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的事情,与他又有何相关呢?
    有本事找麻烦的人,或是失去找麻烦的能力,或者被别的麻烦缠的无法脱身。于是赵璋这五个月来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平静祥和,每日从公司回来推门就能见到坐在客厅内或看书或看报的赵清渠,让赵璋恍惚中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觉得就这样过一辈也很好。
    这一日,赵璋忙碌了一天后回到家,打开房门,闻到屋内散发的味道,微皱起眉。
    他反手关上门,几步走上前,拿走赵清渠夹在指尖的小半截香烟,毫不客气的摁灭,打开窗子散味儿。
    赵清渠微微笑了一下,张开双臂环住赵璋,亲昵吻上他双唇。
    赵璋一脸嫌弃的伸手挡住,退出他的怀抱,打开灯,客厅顿时亮堂起来。
    “浑身烟味,去漱口。”
    赵清渠保持着笑容,转身走进浴室。
    赵璋的目光则被茶几上的几张纸吸引,弯腰拿起,仔细的浏览。
    等赵清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璋拿着单据,坐在沙发上,低头浏览的背影。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收了收,沉默的在赵璋身旁坐下。
    赵璋放下纸,看着赵清渠:“这是真的?”
    “是真的。”赵清渠看着自己的爱人,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一丝难言的复杂:“主治医师跟我谈了一个多小时,该说的都说了。母亲她的确患上了肝癌,晚期……”
    李落芳一向注重养生,冷不丁查出肝癌,还是活不了多久的晚期,不得不让赵璋留一个心眼儿。但看赵清渠这一副明显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让他不高兴。
    虽然再怎么冷漠残忍,但毕竟是生母,赵清渠虽然已经和李落芳划清界限,平时也不去主动联系,但现在生母癌症晚期,如果赵清渠喜不自禁,笑逐颜开,反而会让赵璋心中发憷。
    赵清渠却看出了赵璋未言明的猜疑,他握住赵璋的手,主动开口:“主治医师和我交情不浅,这事儿他不会作假。”
    赵璋还是担心,他怕李落芳这个疯婆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会在有限的生命里尽最后的力气折腾出无限的麻烦。他知道李落芳有这个本事,从李家默默无闻的一个养女,桃代李僵嫁给赵家的老爷子,又在无尽的阴谋中保全自己甚至生下了赵清渠,若不是没有如愿的掌控自己这个儿子,恐怕赵家的一切都会落在李落芳这个老婆子的手上。
    李落芳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她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感情有多少赵璋不知道,但她当初是如何一次次利用赵清渠达到自己的目的赵璋却看得一清二楚。
    像李落芳这样心性早就扭曲了的老婆子,极度自私,恐怕一切都比不上她自己重要。
    “别想太多。”赵清渠面色已经恢复平静,他关心的看着赵璋,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我去医院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
    这下轮到赵璋惊讶了:“你没去见你母亲。”
    “是她不愿意见我,让护工把我拦在病房外。”赵清渠喟叹:“还让那个小姑娘传话,说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
    赵璋了然,李落芳这次恐怕是真的心如死灰。从李媛丽被送到精神病院后,李落芳所谓的在郊区别墅休养只不过是赵清渠的变相软禁。一辈子算计,步步为营,最后栽在了亲生儿子身上,赵家被赵璋接手,李家李立上位,李媛丽本想两手抓,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得知自己病入膏肓,连儿子也不想再见。
    只是李落芳落得如今下场,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赵清渠这几天言语明显少了很多,虽然表面看不出端倪,但心情也绝对说不上好。毕竟任何一个人,如果被告知亲妈活不了几个月,心情都不会高兴到哪儿去。
    赵清渠后来又去了医院几次,每一次都被拦在门外。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赵璋也跟着他去了一次,那一次恰好李落芳没在病房,他和赵清渠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的是由护工推着,坐在轮椅上,头发已经掉光了的李落芳。
    李落芳闭目靠在轮椅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朽木般将死的味道,松弛的皮肤将面部拉出一条条深深的沟壑,曾经风光一时的老太太,如今已经行将就木。
    护工推着轮椅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李落芳若有所感的睁开眼,浑浊的眼瞳过了许久才重新聚焦,落在赵璋和赵清渠身上,然后缓缓地又闭上了眼。
    赵清渠低沉开口,喊了一声妈。
    李落芳眼皮颤了颤,任由护工把她推进病房,赵清渠紧跟着进去,赵璋挑眉,踌躇了半秒,跟了进去。
    赵清渠帮着护工把李落芳搬回病床,等老太太躺好,帮她盖好了被子。
    阖着眼的李落芳忽然开口,声音虚弱沙哑:“我要死了,你高兴吗。”
    赵清渠没有说话。
    李落芳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紧接着开始剧烈的咳嗽,过了许久才缓过来,睁开眼,盯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我这辈子,好日子也就过了不到十年。上半辈子在李家受尽欺辱,下半辈子被儿子软禁,最后要死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好……我的好儿子……”
    赵清渠沉默片刻,低声开口:“妈,你后悔吗?”
    “我不后悔。”李落芳声音沙哑:“我只后悔……有你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儿子!不要喊我妈,我不是你妈!”
    她抓起茶几上的瓷杯,猛地朝赵清渠扔去,虽然李落芳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但茶杯里的水滚烫,那冒着烟的茶水朝着赵清渠泼来的时候,赵璋眼疾手快的伸手把他拉开,自己的手背却被猝不及防的泼上茶水,顿时一片红肿。
    赵清渠紧张的将赵璋的手臂抬起,看着他一片通红的肌肤,脸色顿时变了,拉着他就要走出去找护士要烫伤的膏药。
    李落芳歇斯底里的咆哮,虚弱的身体让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古怪:“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你们怎么不去死!”
    直到赵璋和赵清渠走出病房关上门,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李落芳近乎崩溃的喊叫。
    赵璋深深吸了一口气。
    人之将死,李落芳看了真是恨他们入骨,就连亲生儿子也一丝感情也无,真是可怕。
    赵清渠从护士那儿拿来药膏,仔细而均匀的帮他抹上,嘴角露出苦笑。
    “我本来是想问问她,这么多年来对我是不是真的没有丝毫母子之情。也想问问她,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他抬头看着赵璋,眉眼中多了一份释然:“现在看来,不用问了。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他抬手摸了摸赵璋的脸,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两个月后,传来消息,李落芳病逝。
    ☆、第67章
    赵清渠是亲眼看着李落芳咽气的,在心电图彻底平直的那一刹那,赵璋感觉到对方握着他的手缓缓收紧。
    他转头望去,发现赵清渠正深深地凝视着他,眼底幽深,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刹那,却尽数被柔软代替。
    “别担心,我很好。”
    赵清渠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十分平稳。
    “她走了……也许是种解脱。”
    赵璋心微微抽痛,虽然不曾亲眼看到赵清渠的童年,但从过去无意窥见的零碎片段和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他都能感受到一种深深地悲痛和仓惶。
    无论那是怎样的过去,赵璋都可以肯定,在那样阴暗而畸形的童年里,李落芳一定扮演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
    如今李落芳去世,就如赵清渠所说,这也许对谁都是一个解脱。
    理智上虽然透彻,但看到赵清渠古井无波的眼神,赵璋依旧心中酸涩,难受的眼角微微泛红。
    他情不自禁的握紧赵清渠的手,压低声音:“我会一直在。”
    赵清渠抬眸,眼神掠过他的面容,嘴角紧绷的弧度柔和下来。
    他凑过去吻了吻赵璋的面颊,轻声叹息:“我曾经错过了太多事,但幸好……我没有错过你。”
    李落芳病逝后,赵清渠于媒体面前宣布,他母亲的葬礼将在两天后于安平墓园举行。
    安平墓园是李家的祖辈的安葬之地,李落芳死前立下遗嘱,死后将自己的骨灰安葬于此。
    消息一经发布,媒体和网络顿时炸开了锅,质疑者有之,嘲讽者有之,同情者有之,指责者有之。
    李落芳嫁入赵家近四十年,生下赵家前任掌舵者赵清渠,于情于理都应该安葬于赵家的祖墓。
    可李落芳遗嘱里几乎什么都没提,偏偏强调了安葬的地点,这让外界众人纷纷猜测李落芳在赵家的真正地位。就连当年李落芳因为大小姐的丑闻而被迫顶替嫁给赵老爷子的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
    赵老爷子的夫妻合墓,妻子的那一块早就放入老爷子原配的骨灰盒,根本连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都没留给李落芳,这更加让人觉得李落芳始终对赵家有心结。加之小众媒体之前报道李落芳和其子赵清渠貌合神离,更加坐实她就是连死了,也不愿意入赵家的墓。
    伴随着这样的议论,一个流言渐渐私下里传播开,说李落芳当年嫁入赵家心怀怨恨,于是背着赵老爷子偷偷怀上野种,赵清渠可能根本就不是赵老爷子的儿子。
    流言的散播速度永远超乎人们的想象,短短四天,大大小小的家族甚至网上的论坛都开始出现相关的话题,当这流言传入赵璋耳里时,他直接沉下了脸。
    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赵清渠的确不是赵老爷子的亲生儿子,但赵家的事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这样参杂了恶意和诋毁的流言根本是在打赵清渠的脸。
    打赵清渠的脸就是在打他赵璋的脸!
    赵璋一整天都没露出一丝笑容,在吩咐助理处理流言并且寻找散播源后,他绷着脸离开公司,回到家里。
    赵清渠在李落芳去世后就忙着处理葬礼事宜,这几天反倒是比赵璋还要忙上一些,等他处理完今日的事,已经是华灯初上,弯月悬空,连晚饭点都已经错过。
    看到手机上赵璋发来的留言,赵清渠眼神柔和,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他的小璋会特地等着他回家,不管多晚,都要一起吃那一桌饭。
    到家时,桌上饭菜依然冒着热气,显然是重新热过,这让疲惫了一天的赵清渠感到无比熨帖。
    赵璋上前接过他的大衣挂起,待他换上一身家居服走回餐厅,便把一双筷子塞进他手里。
    二人面对面落座,边吃边轻声闲聊,话题逐渐扯到葬礼上面。
    “明天葬礼来的人不少吧?”
    “嗯。”赵清渠给赵璋夹了一筷子胡萝卜,看对方皱了皱鼻子,轻笑一声:“是不少。”
    赵璋回敬了赵清渠一筷子菠菜,挑眉:“听说李媛丽也要来,她不是前一阵子试图逃出病院摔的腰部以下瘫痪吗?”
    “嗯,她的确使了些手段说服李立来参加这次葬礼。”
    赵璋皱眉:“我可不觉的现在的她对于李落芳有什么姑侄之情,值得她拖着残躯专程来参加葬礼。”
    “总比一直呆在病院里强不是么。”赵清渠笑了笑:“放心,她已经没本事惹出乱子,明天的保全系统相当可靠,孙江带领了一批人值班,都是信得过的弟兄。”
    看赵璋依旧皱着眉头,赵清渠轻叹一口气:“好好吃饭,明天你也要出席,一天忙下来,可没时间正经吃一顿,别想太多。”
    赵璋内心依然有些悬着,总觉得没有着落,但见赵清渠一副轻松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暗暗下定决心葬礼当天跟着赵清渠寸步不离,以防任何意外发生。
    第二天赵璋起得很早,他一晚上都没睡安稳,一个接一个离奇的梦境,一会儿梦见父母车祸身亡,现场一地鲜血;一会儿梦见李落芳面目狰狞,朝着他咆哮嘶吼;最后的一个梦境里,四周一片漆黑寂静,他站在一片虚无之中,赵清渠忽然出现在前方,他刚想迎上去,下一秒便看见赵清渠口鼻不断往外涌血,不一会儿便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赵璋猛地睁眼,看到晨曦的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落在赵清渠的鼻梁上,将他深邃的面容映衬的俊美无暇,就像一尊精致的琉璃人像,漂亮的挑不出任何瑕疵,却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赵璋心猛地一慌,忍不住伸手摇了摇赵清渠。
    赵清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伸出健壮有力的臂膀将赵璋揽过去,印上一吻。
    “早上好。”
    半晌没听到回应,赵清渠扭头,对上赵璋望着他的略带空茫的眼神。
    “怎么了?”赵清渠坐起来,伸手扯过衣服套上精壮的上身,屈指敲了敲依然呆滞的看着他的赵璋:“傻乎乎的,没睡醒?”
    赵璋猛地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赵清渠的肩窝里,闷声道:“我做噩梦了,梦见你……你……”
    赵清渠一愣,随即失笑,轻拍他微弓的背脊:“别瞎想,我们都好好的。”
    赵璋依旧搂着他,抱得更紧了些。
    赵清渠轻叹了一口气,低头吻了吻赵璋头顶的发旋儿,声音低哑而温柔。
    “小璋,我们下个月去拉斯维加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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