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年黏靠坐窗边,盯着车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出神。
    在离开古董店前,她趁男子与顾霍去开车过来的空档,逮住成功丢出烫手山芋,神色轻松的涂棣,担忧地问:「这次任务除了我跟顾霍之外,没有其他外援了吗?」
    涂棣呆了几秒,「是的,年大人你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年黏莫名脸色微红,窘迫地说:「我感觉刚刚那位先生,好像有点危险。而且保人性命这种事,有点太难了,我不确定凭我们两个的战力能不能完成。」
    涂棣:「……」
    一阵静默,良久,涂棣才表情微妙,小心翼翼地说:「不能完成?」
    年黏低下头,默认自己的能力不足。她会努力做好,但事关一个人的性命,不容许她过分自大,也不是尽力就能解决的。
    她羞愧地抠着指甲,也就错过了涂棣越来越诡异的神情。
    经过几次来回问答,再加上年黏对顾霍随意到接近放肆的举动,涂棣有个神奇的猜想——该不会,这位跟顾大人感情极好的凶兽,不知道大人的真实身分吧?
    闻题来了,如果大人是故意不想让她知道的,他现在的回答就很重要,既不能得罪大人,也要能安抚凶兽。
    涂棣能稳坐办事处负责人的位置,靠得就是见神也能说鬼话的本事。
    他笑瞇起眼,诚恳地说:「大人不必担心,既然天庭能把任务交给顾大人,说不定也给了大人一些法宝,足够对付突发状况。」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年黏半信半疑。她跟天庭交往不多,最大的印象来自于大哥的抱怨,总觉得那里有一堆冷冰冰的规定及处罚,对下很严格。
    顾霍虽然从来没解释过自己的身分,但年黏猜测,他应该是个神二代,或许他父母都是厉害的大神,他却没遗传到家长的能力。
    没有实力,才会空有地位,却没职位,被人排挤没什么朋友。
    要真是这样,恐怕顾霍平时处境就不算太好,若是因为她,连带他被迁怒,待遇雪上加霜,那就糟糕了。
    年黏一脸沉重,涂棣在旁边暗暗揣摩她的表情,斟酌该说什么才好。
    他不确定她跟顾霍的关係,但感情好是肯定的,毕竟他认识顾霍的百年岁月里,从未见过他对谁这么温和过,也没见过有任何神或兽能自由接近他。
    涂棣在好几百年间,断断续续在天庭大殿见过顾霍几面。
    当时的他,不过是刚考上土地神资格证的小神仙,只敢缩在角落不出声。顾霍却是被眾神围绕,高高端坐大殿主位,只能仰望的存在。
    精緻绝伦的脸庞无情无欲,顾霍一身华美长袍,气质清冷,望向他人的目光淡漠,与看一颗路上的小石头没两样。
    涂棣不过望了一眼,就畏惧地深深低下头,完全不敢想像,会有那么一天,他有机会像个老友,与顾霍坐在同个泡茶桌谈话。
    这一切变化,都是从大人终于肯从矫正班毕业开始……而年黏,天庭的人都知道,她是唯一能在顾霍毕业纪念册上写字的存在。
    「年大人不用担心,顾大人经验丰富,一定能处理好的。」不提身分问题,涂棣拐着弯夸奖顾霍能力好,却碰上大神经的年黏,根本没听懂。
    年黏:「有经验?我怎么记得顾霍他没有职位,他怎么知道该怎么处理?」
    涂棣一愣,谁敢给那位大人安排职位呀?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家都支持。
    他不能替顾霍发言,只能再三思量,说出自己知道的部分:「顾大人虽然没职位,这些年却常常在人间游歷,帮忙解决了一些麻烦。」
    游歷?年黏有些惊讶,她的记忆里,顾霍对什么都没兴趣,会自己外出实在出乎预料。
    她还有问题想问,店门却突然被拉开,是顾霍站在外头,虽然面无表情,可微微凌乱的碎发散在颊边,柔和了他过于清冷的五官,平添上一丝温柔。
    目光在站得很近的两人晃过,顾霍抿了下嘴,倏然朝年黏伸出手,说:「该走了。」
    「喔、喔。」
    年黏被顾霍一催,顿时忘了先前的忧虑,一蹦一跳跑到他身旁,手一弯,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吱吱喳喳说起话。
    顾霍也不嫌烦,甚至配合地在她要说悄悄话的时候弯下腰,附耳过去仔细聆听。
    涂棣目送他们离开,愣在原地老半天,才猛然垮下肩,长长吐了口浊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每回两位大人互动时,他都有种自己不该待在现场,打扰他们的感觉。
    #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车子上路一段时间,年黏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目的地。
    负责担任司机,凶兽牧貉从后照镜撇了眼年黏,本来懒得理她,却接受到顾霍略带警告的视线,只能撇嘴,不甘不愿地回答:「去接我的爱人。」
    语落,他方向盘一转,拐进了医院附属的停车场内,「她今天正好要出院。」
    牧貉外表壮硕,看起来脾气也算不上太好。年黏本以为,能让他变得温柔,甘愿沉沦犯罪的,会是与他互补的娇软女子。
    可接到人,看着她坐上副驾驶座,年黏才错愕地发现,牧貉的爱人竟是洒爽强势的干练女子。
    「你们好,我是连仪宣。」连腮红都压不住她的苍白脸色,连仪宣扭过身子,向他们伸出手。
    顾霍不管凡人这套,年黏却是知道,这是人类打招呼的方式,连忙握了上去,「你好。」
    连仪宣看得出顾霍不会理睬自己,也不尷尬,收回手,正打算说些什么,喉头却忽然翻涌起一股痒意,磨得她不住咳嗽,老半天停不下来。
    「仪宣你没事吧?」听着爱人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过分剧烈的咳嗽,牧貉一扭方向盘,就要回头把人送回医院。
    「没事。」
    看出他的意图,连仪宣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手背,故作凶狠地说道,「你明知道医院没用,还把我塞回去做什么?」
    闻言,牧貉担忧的表情一僵,落寞与迷茫瞬即佔领他的脸庞,「……喔。」
    可就像牧貉看不得她难受,连仪宣见他情绪瞬间低落,也面露不忍。
    伸出手,她白嫩手指落在牧貉的脸颊上,安抚似的掐了下,他就立刻满血復活,又是那个又跩又凶的模样。
    「别闹,开车呢。」牧貉自以为恶狠狠地说,语气却是满溢的宠溺,眷恋隐藏不住。
    年黏在后座看得目瞪口呆,打一棍子给一颗糖,连仪宣将牧貉拿捏得死死的,当事人却甘之如飴,笑得一脸甜蜜。
    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吗?
    她默默转移视线,不知不觉落在顾霍身上。
    ……她真的很难想像,他也会有如牧貉那般,温柔如水的模样。
    年黏一对眼睛大又亮,偷看人根本藏不住,顾霍自然马上就发现,关切地望了回去,「怎么了?」
    「没、没事。」年黏眼神飘移,她什么话都能跟顾霍聊,唯有这个话题,她莫名开不了口,心跳飞快不受控制。
    「还难受?」
    顾霍不懂年黏突然汹涌的少女心事,还当她刚醒不久,身体没调适过来。犹豫片刻,他突然揽过浑身僵硬的年黏,意外结实的手臂横过她的肩膀,手掌轻轻挡在她眼前,掩去了窗外投入的光。
    「这样比较好睡,你再休息一下。」
    年黏想说,她刚醒不久,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也许是轻轻晃动的车彷彿摇篮,也或许是顾霍的动作太轻柔,身上淡淡的清新木香舒缓了她紧迫的神经。
    没多久,她就缓缓陷入沉睡。意识迷离间,似是有人拍抚着她的背,细腻地替她抚去眉间的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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