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一声轻叹,像是踏上永不归来的路途。

    二人的身影走出清月阁,走向院门,而院内的那个孤立身影,自始至终,却没再看他们一眼。

    他在廊下伫立良久,才走回朝晖苑。

    一直平静隐忍的秋菊,在此刻终于落了泪,却被白芷撞见,忙问她是何故。

    秋菊摇着头,掏出帕子来拭泪,声音含糊:“我总算知道……总算知道了……”

    “知道什么?”

    “一直以为世子爷生性冷淡,向来如此,以前在家中,他便是这个模样……如今,他终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变成了那个冷冰冰、不善言辞的世子爷。可是,这段时间本不是这样的啊,自薛姑娘来了后,他就不是这样的啊……”

    秋菊的声音愈发哽咽,看向白芷:“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白芷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在问自己什么,可她知道那是世子爷伤心,是薛姑娘在伤心……

    她猛点头,眼中泪也落下来:“是……是……”

    秋菊手一顿,苦笑,摇着头,放下手来。

    “你知道什么,又知道什么……”

    ****

    宴会上,众位小姐都在,欢声笑语,衣香鬓影,皆打扮得花枝招展,香风送暖。与之相比,薛千的打扮简直清汤寡水,普通得要命,甚至还带了一丝寒酸,毕竟是在皇宫里。

    “看来薛姐姐真是简朴的性子,以前也就罢了,如今都是国舅府里的人了,竟还如此节俭……真是让妹妹自惭形秽呢。”坐在王嫔右手边的,便是王嫔的侄女儿,王小姐。

    此刻酸溜溜一番话,引得众人掩嘴窃笑。

    “是啊,你们听说了没,她还是楼里的女子呢。”

    “哎呀,真是不干净,怎还有脸过来……”

    “也不知崔公子怎么想的,偏偏就被这狐媚之人勾去了心,竟还要娶她……简直给自家抹黑啊。”

    “……”

    她们说得声音小,也杂乱,可还是让薛千听到了。

    ——那些话本就是说给她听的。

    薛千脸上风平浪静,眸光更是平静如水,将这些话置若罔闻,连睫毛都不颤一下。

    心中却泛起苦笑:多可悲,大好年华,她们全浪费在编排其他女子身上了,还是个与她们毫不相干的女子……

    可见,京中钟鸣鼎食之家的小姐们,虽然生活优渥,心中却是如此匮乏无聊。

    与之相比,崔燕还真倒是唯一一个明眼的。

    念及崔燕,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不知不觉,嘴角挂了一丝微笑。

    “诶,你看,她还笑……”

    “还真是在笑呢。”

    “没羞没臊的……”

    “笑就是了,在青楼里的女子哪个不会笑?她们便是凭这个招揽生意的啊。你们说的,难不成还断了人家生意不成?”

    这句话出口,连王小姐都禁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

    王嫔坐于首座,只顾低眉浅笑,手里剥着葡萄一颗颗喂给王小姐,两耳不闻窗外事,好似真的全然没听见。

    “哦?刘小姐竟如此懂得青楼物事,真是让我好生开眼。”薛千忽然抬首,冲那说话的女子莞尔一笑,“今日长见识了。”

    由于她一直没说话,因此突然开口,众人皆安静了下来,对于话的内容,也一时未反应过来。

    半晌,那女子脸上一红,竖起手指:“你!”

    薛千迎视她,不为所动。

    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在暗讽刘小姐,仔细一想,刘家小姐话里果然有漏洞,不禁也都抿嘴笑了起来。

    王嫔和王小姐不笑了。

    王小姐面上略显僵硬,趁机要为刘小姐挽回面子,竖目道:“薛氏!你别血口喷人,刘姐姐也是你叫得起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

    的确,在场之人,她是无名无分者。

    “够了!”王嫔正色,“云儿,你休胡闹,又乱来了。”

    “姑姑……”

    “闭嘴。”

    王小姐终于不吱声了,嘴撅得老高。

    薛千也不是傻子,赶紧顺着台阶下:“娘娘恕罪,是我失言了,不想恼了众位小姐,我向各位道歉。”

    说着,竟真的起身,向诸位行了礼。

    那小姐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何况方才已经逞了几句口舌之快,再看那薛千虽然出身低微,可是宴会之中,自始至终落落大方,言行有度,自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与之过不去的。

    因此,大多姑娘不再说话了,脸上皆显讪讪的。

    只有刘小姐还在瞪着眼生闷气。

    “云妹妹,你手上这伤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王小姐闻言,,目光落在手腕上一个微小的红疤,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什么,前两日被水烫了一下。”

    “那可得小心了,往后穿衫子,露出来可不大好看。”

    “多谢姐姐关怀了。”

    片刻间,室内似乎又恢复了适才欢笑。

    “不知你们可记得毓国公家的大小姐?”王小姐忽然说出这句话来,带着一脸好奇心,望向诸人——自然也掠过薛千的面孔,“我跟你们说,小时候我跟木小姐玩过呢,我本以为我是最皮的,可没想到……这天下,竟然还有比我更皮的人。”

    “哦?此话何讲?”

    “木家小姐……不记得了,从来不认识。”

    “咱们不认识也正常,他们家离开京城时,咱才多大呀。”

    “是了是了,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木小姐应该是七岁那年走的,如今也十七了吧?”

    一句句说得薛千心跳如雷,后背的汗水湿了衣衫。

    谁会知道王云会提起她来……

    可是,她明明不认识王云啊,何来与她相识这一出?

    “在座和木小姐年龄相仿的,我看只有薛姐姐了。”说此话的是一位心直口快之人,此言并无歧义,可是薛千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大气不敢喘。

    “你接着说啊,那木小姐如何皮了?”

    王小姐笑笑,从薛千身上收回目光,说道:“她儿时乱跑乱跳,曾经从树上跌下来过,小腿处划了一道巴掌大的口子,当时吓我一跳呢。”

    四下皆惊,议论纷纷。

    薛千低眉垂眼,盯着手心里的茶水。

    思忖,自己腿上是有一道疤痕,也确实是从树上跌下来磕伤的。

    只是……

    只是王云为何知晓?

    “薛姐姐,我来敬你一盏茶。”说着,王云起身,端着一盏热茶,笑意盈盈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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