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算是解决了,可齐老爷又提出了要齐慕安搬回家里来住。
    “不说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如今更是皇上点过头的继承人了,难道你还打算这外头逍遥自在?还不快快给我搬回来,也好为我跟你母亲分担分担家里的事儿。再说快过年了,难道你一个人带个奶娃子这外头过年不成?”
    这话说得在理,齐慕安一时也找不着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好把薛淮搬出来先挡一阵。
    “爹心疼儿子儿子心里知道,不过前儿才答应了二舅,带着姐儿上他们家过年去呢!他们家里也就只有他跟孟大哥两个大人带个孩子,我们父女俩过去了正好大伙儿作伴凑凑热闹。再说年节下的这边府里也忙碌得很,搬家也不是买根葱那么点儿事儿,总得忙活上几天,不如等过完年再说吧?”
    等过完年我就要找我老婆去了,要搬你把我家里的下人先搬过来好了。
    齐慕安心里不怀好意地偷笑,齐老爷听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想想并无不可,再说这会儿一颗心里装的全是许三郎和他的肚子,哪里真心关怀大儿子呢,便也没再坚持。
    再说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在宫里的颂贞也得了假回到了家,不过这一趟回来倒像是有些心事似的。
    她姨娘悄悄拉着她问了好几回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这姑娘自己有主意,借着去看看小侄女儿的机会去找了齐慕安。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珍嫔总是找各种理由跟她套近乎,还赏了她不少好东西,可又不为个什么事儿,因此弄得她颇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而这珍嫔又是谁呢?正是三皇自傅修的亲妈!
    齐慕安心里一琢磨,这母子俩都这么执着地拉拢他们家的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后来还是嘉和郡主的一句话给了他答案,原来三皇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珍嫔这个当妈的虽然没有多少说话的权力,但她一向很会奉承皇后,皇后对她也不错,在她儿子的婚事上她说个一句两句应该还是可以的。
    而且当嘉和进宫陪皇后说话解闷的时候,她也曾在她面前屡次提过府里的三小姐很不错,很可人疼,看样子好像是看中了她的意思。
    齐慕安曾听简云琛说过,珍嫔是个唯唯诺诺很没有主意的人,而且她不识字,一个不能读书学史浣衣女出身的女子,胸中能有多少沟壑?
    因此说实话他很怀疑这个到底是不是珍嫔自己的意思,或者根本就是她的儿子傅修的意思呢?
    说到底还是想要拉拢魏国公府拉拢他而已。
    虽然他对太子已经十分地没有了好感,但他好歹还知道神马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傅修是个有野心的人,偏偏形势比他强的人是傅仲,自己要是把妹妹嫁给他成了他的大舅子,那岂不是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卷入他们两个争夺大印的斗争去了吗?
    偏偏这该死的古代男人管男人的,女人管女人的,他跟颂贞虽然是亲兄妹可毕竟都已经成年了,女孩儿家的亲事什么的他也不好跟她说得太细,因此只好把利害跟嘉和郡主细细说了,要她一定转告颂贞。
    这嘉和郡主多年这宫中行走,对几位娘娘和皇子的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代帝王的成就又要死多少人,枯多少骨,这点她心里很清楚。
    因此在这一点上她跟齐慕安的观点是一致的,魏国公府到了齐老爷这一代已经过上了富贵闲人的日子,就让儿子把这种安稳延续下去吧。
    颂贞了解了齐慕安的意思之后心里也不再疑惑了,可要都这么太平哪儿还叫小说呢?
    就在嘉和郡主对颂贞转述这些话的时候,却一不留神叫陈姨娘给听去了一句半句,至于是哪半句呢,那就是珍嫔有意想要魏国公府的小姐给自己的儿子当王妃。
    颂贞不愿意去,不是还有她的女儿颂娴吗?
    再说要论长幼齿序,本来也就应该先说颂娴。
    于是便把这些话悄悄对颂娴说了,说得颂娴心里顿时便又活络了起来。
    正好年下也有机会跟着嘉和进宫去给各宫主子请安,她便有意特特地奉承起珍嫔来。
    住在宫里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揣摩人心察言观色的专业种子选手啊!
    她这点儿小手段随便搁一个宫女面前都不够人家看的,更何况皇后、嘉和以及各宫的娘娘们?
    因此回到家里嘉和心里便不大痛快,有意将颂娴一个人叫道房里关上了房门问她,“你今儿这宫里是怎么回事?寿泉宫给你喝了多少迷汤了?当着珍嫔那小嘴儿甜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你亲妈呢!”
    颂娴脸上一红,“母亲别笑话,女儿今年也不是头一回进宫,不过却真是头一回见着珍嫔娘娘,不知怎么,总觉得她特别的亲切。”
    嘉和心里暗骂了一声“小臭蹄子”,脸上依然慈眉善目地开导她,“再亲切,她毕竟是宫里的主子,跟咱们是不一样的人,你心里可得有个分寸才好。”
    颂娴忙乖乖地点了点头,这自己的前途上可还得依靠这位继母呢,不能得罪了她。
    要说傅修有意招募齐慕安本来就是真的,只不过如今傅仲又得了势,他不得不多有收敛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收买人心罢了。
    可这成家却是件耽误不得的人生大事,而他也正到了这个年纪,这又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新契机。
    正好打着挑老婆的旗号好好挑一挑他想要的人才。
    而且他见齐慕安为了颂贞的前程费尽心思把她弄到公主身边去,便只当他兄妹几个都是这样相亲相爱来着,因此当感受到了二小姐颂娴的暗送秋波,立刻便一把接了过去。
    当然他自己是不能出面的,还是由珍嫔出面去求的皇后。
    皇后因着自己两个儿子的事儿对傅修那是厌恶到了极点,虽然没有证据,可谁都知道当初就是傅修告的密,才逼得她亲手弄死了自己的孙儿。
    而颂娴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她也算看出来了,要风度没风度,要心机没心机,一点点小野心全都写脸上了,这么一个“贤”内助,配给傅修那是太好了!
    当即便卖了这个人情给珍嫔,并亲自将此事向皇帝给说了。
    国公爷的女儿配皇子想想并不寒碜,虽然是个庶出的,可她的嫡母是位郡主,而且听皇后的口气,应该是老三自己相中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成全了儿子。
    另外皇帝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老二傅仲是他最喜欢的儿子,老三傅修虽然靠后一些,可也很得他的欢心。如今把大位传给老二已成定局,如果给老三配一个势力太大的岳家给了他幻想的机会,将来恐怕害了两个儿子。
    而魏国公府祖宗荣耀还在,实际上对朝政却已经没多大影响力了,这样的人家说给老三正好,又体面,又不会给老二造成威胁,也不会害了老三。
    因此便也拍手赞成,很快便拟了赐婚的圣旨,因下头翻查老皇历发现明年一整年只有二月三月里头合适,后头的几个好日子虽好却与三皇子的八字反冲,因此婚期很赶,就定在三月里,也就是颂雅出阁后的第二个月。
    可怜珍嫔愚蠢不懂看人,而傅修又只在宫中见过颂贞几面感觉良好便误以为齐家的女儿个个都是一样的安静端庄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颂娴给定了下来。
    齐慕安收到这消息时气得直跺脚,虽然他跟颂娴两个关系不好,可这别人看来他就是做了三皇子的大舅子啊!
    这他跟太子两个要是一直不明着翻脸还好,要是哪天真翻了脸,他哪儿还有太平日子!
    本以为是傅修求不着颂贞便处心积虑退而求其次求了颂娴,可听听嘉和郡主话里话外的,竟全不是那个意思,这是颂娴自己去招了来的!
    当即恨不得冲到颂娴房里狠狠揍她一顿才好,咬牙切齿地忍耐再三方才忍了下来。
    还是林霄懂得安慰他,“起码二小姐总算是要出阁了,爷以后见不着她不就能少生点儿气吗?”
    齐慕安气哼哼地鼓着腮帮子,怕就怕她出了嫁还是不肯叫自己省心!
    鸡飞狗跳中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齐慕安也终于等到了简云琛的第一封信。
    信里说他们已经平安到达了遥州,一路上很顺利,这那边一切都好,就是想女儿,要他好好照顾女儿。
    然后就没了。
    齐慕安不甘心地把一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就差没找个紫外光灯来照照,或者是把信纸撕了看看有没有夹层了!
    可是没有,就是没有!那厮居然连半句想他的话都没有!
    死鬼!可恨!
    他并不知道这时远在南疆的简云琛正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屋里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想着他看完信后心有不甘、暴跳如雷的样子,唇角便不住上扬,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家伙一定气得不轻,哈哈!
    住在他隔壁的当地参将谢鹏程正好提着酒壶经过,一见他的笑容不由呆住了。
    几年前他曾经与这位少将军并肩作战退过敌,如今又再聚,说不上多熟悉,但也是共过生死的同袍,可说真的,他还真没见他这么不设防地开怀大笑过。
    而且谁能想到他一个大男人,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本国名将,笑起来竟是这般的美艳绝伦。
    还是简云琛先发现了他,忙站起身来,“谢大哥好酒量,方才已经喝了不少,回来还喝呢。”
    这个方才指的是襄王犒赏众人而办的年夜酒宴。
    谢鹏程笑嘻嘻地走过来,“早喝高了,这会儿吹了冷风倒好像酒醒了似的。简老弟,这大过年的,咱们都是背井离乡回不了家的人,何不一起痛痛快快再喝上几杯,回头闭上眼睛往床上一趟,梦里就能跟家里人过个团圆年了!”
    简云琛听他说得豪爽,也着实触动了他思乡(对,只是思乡,打死他也不会承认思念某个人)的情绪,便邀他到屋里来做,两个人就着一壶烧酒一碟子花生米豪饮了起来。
    正月里本是个休养生息举家团圆的日子,傅仁挑出来交给简云琛训练的一队二十几人也得了几天的假,因此这几天简云琛也不用带人操练。
    初八这天晚上当地有个很热闹的集市,因遥州地处边境,集市上除了本国来往客商之外还会有不少南蛮商贩过来拿他们的猎物和草药换取本地人的布料珠宝等等。
    其实只要上两族没有开战的时候,老百姓之间还是相当河蟹的。
    傅仁既然到了此地,当然想尽快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于是便决定也去集市上逛逛,除了隐在人群中的一队保镖之外,简云琛更得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
    第83章
    虽然比不得京城的富贵繁华,遥州这南疆小镇的集市却也别有一番独特的趣致。
    但傅仁自从南来以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的样子,就算出来游玩也不过勉强撑个架子,对于眼前各种热闹根本没抬一下眼皮子,只随意转了个圈就打道回府了,简云琛在护送他回去之后却又默默折回了闹市之中。
    街市一隅有个卖小玩意儿的小摊位,看上去不起眼,一串亮晶晶圆润润的南红手串深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几乎已经可以想到这红艳艳的一串戴在他宝贝女儿肥嘟嘟白嫩嫩的小手腕上是什么样子了。
    “公子好眼力,这是我家老奶奶自己串的,要不是可以卖钱,我倒想自己留着戴呢!”
    摊主是个活泼的圆脸少女,一开口两边两颊带着两个甜甜的酒窝,看装束是南边的祁国人,不过她的汉话说得很溜,可见在这边境上做买卖的时间也不短了。
    其实遥州内外的祁国人都会说汉话,相同的此处的百姓也懂他们南蛮人的语言。
    如果不是两国朝廷为了争夺地盘而总不对付,普通小民之间能有什么,日夜劳作谁不是图个太太平平丰衣足食的小日子。
    简云琛默默递上一锭纹银,将那手串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这时不知打哪儿来几个酒气熏天的醉汉,一路笑骂一路跌跌撞撞,几乎撞到他的身上来。
    “兄台小心!”
    一只手从背后拉了他一把,简云琛回头一看,是个浓眉大眼、一脸英气的汉子,大约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
    而且身量魁梧个子极高,简云琛已算高挑,而此人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来。
    相貌并无多少过人之处,眉宇间一点笃定却隐隐有些威严的神气。
    遥州地处两国交界,自然环境与政治环境都相对复杂,因此在这儿遇到什么样的人简云琛都不会觉得奇怪,只不过客气地表达过谢意便极快速地后退了两步与来人拉开了距离。
    他来遥州是避着所有人的,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人却好像看不出别人的冷淡似的爽朗一笑道:“兄台稍等,在下有一事相询。”
    这倒叫简云琛脸上有点不过意了,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来人冲他抱拳道:“请问兄台,青枝巷怎么走?”
    简云琛摇摇头,“对不住了,在下也非本地人士。”
    那人忙笑道:“那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兄台见谅。”
    说完又一抱拳,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失望的意思。
    简云琛少不得也欠身回礼,回到家只顾着差人将他给女儿买的小玩意儿送回京去,根本不曾留心到那人一直站在街上直直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都没有挪动一下脚步,也没把这一次“不经意的偶遇”给放在心上,丝毫不曾想到这件事却成了激起千层浪的那一粒石子。
    “少主,天色不早了,再不走恐怕出不了城了。”
    不知何时他身后多了一个精瘦的灰衣男子,四五十岁的年纪,目光凌厉。
    那人这才回过了神,目光仍恋恋不舍地黏着在不远处的街尾道:“真的是他,他就是简云琛?简老头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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