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九门提督带着吴老三几人往回走的时候,还没到府上,就看周围的街上早已没了人烟。

    胡同里传来一阵阵车马喧嚣,兵丁手持器械的响动让人心神不宁。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九门提督根本来不及再做安排,看来帝王已经洞悉了真相,现如今步军统领衙门已经被朝廷的禁兵包抄起来。

    “老三,带着他们走吧,别跟我回去了。”

    九门提督平静地说道,吴老三有些不甘心,但看周围角落里的人越来越多,脚步声也越来越密集,也只能照办。

    如果他们一起出现,必定要按同罪处理,就此分道扬镳,兴许是最好的结局。

    吴老三带着杨茹,皮琵夏和吕不辰站在一旁,季礼默不作声,审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杨茹想说些什么,可她没有这个机会了,九门提督怅然若失,再也听不到那燕子掠水般清澈动听的声音了。

    伸手抚摸了一下杨茹的头发,九门提督粲然一笑:

    “这些年我做的一切,都还值得,除了没有扳倒那胖子,真没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众人点头,知道这场分别,兴许就是天人永隔。

    吴老三皱着眉头,他曾问了很多次,干脆把九门提督给带走,他们一同反了朝廷,可九门提督没有答应。

    非但没有答应,他还将杨茹托付给了吴老三,让他一定要保护好她,让所有人都不可冲动。

    这是一份嘱托,更是对吴老三的禁锢。

    吴老三应了差事,事到临头他没有拒绝九门提督。

    转身向前,九门提督迈开步法,大义凛然奔赴那属于他的结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吴老三只能带着几人暂时离开。

    孤独的背影,这是很多人对九门提督最后的记忆。

    那天起,没人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九门提督被抓起来了,罪名是勾结乱党谋逆,被打入了死牢。

    步军统领衙门的各部官兵也都被擒,而那大内里,丢了一个麻袋,还少了一个三等侍卫,在这么多大事的掩盖下,没人记得那侍卫的名字。

    草草收场,吴老三结束了自己在大内的职责。

    而此时那大管家的府上,大管家正呆呆看着小刘三,又是恍惚又是惊悚。

    九门提督原来不是九门提督,他是个本该死了的人!

    这是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大管家已经好几天睡不踏实了,不敢有一丝懈怠,召集了所有人去打听消息,唯恐疏漏半点。

    把所有打听来的事情放在眼前,大管家来回琢磨,只觉得全身的冷汗都下来了。

    幸好皇上没有让自己去拿人,要是安排自己去擒那九门提督听审,怕是要一石激起千层浪,自己也要不保。

    到时候疏于查证的罪名都是轻的,要是落个同谋之犯刻意隐瞒的罪名,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掺合,不知道,不冒头,兴许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所以这几天大管家都很消停,只是时不时派人去牢里探监,他是不敢亲自去的,但不代表他不想知道事态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现如今朝廷一鼎三族,已经垮了两足,那最后的崩塌,还会有多久呢?

    每每想到这里,大管家都是冷汗淋漓,茶余饭后的小曲儿,也一直都是游园惊梦。

    惊梦,惊梦,惊起一鸥池渡。

    大管家看着小刘三,好久才缓过神来:

    “宫里有什么话没有?”

    小刘三赶紧招呼道:“爷,没有呀,听说最近皇上都没出宫,好几天都没上朝了,这您都知道啊。”

    大管家哀声道:

    “我知道,我是知道,知道有个屁用啊。”

    小刘三眼睛一转,想起了别的事情:

    “爷,丽妃那里···”

    一听到丽妃,大管家赶紧打足了精神,问道怎么回事。

    小刘三把打听来的事情说完,那大关机眼睛咕噜咕噜乱转,沉吟着:

    “原来她早都知道这些,好狠的妇人呀···”

    说完这话,大管家转而换了个语气,冷笑连连!

    “找死!”

    ···

    天牢重地,兵丁不再。

    荒草盖覆在地上,破烂却坚硬的牢门在岁月里淬炼出了优质的手感,多少人的希望被它打磨,成就了如此的光滑。

    哀嚎的声音其实并不存在,因为天牢里的人,早早都死绝了,甚至有来不及掩埋的白骨,还锁在铁链中,望着那一扇小小的窗户,渴求光明。

    这里的人,很少有活着出去的,外面的人,很少有活着进来的。

    如果说宗人府是活人的炼狱,那这里就是死人栖息的殿堂。

    孤零零的油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烛光摇曳不稳,似是妇人在啼哭。

    最里面,再里面一点,那最深处的牢房里,有一个人,被锁在地上。

    罪衣罪裙,面上刺青留罪,手脚被四条碗口粗细的铁链拴牢,头发披散下来,但看得见那灰白的胡子,上面有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

    正透出精光。

    空荡荡的牢房里,一个尿桶,旁边还有个小板凳,那板凳上,有个人毫不嫌弃,黄袍在身。

    “你是个忠臣。”

    皇帝说着,可地上锁着的那人没有回答,这份沉默很是嘲讽。

    忠臣?

    忠臣被锁在这里?而那贪官恶吏却逍遥法外于花天酒地里?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意识到了这句话的问题,皇帝叹声道:

    “可你不该说出来。”

    这话说完,那地上的人把头抬起来了,他好像在回味这句话的意思:

    “你,都知道?”

    皇帝点头,原来他早都知道这一切,那外人看来的惊讶,不过是帝王的权术。

    “那你为什么没有早早把我锁了。”

    这句话没有疑问,像是自言自语。

    “我想给你们说话的权利,可有人不懂。”

    皇帝说完这话,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留着了,都是多余的,朕的苦心,根本无人能懂。”

    原来是这样,帝王不是无心,而是有意。

    他早都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没有发作,他知道这地上锁着的,其实就是唐无心,也是离恨天的东部军将首。

    他早前也曾想过出手镇杀,可当唐无心变成了九门提督,提出了种种整治之策以后,他转变了态度。

    他想透过这一个人,昭告所有的叛党,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心为天下,也容得了异己发声。

    也许让九门提督提出的种种措施得到执行,让天下能按着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平稳下来,就能让那怒火熄灭。

    这才是真正的大义,如果能用这另类的昭安,让他们如意,这江山社稷兴许就能处于一种完美的平衡里。

    岿然不动。

    大管家统领群臣,杜寒安定后宫,九门提督惩贪除恶,三人互有制衡,互为监管,这就是帝王权谋的真正体现。

    可一切都太晚了,杜寒一死,三足溃崩,原本的岿然不动成了翻天覆地,九门提督的身份也被所有人所知晓了。

    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的一厢情愿。

    所以他才会被发配,平息震怒。

    九门提督闭紧了双眼,他终于知道了一切,也终于死得其所。

    帝王叹声过后,表了心迹,再没有什么好说的,这就转身离去了,那黄袍依旧在身,随风摆动。

    身后,传来一声请求:

    “我只求,能再见一眼那胖子,在合适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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