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女儿狂 女户 作者:我想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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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如此,也添了几分儿畅意,与玉姐说了些处置之事。

    玉姐听了,再谢王氏。王氏道:“我也闷得久了,难得九娘来与我说个话儿,不免也唠叨了。休嫌我烦。”玉姐自不敢当。王氏朝玉姐道:“这些个都有成例,算是死的。这宫里,难的是活的。”玉姐因凝神,王氏命人将三姐领下,方与玉姐说些个宫中人事。

    原来这宫里也与寻常人家般,也有采买,诸般阴私事,只有的、没有少的。差使也有轻有重,有肥有瘦,各处主事人等各有依附之人,原也是依附着两宫的略些儿。王氏点了,又说:“若论起来,崇庆殿比淑妃也只个名头儿而已。”又将她原先相熟的几人名字说与玉姐,玉姐叹道:“嫂嫂殊为不易。”

    王氏道:“他们不过是看在孝愍太子面上罢了,如今……”洒两滴泪,又说,“这宫里头,不到穷图匕现之时,不过都是些个小事儿,然小事最是磨人,常能搅得人个安生觉也睡不好,你休急躁,样样儿来。”

    王氏所言之事,玉姐也有看出来的,也有不曾看出来的,大事儿不须王氏教,玉姐自有主意,王氏说的却好填了她不知道的消息的漏洞。当即谢了王氏,看天色不早,方告辞出来。

    此后,东宫与会祥殿便往来不绝。太子妃惠贤孝悌、孝愍太子妃仁慈之名渐次传扬开来,二人虽非亲如姐妹,也是双好妯娌。王氏寡居,寻常不好出门,玉姐便时常往会祥殿去,间或携三姐出游,三姐叫她“婶子”,时与玉姐游戏。玉姐也常拣合用首饰绸缎与三姐,又打扮她,这日三姐发乱,玉姐亲与她梳发,王氏见着了也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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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太子妃交好,两处相处温馨,却致宫中紧张了些儿。慈宫等虽知,也无法挑理。玉姐在宫中渐生出许威严来,诸人见她扛得住事,心中无不叹服。又她口齿伶俐,心思灵活。想王氏当年还叫中宫挤兑过,玉姐自入宫来,凡对她有恶意的,无不叫她打还回来,中宫脸皮且叫揭去层,何况他人?

    众人思及她那个做过御史的父亲,又想她那好迷路的老师,再想她揭中宫脸时的言辞——谁个敢去惹她?她倒也有样好,人不犯她,她也不下手去整人,有小过错者,她也不曾抓着不放,闻人有难处,倒好开解。是以威严渐生,看着可靠。连着东宫诸人行走,也少挨许绊子。

    这日,玉姐在慈寿殿里出来,后头许妇人都松口气。皇后长出口气,皱眉道:“往日纵是王氏为太子妃时,进这慈寿殿,也如要干仗般,事事谨慎,礼数周到又言辞隐晦,我也不曾这般小心。换了这个泼皮,你就不晓得她甚个时候翻脸儿。”

    皇太后道:“她时笑语盈盈,何曾有恶声恶言来?”皇后张口结舌,皇太后道:“我乏了,你只管照看那宫才人便是,与个小辈怄的什么气来?你既是皇后,便要有些个气度才好。”

    皇后尚未告退,外头又来了两个宫女。皇后看,识得是官家近来临幸的两个宫人,鼻子里声冷哼,径辞了皇太后去了。这两个宫人是如何得幸的,皇后如何不知?显是淑妃看着宫才人有孕眼热,自家生不出来,便想出这等借腹生子的法子来了。皇后挑眉,心道,纵有孕,也晚了,还是宫才人腹中胎儿早。

    回了崇庆殿,看宫才人的肚子,皇后又开心了起来。笑与心腹宫人道:“宫才人虽卑微,终有几分颜色。今日看着那两个,亏得官家能撑着下得口去!”

    这宜男之相,不消说,便要略憨厚些儿,稍有不慎,倒叫人觉得不灵便,实不是好颜色。本朝后宫实不丰盈,官家这里少,然也不乏容色秀丽之辈,似淑妃寻来的这些个,确实委屈官家了。

    非但皇后人有此意,便是东宫里,也有人这般想。玉姐出慈寿殿时,恰遇着这两个宫人,两人与她行礼,她不免问了旁人两句。听了这两人身份,玉姐犹可,朵儿反应未及,青柳实是讶异。回到东宫,碧桃迎了来,关切问:“可有甚事?”

    青柳看玉姐无不愉之色,便说:“遇着两个官家临幸的宫人了。”碧桃道:“她们舍得出来了?生得如何?可是美人儿?”青柳听了“美人儿”三字,便忍不得,笑出来道:“美个甚?!官家吃亏吃大了!好便两个肉丸子,身高骨头大,鼻也圆、口也圆、脸也圆,连……屁、股都……”碧桃也忍不住笑了。

    玉姐这才出声道:“休胡说!”两人极力敛了笑,朵儿此时方道:“娘娘,那样的,官家也幸?”她心里,后宫娘娘总是要生得好的,连宫女儿也要清秀可人,这两个,实在她预想之外。

    玉姐道:“休说两个肉丸子了,便是黑如昆仑、丑似无盐,真个要用着了,闭着眼睛也幸了。”[2]朵儿口儿张得大大的,世有昆仑奴,色黑如炭,来自海中洲,贩卖以为奴。本朝尚肤色白,这色黑的,真个算得上丑了。朵儿实想不出,有谁个能下得去口。

    玉姐道:“你休不信,还真个有。这话儿在这里说说便罢了,出去休再提。”三人皆敛容。玉姐想着昆仑,便又失笑,九哥回来时,她犹挂着笑影儿。九哥原是冷着张脸儿,见她微笑,便问:“想甚事?却笑?”玉姐反问他:“想甚事?却愁?”

    九哥道:“我先时竟不知这世上还有秋汛,原以春化冻、夏雨水,是以江河暴涨易生水患,不想秋日还有汛。”玉姐与他拧了帕子,亲为他擦脸:“现在却是知道了?下回再提及,你便知道了,这不就成了?谁个是生下来便万事皆明的?还不是样样学来的。”九哥笑道:“我不是为这个,晓得些事,我也欢喜哩,却是为着疏浚河道事犯愁。”

    玉姐道:“这个我却不明就理了,你愿说,我便听听。想要主意,可访大臣,可阅书籍。”九哥道:“如何疏浚也不是没有会治水的,眼下却是缺钱。”玉姐道:“国家也缺钱?”九哥道:“可不是……这些官员,俸禄皆丰,人口又,又荫子孙为官,人人有限田,皆不入国家赋税。又要防着边患,又要防着灾民为乱,养许兵,也要钱。朝廷快拿不出钱了。”

    玉姐也替他犯愁,却不敢轻易开口,则恐有干政之嫌,再则她实不大通这里头门道怕误事。便说今日见着两个宫人云云:“青柳还说生得似肉丸子。”

    九哥失笑下,又抿了嘴儿,肃容道:“我们如何得言官家之事?”玉姐道:“谁个要管来?我只觉若是这般相貌,官家方免了叫御史谏他。”九哥无奈道:“官家心里苦。”玉姐低声道:“也是男子汉心志不坚之固,我去会祥殿,看着嫂嫂与三姐母女两个,委实可怜。”九哥心里沉,道:“我知眼下咱们也艰难,生受你了,能看顾便看顾她们些儿罢。”

    玉姐道:“我说这话你休恼,官家早拿出这份必要生儿子的心来护着孝愍太子,也不致有今日了。宫才人落到崇庆殿娘娘手里,也不知是护她还是害她了。”九哥听玉姐说官家,倒不甚恼,他心中也是这般想,且官家实不是他亲生父亲,于他心里,比郦玉堂还要差着些儿。及听玉姐说宫才人,小惊,问:“宫才人怎地了?”

    玉姐道:“她要生个姐儿,许还能母女均安。若生个哥儿,那位娘娘可是个有成人之美、乐得为人作嫁的人?”九哥皱眉,玉姐道:“但愿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这事,却又管不得。”九哥亦叹,两个却想不出法子来护持这宫才人了。

    也没有时候儿叫他两个想这宫才人了,东宫也遇着事了。重阳后不几日,有报山崩。雨下得大了,河水涨了,山上落几块儿石头下来,并非罕见之事。这山的位置不大巧,离京有些儿近,便成了件大事儿。诸如山崩、地震、日蚀、月蚀,按说法儿,都是上天示警来。便有传言。道是应在东宫。

    官家于朝上发问,钦天监抢先回道:“是上天示警,却不是应在东宫,乃是将有不利于国本者。

    ☆、86变故

    国本,东宫也。看着、说的是同件事儿、同个人,用的词儿不般,听起来的意思总会有些许不同。

    国本,听起来总要严重些儿。未出口的意思乃是认定了九哥,是将九哥与国运连作处了。若单说东宫,便是只说九哥有这身份,纵九哥现在叫山崩给埋了,也“不过是”再死太子而已。东宫,册立即可。国本二字出口,便不好轻言废立。

    休要小看了这钦天监,此处虽是个冷衙门,内里也是朝廷命官主持。他们,也是读书人出身,也是心高气傲,凡读书人有人的念头,他们也都有。入了个冷衙门,不如旁人风光也便罢了,在这不甚风光的行当里还不能混个魁首来做做,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想当年钦天监虽不热闹,但凡有个甚事或卜个日子、或占个风水宝地也都要用着他们,人见钦天监也都客气。自打不知何处来了个杂毛老道真,因依附宫中妇人而得势,镇日里舌灿莲花,专拣好听的、人爱听的说,又好唬人,渐渐京中人有事,都要往道冠里去了,钦天监愈发地冷了,看真也不顺眼。

    内有怨气,某日忽听着道家的清静道长咬牙切齿道:“老子懒待低声下气哄个蠢婆娘!”便内心开朗,着啊!并非我等才学不如真,不过是因着我等有骨气,不好攀附妇人裙带罢了。心中又有些个洋洋得意。

    苍天有眼,真完了,钦天监心中出了半口恶气,另半口还憋着,盖因真并非叫他们拿真材实学证其伪而问罪,清静这个好运的道人反在其中推了大把,得了极好名声。自是,钦天监里自上而下,都巴不得有事来,需用着他们,他们好展才学。

    是以旦出了山崩之事,钦天监上下都如饮了陈年佳酿般,自脸红到了脖颈儿,身上便热,恨不得立时挽袖上阵。

    钦天监咬字极准,用词恰到好处,令人听便明。许人目中便划过了然,只碍着官家在上头坐着,不好说得露骨,却也个接个上来,皆作忠臣之状,言语里忧心忡忡。个个顺着钦天监的话往下说,梁宿说东宫之重要,丁玮便论东宫须稳固,苏正又言“请陛下父子同心同德”。

    官家天生不会吵架,书也读得不甚好,有些个意思,他心里明白、口上却不说不出合意的词儿来,好似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倒不出来。且他心里,委实有些个隐讳难言的小心思,自家也觉这等心思不好说出来,确是对九哥不起。直将脸都憋红了,也只说出句:“我与太子,情同父子,有甚不好?”

    九哥于他下手立着,听着“情同父子”四字,咬紧了后槽牙,朝官家揖礼。官家擦把汗,只道此事已结,岂料苏正出列道:“陛下慎言!”这先生当廷教训起天子来了,甚“东宫过继,便是官家儿子,何谓情同父子?同字做何解?”苏先生又给这学生上起课来。

    官家面红耳赤,辩这些个,他辩不过苏先生了。且天生胆小,苏先生又占着个礼字,他驳无可驳。只得张开两手,连连摆着,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朝臣中还有要上前的——遇着这样个好性儿官家,谏他又可得名、又不须担心日后挨整,就算官家想整他,也没甚阴毒手段,大好的机会,如何不谏?——却叫梁宿使眼色压下去了。眼下还真个不到逼问官家的时候儿,大阵仗总要留到万不得已时用才有效。否则将官家胆子养大了,下回再齐出言,官家扛住了,那便不好了。

    官家朝苏先生认了错儿,又温言抚慰九哥:“是我时情急,东宫极好、极好!”九哥从来面色不易变,纵经此事,心中难免酸涩,脸儿略白了些儿倒也还算沉稳,又深揖礼。他平素并不言,此刻倒省了话了。

    官家转问钦天监:“如此,当如何?”钦天监便请官家祭祭太庙、祭祭天,朝天帝进上表章,写明尊崇亲近东宫之意。众臣齐上道,齐斩斩道:“臣附议。”

    官家无可奈何,道:“准。”

    散了朝来,也不见宰相、也不见太子,只往寝宫里坐,发起呆来。他又不曾真个蠢,诸臣之意,他虽不致明察秋毫,也能觉出、二来。不由有些儿懊悔:不该过继这般早的!当时为防陈氏,早知是今日局面,他早该刚强起来,约束陈氏,免教大臣白生事来。

    正想间,皇后到了,她是来与官家说话来,又说宫才人之事。皇后将宫才人养得油光水滑,官家也是放心,见着皇后,又将“约束陈氏”的念头抛到旁,关心起宫才人来。皇后肚里泛酸,脸上带笑:“她可结实哩,小哥儿已能动了,镇日拳打脚踢,是个结实孩子。”官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皇后道:“我看官家像是有甚烦心事?”官家道:“还不是山崩!”寥寥数语,便将朝上事草草说了几句,皇后道:“东宫储贰,原该重视的,大臣们说的也不算错。我看东宫倒也厚道,想来也不会因今日之事记恨,也能善待官家亲子罢?”说得官家心中烦闷。

    皇后见好人便收,又说起宫才人的肚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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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不开心,九哥也不曾开心到哪里去。见天儿也沉着张脸,往见玉姐时,还硬将嘴角儿挂出丝笑影儿来。哪料玉姐见他这样儿便觉不对,当下不动声色,看着他换了衣裳洗了脸,使个眼色,将宫人等都支了出去,自家上前来轻声慢语,问九哥遇着甚样烦心事。

    九哥不欲玉姐随他起心烦,只将头摇。玉姐看他脸色是真个不好,便也不强问,叫安放了桌儿摆饭来吃。心里悄算着他的饭量,便知九哥遇上闹心的事儿了。东宫饭食颇简,九哥夫妇来自宫外,两家又都非豪奢,二人纵在东宫,每餐肉不过两味、羹不过两盏、蔬果亦止食当季,九哥午饭时连酒都不饮的。张桌儿,统共五、六只盘子,人面前碗饭,每餐九哥吃了少,全在玉姐眼里。

    饭后九哥没兴致,玉姐便打发他去胡乱看些个闲书,却将九哥身旁宦官唤了来。九哥宦官皆是新配,玉姐为收伏他们,也颇费了些个心力——不外恩威并施四字而已。今将九哥身边个宦官头儿名儿唤做个胡向安,名儿是后来起的,因本名粗鄙不雅,分派到东宫前叫胡乱改了个名儿。

    胡向安约摸着二十来岁,生得相貌端正,虽无须,倒也不显女气。既做了九哥贴身服待人,便知此后自己荣辱皆系于东宫了。听玉姐发问,便长短将朝上事说了,又说:“小人也无缘得入殿内听个真切,只是在外头,听着里面传出旨来,又有些个官人出来时说话,也叫小的听着了些儿。”

    玉姐笑,道:“我道是为甚?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也不用惊乍的了,安心做你该做的便是了。这天,总是塌不下来的。”

    胡向安略安心。宫里人与朝臣的想法儿还不样,朝臣想的是礼仪、是制衡、是国家,宫里头人想的的是官家、是慈宫、是大大小小的主人、是各式各样的人情。休说宫才人还未生产,便生出个皇子来,朝臣到了此时也只好叹口气,而后该如何顶撞官家还是如何顶撞他。宫里人,见宫才人这肚子,便要嘀咕,便觉要生出事来。

    胡向安自五、六岁上叫卖入宫中去势做了宦官,于今近二十年,也算老实可靠,实是长了副宫里人的心性。玉姐虽是女子,想法儿却与朝臣不谋而合,她看得分明——官家不顶用,真个朝臣说甚便是甚。

    你道为何?便是官家,要下旨,也须过了三省,臣下不答应,做官家的纵写了旨意,也能封驳回来。若是小事,官家写个条子,绕过门下省,底下有心思活的人,许就给办了。易储这等大事,却不是个官家、个小官儿,悄悄就能办得了的。除非这官家有底气又有干心腹,能把握了几个要道,官家才能“乾纲独断”得起来。否则便只好自家生闷气了。

    这些个事情,深宫、后宅里过活的人少有门儿清的,尤其是底下宫女宦官等,识字原就少,晓得这些个典章制度的就少,官家身侧的首领宦官等或许明白些个,旁人却难免想错。胡向安这些时日便有些个不安。

    现玉姐发了话,胡向安想她素日威仪,便也安心。

    玉姐却不放心九哥,问了九哥现在何处,回说:“在书房,不叫奴婢们伺候。”玉姐便往书房寻九哥去,临行前又往菱花镜里照上照,拢拢头发。

    书房里,九哥眼儿红红,面颊上湿了片。玉姐推门进时,九哥听了声音,忙将脸抹,咳嗽声,嘶声道:“谁?”

    玉姐听便知这声音不对,九哥哭了?玉姐呆了,立住了脚,道:“还有谁?自然是我?你晌午吃得少,我与你拿些糕来吃。”九哥道:“不用,不饿。”玉姐接过碟子,摆手叫朵儿退了,自己却轻轻巧巧迈进了门槛儿来。

    “你这是赶我来?你遇着难过的事儿,我却不在你眼前分担着,我又成什么人了?朝廷大事我不懂,我只管你心里舒坦不舒坦的事儿。你这样儿,便是心里难过了,我就必要陪你。你这是……害羞来?”说话间放重了步子往里头走,九哥却再也不曾出口阻拦。

    他心里,委实难过。虽有众臣支援,今日官家的言行,也弄得他心里不快。这般不快,还能与谁个说来?他身份原就尴尬,皇子委屈了,好与母亲说,他连母亲都不能叫声“娘”了。若与旁人说时,又须不损宠辱不惊的口碑。

    也便是玉姐了。想与玉姐说,又恐妻子担心,便忍着了。可怜个太子,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玉姐强进了来,他心里实也是盼着的。玉姐走过来,见九哥坐张椅子上,便将碟子往桌上放,走上前去握着他的手儿。

    九哥哽咽:“我从未想过要做官家,也不想过继来。怎地弄做今日这般模样了?”玉姐知他说的是实,只得勉力安慰他:“事已至此,说无益。大臣为国,并非为着与官家作对。都是为了国家,你……受委屈了。”

    九哥泪珠儿流得越发凶了。玉姐抚着他鬓边发,轻声道:“有难过的事儿,甭积在心里,还是说出来、哭出来的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却说只缘未到动情处。你是好人,若不是对官家有孺慕之情,便不会失望痛哭,若不是对……亲生父母有思念之意,不会难过。人说女人辈子要投两回胎,生是回,嫁是回,我这两胎都是投得极好极好的。天怜我,叫我遇着个你,你是个有情有意,有心有爱的人。”

    九哥将脸埋进玉姐怀里,玉姐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如抚婴儿。九哥哭声渐消,移时抬起头来,颊上犹红,待见玉姐双眼含笑,也释怀笑了出来。玉姐逗他道:“眼都肿了,好可怜的模样儿。”九哥居然皱皱鼻子,做个怪相出来,惹玉姐也笑。

    又叫摆茶,九哥就着茶将碟糕点吃尽。深出口气,觉胸中块垒顿消。玉姐歪着脸儿,伸出食指来往脸上划两下,羞羞他,他也不恼。反手将玉姐抱起,足沾不上地,玉姐吓了跳,不由伸双手抱着他头颈,再看他眼中片促狭,恨恨嗔他眼。

    两个四目相对,也不说话,九哥只管抱她,玉姐只管嗔他,又齐无声笑了。

    自此九哥愈持重,事官家愈谨,待诸臣愈敬,理政用心,上下皆赞。那头官家终是为山崩事祭回太庙,又应了诸般祭祀之事,诸事毕,人却有些儿闷闷不乐,连几个宫人也不想幸了。慈宫与皇后名正言顺来关怀,与官家母子、夫妻之间渐好了些儿。宫中人看到眼里,不免又有些儿意动,东宫只作不知,转眼便到了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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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秋末便觉身上不快,冬至大祭,已是勉力支持。今冬极冷,将十月,已飘起了雪花儿来。待宫中又才人有孕之事传出时,官家却病倒了,不得不令太子监国,这宫人有孕之事,便也减了欢喜,张宫人也未得晋封。

    又逢着雪灾,连京兆都有冻死人的事儿报上来,又有大雪压塌了草房之事。九哥初习政事,不得不兢兢业业。

    纵许人心里,已认了九哥,不想叫换了,九哥依旧不敢懈怠。他实是沾了陈氏与官家的光,非他们,朝臣也不致这般齐心。然九哥年未弱冠,政事上头也只是初学。他纵肯用功,先时只是个宗室之子,既无人教,也不须学这许。他父亲郦玉堂只是个花架子而已,申氏因郦玉堂不懂这些个,在江州时方千叮万嘱叫九哥听岳父的,跟洪谦学着些儿——实是学得有些儿迟了。

    如今初来乍到,虽显公正英明,终是时日尚浅,这些个老狐狸,哪个是叫你做戏便拜伏的?史书固可这般写,内心实不可考。你做戏哄他了,他这拜伏,必也是做戏。只好是前人洒土,迷迷后人的眼睛罢了。

    九哥监国,遇上的头等难事还不是政务,而是劝谏。非是劝谏,是有人想劝官家。

    都是男子,将心比心,大臣也知官家想有个亲生儿子之意,便是苏先生,如今也颇知些个世情。众人都明白官家之心,终不是那等丧尽良心之辈,虽口上说,我为国。心里稍觉过意不去。眼下官家这般模样,众人也叹气,又想起他的好来。

    官家真不是个好官家,性又软,又不聪敏,又不果决,最难得是运气还差到了家。然他实是个没有坏心的人,叫人恨不起来。这样个人,与你处几十年,临老想要个亲生儿子,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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