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已经到了子夜时分。陈袆被半夜叫醒,还有点迷糊,胡乱吃了点菜肴,扒了半碗米饭。

    从角楼向院内望去,三个道士早撤了酒席,在七星台上各占一角,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那鼓目的鹿力大仙,显然早就发现角楼上有人,不时抬头向这边张望。虎力羊力两位,却似恍然不觉,一副不为外力所动的高深莫测状。

    抬头望向长街,则是一派凄凉冷清,冷风过处,吹起落叶满街,“簌簌”回旋。

    然而诡异的是,沿街家家户户,却灯火摇曳,香烛明灭,大门半遮半掩,偶尔传过来妇人隐隐的哭泣,如子规夜啼,让人闻之毛骨悚然。

    忽然间,天上乌云漫过,遮住了月光,一阵狂风吹来,纸钱飞灰满天飞扬,烛火灯光熄灭无数。

    “来了来了,妖怪来了。”八戒扔下手里的酒杯,抢到窗前,向着长街尽头望去。

    漆黑夜色中,远处传来一阵“啾啾”鬼叫,随后,数道黑影摇摇晃晃,如鬼魅般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哐!”一声锣响,一个公鸭嗓子喊道:“黑水河神有令,有适龄童男童女者,主动敬献,接受使者挑选。”

    “哐!”

    “如有藏匿违抗者,全家老少,鸡犬不留,严惩不贷。莫谓言之不预也。”

    “哐……”

    沙僧听得真切,大怒道:“妖怪如此猖狂,公然敲锣打鼓,招摇过市。哼,鸡犬不留?想当年,劳资做河神的时候,也从来没这么狂过!”

    八戒道:“切,沙师弟,这妖怪的举动,好生奇怪。丫好象怕人家不知道他吃人似的,弄了个锣满世界宣扬。我靠,吃人很美嘛?他怎不弄个戏班子,演几场样板戏?”

    沙僧道:“二师兄,你有所不知,水里的妖怪,不太喜欢上岸。因为一旦离了水,原本的神通,便要打个对折。如果附近有高手,处境会很不妙。所以,他一般会搞一些虚头,比如降个旱灾水涝什么的,让人知道他的厉害,从而主动献上童男童女,供他享用。至于样板戏,当然是没有的,不过,有的是那骗钱的巫师跳大神。但是,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强抢童男童女的,恶劣啊,这特么简直就是毁我们河神的名头!”

    陈袆翻翻白眼,心说靠,妖怪还有什么名头?强抢和威胁,它有区别嘛?不都是一回事嘛?特么丫还说得理直气壮,我呸!

    眼见着家家户户门口,走出一个个手中抱着小童的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更有不少人跪在路边,双手捧着银钱,高高举起。

    一个家伙背着只大口袋,另一个家伙负责一路收钱,两个人兴高采烈,咯咯怪笑。

    打头的家伙负责物色童子,你看他不住摇头,看来要挑个中意的,还标准挺高。

    没被看中的童子,被迅速带回家中,家属捧出的银钱,远远超出了那些没小孩的人家。

    一旦妖怪收了钱,这些人家,合家老小还跪在地上,磕头作揖,感激涕零。

    八戒好奇问道:“那些家伙傻啊,搭上了孩子,干嘛还要送钱?”

    沙僧道:“二师兄,你当的是个省心的妖怪,吃着软饭,不知道规矩也不奇怪。这叫保护费,有童子的出童子,没童子的出钱。不然的话,麻烦缠身,轻则大病一场,重则送了小命。这些银钱,当家的拿大头,小妖们平均分。这世道,钱能通神,当妖怪也得要花钱啊。”

    八戒:“卧槽,你特么才吃软饭呢……原来保护费是这么个出典,真特么长见识了。”

    胡孙盯着街上一路走来的妖怪:“师父,我动手灭了他们。”

    陈袆回头瞧了瞧院子里的三个老道,说:“先等一等,看看这几个大仙有什么高招。”

    靠,人家都请好了人了,咱去掺和什么啊?俗话说得好,出头椽子做烂,万一对方很厉害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先端正态度,做好自保的打算再说。

    院子中,陈员外身边,聚满了七八个妇人,看样子都是他的夫人妻妾。妇人们哭哭啼啼,乱成一团。

    其中一个妇人抱着个眉清目秀的男童,哭得犹为大声:“老爷……我的保儿……老爷,怎么办?怎么办啊?要是保儿被妖怪选了去,我也不活了……”

    十几名家丁,手持刀剑,拥在门后,严阵以待。丫鬟们挤在妇人们身后,瑟瑟发抖。

    陈员外临事倒也还算镇定:“都住嘴,不许哭!打扰了大仙作法,你们一个个都别活了!”

    话音落地,众人果然噤声,一齐将目光望向端坐不动的虎鹿羊三位大仙。

    大仙们已经感应到了妖怪接近。

    鹿力大仙首先动作。“呼”地一声,他跃起身来,凌空飞纵到一张挂着青龙白虎布幔的案桌之后。右手青钢剑,左手黄纸符,口中念念有词。忽然间,他手一挥,纸符飞到空中,凭空燃烧。

    好个鹿力大仙,口一张,吹出一道罡风,那张纸符火焰大盛,瞬间成为一个火球,照亮了整个前院。

    “火焰飞光玉女,雷霆猛火将军,火乌火马,火布乾坤。火铃大神,速烧邪鬼。急急如律令!”

    “轰”地一声,火光散开,便如烟花般悬在空中,良久不灭。

    羊力大仙缓缓从七星台上走将下来,他来到另一侧围着朱雀玄武图案的案桌后,右手拂尘轻扬,左手伸入一个瓷瓶当中。

    只听他口中念咒:“元始化生,五雷威神。开天辟地,降伏威星。斩妖诛怪,真灵护佑。急急如律令!”

    左手手指倏出,空中犹如洒下了一场细雨,院子中的树木亭台,居然渐渐隐没。

    忽然间,风起处,宝铃叮当,烛火大盛。

    虎力大仙披头散发,站立在七星台正中:“四灵四灵,六天剪形,巡绕三界,夜临雾升。急急如律令!”

    天地间,雾气升腾,屋宇失形。整座宅子,和满院子的人,匪夷所思地在淡化、透明、消失,直到无影无踪。

    陈袆一脸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手,靠,哪里有手?只有满眼的雾气,神奇的虚无。

    “这不就是隐身吗?虎力大仙,他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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