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女儿狂 女户 作者:我想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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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梦麟被参的罪名重些儿,又有李长泽等人旁看着,比洪谦难过得了。洪谦是东宫岳父,平素名声又好,因着有个“亲亲得相首匿”,且区区逃妾,真个算不得甚大事。倒是黄灿有个闹笑话的名声在外,反有些个人同情起洪谦来。

    褚梦麟就不同了,论起来妾的父亲绝不是“亲戚”,与褚梦麟干系并不大,虽则谁个都晓得他帷薄不修,法理上却是真个与他无关的。他罪名重就重在这双明珠上了!

    这双明珠说价值千金,也是个稀罕物儿,朝廷俸禄虽丰,他有大家子人要养,余钱虽能买得此物,却又如此大方转手将双明珠与了个妾的父亲,足证他银囊颇丰,那这钱的来路便要不明。至如说是他经营来的,谁个都晓得他原本家境贫寒,这经营二字,便值得玩味了,不但众人都晓得他原本家贫,晓得他巴了个宰相岳父,还纳了个有钱的富商小妾。这等经营,说出来比贪渎还要叫人不齿。

    且黄灿又参他那富商“岳父”是“买良为贱”,国家“禁买贩生口”,这般行事,已是违法。虽则是银姐父母卖的她,也是犯法,却又因着他们是银姐父母,故尔无法深究,罪名便要着落在这富商头上。

    落在这富商头上,是“因其女侍奉褚梦麟之故”,兼黄灿又拿出做御史的看家本领——翻旧账,不须翻到褚家祖宗十八代,只消说褚梦麟个便好。他纳个妾,因有官身,虽已有嫡子,倒也不违法,然褚梦麟是出了名儿的对女人好,不拘良贱,都是他心头肉。黄灿以此说话,挤兑褚梦麟成了个色令智昏、纵容姬妾之徒,哪怕你是贪渎来的钱财,岂有未孝敬正经岳父,反与了这妾的父亲的道理呢?单这条儿,纵不入罪,也叫人鄙薄,便叫褚梦麟十分难堪。

    连着李长泽堂堂宰相,也叫众人看得面红耳赤,险些儿犯了痰疾。女婿不着个调儿,好色无厌,已是叫他面上无光,平日里谁也不好当面提及,都与他留些情面。如今却是当朝叫御史揭了出来,显得他这正妻的父亲、正经岳父、当朝宰相,还不如个婢妾之父在褚梦麟心里重要。你说丢人不丢人?!他不喜欢褚梦麟是有情可原,褚梦麟这样打他的脸,真个说不过去了。且由此及彼,他又心疼起女儿李五姐来,不知道她在褚家过的是甚样日子哩!

    李长泽不肯为褚梦麟说话了,恨不得这货立时死了,他女儿外孙还能过几日舒心日子。又或者这姓褚的叫罢了官儿,他好摆布这混蛋!

    靳敏正在处处与人为善的时候儿,见李长泽身子摇了摇,忙伸手扶他扶。两个都是宰相,得又靠前,不但上头坐得高的官家看着了,下头官员也见着了。褚梦麟于诸人心中又添“罪名”——当堂气坏老岳父。

    有李长泽引得众人忍不住抻脖儿去看,九哥心头松,他也觉有几双眼睛往身上看。他在江州也有几年,也晓得几个洪家亲戚,听了这林家事,只觉可笑——林家算是洪家哪门子亲戚?!这话却不能他自己问出来——有偏帮之嫌。兀自生着闷气。

    官家还不及说个甚,却又有人出列,九哥看便喜。你道这人是谁?却是大理寺卿朱震。无论洪谦与朱家有甚纠葛,这朱氏如今是帮着洪氏的。却见朱震手捧牙笏,出列奏道:“官家,臣有话要说。”

    官家问道:“卿有何言,何以打断御史?”

    朱震道:“臣不过是因知律法,听人满口胡柴,便忍不得而已。这等不知本朝律例之人,还是个御史,是骇人听闻!无知之人而可为御史,国家威严荡然无存矣!”

    官家道:“你这是要参哪个御史,又要说的甚事?”

    朱震道:“便是这黄灿!臣只想问黄某,那林皓是北乡侯甚样亲戚?”

    官家目视黄灿,这黄灿只得道:“是北乡侯夫人娘家亲戚。”朱震又问洪谦:“可是?”洪谦出列奏与官家道:“是臣妻外祖母娘家侄儿的孙子……”

    尚未奏毕,满殿便哄堂大笑了起来,止都止不住,这等七弯八拐的亲戚也拿来说嘴,也唯有某权臣倾覆,又或是有奸贼要陷害人之时,才好拿来用以“罗织罪名”。官家也哭笑不得,道:“是黄灿不明就里,然御史可风闻言事,不可因而降罪。”

    朱震将袖儿甩,声响满殿,归列。洪谦将头儿低下,两只手袖子里捏了又捏、搓了又搓。褚梦麟觉难熬——竟无人帮他说话。这却怪不得旁人,他也有几个朋友,可谁个能出来说他将贵重珠宝随手与了小妾、小妾与送回娘家,正经岳父且不得孝敬是对的?又或说他不曾贪墨,只是做了官便发家致富——这与说他贪墨也没两样儿了。说他妻妾能赚钱?或有那等没出息的男子会羡慕,却是不能在朝堂上说出来的。

    弄得褚梦麟也暗骂这“岳父”不晓事,年纪把还要贪个年轻美人儿,逼得人逃了。又不将好物看紧,随便叫人便偷了带走,真是不曾将他放在心上,是以不好生看管由他府中流出之物。

    上头官家又问朱震:“卿是大理寺卿,依律,此案当如何判?”朱震道:“此非臣现在可过问,双方皆非京兆之人又事发于京兆,当由京兆先判。且是此女身份来历均未有实证,是买是雇,均须看契,所携财物究竟因何而来,也须问了失主。应证据不全,臣不敢妄断。又,黄灿本参四案,参北乡侯包庇,二参褚梦麟纵容、贪渎、帷薄不修,三言民间买贩生口,四言林皓诱拐逃妾,牵涉甚,非时可解,不可不慎。”

    官家无奈,只得命京兆立案去审,政事堂看李长泽并无阻之意,也厌这褚梦麟太会生事,极快便过了这道旨意,中书、门下等无人封驳,京兆痛快接手。发了签儿去提那褚梦麟“岳父”并银姐父母,且要身契等物证。又提问林皓。

    洪谦此时却不能逐林皓出府,盖因林老秀才父子亦在之故。林老秀才父子两个初时慌了手脚,此时却定了定神儿,林皓父亲道:“最坏不过小畜牲领了罪,那也是该当。听了君侯的,许还有条儿活路。”林老秀才心实许之。两个打定主意,洪谦叫怎生做、便怎生做,且言语间要为洪谦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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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上头催得紧,内外都看着,京兆办事便也快,不数日,差役日夜兼程提了银姐父母并原主人家等人到来。这便开堂。

    那银姐的父母见了女儿,上来抱头便哭:“苦命的儿啊!如何叫人拐了去?!”张口便咬上了林皓,为的是替女儿开脱,也为着早将富商得罪个死,须抓紧了这救命的稻草。好叫林皓不得不娶这银姐,为林皓身后似还有个靠山,好叫富商不好报复。

    这话林老秀才却不爱听,自家孙儿,关起门来如何数说是他的事,公堂之上叫人说了,他却忍不得。他因有功名在身,且是林皓祖父,过堂时便也到,却有个优待:无论行礼还是旁听,都高于林皓父子两个。又因年高,京兆也要和气与他说话,听他诉说林皓何时离乡、洪谦何时与他书信、他何时抵京,又将林皓路引呈上,且说:“便是他有心诱拐,也没那个时辰去做下这等事来,还请明查。”

    京兆比对着路引,便知他说的是实情。世情便是如此,男女犯了这阴私之事,总要怪这女的,责这男的少。且林老秀才说的是:“因看她孤身上路可怜,故尔携其同行,又买婢以侍,若这也是无礼相待,则如何才是不无礼?见着孤身妇人便扭送报官?我们乡下人贫苦,却不是哪家妇人都能使奴唤婢有人随行的,路上遇个二为难的,且要搭把手来,既是世情也是积德哩。”

    这便是连银姐父母也无从反驳,须知凡立契,买卖两家都须签字画押,迎儿身契上买家确是签了林皓的名儿。顶天只能说是林皓半途见她美色,欲行奸骗之事,否则何以北乡侯府将林皓与银姐道拘在府中数月?难道不是因知其事不好,是以遮掩,欲行不法之事?

    林皓父亲头狠盯着儿子,口里却说:“我个未成亲的儿子,孤身上路寻亲戚,到了亲戚家,亲戚长辈见着猛地出个妇人来,又无户籍,且不说是何处人,原主人家是谁,君侯能不疑心?能不忧心是何处骗子迷惑男子,欲行不法之事?只因不是同族又不是近亲,不好擅自处置了,是以北乡侯写信与我,叫我入京来看儿子,这也有错?”

    京兆心道,也是这个道理,将这妇人先送了官,届时问案,也要提林皓过堂。洪谦总不好亲戚使儿子来投奔,转眼便因行事刻板将亲戚儿子反送到公堂上去了。便将此节此按下,又问那商人:“你可是买良为贱?”

    褚梦麟那“岳父”因将女儿将与个大官人做妾,地方上也算是有些个势力,连官儿也能见着几个,此时过堂问话也不先问他,又叫人抢先了说话,且看林老秀才因年高且有功名,特许着回话,他还跪着,心中实是不快。

    听问银姐事,便说:“契书在此,实是雇的她,不想这贱人手脚不干净,卷了宝物私逃!我本是做些买卖,纵手头有珠宝,难道不许我贩卖?”语将明珠之事开脱了去,只作代褚梦麟贩卖珠宝。

    他有此番言语,自是背后有人指点,非止是自身聪明。这时节固有讼师,有些个手眼通天的还能与官府通气、叫小民受气,有些德行的也能维持良善。然自古以来,朝廷断案最恨便是讼师。经察觉,先打个五十板子再说话。是以小地方讼师还能明着支招儿,如京兆问这等牵连权贵大案,讼师连头儿也不敢露,只敢背后做个摇羽扇儿的。

    珠宝之事,死无对证,京兆不好就判了,却先验之书契,上头果写的是“雇”字。京兆见这上头雇值颇高,便知端底,原来为着朝廷有明令禁买卖人口,许人便另生主意,契书上不写买,只写雇,却将雇值写得极高。但看文契,真个雇的,价钱便少,名为雇实为买的,价钱便高——为避刑罚而已。然这书契却是真的,实无个破绽。

    两家竟是同将事情推往银姐身上去,且说的也有大半是实。任凭银姐父母如何哀哭,京兆也不能违法行事,只将那醒木拍,道:“大胆!将女儿卖与人的是你们,你女儿手脚不干净是实,林皓路遇你女儿亦是实,如何是他诱拐了你女儿?”

    当下判来,银姐父母实无“卖女”之事,不罚。既无人卖,自然无人买,富商便也不罚。银姐却是偷窃主人家巨额珠宝,以盗论,当追赃后杖责流放。林皓路遇妇女,不该轻易带走,这却又有个“急公好义”的说法在内,并不好深责,也只问个行事不谨,将他打上十棍儿发回原籍,叫他父、祖管教。

    不想银姐当场反咬这富商“□”,因羞于见人,方私逃而出,这却又无法验看了。她身素衣,头上只别支木钗,不施粉黛,却也楚楚可人,看的人也有几个心软的。

    倚着那富商的性子,因恨这银姐连累他上堂出丑,往日有此等事,他自有干或讼师或管事等代为过堂,如今只好自己出来与这婢子争辩,如此丢脸,当要狠治这“贱人”的,却因褚梦麟有信叫他休要生事,也只得回嘴说:“个女贼,路上遇个青年男子便随他而行,这等无耻妇人,说个旁的有证的事儿倒也罢了,却拿贞洁说事,岂不可笑?!有行妇人会偷窃而逃?”

    连京兆也觉他说得有理,且京兆知晓,这等高价“雇”来的婢女,半是主人家收用了的货,若有个婢女脱出时还是处子,反是主人家“高洁”了。这等高价“雇”个少女,为的是甚,买的卖的看的都是心知肚明,此时再装作不知内情,又装节烈,真个是婊子要立牌坊,拿旁人当瞎子聋子傻子了!

    以上皆是世情、不入律法,却不妨碍着判官断案时斟酌参考。

    银姐父母不敢强辩,却死咬着将银姐雇与富商,女儿又不见,岂知不是甚搓磨?京兆虽是读书人,不大瞧得上富商卖女求荣,不喜褚梦麟私德不修,却恼了银姐父母卖完女儿还要撒泼。原本还要叫林皓这头酌情补偿银姐二,毕竟林皓青年男子,将个年轻妇人携行数百里,那头银姐又口兜揽是路遇着林皓,虽是个淫奔女贼,待林皓确是有情有义,林皓须有个担当。

    现却不提这话了,依旧照着原判,只不叫富商追讨原银,也是因京兆厌这富商把年纪脑满肠肥却贪图美色且有仗势欺人之嫌,要他恶心恶心,有个教训。他原还想将林皓革了功名的,没想林皓太不顶事,连个秀才也不是,只好发回原籍,又行文与江州知府,使严加管教,休令出了江州。

    这林皓连日来叫父祖打得怕了,又过堂,连洪谦也叫参了,他也晓得怕了,虽银姐口兜揽了事情,他内心感动不已,眼下却也只管泪眼看着银姐。他竟是缩了。银姐看他这样,心内绝望,竟不再自辩,只叹:“是奴命苦。”自去领罚。

    反叫京兆感叹不已了。连褚梦麟听了,也不顾那爱妾成日咒骂银姐,却出钱与这银姐赎了罪过,将她身契归还与她,又使人将她送往林皓处。这回休说林皓父祖,便是洪谦,也想掐死这褚梦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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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玉姐在后宫之中,于前朝消息本是颇为灵通,九哥但有事,回来总会与她说。然事涉洪谦,又是糟心的事,九哥便“报喜不报忧”,是以纵慈寿殿都晓得了,只是闭口不言,与她留个脸面,她还叫人蒙在鼓里。还是碧桃往外与人闲话时,听着别殿里宫人说起时才急回来报与玉姐。

    玉姐自入宫中便不曾失了稳重,此时听了这消息,也不由心生怒意:“林皓不用安尾巴就是头猪!色令智昏!他道是读个书生路遇狐仙的话本,白快活还有好处赚么?”又骂褚梦麟事,“自家还陈谷子烂芝麻的丑事箩筐,又伸手与人添麻烦来。他倒好赚个仗义名声儿,却将烫手山芋丢往别人怀里!”

    众人皆不敢劝,玉姐自发了回脾气,却又冷静下来,问碧桃:“这是甚时候的事?”碧桃回说是足有半月,案子都判完了。玉姐阵晕眩,心道:他也不与我说了么?想来九哥也是好意,玉姐虽念他的情,却不喜与己有关之事不在掌握之中。便动起打探朝廷风向的念头来,却知妇人干政是大忌,虽则中宫、慈宫问政不比后宫干政那般令大臣厌恶,若皇帝年幼,大臣还要请太后问政,她太子妃,这般做却不大好。须得谨慎行事,眼下只好从宦官下手,也只能从宦官处着手,以关心九哥为名,问问“外头有甚事叫太子担心”。

    待九哥来时,玉姐却先向九哥请罪致歉:“都是我不好,娘家人生事,恐有小人说到你头上,于你名声有损。”

    九哥大惊,把臂揽她起身,道:“这却又是说的甚话?我不与你说,是因此事原就可笑,彼时岳父说那林皓是‘妻子外祖母的娘家侄儿的孙子’时,朝上笑倒片——都笑黄灿管闲事哩。”

    玉姐流泪道:“总不是件好事儿。爹既已是外戚,从来外戚有几个有好名声的?这等小事,认也便认了。只不合眼下你还在东宫,我真个怕妨着了你。”

    九哥心内感动,道:“这世上总是明理的人。”

    玉姐道:“你又不说与我,我心里原没个底儿,乍听时,魂儿都要飞了,还道是事关重大,你说不出口来。你知道我有担心你?”九哥本不会哄人的,叫这妻子磨得也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温言道:“再不会了,但有事,必与你说的。”玉姐方收了泪,与他道看章哥。

    章哥百日已过,照玉姐说法儿,九哥既已请旨将章哥庆典花费充作军费,这百日便也并俭省为好,好人做到底,做事做全套。何况北地战事触即发,也是个要钱的勾当。九哥感动,愈发觉着妻子深明大义,又觉了亏欠了她们母子,心里是疼爱这娇妻爱子。他又要与玉姐做脸,也为她卖个好人,将这百日不的花费亦请旨捐助出时,也说是玉姐之意。东宫名声又好声,世人赞玉姐乃士人之女,果然明理,极有国母之气度。

    洪谦被参,无人跟风弹劾,也是托赖这女儿行事叫人赞的福气。世人赞玉姐,却不知她这也是程、洪两家家法:要便不做,做便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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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谦因女儿做了太子妃,仕途艰,却也因女儿这太子妃做得极合上下胃口,又免了场口舌官司。

    原来这林老秀才因京兆有判,强令林皓还籍看管,须得尽早携了子孙还乡,林辰处境便尴尬起来。洪谦却不计前嫌,并不逐林辰出太学。林老秀才也觉无颜见洪谦,却又出钱叫林辰出府赁房而住。洪谦却拦了下来,依旧叫他住在府中。

    洪谦想的却是,林辰总算老实且不生事,又沾着些亲,他若出去了,张三郎、张四郎两个无亲无故的又如何好收留在府里?这是要三个齐逐的意思了。且林辰出,便是与这门亲戚断绝的意思“未免凉薄”。洪谦若想堵了人的口,便须做出姿态来,先彰显仁义,往后有个故事,讨伐他的人便少,为他说话的便要。

    林老秀才与林皓父亲羞惭感动不已,只说押了林皓归家,再四说不敢再添麻烦。父子两个心里都明白,经此事,洪谦心里已是不喜了,再添麻烦,不定洪谦要如何应对。且此事经御史宣扬,又有京兆之判,世人都知是林家行事不周,拖累了洪谦,洪谦却是够仁义,林家若再生事,便无人会说洪谦绝情。

    洪谦果然说:“我是看先时与老亲有些交情才提携辰哥,是看老安人面上,方不曾将皓哥送官、先致信老亲。事是我做下的,有甚结果,我自然要担着。反是老亲,须得好生清理门户才是。老亲与我出了五服,纵造反,也连累不上我,老亲自有亲戚九族,休要连累了自家人才好。”

    林老秀才口上应了,暗想回去必要教训老妻,却又口里发苦,如今情势,顶好是析产分家,趁自己还在,将家事撕掳了,好叫不互相牵连。然而家子人,最善经营者乃是林皓之父,仗其经营,方不致窘迫。分家固是分出了林皓这祸害,却也是分出了林皓父亲这钱袋儿。

    林老秀才心痛半日,还是想断尾求生,诸子分家。主意堪堪打定,要动身回家,褚梦麟将个祸根送了来,林老秀才险些没叫气死!洪谦却眉毛也不动上动,命林家仆役雇乘轿儿将银姐送与她父母栖身客栈里,肚里暗道声晦气,原本事已了解,大家你不提我不提,只当没有这回事。褚梦麟又来这出,却将他架上火来烤!收了恶心,不收又是不给褚某人面子。

    洪谦不得不修书封与褚梦麟,道是:“彼既赎出,便是良民,未嫁之女父母尚存,岂有胡乱送人之礼?当归还其父母,有何安排,看其父母行事。”

    这褚梦麟收了书信,却说洪谦:“刻板无情。”不拿女人当人来看,银姐父母能卖她次便能卖第二回,何如叫林皓娶了,总是两情相悦。不顾正在尴尬间,却于下朝时拦着洪谦要说话。洪谦道:“林皓父祖不喜,我如何能越俎代疱?岂不是笑话了?”

    两人你言我语,洪谦说话故意不压着声音,叫旁人听了去。有知道褚梦麟癖好的,竟编排出褚梦麟看上银姐之语。又将李长泽气了回,索性告病,使人唤了女儿、外孙来“待疾”。这是孝道,母子两个立时便回。家中无了正妻,有钱那个小妾也觉受了委屈叫打了脸不肯安生,褚梦麟再顾不上银姐,回家来理事。林秀才祖孙趁机跑了。

    褚梦麟却再没心思管这等闲事了,非但李长泽直病着,扣了他妻儿不放。那头却又有御史参他家中“区区妾便指使人当街强掳女子”、“不经官府私囚他人”等等。

    这参奏之人却不是黄灿,乃是御史里头钟慎的得意门生,有名的铁面御史。此人正姓个铁,与黄灿恰恰相反,他凡参人,总能捏着人痛处,凡补参者,重者服伏,轻者逃了刑罚也要坏了名声。

    铁御史也不说这银钱事,也不说这帷薄事,只说治安事。迎儿又不是褚家奴婢,纵犯法,自有官府制裁,褚府抓人囚禁逼问,便是犯法,是私设公堂,藐视朝廷法纪。可恨是,此事还不是褚梦麟做的,只是他府中妾,如此目无法纪,真是“骇人听闻”。褚梦麟已不是帷薄不修,乃是纵奴行凶了。褚梦麟还未哄回妻儿,又因妾生事,妾所出的两子女又于他面前哭诉,真个个头两个大。

    铁御史因太子妃贤德,便不扯这洪谦将银姐关在家中勉强也算是个私囚他人,反无意中为洪谦开脱,说褚梦麟之妾“确凿有证而不扭送报官”,意在说洪谦无法证实银姐身份又是亲戚所携女眷,无奈收留。又因那“亲亲得相首匿”,林氏亲缘虽远,却是亲戚,褚梦麟的妾家却不能算亲戚。是以绕过洪谦。

    满朝懂行的都赞这铁御史:同是参人,怪道黄灿参不出结果来,铁某人却参个准儿。人比得得死,货比货得扔呐!

    官家无奈,只得又发审此案。褚梦麟焦头烂额,个有份量的岳父又“病了”,此时方知行事孟浪,过于纵着宠妾了。京兆看褚字便烦,当下便判褚梦麟这妾“不法”,连着行凶的仆役也并判了,横竖她有钱,褚梦麟也是钱了没处使去赎个犯妇,叫他们出回血来丰盈府库也没甚不妥。至于褚梦麟,因官职颇高,京兆不好判他,却退还官家另择人判来。乃官降三级,罚俸年,又夺那妾出两子的功名官职——因查知此二人乃那妾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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