考古手记(清水向 竹马竹马) 作者:微笑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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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认啊?没人认我拴起来啦!我真拴起来啦!」

    底下还是寂静片。

    「嘿!奇了怪了!难道是凭空出来的?」小战士说:「那我拴厕所里了啊!」

    夏明若低骂:「缺德!」

    小战士说:「也不知谁这么缺德放只猫出来,逮都逮不住,你看看我这脸上被挠的!我再强调遍啊知识分子同志们,这可是飞机,不是拖拉机,纪律!注意纪律!」

    夏明若等着他回了驾驶室,偷偷溜进厕所解救老黄,表扬说:「挠得好,够贞烈。挠的就是这号人,动手动脚的,把黄兄你当什么了。」

    老黄被整得蔫了吧唧的,往背包里窝就睡着了,夏明若开始还有心思闹它,越往后人却越沉默,到了兰州下了飞机,简直是眼泪汪汪了。

    结果人家说:找到了,哦也!在敦煌。

    问是怎么找到的,人家说,敦煌文物所的工作人员早上进莫高窟临摹壁画,发现失踪人员们裹着军大衣在十六国时期的725窟里头躺着呢。

    问怎么会回敦煌去的?

    回答说:几个人闲逛时遇见了建设兵团的卡车队,和解放军比赛拉歌,结果脑子发热,就跟着跑了。

    营救队面面相觑了会儿,兰州也不呆了,背起铺盖跳上飞机就往敦煌赶。到县城换汽车,路上荒原莽莽,夜海茫茫,头顶上几点寒星,四下里风刀刺骨,等卡车行入片黑黢黢的峡谷,有人说:「快到了。」

    敦煌所已经得到了消息,正举着电筒油灯在路口迎接,钱可汗也位列其中。这高大壮汉激动得不能自已,张开双臂奔跑向前:「同志们!同志们!我的好朋友们!!」

    营救队也争先恐后地跳下车,齐刷刷脱下胶鞋,往那人头上狠命抽去。

    「钱大胡子!!你怎么不死在沙漠里头!?」

    「他妈的胡子!!你他妈的!!」

    「我抽死你丫挺的!我抽死你丫挺的!!!」

    「……!!」

    钱大胡子被打得满地乱窜,嗷嗷告饶说:「我错了!我错了!」

    夏明若说:「呸!」

    钱大胡子这才发现他,两眼湿润了:「夏明若!!」

    夏明若冷冷道:「主公。」

    钱大胡子说:「我好想你!」

    夏明若拍拍衣服上的灰:「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钱大胡子冲上来抱他,结果被楚海洋弹开,钱大胡子退了两步,顺势抱住了楚海洋:「海洋!!」

    楚海洋说:「钱老师,肉麻啊。」

    「喏!」钱大胡子很大声哼:「你们汉人就是这个样子,矫情!」

    敦煌所的同志们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见了面就好。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明天早上还得追赶科考队呢。」

    敦煌文物所在莫高窟边上盖了几间宿舍,是工作人员的居住地。环境当然是简陋的,条件也十分艰苦,尤其是喝水问题。莫高窟的水是从宕泉河引来的,咸中带苦,入口极涩,据说刚开始喝时还得拉几天肚子。但睡在这种屋子里,还真能体会几分西域的艰辛、豪迈与苍凉。

    北京的人员挤在间宿舍里睡通铺,众人心情大好,说说笑笑,商量定了营救队两天后返回北京。

    有人轻轻议论说钱大胡子是个好人,真汉子,硬骨头,文革时批斗游街,被造反派捆在审讯室三天三夜,还不让睡觉,却愣是没说过句违心话。

    夏明若钻在楚海洋的被窝里,指着头笑眯眯地听,突然发现钱大胡子老往门外张望,便问他:「老师你看什么呢?」

    钱大胡子说:「我的向导,他们去月牙泉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向导?」

    「哎,半路上遇见的本地人嘛,也是少数民族,两个人从来没有出过新疆,但普通话倒说得蛮好。」大胡子眼睛瞪大,笑起来:「好了!回来了!」

    他跑出去高声招呼:「喂!朋友!朋友!!」

    野地里有人答话:「哎!来了!」

    夏明若听那声音,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到大胡子身后。

    楚海洋觉得身边空便也醒了,揉眼奇怪道:「明若?去哪儿?别冻着。」

    夏明若回头轻笑:「嘘——」

    「好朋友!」大胡子豪迈的笑:「快来!喝口酒!」

    那两人渐渐走近,渐渐走近,走到不能再近,就在面前了,夏明若慢慢从大胡子背后露出脸来。

    那两人像被雷劈中般转身逃去,夏明若举起猎枪,咔嚓声上了膛,奋起直追。

    逃在前头那人边跑边喊:「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

    「呵呵呵呵!好嘛!」夏明若咬着牙:「我叫你少数民族!我叫你出没新疆!我叫你会说普通话!」

    那两人终于齐齐嚎叫:「海洋——————!海洋救命————————!!」

    楚海洋从屋里冲出来把夏明若把抱住:「好了,别闹!别闹!」

    夏明若又怒又笑:「他妈的骗子!」

    大叔远远狡辩:「谁谁谁骗你啦?我本是陇西布衣,只可惜命运舛,所以人海漂航啊所以人海漂泊啊!」

    夏明若又把枪举起来。

    楚海洋把他拖走,剥了衣服塞回被窝,屁股坐上去压着,然后对屋外喊:「好了!进来吧!」

    楚海洋笑着问:「长见识了吧?」

    大叔点头,凑过来在夏明若头上狠狠敲记:「还你的!」

    豹子也不甘落后,卷起袖子报仇,夏明若吃痛,蒙着头假哭起来。

    大胡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海洋?我的朋友们?怎么了?」

    「没事,」楚海洋摆手大笑:「遇见亲人了。老师,我介绍下,这是我们的舅舅,以后路上有它,可就热闹了。」

    第十五章

    提到西域,提到丝绸之路,就不得不提到张骞。

    张骞曾两次出使,次在汉武帝建元三年(前三八年),次在汉武帝元鼎元年(前六年),史记上评价其为「凿空」,即前无古人,开辟之举。后来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第次使用「丝绸之路」这个概念时,便将张骞通西域作为这条东西方交流要道的开端。

    当然张骞走得还是很辛苦的,中途曾被匈奴关了几十年。

    学界般认为地理上的丝绸之路是从长安始,抵罗马终,为了好理解,我们用王国栋的名作《我是匹骆驼》来说明:

    长安烟般轻盈的宫廷缪斯啊,

    你把我变成匹孤独的骆驼,

    面朝着荒漠,和慈悲的佛。

    边关的箭啊……

    射向我!射向我!

    射裂了我!

    我的魂在沙漠北面。

    我的魄在沙漠南面。

    何时才能见到你啊!

    缪斯?

    难道只有越过高原,

    抵达爱琴海边?

    ……

    这首在人民警察报的「小星星」文学副刊发表(稿费两元三角)的划时代的伟大诗作,很好的解说了丝绸之路的南北两条路线的问题。

    北线,从长安开始,经河西走廊到敦煌,过从玉门关,穿过沙漠到哈密,沿着塔克拉玛干北面的绿洲城市吐鲁番(高昌),焉耆、库车、阿克苏等,然后到喀什。

    南线,从玉门关出来,沿着大漠南边的绿洲经米兰、尼雅、克里雅、和田(于阗)等等到喀什。

    汇合后继续向西,翻过帕米尔高原(葱岭),穿过哈萨克斯坦、阿富汗、伊朗、伊拉克,最后达到地中海沿岸——很遗憾不是爱琴海,借以此哀悼国栋死去的爱情——的罗马(大秦)。

    其实原来还有条中路,并且是中路最早,张骞第次出使取道天山南麓,走的就是中路。中路先到罗布泊,再沿着涸海北岸到楼兰,然后再北上到喀什,不过因为楼兰的废弃,中路也早已不复存在了。

    这次的科学考察,走得就是中路。

    科考队有十五个人,其中两个是向导;带了二十七峰骆驼,几乎半用来背仪器和给养;台大功率电台,这是联系外界的新式武器。可就算这样,过戈壁滩还是在拿命赌博,历年来因为科考牺牲在沙漠里的也是大有人在。

    茫茫戈壁,空中没有只飞鸟,地下不见点绿色。

    当年汉武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讨伐大宛,过罗布泊时损失惨重,到了大宛后惨败而归,抵达敦煌时十个人里只剩了个。但当时罗布泊还是有水的,如今连水都没有了,凶险程度胜以前。

    加上正值寒冬,到晚上滴水成冰,也就是中午时候稍微好些。当然也没有路,没有驼队蹄印,向导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和地形学才能,带领着考察队沿着胡杨枯枝和死去的兽骨缓慢前行。

    大部分时间赶路都在晚上,白天风沙大,有时候什么都看不见;太阳也晒得人发昏。而且据向导说,晚上容易认路,除了有星象可看,沙漠里的月亮明亮,甚至可以照着读书写字。最主要的是钱大胡子是夜行生物,天天鼓吹着运动产生热量,可以避免冻死。

    如此走了几天这样走了几天,豹子后悔了,边吃干粮边抱怨。

    夏明若在脸上蒙了块纱布,躺在帐篷对他说:「轻松的方法也有,你现在往外走,不出三天,就能永登西方极乐。」

    豹子骂他:「讨厌。」

    夏明若撩起面纱冲他笑,豹子立刻丢了干粮扑到他面前,磕头哀求说明若哥哥,求求你现在收拾我吧,别等以后了,以后沙海茫茫,保不定哪天就被你整死。

    「嗳,」夏明若宽宏大量地说:「知错就好,注意吸取教训。」

    「喳。」豹子说:「哥哥您歇着,我先退下了。」

    夏明若说:「等等我,我去找海洋。」

    大叔正巧这时钻进帐篷:「还躺着呢,快起来,我要收帐篷了。」

    夏明若望望他背后:「海洋没跟在你块儿?」

    「海洋在喂骆驼。」大叔坐下来喝口水。

    夏明若跑出去,老远就听到有人嗷嗷喊,钱大胡子正抱着头躺倒的老骆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明若眨巴眨巴眼睛,裹紧军大衣,走到楚海洋身边,问:「又怎么了?」

    楚海洋说:「随他去,哭完了就好了,还不是峰骆驼病了,我们要扔他不肯呗。」

    豹子也过来看热闹:「非扔不可啊?」

    夏明若点头说:「有时候就得这样,留下来派不上用场还得浪费草料,别的骆驼也会受影响。」

    钱大胡子是重感情的人,当然不愿意,时间闹得不可开交,谁劝都不听。过会儿大叔从帐篷里出来,贴耳说了两句,他立刻答应了:「扔就扔吧。」

    夏明若喃喃:「什么呀……」

    他跑去质问大叔:「你用什么妖法把我们钱大胡子给迷惑了?」

    大叔说:「美貌呗。」

    夏明若咔嚓声又把枪上了膛,大叔竖起兰花指向楚海洋方向逃窜,边逃边职责:「坏孩子!坏孩子!」

    楚海洋笑着把草料袋扔给他:「活该。」

    大叔接过来继续喂骆驼:「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月光照在崎岖不平的戈壁上,他给那头病倒的老骆驼喂了些水,拍拍它的背,让它走。据说年老的骆驼和马样,也能认得路。

    「走吧,」他说:「回家去。」

    老骆驼仿佛听懂了般,摇摇晃晃起来,钱大胡子看见了,便牵着缰绳送了程。

    而后考察队拔营前行,驼铃声声,翻越过个又个沙丘。其间夏明若直在叫唤屁股疼腿疼,说自己看到骆驼鞍就想哭,最后发明了种横向趴骑法,据说这个姿势比较潇洒,以前人家打死了狼啊,野狗啊,都这么挂着。

    但两三个小时后,驼队便停下了。

    因为月亮下去了,而前方有大片雅丹地貌,黑暗中通过很容易迷路,说不定会在这由狂风和水流造成的土堆迷宫中打转直到天明。

    于是再次搭起帐篷休息,收拾停顿,夏明若照例钻进楚海洋的大睡袋。

    楚海洋说:「出去。」

    夏明若不肯:「个人太冷了。」

    大叔羡慕地直砸嘴巴:「生在福中不知福吧,我脚指头都快冻掉了还没人陪我睡呢。」

    豹子立刻献殷勤说:「师傅,我陪你睡。」

    大叔说:「滚。」

    「……」(宇文豹面壁)

    夏明若哀求说:「最后天,最后天。」

    楚海洋推他:「出去出去。」

    「为什么呀,」夏明若说:「我这人睡觉可老实了。」

    楚海洋想了想,吹熄了蜡烛,把那人裹进怀里低声道:「人太了……」

    夏明若说:「啊?」

    楚海洋说:「不方便……」

    夏明若说:「你说什么呢?」

    楚海洋捏了他把:「少废话,睡觉!」

    「哦,」夏明若把头也蒙进睡袋,好阵鼓捣。

    楚海洋说:「别脱毛衣,会感冒的。」

    「不是,」夏明若蜷着身子打开手电,在身上摸索着。楚海洋低头看他,却发现他满嘴是血,着实吓了跳。

    「没事儿,」夏明若悄声说:「就是气候太干,刚才笑,嘴唇裂开了……咦咦?出发前我爹明明让我带了盒蛤蜊油,怎么找不到了?」

    「我包里有,」楚海洋伸手拉过包:「先用手帕擦擦。」

    夏明若捂着嘴笑:「我的血还挺新鲜的。」

    「去你的,像个刚吃了人的妖怪似的,吓死我了,」楚海洋在包里找到蛤蜊油,也缩进睡袋:「脸呢?」

    「喏,」夏明若嘟起嘴迎上去。

    楚海洋见送上门来了赶忙抓紧时间亲下。

    亲下舔舔,说:「是新鲜的」,又笑嘻嘻扑过来。

    夏明若往里躲:「干嘛干嘛?又被你咬开了。」

    楚海洋吧手电关掉,压低嗓门威胁:「看你就是上课没好好听,我告诉你,人的唾液含有能使伤口迅速愈合的成分,快,让我帮你愈合愈合。」

    夏明若挣扎说:「耍流氓……」

    大叔说:「咳!!」

    楚海洋说:「……刚刚那次不算,重新愈合。」

    大叔拍地说:「咳!!!」

    两人立刻不动了。

    「咳咳咳……」大叔翻个身,继续装睡。

    楚海洋搂紧夏明若,与他咬耳朵:「你看吧,我就说人太嘛。」

    夏明若揍他拳。

    楚海洋嘿嘿笑,喊道:「老黄?老黄?」

    老黄从帐篷角的包袱堆里抬起头来,黑暗里就看到两只眼睛,黄绿小灯泡似的。

    「老黄你去陪舅舅睡。」楚海洋说:「舅舅冷舅舅怕冷。」

    老黄迟疑着,迟疑着,最后大叔挺身坐起来:「还等什么?快来呀!」

    老黄喵呜声钻进他的睡袋。

    豹子终于崩溃了,他扑到大叔跟前问:「师父,我和猫你选哪个?」

    他师父说:「猫。」

    「我和骆驼你选哪个?」

    「骆驼。」

    「嗷嗷!那我和哈密瓜呢?」

    「当然是哈密瓜,」他师父呵斥:「快给我睡觉!再啰嗦我劈了你!」

    豹子哭着说呜呜我还不如死了好,会儿又不死心又问:「我和沙枣呢?」

    他的喋喋不休啊,他纠缠不止,其他人堵起耳朵努力睡着了。

    明天,后天……

    过了这片雅丹群,楼兰就不远了。

    早上起来温度是零下四十度,队员们个个自顾自哆嗦着小身子,唯有钱大胡子老实,含冷。他的拇指早年被冻坏了,气温低就不能弯曲。

    冷归冷,大汉他压根儿不在乎,从睁开眼睛其就活蹦乱跳地唱歌,说看重个姑娘,美得像天上的月亮,迎娶姑娘她带了五十头羊,结果娶了姑娘的娘……唱完了每日歌,他宣布纪律:今天依然不许洗脸,不许刮胡子,不许刷牙,厨子做饭之外也不许洗手,谁要是受了伤,那 就舔舔。

    于是大家都很羡慕老黄,猫洗脸它不用水啊。

    整理好吃早餐,几十年不变的羊肉拌饭。

    天气冷,饭出锅上面就迅速凝结起层白乎乎的羊油,夏明若每啃口都要挣扎半天,大胡子鼓励他:「要坚强,想想革命先烈……」

    夏明若于是钻进他的大帐篷,木然地嚼着,脑袋里想着董存瑞。

    过会儿大叔掀开帘子送来只铜盆,盆里是尚未燃尽的木炭:「做饭剩下的,让它上你们这儿发挥发挥余热。」

    大胡子挺高兴:「太好了,我刚刚还想这破手指今天怎么绘制路线呢!」

    大叔问:「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胡子张开十指在火盆边上烘着:「等气温再升个几度……我说那个夏明若啊,你顿早饭吃了四十五分钟了啊。」

    夏明若蜷缩在帐篷角落里,此时回头,完全是副立刻能吐出来的神情。

    钱胡子看了愣:「呦,你继续,我不和你说话了。」

    大叔毫不客气地笑起来,夏明若脸恼火地继续嚼着。

    大叔夸奖:「好的孩子……」

    夏明若冷冷说:「我叉死你。」

    大叔如今打扮得与西域向导般无二:裹皮袄,戴皮帽,脚蹬长靴。他摸摸自己颇具特色的小胡子,仰着脖子呱呱笑,夏明若则再也不搭理他。

    钱胡子活动手指,觉得差不了,便开始收拾东西。收着收着掏出卷纸,皱眉看了阵,恍然想起来,赶忙交给夏明若:「差点忘了,别弄丢了。」

    夏明若接过来:「什么?」

    「敦煌所的同志们在榆林秘洞里发现的,可能是北朝的东西,现在消息还没有公布,」胡子说:「原物是个卷轴,正在修补,这是他们的临摹件。我们看了都认为是曲谱,你带回家让你爸看看。」

    「行。」夏明若接过来。

    「给你爸看?」大叔插着要问:「你爸搞音乐的?」

    「不是,」夏明若说:「我爸修收音机的。」

    「啊?」大叔指着夏明若,转头向胡子:「啊?」

    胡子笑着说:「朋友,道在民间啊。知道那架战国编钟吗?」

    大叔问:「湖北那个?叫什么曾……曾侯乙墓吧?」

    「没错。」胡子说:「其实十年前也挖出过架,年代比曾侯乙墓里的还要早,当然规模小,损毁重,部件完全散落,而且中途运输出了差错,其中四只钟叫人偷了,等发现时已经运到了外蒙古。」

    当时正在闹文革,事情太不光彩,当权派便要捂着,这件国宝便被藏在了某大学历史系的仓库里。六九年历史系的教师基本上都被打倒了,死的死,残的残,入狱的入狱,进牛棚的进牛棚。钱胡子由于凶悍爱打架,谁也奈何不了他,于是因祸得福,光荣地踏上了扫厕所掏粪池的岗位。

    有天开完了批斗会,两革命小将聊天说漏了嘴,钱大胡子便揣着把柴刀夜闯历史系。结果看大门的正好是李长生老头,师徒俩便拍即合,狼狈为奸,白天各干各的,晚上偷偷摸摸修补文物。但编钟毕竟是件乐器,修补易,恢复铜钟原有排列难啊,并且这古代乐器还特殊,按敲击部位不同,只钟能发出两个音。可这两人别说听音了,可能连简谱都不识,正烦恼间,遇见了闲人夏修白,当时还叫夏东彪。

    半夜里他们把仓库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夏东彪将铜钟蒙进棉被,贴着耳朵拿小锤挨个轻敲了几百遍,宫商角鰴羽,总算定了顺序,可惜中间少了四只啊。

    「你爸不简单。」钱大胡子说。

    夏明若说:「那是那是,也讹了你们不少钱吧?」

    钱大胡子拍大腿:「不说我都忘了!不但骗了我们三十斤粮票,还想骗我的姑娘去当儿媳妇!我告诉你夏明若,」胡子义愤填膺:「我姑娘可不能给你!」

    夏明若拱手说谢师尊,你家姑娘酷似李逵,力能扛鼎,人称代战公主。夏明若从小体弱病,恐怕不是对手,家父自不量力,高攀了,高攀了。

    大胡子点头:「知道就好。」

    他说:「我五五年上北京读书,老师关心少数民族学生,带我们去看戏,我第次看见你爸,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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