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女儿狂 女户 作者:我想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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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尚不熟练,实不敢轻动,唯恐祸国而殃民。

    宰相等也颇有些为难,无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耳——国库里银钱不了。

    梁宿朝九哥解说道:“国家原常备笔钱,以作不时之需,只不曾想这回用得这般。死伤将士要抚恤,破城百姓要安抚,三城须重建。又,兴兵需粮草。夏秋又是水灾发时,又要备下这注笔来。尚缺数十万贯。”

    九哥讶道:“几十万贯都拿不出来了?”说完自家也觉失言,你道为何?自唐里宰相杨炎建言行那两税法,便是“量出以制入”,每年算好了要花少钱,便朝百姓收少钱,入少,花少,难有少余钱。此法沿袭至今,已成定例。

    且眼下国家岁入已算不得少,花费也颇,旁的休说,光是宗室也就今上略少些儿,旁人家个也不少,年林林总总宗室加起来便要花掉数十万贯。又有诸官员之俸禄、养兵之花费、兴修水利、修驿路等,统加起来,民间赋税虽说不太重,却也不甚轻。国家的钱总是征自百姓,百姓出不起这赋税钱,国家也难存下钱来。

    梁宿见他沉默,知他是想起来了,也沉声道:“挤也要挤出注钱来,否则,战事若有不利,只会耗钱粮。”语中未尽之意,乃是天朝若输了,只好再出笔“赏赐”与胡人。以胡人的胃口,这笔“赏赐”断不会少。

    九哥又召诸尚书、九卿等处商议,东挪西凑,将预备与自家儿子降生办庆典的钱抠了出来填了进去。户部尚书容韶连说:“不可。”九哥道:“有甚不可?他又不会因没了这二十万贯便不来了。边关捷报,比那炮仗声听起来和时宜。”

    梁宿倒抽口凉气,心道:童言无忌。心下倒也赞赏九哥如此为国为民,抬眼看诸臣,也都颇满意。

    他却不知,叫他赞了好回的九哥,人前硬气、极有风度,往东宫门内走,便脸为难。

    玉姐估摸着他回来的时候儿,早叫备下饭来,等他道用饭。玉姐有身子的人,不耐久坐、不耐久、不耐饥渴,日倒要食上五餐,用餐时也是零嘴儿不断,等他的时候儿且要往嘴里塞两只肉饼,是以等得并不饿。

    九哥心事重重来了,饭也吃得不香。玉姐因问何事,九哥强笑道:“前朝军事。”玉姐虽好奇,却也不问,只哄他吃些儿:“这是新炖的鸡汤,撇去浮油了,点儿也不腻。”九哥心里越发愧疚了。

    眼看玉姐用完饭,两个处说话时,九哥往玉姐面前,单膝跪:“大姐,有件事儿对不住了。”玉姐脸沉:“甚事?”九哥见她面色不好,咬牙道:“户部里原存了注钱,预备着皇孙降生好做个大庆典,我……因战事吃紧没了钱粮,叫先挪了这注钱来使。虽说是挪,儿子生时,却没钱还来的……”

    玉姐噗哧声笑将出来,越笑越大声儿,将九哥吓着了,也不跪了,爬起来道:“你这是怎地了?”玉姐忍笑道:“你舍得爬起来了?吓我跳,还道有甚事对不起我们娘儿俩来?我方才便想,你要是给我外头弄个美人儿,好叫你跪辈子!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个!你既做正经事,心虚个甚来?”

    又伸手与他揉膝盖,问他:“疼不疼?”九哥摇头道:“点也不疼。就是委屈儿子。”玉姐道:“有甚好委屈的?正事要紧。事有轻重缓急。他有福时,热闹少不了,没福时,你与他做了大场面,恐也尴尬。叫百姓说,国家无钱御钱,却有钱挥霍,好听么?”

    九哥憨笑不语。

    玉姐却将脸沉,佯怒道:“你与我请罪,是以我为肤浅妇人,只知眼前富贵繁华,不晓道理么?”九哥伸手将她鼓起的双颊戳,道:“我是知娘子深明大义,特来领训来的。”说到此处,两个都绷不住,笑作团儿。

    笑声渐歇,玉姐便奇道:“国家怎会这般缺钱?自小到大,我总觉这钱也不算难赚。”

    九哥道:“税法如此。”玉姐来了兴致道:“税法我也懂得,我却不信,汉武北击匈奴之时,他那库里也是这般模样儿?必有结余。那是怎生攒下来的钱?虽说量出以制入,也时有因灾减赋,江州的租税,却是有十几年没变过了,难道每年支出都是个样儿?”

    九哥道:“确是不样的,不过某年加了,往后纵用得少了,也难减下,总有人能为这注钱寻个去处。此事我还须细想,轻易不可加赋,加便难减。”

    玉姐道:“你慢慢儿想,总不外开源与节流两样。”心里却盘算开了,这国家赚钱,与家户赚钱,不过是个大、个小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介个,御姐的爱好确实不在宅院里面。

    ☆、93不同

    前线战了大半年,各有死伤,心里各叫着苦,却又都不肯先停下来。好似两个殴斗的顽童,各扯着头发、揪着衣裳,胳膊腿儿已渐无力了,口里还要说:“你服不服?”手上依旧不停,眼睛还要瞪得老大,心里实盼着对方先住手讨饶。

    两处都有些个本事,天朝不消说,地大物博,家大业大,又有城池依托。胡人几乎人人都习骑射,生不数岁便骑羊射鼠,最不缺精兵悍卒,且是为口救命粮来,端的是悍不畏死。撞作处,也是场好打。

    然又都不想如此损失下去。天朝这里,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弄到九哥截了自家未出世儿子的热闹钱来。胡人那头是艰难,原便是因着日子过不得了,才复又生起抢劫的念头儿来,否则照那虏主的意思,尚要蓄力几年,再举南下。偏又遇着天朝奋力抵抗,不肯叫他们轻易占了便宜去。那虏主原是筹谋着蓄力击,实不愿此时便将兵将空耗,算来洗劫三城,所得也不算太少,可解燃眉之急,虏主便生退兵之意。

    天朝这里早想两下罢兵了,政事堂里宰相们自开仗起便算起账来,由着胡人劫掠自是不成的,只会叫抢去财帛。再打下去,却也不成,根子还在钱粮上。眼下正是罢兵的大好时候儿,再拖,军费上头花销便不划算了。然却不想贸然议和,事便如此,谁先认输了,便要输得,天朝先提出来了,胡人不免要在这盟约上头做文章。政事堂里梁宿的意思,顶好是叫边将反击二,有胜仗,以胜议和,才能少出钱粮。

    此外又有等热血儿郎,叫嚣个甚“汉唐故事”,崇霍卫之功,又思慕天可汗。政事堂只好苦笑,九哥却笑都笑不出来,恨咬牙,暗骂这些热血儿郎简直是群斗鹅!回来与玉姐抱怨,将玉姐逗得笑个不住。

    玉姐如今行动已颇有些不便,东宫上下小心在意,连在宫外头的申氏,都挂心于她。她却偏好做些个叫人提心吊胆的事儿来,譬如无事好往慈寿殿里问个安。惊得孝愍太子妃王氏听了,丢下手里与女儿三姐儿做了半儿件短袄,也往慈寿殿里去。哪知到了慈寿殿,玉姐与慈宫言笑晏晏,好似亲祖孙两个,王氏也暗暗称奇。

    王氏却不知,慈宫肚里憋着的气都要叫压没了。她许了玉姐不往慈寿殿里请安,玉姐却隔三岔五往她这里来。上下少双眼睛都睁着她,只差不曾说到她脸上:休要害太子妃。若玉姐真个因孕不来呢,纵她不抱怨,总会有人说玉姐是“恃宠而骄”,玉姐却连个说嘴的机会都不与人。由不得慈宫憋屈。

    玉姐如今却并不怎忌惮慈宫了,盖因慈宫待她,竟是丝错儿也不挑了。下赐诸物,皆经造册,无论药材、衣物、饮食尽皆精美之类,并无夹带之物。逢她上前,丝儿恶婆婆样子也无,也不故令她久、也不故与她冲克之物来食。

    朵儿还好奇:“如此倒不似慈宫做派了。”玉姐笑道:“她没个新招儿了。”心里想的却是,慈宫怯了,哪怕心里还有图谋,也没了底气。真个有斗志的人,不是这般模样儿。她待宫才人时,只贺回,余者甚物事也不与,是不肯沾手的。这慈宫,也是无用之人了,她忌讳太,便放不开手脚,如此只好缠死她自个儿了。

    九哥却担心不已,说她:“不好叫人挑了礼数去。我真个轻狂了,却不是为你惹麻烦?我也不是日日都去,再几日天冷了,路上不好行,我便告病。”九哥这才放下心来。

    玉姐见他眉间郁郁之气颇浓,问他:“还为银钱之事犯愁呢?”九哥道:“是也不全是。”将要说“你怀着身子,不要思”,见玉姐神采奕奕,不知怎地,便将这话儿咽下,暗道:她听这个便有精神,想是在宫内闷坏了,我便与她说些儿又有何妨?

    便将政事堂之心,如何想以胜促和,又如何算着此时最省钱说了,末了道:“再拖,便要加赋了,否则国家就要叫拖垮了。”

    玉姐道:“只怕将这些胡人养坏了,道是只消打打,朝廷便会与他们钱,无论胜负,他们总是不吃亏。胜了,有得抢、有得拿,败了,也有赏赐。”

    九哥道:“谁个要理会他们怎生想?”

    玉姐歪头道:“你们真个是读书读出来的正人君子,换了我,宁叫鱼死网破,也不叫他们占了便宜去。我在宫里这、二年,算是闹明白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譬如眼下这般,宁可将赏赐化作军费,哪怕花些儿,也要叫他个子儿也捞不着!”

    九哥忙道:“你休动气。”

    玉姐气笑了,道:“我才不是动气哩。你想,你街上遇着个捣子,他要抢你钱,你就与他撕打了起来。打至中途,你又想,若再打将下去,你便要延医问药、卧床休养,需费两贯钱,这袋儿里好有五贯钱,不若与他贯,自花贯买帖膏药。那捣子拿了贯钱,也买贴膏药治伤、又拿余钱买了酒食吃饱,你依旧费了两贯钱,捣子却吃得嘴油光,你说他下回还抢你不抢、打你不打?不如将他套打,宁可自花两贯药钱,也叫他文不得,疼上半月儿无钱看病,下回看他还敢不敢了!”

    九哥听了,只不致目瞪口呆,也是满眼新奇,叹道:“你这话儿说,好似岳父大人在我面前训诫。”

    玉姐说这大套话来,不免口干舌燥,取了茶来饮,听他这叹,“噗”声连裙子都喷湿了。朵儿忙上来与她擦拭,玉姐自擦了嘴儿,伸着脖子,自朵儿肩上看九哥:“真个像来?”

    九哥笑而颔首,却听玉姐道:“我怎觉我和气了哩?”九哥再忍不住,伏案大笑。笑够了,玉姐也收拾停当了,上前推他肩膀儿:“你笑个甚哩?”九哥起身,肃容道:“这也是个办法了。”玉姐道:“难道不是?样花钱,总是不痛快,自家不痛快了,难道还要强颜欢笑,叫那害你的人痛快了?莫不是脑子有病来?”

    九哥脸儿上有些儿不大自在,可不是有病么?他便是有病了。却又强道:“也是开国至今近百年,诸弊渐生,又有些儿入不敷出,方出此下策。你看那街上,谁个遇事不是息事宁人?盖因有家有业,有所顾忌耳。”他是厚道人教出来,行事总想稳重。

    玉姐道:“只管打!为甚是你顾忌人,不是人顾忌你来?!四夷宾服,才是天朝气象。横竖要打赢这仗的,不如下些本钱,揍得他骨头都疼了,也好叫他老实几天。”她却是洪谦这狠人亲女,耳濡目染,下手干脆利落。

    九哥听玉姐此言,意有所动,却劝她:“你真个休要动气来。”道说,道比划着将手往下压。玉姐往他腿上坐,九哥忙将她搂了,抚背道:“我初习政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玉姐想他以过继之身,官家前几月还未放弃要生亲子,也知他为难。伸手摸摸他的脸儿道:“你又瘦了些儿。”九哥道:“人过夏天,总要瘦些儿的。”玉姐道:“你既已将儿子的热闹钱舍出去,咱便索性大方些儿。我如今也不好打扮,咱饮食上也没那许穷讲究,我将这年脂粉钱、置办首饰钱统舍出来,咱饮食上头原也节俭出许,统充作军费罢。你也好叫我扬扬识大体的名声儿,如何?”

    九哥收紧了手道:“你怎生受委屈?”玉姐道:“好过叫胡虏打了脸。我说真的哩,你看我,凡有大庆典朝贺之事,自有冠服,旁的时候,我自己身子都觉得沉,哪还用那些个没用的?你当心疼我,娘家老安人将去,我好容易有个借口不想添置鲜艳衣裳首饰,可好?”

    番话儿,软弱兼施,又许了钱帛,将九哥游说过来道:“我大男人,又用着甚新物事了?原在宫外,还常穿往年旧衣哩,不须置备新的了,这二年我的用度以也省下来了。”玉姐拍掌道:“可不是?咱饮食上原就不铺张,也不吃甚新奇物儿,年好省下几万贯来。再有衣裳等,总是片心。回来便上表,如何?”

    竟叫她撺掇着,自上了表,请俭省了用度以资军需,九哥随后上表,请自请减膳(实是早自行减了)、减用度。他两个这般做派,叫朝中颇为欣喜。九哥此时再提痛击胡人而不与“赏赐”事,反对之声便没有那般强,有反对之人,也说:“只恐胡人不肯收手。”

    梁宿年宰相做下来,又有个那样官家,早练就身拾遗补阙的好本身,略寻思道:“却也不甚难,开榷场互市便是了。早年停了互市,胡人所需之物仰回易[1]。眼下所虑者,是前头要打大胜仗,方好说话。”

    靳敏有些儿着急,眼下打仗要看陈熙,陈熙胜了,慈宫长脸,他这个反了慈宫的人,处境未免尴尬。陈熙败了,于他也无甚益处。待要说甚,九哥却道:“说与董格,应粮草军械,先尽陈熙,叫陈熙尽力战!务必功成!不过几十万贯,省也省下来了。成是于国有利,不成不过省年衣食。索性今年生日,我也省了!”

    梁宿还要劝他,九哥却摆手:“不铺张浪费,我也不觉有甚不妥。”他生日比玉姐尚小几月,故有此说。

    东宫这俭省,非止为小夫妻两个挣了许好名声,也令前线士气大振。士卒皆道衣食是东宫省来,心里生出报效之意。上有陈熙之才,下有士卒齐心,将士用命,又是经战阵练出来。厉兵秣马,意操练整顿,虽于八月间遇着胡人“秋高马肥”,对阵起来也不曾大败。

    陈熙因用计,又洞悉胡人之谋,以迂回,溃胡兵之左翼,又俘小王。政事堂大喜,命陈熙就地整顿,严防死守,面将这小王押解入京。几经周折,叫这小王修书与虏主,谈这议和事。

    虏主原存着“以胜促讹(这个字木有打错)”的心思,不想却败了,要再战时,也是不划算三个字。眼见冬天又至,较去年好得也有限,强出兵恐损实力。从来这胡虏里皆非铁板块,总是许部落总拢做处,谁个强便听谁的,若虏主折损过大,恐有人取而代之。

    不得已,两下和谈。

    作者有话要说:[1]回易,军队参与的贸易。

    好吧,我知道略少,因为码的时候状态略差。下班回来再现码点,争取双补足~

    ☆、94规劝

    不悟自与太子妃讲经,心中便常有些违和之感。他进东宫也不是日日都来,每隔个三、五日,或是他或是清静方有个入东宫来讲回经,待轮回到他时,早已听了耳朵东宫的好话。初听时他也觉欣慰,总算不曾识错人,然他又不是苏先生那等书呆子,细品之下,忽觉出有些儿异样来。

    这不似太子会做的事情。

    那等会看人的,不需日夜相处,只消与你打个照面儿、说几句话儿,是龙是凤心里便有个数儿了。不悟正因太聪明了,万事看得透了,觉着这事间事甚没意思,是以出家。与九哥见几回面儿,便如九哥固不似官家这般软弱,行事也果断,然初秉政,却不致如此大胆。他还曾想,他倒是认得个下手狠的,可惜那人携家带口回江州去了,时半会儿书信往来也不及,究竟是谁个做了东宫幕僚呢?

    想了数日,及东宫来人请他去讲经,方想起来那个狠人的亲生闺女,可不正在太子身旁儿,日日吃个锅里的饭,夜夜盖同张床上眠么?

    这回入宫,不悟就带丝儿恼意:真个是胡闹!

    玉姐正在开心间,她似是寻着了甚新奇物事,现偏爱翻个舆图,又好读些个旧史。这日正握着本《汉书》来看,凡女人看书,总与男人不大相似,男人觉着无关紧要的,她们偏好遍遍翻来覆去看,还要问些个千奇百怪的问题。玉姐看吕太后本纪,便思:若是惠帝是个明主,结果将是如何?

    她还不至拿这个去问九哥,如今来了不悟,却好问上问。不意不悟先与她讲了回经文,真个说的是佛经。玉姐也耐心听了,不悟却觉她心不在焉,不由叹口气道:“檀越心不静,可是有心事?”

    玉姐道:“我正自在,有甚心事?”

    不悟道:“东宫声名正好,朝野交口称赞。如今官家不做他想,慈宫亦高座安养,虽有外忧,却不致成患。若论起来,如今天下,竟是这些年来光景最好之时。贤伉俪实是有福之人。”

    玉姐听了便喜,笑道:“借方丈吉言。”

    不悟话锋儿转:“檀越可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玉姐暗中留意,面上仍笑道:“方丈与道长厮混得久了,说话都带着道家味儿。”不悟道:“三教原本是家么。”

    两个不咸不淡打着机锋,寒暄数句,玉姐正有话要问不悟,又知不悟不会无缘无故说甚福祸,便先开口:“方丈觉得,甚是福?甚是祸来?”

    不悟皱眉,问玉姐:“殿下截了为皇孙庆贺的钱,可是殿下自己的主意?”

    玉姐点头:“然。”

    不悟又问:“次后东宫减膳,却是檀越的主意了?”

    玉姐笑点头:“然。”

    不悟肃容道:“如此,老衲便明白了。想来政事堂不致冒进,只欲与胡人迎头痛击便罢。次后怂恿出击的,却是檀越了?”

    玉姐想笑,又愣住了,叹道:“世间还有甚事瞒不住你么?”

    不悟道:“世间事,不过如此。”

    玉姐道:“想来方丈是看透世间事觉着没趣味,方才出家另寻些事做的?”竟生出种知己之感,她便是觉这宫中无趣来。

    不悟道:“原以看透了,今番回来,方觉世上有奇人在了。檀越做这事,却有失计较!”

    玉姐听他说得慎重,便问:“此话怎讲?”

    不悟道:“檀越晓得本朝兵将驻防、何处有少人么?晓得屯粮能支久么?知道哪处兵强、哪处兵弱,哪个将愚、哪个官贤么?又知道边境地理么?概不知!对否?”

    玉姐默然。

    不悟冷道:“甚都不知,却要下口预事,若是北地只有迎敌之能,却无追击之力,致使功败垂成,当如何?叫个只有本事吃碗饭的,去吃上两碗,撑死了算哪个的?!”

    玉姐咬牙道:“我虽不知这些,却知此时此刻,是万不能退让的。且……政事堂相公们,那个不是老成持国?吃八分儿就放下碗来的?”

    不悟道:“他们若与太子说了实话呢?檀越出言之前,可曾想过?这是将成败寄于莫须有?东宫心志坚定不假,适合修养生息。如今国家已有积弊,欲有中兴主,当待来者,檀越慎之。”

    玉姐顺竿儿爬,当即道:“先生教我!我如何不知国家积弊?要不积弊,能叫东宫嘴里省吃食去打仗来?先生想修养生息,过往、二十年,也未有大仗,难道不算修养生息了?怎地就弄做眼前局面了?实是已不得不变了罢?”

    不悟道:“妇人何得干政?”

    玉姐叹道:“我只为明理。我自家也读书,知读书人的心,不瞒方丈,自小因家无男嗣,无生最厌做女户人家。个中辛苦,我受够了!家子,我是将来做主母的,不是做母猪的!只晓得吃吃睡睡,看看丫头绣花扫地,管管厨下吃个甚饭?不拘哪个管家婆子都做得的事情,那是主母么?旦有事,或只知哭泣、或手忙脚乱,岂不害了自家?”

    不悟忽觉骑虎难下,这差使是他乐颠颠自家答应的,如今玉姐又与他出了个难题。论起来,这世上再没个人比太子妃与太子亲近了,军国大事她且能吹枕头风,还成了,还有了收获,日后说话,在太子心中份量重。

    【与其叫她甚都不懂,乱吹歪风,不如叫她晓得些事理,休乱出主意——讲便讲。】不悟既如是想,不免与玉姐先说朝廷官制。玉姐道:“苏先生讲过哩。”不悟不耐烦道:“他个呆子懂个甚!”玉姐便闭口不言,听不悟说这官职窍门儿来了。

    非止有文重于武、实职重于散官之别,有升、降、平调的暗喻在内。有时节将你升级调个位置,不定是看重,盖因官场上还有个说法儿叫“明升暗降”。不悟与玉姐说了,哪处是实职,哪处是虚职。

    口上讲着,心里却想,苏正不甚顶用,清静又倾向于她,待北乡侯返京,我倒要与北乡侯好生说道说道。乃是存着眼下先稳住了玉姐,回来朝她爹告状的主意。却又忍不住叫清静劝劝玉姐:“正在双身之时,休要生事。”

    清静却又是另种劝法,非但说了请玉姐保重身体,说:“如今娘娘无论做甚,都有人叫好儿,娘娘可知为何?既因娘娘总占着个理字,因陈氏先前做得不得人心!何以不得人心?心太大,管得太。请娘娘自家斟酌,休步其后尘,令朝臣提防。”

    玉姐笑道:“道长与方丈都有心了,我领二位的情。妇人总要依着父、夫子,我理会得。”

    心中却想,这从来会投胎不如会嫁人,会嫁人不如会生子,会生子不如会教子。头两桩老天保佑,已算占得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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