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我爹?!”朱雪槿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坐针毡,怎么都不舒服,“我爹怎会知道……”话还没说完,她忽的想到,既然敬妃与阳寒麝已经计划至此,如今夏国王宫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朱烈想——必也理所应当的知道了。朱雪槿忽然觉得双腿有些软,已经不知道走出这个门,她该如何面对对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朱烈,还有那个前几日自己才信誓旦旦答应等他的阳和煦。

    不,还有一个人,或许也是……自己现在的筹码。朱雪槿忽的便有了力量,甚至敢于挺胸抬头的望着阳寒麝,开口便道,“阳寒麝,你确定你要这般做?我知道的,你和姐姐两个人,已经是情投意合,你难道真的愿意就此放弃姐姐?”

    朱雪丹。当这个名字不设防的出现在阳寒麝的脑海里,的确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犹豫;没错,昨夜在自己动手之前,他也的确因为这个名字而犹豫过。朱雪丹,这个让他打从心眼儿里想要爱怜的姑娘,偏也是朱雪槿的姐姐。如今他用尽各种方法娶了朱雪槿,也的确是伤透了朱雪丹的心。可若拿朱雪丹的心与夏王之位相比呢?

    毫无疑问,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王位更重要。阳寒麝很快便松开了锁着的眉头,冷哼一声,道,“你莫以这些其他之事来模糊我的想法,朱雪槿,你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不过以前的你,母后都不接受,就更别提如今已经是残花败柳的你。难不成,你还想着能嫁给阳和煦?”

    “你在转移话题,”朱雪槿终于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开始抓阳寒麝话中的漏洞;如今的情况,她决不能慌乱,事情总会有解决之法,但她若一直纠结这具残躯下去,只会让事情向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冷静,如今,她必须冷静,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阳寒麝,你瞒不住我的,我知道姐姐在你心中地位已经是不低,且姐姐还一直在等着你,如今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可曾想过,你对得起姐姐吗?”

    “在想是否对得起他人之前,我得对得起自己。你又如何知道,我的从前是怎样?你有怎样的资格来评论我?”朱雪槿的话的确是说中了阳寒麝的心事,而此时此刻,他似乎也褪去了那层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外壳,被朱雪槿逼着开始要说起自己从前的种种辛酸。

    “有没有资格,不是谁说了算,”朱雪槿说着,又紧了紧自己的衣领,现在,她的下身尚有些隐隐作痛,且因为前一夜香的关系,她的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姐姐是如何的喜欢你,又因为喜欢你,受了怎样的委屈。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可是配的上我的姐姐。”

    阳寒麝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居然被朱雪槿就吊着方向走了,难不成朱雪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真的已经那样重要?来不及想太多,朱雪槿已经开了口,而他,也在认真的侧耳倾听起来——他真的很想知道,朱雪丹是否因为自己,受了委屈。

    朱雪槿至今依旧深刻记得,那一日,是夏王要夜宴朱氏一门的一日。她匆忙从阳懿楠处回来,但见朱王氏已经在一箱衣物中帮她挑选晚宴适合的装扮。朱王氏深知朱雪槿向来不喜穿轻飘飘的裙装,所以定制的全部都是便袍类方便活动的。朱雪槿推门而入,那声“娘”还未喊出口的工夫,朱王氏已经双手展着一套她专门为朱雪槿定制的浅雪青缎秀水仙便袍,上来就往朱雪槿身上比划,一边比划还一边啧啧称赞,“槿儿你瞧,娘就知道,以娘对你的了解,这套便袍肯定是最最适合你的。你看,只比在你身上,便觉得你又富贵几分了。”

    “是是是。”朱雪槿从朱王氏手中接过这浅雪青缎秀水仙便袍,眼前也是一亮,但见此便袍共钉五扣,上为素金扣,下为四个刻团寿字纹的白玉扣。两腋下各有一个彩色花绦攒成的大云头;下为开气,外围由品月缎织五彩牡丹,青色缎秀整墩水仙金团福字,茶色缎织浅彩荷花三道花襁点缀而成;只一件便袍,便可看出自是用极了心思。

    这边还应接不暇的细细瞧着,另一边,朱王氏已经双手捧着一双绣云头纹登云里再度走了过来。朱雪槿一下头都大了,素日里她都是一双长及小腿的平底羊皮靴,走路别提多舒服了。这登云里,鞋面以黑绒布和蓝缎制作,上绣云头纹,鞋尖儿向上弯起,卷出云头,意在平步青云。寓意是好,朱雪槿也明白朱王氏的良苦用心,可这登云里光鞋底便高两寸有余,她着实是有些承受不住,真怕走着走着路都崴了脚。

    朱王氏见朱雪槿这个样子,伸出食指点着她的额头,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你这孩子,让你穿的像姑娘家一点,你都撅起个小嘴儿不愿意。咱们这可是去见夏王,这些年辽国依附夏国经济一事,你也清楚,我们怎可在夏王面前失了规矩,这会儿子都忍不得吗?”

    朱王氏都搬出两国之间的邦交问题了,朱雪槿还能如何,唯能点头如捣蒜一般,开口道,“娘何苦用忍一字,这都是槿儿该做的。不就是双登云里吗,槿儿穿便是了。”

    见朱雪槿低头了,朱王氏立即喜上眉梢,又转头去另一个随身携带的大箱子中,一面翻一面道,“我还就着这便袍,定制了专属的头饰,你快来挑一挑……槿儿,槿儿?”

    半天得不到回应,朱王氏回头一瞧,但见朱雪槿已经跳到了门外,并且对着自己挥手道,“娘你先找着,都找好了我再回来。我先去瞧一眼姐姐准备的如何了,回见!”

    语毕,朱雪槿逃也似的离开了朱王氏的房间,她着实看着那一箱子的珠宝就觉得头疼——有谁会来他国做客,给自家姑娘带一箱子衣物与一箱子珠宝的?可能唯有朱王氏才做得出这种事吧。

    见到朱雪丹的前一刻,朱雪槿还一个头两个大,对这个亲妈真是没什么说的了;可是当朱雪丹款款前来,给她开门的工夫,朱雪槿的嘴巴张得老大,半天都合不上。她向来知道朱雪丹是美的,毕竟朱雪丹的生母是卫国的美人,许是她长得与她生母一般的美丽——可从前朱雪槿从未见朱雪丹这般精心的打扮,她真的有一瞬间,误以为天上的仙子落入人间,还做了自己的姐姐!

    朱雪丹今儿个着了藕荷的连身长裙,裙裾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肩膀搭一雪羽,更显其面色光洁,凝脂一般;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盈盈一握的纤腰束住,上系一精心绣着如意的香囊,下坠的流苏皆是白色逐渐向藕荷的过度。朱雪丹薄施胭脂,对着朱雪槿甜甜一笑,梨涡深陷,“雪槿,许久不见,你倒是消瘦不少。这一路的奔波,定是累坏了吧。”

    “还好,”朱雪槿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又丝毫不掩饰的上下瞧了朱雪丹一番,同样笑的花儿一样,“姐姐今天可真美……不不不,姐姐每天都很美,但今天特别美。”

    “你光会笑话我,”朱雪丹红着脸,轻轻捏了一下朱雪槿的鼻子,后拉着她的手,又道,“快来,咱们姐妹俩屋里坐坐,上次你走的匆忙,这次来了之后,你又一直在三公主处忙着,好久都没好好和你聊聊了。”

    朱雪槿笑嘻嘻的被朱雪丹拉进了屋子里,空气中都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这个朱雪槿倒是清楚,朱雪丹与阳和煦一般,喜欢自己制香,她身上的香料,都是自己亲自配制,甚至,每一套衣裳都有一套专门的香料搭配,在这一点上,朱雪丹像是强迫症一般,也亏得她衣裳并不如朱雪槿那般多,不然,辽国将军府可能再看不到一朵花了。

    “雪槿,”才与朱雪槿一起如同以前一般亲密的挨着坐在榻上,朱雪丹却收起了笑脸,反而一脸的正经;这倒是让朱雪槿觉得有些意外,才要问何事的工夫,朱雪丹却似乎已经忍不住话儿,接着开口道,“姐姐心中有一事,不知能与何人说……你是姐姐最信任、也是唯一信任之人,姐姐也唯独能够与你吐吐话了。”

    朱雪槿心头一紧,回握了朱雪丹的手,担忧道,“可是我与爹不在之时,娘又刁难姐姐了?”

    “不关娘的事,娘……待我很好。”朱雪丹自己这么说着的时候,都觉得这话没什么底气;她勉强的苦笑了下,又摇头道,“雪槿别乱想,这件事情和娘无关。”

    朱雪槿叹了口气,其实这些年,朱王氏如何刁难朱雪丹,就算她没有亲眼所见,大体也想得到;所以朱雪丹这般顾及她的心情,朱雪槿除了心疼她之外,更多的是感动。她对着朱雪丹颔首,接着关切道,“那究竟是何事,让姐姐竟有些忧愁了?”

    “其实……”朱雪丹咬了咬下唇,剪水双瞳眨巴眨巴的,眼神左右闪烁着,半天才道,“雪槿,我与你不同,我长你几岁,其实……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娘曾与我说过此事,可是,我不想随随便便就这般嫁给……不认识的人。”

    “姐姐心中可有喜欢之人?”听闻朱雪丹这般,朱雪槿倒是大体猜到了,朱雪丹应该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不然,她不会把自己叫到房中,专门说与此事;可特别对自己说与此事,难不成,她心仪之人正是自己熟知之人?算来算去,有可能的……难不成是荣心悦?念及此,朱雪槿心中可是一惊,荣心悦与阳懿楠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如何都无法拆散了,若朱雪丹心仪之人是荣心悦,那这件事情……就真的更是难上加难了。

    朱雪丹有些娇羞的点头,却见朱雪槿忽的苍白了脸色;她心中有疑问,歪了头,纳闷道,“雪槿,怎么了?”

    “姐姐心仪之人,雪槿可是……熟识?”朱雪槿问这话的时候,语气虽忍住了颤抖之意,心却抖成一团。事已至此,她不愿伤害阳懿楠与荣心悦,但更不愿意伤害朱雪丹。不过想想,荣心悦与朱雪丹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二人看起来该是天作之合;奈何阳懿楠先出现了,朱雪丹如何也无法再插足了呀。

    朱雪丹的第二次点头,简直已经快要把朱雪槿推到罪恶的深渊。她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朱雪丹却低着头,道出了五个字,“就是……大皇子。”

    这五个字先是让朱雪丹呆愣原地,后来,便仿若天籁一般,又像是空中飞着的神雕,一下便把她从悬崖边上解救出来。朱雪槿忽然笑了起来,到最后,变成了傻笑,又跟着颔首道,“嗯,嗯,大皇子脾气怪是怪了点儿,但的确是个好男儿,他配的起姐姐。”

    “人家是皇子,我不过是个将军家的庶女,只有我配不上人家,哪有人家配不上我一说。”朱雪丹落寞的开口。

    听闻朱雪丹这番话,朱雪槿都觉得自己的笑声有些刺耳了;她清清嗓子,后拍着朱雪丹的肩膀,道,“我的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为后都不为过,不过是皇妃,如何做不起。况且听闻大皇子的生母敬妃娘娘便是辽国人,从前更是辽国公主,想来见过姐姐之后,一定会极其喜欢姐姐。届时咱们再让爹前往说与,这件事情还不是水到渠成。娘既然说姐姐到了出嫁的年龄,那便嫁给大皇子便是。”

    “可是……我,并不知道大皇子的心意,若大皇子心仪之人不是我,我也不愿嫁他,不愿天天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朱雪丹说着,不经意间,睫毛上竟挂了泪珠儿,看得出,她心中也在做着艰难的挣扎。

    “我曾与大皇子一道经历过生死之劫,虽关系依旧冷淡,但是……我可以侧面帮姐姐询问一番,”朱雪槿说着,摸了摸下巴,眼珠转了转,又道,“今晚夏王既然设宴款待咱们一家与蜀国皇太子,想来几位皇子也会驾临。待宴会结束,我会寻个机会,从他口中套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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