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天子李宪惊叫一声,当即跑过去,将她抱到了怀里,“传太医!太医何在!?”

    “陛下……”尔朱皇后看了他一眼,嘴角撕扯出一个笑容来。随即,她的目光转向撄宁,手,也无力地伸向了撄宁。

    她最后想拉住的人,只有她这个曾被自己残忍抛弃的女儿而已。

    看着匕首插进她的腰腹那一刻,撄宁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直至看到她向自己伸出手时,眼里满含的期待,她才惊忙跑了过去,跪在她身旁,神思恍惚地唤了一声“母后……”

    她恨她,从未原谅过她。可她,也从未希望过她去死。

    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眼泪立时涌了出来。

    “阿宁……”直到生命的尽头,尔朱皇后才感受到女儿对自己的依恋,她心中感动又难过。她唤着女儿的名字,却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母后……没事的!会没事的……”撄宁胡乱地说着,整个人却害怕得发抖。

    她还没有原谅她,还没有好好地与她吃一顿饭,更没有在她怀里依偎过……她怎么能死?

    “阿宁……”尔朱皇后已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她伸手,轻轻地抚摸了撄宁的脸颊,“我的女儿……是母后错了,母后对不起你……我的女儿啊……母后到了阴曹地府,愿堕入十八层炼狱,受尽刑罚,只求……只求我的女儿原谅……原谅我因为自私而抛弃她的罪行……”

    撄宁忙是摇头,“要我原谅起码也要活着啊!母后,您不能死!!您死了还怎么接受我的原谅……”

    尔朱皇后满含泪水的眸子里,涌出了高兴的笑意。她的女儿舍不得她死……她知足了。

    “阿宁……”她觉得自己应该严正地跟撄宁说一遍,“魏太医是母后让赵寺人杀的,但母后我……我没有让他害葛驸马……绝没有。”

    撄宁哭着点了头,什么都明白了。恐怕只有尔朱皇后到死都没明白,从她让赵寺人去毒害魏太医那一刻起,自己就陷入了刘姬的圈套。

    尔朱皇后已是嘴唇发白,眼皮一旦闭上,就很难睁开了,油尽灯枯,频临死亡。

    “婉儿!你不能死!”天子李宪激动地晃了晃她,随即一把将她抱紧了,哭得像个孩子。

    “陛下……”尔朱皇后在他耳边,用最后的气力告诉他,“不必为我伤心……我……也做了对不起陛下的事……陛下不育……是我……”

    听言,李宪的哭声骤停,他抱着她的怀抱,也渐渐松懈了。

    然而,尔朱皇后的双手就在这一刻失了力,低垂到了地上。

    她死了。

    “母后!”

    “婉儿……”李宪重又晃了晃他的身体,再次抱紧她,悲痛欲绝。

    不知过去多久,刘姬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命令在场的官员道:“今日之事,不可外扬。皇后忧思成疾,薨。”

    撄宁隔着泪水抬眸看向了她,对上了她目光里的残酷无情。

    留给死去的尔朱皇后一个体面,已是她照顾天子和两个皇孙的感受了。

    她离开了,离开了凤藻宫这个血污之地。

    太医这才赶了来。

    天子李宪一声暴喝,将他们都轰出了门去。他抱起尔朱皇后尚且温热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内殿走了去。

    撄宁想陪在死去的母亲身边,最后送送她,可李宪却怒瞪了她,冷声道:“你,滚!”

    他恨她,恨这个女儿。就是因为她的到来,他先是被迫广纳宫妃,后又被迫与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分开,见一面都难,现在,他最心爱的女人,死了……若不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无端追究自己的驸马中了毒,他的婉儿又岂会剑走偏锋到头来丢了性命?

    都怪她。

    他抱着尔朱皇后的尸体走了。撄宁愣在殿中,只觉天旋地转。

    “公主殿下,”郭太宰上前,好言劝道,“您先回去吧!天子正在气头上……”

    撄宁方才回转神来,不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郭太宰别有意味地点了一下头,随即便躬身跟进了内殿。

    方暨白上前,亦是小心翼翼地劝告撄宁,“事已至此,殿下且回去吧!”

    “适才,若我没有挡去我母后的匕首,结局会不一样吧!”撄宁低喃一句。

    方暨白一听,急忙往后边看了大理寺丞,还有掖庭令等人,发现他们正交头接耳说话,他才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压低声音提醒撄宁一句,“殿下慎言。”

    撄宁遂没再说什么,往外殿走了去。

    “公主殿下,您的手……”方暨白方才发现,她被刺伤的手背,正往外渗着血。

    撄宁低头看了看,见血流得极少,便不以为意地道了一句“无妨。”随即重新迈开了脚步。

    出宫的路上,她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李令月,还有李为止。

    “听说宫里出事了?”李令月急急问。

    撄宁看着她,有些难以启齿。

    “殿下,您的手!”李为止则是注意到她手上的伤,立时担忧起来。

    撄宁没有理会他,终于艰难地告诉李令月,“母后她……死了。”

    李令月耳中轰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谁死了?”

    撄宁低眸,没有做声。她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受伤的地方,血滴得更快了些。

    李令月不再迟疑,迈开步子飞快地往凤藻宫的方向跑了去。

    “殿下……”李为止从震惊中回神,急忙抓起她受伤的那只手。看到那一道刺目的伤痕,他想也不想便掏出白色的帕子,为她做包扎。

    方暨白极有礼貌地回避了视线,一边道:“有劳武信侯送殿下回宁公主府……”说着向撄宁拱手揖礼,“微臣先行告退。”

    说罢他便疾步走开了。

    没有外人在,撄宁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悲痛。她眼中噙着泪,没头没脑地问李为止,“是我做错了吧?”

    “不是你的错!”李为止虽不知事情的前因,却依然坚定地告诉她,“皇后之死,不是你的错。”

    撄宁抹去泪光,冷声道:“原本,最该死的是太后,我的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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