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乾启坐在后座,“你确定姓古?”薛利说。
    乾启点点头,“警方要在港城抓人,还要知会人家那边的警方,所以我先派人过去了。叫你来是问问,上次你们和他见面的具体情况。”
    “那个绑匪头子呢?”
    “已经被警方带走了。”乾启说:“上次那姓古的,到底有没有见宝珠?”
    “没有!”薛利果断摇头,把那天的细节都说了,“他没见宝珠,绝对没见到!”
    乾启听完,眉头皱的更紧,“这件事我越想越不对,知道宝珠会做高仿瓷的,其实没有几个人,除了咱们,就算窑厂里,大部分也不知道。赵平不可能出卖宝珠……”他细想着赵平和宝珠的关系,赵平对宝珠,有种近乎盲目崇拜的狂热,和周达一样,所以不可能是他。
    那还有谁?
    他揉了揉眉头,一直没有合眼,脑子到了此时,已经转不动了。
    “薛利——这事情不对,我心里觉得很慌,说不出为什么。”
    突然,手机响起,乾启连忙一看,按下接听,心里的预感更加强烈,就听对面的人说:“姓古的死了!”
    如电闪雷鸣之间,乾启一下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他立马挂上手机,打给张队,手机一通,他就急道:“张队,丁勇现在在哪儿?”
    “乾先生——”张队的声音犹豫,“我刚准备打电话给你……丁勇他,自杀了。”
    乾启拿着电话,只觉浑身忽然从脚冰上来,令他忍不住想瑟瑟发抖,张队的声音继续从对面传来,“乾先生,我刚也收到了电话,知道姓古的死了。我想您有点心理准备。姓古的和丁勇竟然相继死去,这背后的人,恐怕比我们原先预计强大的多。”
    乾启想说话,但已经到下午,宝珠失踪了快十八个小时,现在线索都断了,他的脑子,也断了那根线。
    张队和他一路追人,很明白他的感受,安慰道,“我已经又叫了支援。”
    乾启放下电话,他浑身的毛孔都颤栗了起来,原来,能猜到的不可怕,不可预知的,才更可怕!薛利在旁边听到,脸色是和他一般的惨白,那样惊才绝绝的一个人,他真不敢想象,如果宝珠找不到,乾启会怎么样。
    乾启很快地调整情绪,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又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你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荣耀钧站起来,走到窗边,他的背后,刚刚茶几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正在鼓捣功夫茶。
    荣耀钧听乾启说那边死了两个重要的线索,心往下一沉,他说道:“不是我家老三,从那天预展以后,他都没什么异常举动,不过我已经让人跟上他了。”
    挂上手机,他回到沙发上坐下。
    对面的男人递过来一杯功夫茶,“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有时候一朝富贵就是靠的一个机缘,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机缘,就是年轻的时候认识你。”
    荣耀钧把茶接过放在桌上,对面的男人姓柳,人称柳一铲,他用洛阳铲的功力,曾经就是一铲子,就能知深浅。
    后来认识荣耀钧,由荣耀钧帮着,开了间古玩店,现在是一个很大的古董商。
    不过他这种古董商,走的依旧是明暗两条路。
    就听柳一铲又说:“那什么专家不都是说吗,当个人的轨迹跟社会的轨迹,国家的轨迹能并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大富大贵……我不就是应了这个景,现在手底下的兄弟,虽然还有在这行混饭吃,可我自己今天,不用为了妻女的安全担忧,也不怕自己进去。”他看向荣耀钧,“这都是靠你当年的点拨帮忙。所以你有话,完全可以和我直说。”
    荣耀钧心急如焚,也不绕弯子,说道,“我家老三和你们还有来往吗?特别是最近,他有没有拜托你们帮他做什么事情?像是绑一个人。”
    “这没有。”柳一铲果断的摇头。
    荣耀钧说:“你要不打电话问问,看别人接了没有?”
    柳一铲说:“我们和你是什么关系,和你家老三是什么关系,六年前和他相交,还不是等着有一天坑他一次。如果他找了我们,我怎么会瞒着你。不过……被绑的是什么人?”
    一个什么人?这倒把荣耀钧问住了,朋友,别人的女朋友……他摇头,“丢的是我最爱的人。”
    柳一铲愣了一会,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干这事,等我打电话,问问道上的,看有别人干了没?”
    荣耀钧说:“她也是古玩圈的人。”
    柳一铲恍然大悟,“等等——”拿着手机拨了号,连着打了几个,都没用通,“奇怪——怎么都没在。不会回老家了吧。”他看向荣耀钧,“你也知道我那几个兄弟的出身,家里住的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没。太穷——太他妈落后。”
    荣耀钧目光一滞,忽然陷入沉思,如果绑匪绑了宝珠,藏到那种地方,真是想找都找不到,而她想逃,都逃不出。
    那边的电话却终于通了,没问几句,柳一铲就忽然大骂道:“妈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早不问我?我马上就过去。”挂上电话他歉意地看着容耀钧,“还真让你说着了,手底下的人,最近真的绑了一个女人。”
    荣耀钧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撞到桌上的茶杯,茶杯里的水,撒了一桌子。
    ******
    宝珠,这一定是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因为她先是被人绑着,和脏床单浴巾一起,偷运出酒店,又被绑着手脚扔在车后箱,最后更被塞进集装箱里,和古玩一起,好像准备要玩偷渡。可是偷渡的福气她都没,坏人还黑吃黑,她中途又被一帮真正的坏人劫持了。
    之所以说这是一帮真正的坏人,是因为第一帮人只是捆了她的手脚,堵了她的嘴,而第二帮人,全程都在吵架。
    如果分为正反方,那大概的内容就是:
    正方要求立刻按照要求,把自己尽快撕票,就地掩埋。
    而反方说,刚刚听到那绑匪喊,自己的身价竟然过亿,所以反方决定,人应该灵活的看问题,现在知道有这么个身价,那就不应该按照合同办事,何况他们也没合同。义气嘛,和一亿放在一起,失言一次,人生就可以飞黄腾达,人性脆弱,他们也只是外表彪悍而已。
    宝珠觉得,如果这些人能让自己说句话,她一定能开导他们,但显然,他们早忘了她是活的,不怕她饿死,连口水都不给,他们压根没拿她当人。
    最后,因为两方人僵持不下,就决定,把她先带回,一个安全的老窝。
    那真的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宝珠被装在麻袋里,开车不知开了多久,又被横放在一匹骡子或者是马上,她颠簸的心肝肺都要出来,更别说是辨别方向。只能从感觉上,判断应该是个山区,而且是很大的山区。
    这种地方,连路也没有,很多地方是小道,别人都是走路,从时间上判断,大概走了三四个小时,他们终于到了地方,宝珠觉得,自己的肋骨要断了。
    还没想完,她被人粗暴地扔在地上,胸骨一阵剧痛,这一下,说不定真的断了。
    那边的绑匪,继续的争吵起来。
    一路上他们都在吵,好像到了此时,终于到了临界点,把人一扔在屋里,就到了隔壁屋去吵架,宝珠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声音笑嘻嘻地说:“大哥,你见她的样子了没,要不,把她留下给我弟和我当媳妇唄。”
    “滚你妈的蛋,一亿的媳妇,你也不怕睡死你。”
    旁边有人说,“还记得早几年,咱们村买了一个女大学生,结果那女孩家有背景,最后,县上多少当官的都下台了。”
    “这蛮子,我觉得有点祸害,要不弄死算了,免得到时候出点什么事。”另一个声音说。
    “不行!让我再想想,”刚刚骂人的那个声音又说:“现在知道这人身价一亿,那万一人死了,一样应该是麻烦。要不,仔细再查查背景?““还有啥查的,她的那个男朋友家里是有钱人,不然怎么有保镖?”还是那个笑嘻嘻的声音,“不过,既然那一帮人都敢绑架她,证明也没啥可怕的。二哥你要是不放心,我那里有薛拐子留下的药,上次给村长家的傻媳妇吃,剩下了半包,给她一吃,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滚你的——那药每个人吃反应不一样,村长儿子的媳妇,就是吃那个吃傻的,你给她吃,吃成傻子哪还有一亿。”
    “要啥一亿。”那声音笑的更欢,低声含糊说了几句,宝珠听不清,就听他又说“……所以我说,给她吃药吃傻了才好,把她就留在咱们村,咱们村那么多被买来的媳妇,多她一个算什么。”
    宝珠大吃一惊,原来这地方,就是传说中,被拐卖的妇女会卖到的穷地方。她的心里,忽然冒出曾经大家说的话:那次去洛阳,赵老三说:“最近虽然政府大力打击拐卖妇女案件,可你也要小心,咱们出门在外,一定要更加小心,东西别乱摸,更不能乱吃。”
    还有那次在港城,薛利阴沉沉地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害怕?要被别人知道你会画东西——”他手一抬,做出一个掐脖子的动作,凶巴巴地说“回头把你抓起来,关在房子里,天天让你画,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宝珠心中冒起苦水,这些乌鸦嘴。
    对了……还有荣耀钧,她又想起他,那一天,在京城遇上,他也曾吓唬她,“你别说我吓唬你,好多女孩都是这样被拐卖的,人家一捂你就晕了,回头一睁眼,就已经卖到山沟沟里,让你跑都不知道向什么地方跑的偏远山区。”
    宝珠觉得只是一天不到,那些记忆,已经遥远的像前世……她怔怔地想着,手脚被困的死紧,可是,就算没困着,自己能跑出去吗?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完全脱离了轨迹,也许这个——才原本是命运的轨迹。如果这是她的命,那她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不让全村人陪葬,她就白活这一次。
    第265章 夏听音
    茂密殷实的层层篱笆,遮蔽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堡,这是一座真正的城堡,尖塔上一圈圈的灯火,像童话世界里囚禁公主的地方。
    突然,电话的铃声飘出,从二楼开着的窗子里。
    带白手套的仆人接了电话,很快地,电话被拿着,恭敬地递给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衣饰华贵,站在这样奢华的书房里,好像每一个人,都理所应当是衣着贵气到奢侈。他听了电话,对书桌后高背椅的方向说:“先生……已经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随着声音,一个人转过来,领口的位置,用黑钻石别着领口巾。
    站着的男人说:“丁勇临死的时候,按照吩咐,说是姓古的所为……现在姓古的死了,警方的线索就到此为止。”
    “那就好!”
    “先生对不起,这事是我们没办好。还是低估了乾家。”
    坐着的男人手一抬,旁边人立刻递过去一支雪茄,火苗一闪,旁边的人给他点上,他吸了一口,才懒洋洋地说:“乾家而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觉得我需要顾忌他们?坑了我一个多亿,我还不能找他们来问问?”
    立着的男子看向窗口,那里窗下的桌上,放着那个名震四方的类属民国瓷。
    他忽然想到,“对了——还有件事,丁勇说,不知道抢人的是什么人,但是他喊了一句,‘这女人造出来的东西卖一个多亿,你们也不怕消化不良。’”
    男人放下雪茄,“他怕对方害那女人的性命?”
    “是。”
    男人拿起桌上的照片,看了看说:“这样从我手上抢人,是不是不应该放过他们?”
    站着的人说:“这种事情,上天入地有的是办法。我们是因为大意,要找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男人继续看着照片,过了会才说:“见到这张照片……还真不想为难他们。”他转身,按开了电视,里面清晰的画面,女孩手执毛笔,字字惊心,正是前不久宝珠的视频。如果乾启见到,一定会惊讶,有人偷拍了这么清晰的画面。而桌上的照片,正是其中一处宝珠和乾启对视的截图。
    那男人看了一阵,看到电视上的宝珠收笔,浅笑,他才收回目光,又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幅千字文,说道:“原本我还想着,等她一来,先考考她:是我这幅真,还是上海博物馆的真,看她怎么说。”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雄壮的虎啸……
    他抬手一关电视,站了起来,“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反正那么爱别人的女人我也没兴趣!真找回来,我又该好奇了。”
    立着的男人,微张了嘴,完全不知如何接话。
    他说着向外走,“我喂小猫去——”
    “嗷呜——”似相应他的这句话,虎啸更为嘹亮雄壮,那声音,透云而上,如光速直破苍穹。
    ******
    同一片遥远的天空下,
    “汪——汪——汪——”村子里的大黄狗对着屋门叫了几声,转头向村子口跑去。
    门一响,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头顶的麻袋一紧,光线从顶上下来,宝珠手脚酸麻,连眼睛也是,她眯着眼好一会,才能适应光线,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猥琐不堪,脏不兮兮,正一脸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宝珠面无表情在屋里看了一下,十几平方米的房子,只盘着一个土炕,其余一件家具没有。周围是土墙,土地,穷……从空气里透着的穷,落后,还有尸气。
    她强迫自己镇定,目光又回到那男人的脸上,她知道,就算自己不看他,他依旧会看着自己,但是对上他的目光,宝珠觉得都能吐出来,她目光下移,看到那人手里端着一个脏乎乎的水杯,里面放着勺子,水很浑浊,她心中猛然一惊,猜出那是什么,就是那个吃了会把人变成傻子的药吧。
    那人好像被她吓到了,或是没想到,会绑架到一个这么绝色的,看着她,一时忘了来的初衷。
    “汪——汪——”狗又再叫起来,那人忽然一个激灵,脸上露出下定恒心后的决绝,伸手摘掉宝珠嘴里的布,扔掉勺子,端着水杯就给她灌!
    宝珠拼命咬着牙,对方左手掐住她的下巴,那手劲大的,仿佛可以把人的下巴捏烂,宝珠死死咬着牙,脑子里生平第一次,有了想亲手杀人的冲动。可惜她被捆着手脚。已经十几个小时滴水未进,天知道,那水灌向她的时候,出于本能,她都想喝下去。
    突然,那水杯离开了她,男人看着她,笑着说了一段话,带着厚重的方言,宝珠没听懂。看到他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对着这种人,她一时不知道,是应该干干净净的死了,还是要摇尾乞怜。
    可还没想完,那人已经笑着又端起那杯子,左手更加用力的捏她的下巴,这次他完全没有留力气,好像捏碎她的下巴也就捏碎了,水终于涌进了口中……宝珠猛然绝望,突然爆发出力气来,猛力撞向那人,那人一点防备没有,被她一头撞在玻璃杯上,杯子掉在地上,宝珠力气耗尽,重重砸在地上,地上顿时红了一滩。
    这一刻,宝珠想她终于有了决定,如果让她选,她选干干净净地死!
    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有人冲进来,一看屋里面的情况,来人立刻大骂起来,“你妈的x,这是弄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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