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柔弱的低泣,无名更急了,拉拉她的衣袖,那腻滑的绸缎立马被沈霓一把拉走:“别碰我,不要你来哄!”
    无名也和她杠上了,继续拉她的衣袖:“我就哄!”
    “你这哪叫哄!”沈霓气急,猛地直起身,“你这样拉拉扯扯算什么哄!我要走了。”
    “不准走!”无名迅速起身,拉住沈霓的袖子,语气急转软下,“我是个乞丐,如果留在你家,外面的人会取笑你们的……”
    沈霓脚步顿住,风像是会通晓人的言语,此刻全都安静下来。
    “我五岁时差点害得义父活活烧死,后来他另找了个住处,对面是一个会算命的瞎子。那瞎子说我是天煞孤星和杀破狼同体,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数灾难。”
    必定孤独终老。
    他原本也不信这天荒夜谈,直到义父惨死在官兵刀下。
    “沈霓。”他悄悄松开攥着衣袖的手,“我不想克死你。”
    他无比想要和沈霓同住屋檐下,但越是想,他越是不能留在她身边。
    “胡说八道!”沈霓倏地转身捂住他的嘴巴,“我全家都是将门之后,命硬得很,谁克谁还不知道呢!”
    她一把拉起无名的手往客堂走:“我们现在就去找阿爹,让他认你为义子,再让慧觉大师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那劳什子命格!”
    “我不去!”
    无名拼命想挣开她的手,沈霓又猝然停下,自言自语道:“沈照渡。”
    他莫名其妙:“谁?”
    “沈照渡啊。”沈霓回头反问他,“这个是不是很适合你?”
    无名被她的一惊一乍弄得更加疑惑:“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沈霓傻笑一声,继续拉着他往客堂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你就叫这个吧。”
    沈照渡被她一带,差点摔倒。
    他愤慨道:“这也太随便了,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沈霓用力攥他的手,“敢不叫我就哭给你看!”
    沈照渡:“……”
    他知道了,沈府是狼窝,而沈霓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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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番外二 训狼(2)
    沈正荣在赵州卫所当了六年差,都没能找到一个能当将军的苗子,但认真摸了摸沈照渡的骨骼后,立刻就想带他到卫所习武。
    然一旁的慧觉突然喊住风风火火的沈正荣:“这孩子有佛缘,在卫所也是练基本功,还不如留在庙里练几年,修身养性。”
    慈不掌兵,但无节制的屠戮同样不可取。
    一来二去,刚冠上“沈”姓的沈照渡被迫舍去俗家姓氏,取法号为“照度”,留在归元寺习武修佛。
    沈照渡原本是不愿意的,但听到沈霓说她不能去卫所,但是能来归元寺,他才乖乖跪在蒲团上让慧觉给他剃度。
    沈霓的十六岁生辰是在宫里过的,她前脚回到赵州,萧翎送的首饰华裳后脚就一箱箱地搬进沈府。
    这一送,把虎视眈眈又蠢蠢欲动的达官贵族劝退了大半。
    谁不知道沈家小姐有沉鱼之色,但谁又敢跟皇帝抢女人呢?
    一时间,沈府被踏得摇摇欲坠的门槛顿时无人问津,忙碌了一个月的沈夫人终于能歇上一口气。
    可没轻松几天,她又开始犯愁。
    皇帝这样一搅和,女儿出了进宫还有别的亲事可以说吗?
    无法,她只能拜托远在东南的娘家人,找些个身家清白,脾气又好的公子哥儿说说媒。
    结果刚找到几个合适的人选,宫里传出坏消息,太后崩了。
    皇帝下旨,三品以上的官员必须与皇帝一同服丧三年,期间帝不选妃,官员家中亦不得嫁娶。
    而州卫指挥使正好三品。
    沈夫人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在故意找茬了。
    但沈霓一点也不在意,该玩玩,该吃吃,平日就和州里其他官员家的姑娘看戏赏花,每逢初一十五就跟着娘亲到归元寺拜佛,顺道给沈照渡带肉吃。
    不过三年时间,沈照渡那黑瘦的小身板充盈起来,沈霓并肩和他站在一起,已经摸不到他刺拉拉的头顶。
    肉是她带来的,但烹调是沈照渡做的。
    她坐在溪边纳凉,臀下的竹编躺椅是沈照渡做的,头上的遮阳伞也是沈照渡用茅草编的,舒服得不禁让她感慨:“有个弟弟真好啊。”
    正在扇风烧火的沈照渡抬眸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你弟弟。”
    沈霓立刻坐起来瞪他:“你跟我姓,又比我小,怎么就不是我弟弟了?”
    “跟你姓就要当你弟弟吗?”他撕下鸡腿递给沈霓嘴边,“尝尝味道。”
    沈霓听话张嘴咬了一口,认真品鉴:“太淡了,多撒点孜然。”
    “怎么可能。”沈照渡不接受自己的厨艺被质疑,收回手就着她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用小刀在鸡肉上划了几刀,撒上孜然粉。
    沈霓乐了,起身走到他对面蹲下:“看来寺庙的伙食确实清淡,放两年前你得撒一整碗香料。”
    沈照渡避开她的视线,浅浅一笑。
    鸡皮烤得滋滋冒油,沈霓刚要徒手去抓,就被沈照渡用刀柄敲了敲手背。
    她生气地诶了一声,沈照渡拿起木棍将烤鸡拨到瓷碟上,忍着滚烫将鸡一分为二:“要鸡腿还是鸡翅?”
    沈霓这下高兴了,拿鸡腿喂到他嘴边:“你吃,过阵子我就不能来得这么勤了。”
    沈照渡刚要张嘴,听到她的话眉宇立刻蹙起。
    “敏敏,又引诱照渡破戒!”
    听到娘亲的叫唤,两人同时抬头往芦苇丛外望,沈夫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美妇人,妇人身后还站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公子,一对上沈霓的眼睛,害羞得面红耳赤,连忙拱手作揖掩饰。
    “沈小姐好,在下孙远。”
    沈霓眼看两年国丧期就要过去,沈夫人又开始给她物色夫婿人选,今天这位不速之客,应该也是候选之一。
    孙远生得白净,看上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脸皮又薄,一点意思也没有。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她把鸡腿塞到沈照渡手上,起身回礼:“孙公子,幸会。”
    “不敢,不敢。”
    沈霓愈发想笑,如何努力去憋也无法将想上翘的唇角压下去,丝毫未察觉站在身边的沈照渡正斜睨着他,眸色渐渐深沉。
    有来有回才叫聊天,但烤鸡的香味不断撩拨着沈霓胃里那根弦,孙夫人好几次想将问题扯到她身上,都被她敷衍过去。
    沈夫人怎么看不出女儿的心不在焉,笑笑打断说:“时候也不早了。敏敏,你和照渡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下山回去吧。”
    下山的路没有台阶,都是人踩出来的泥路。
    沈霓扶着沈夫人走在最前面,沈照渡一个人跟在最后,将对此处完全陌生的孙家母子夹在中间。
    沈照渡走得轻松,看着前面的人没有看注意坑坑洼洼的泥路,而是一直盯着沈霓的背影在看,本就没有表情的脸阴沉如暴雨前的天。
    “沈小姐……”
    见孙远想去扶沈霓,他目光一凛,脚下故意踩空滑倒,用力将前面的人推倒在地。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群山,沈照渡滚进草堆时不忘紧攥着孙远的衣袍,故意将他往碎石堆里带。
    “照渡!”
    沈霓一回头就看到小光头狼狈跌倒,吓得她立马甩开娘亲的手臂往回爬。
    “你没事吧?”她紧张地蹲在沈照渡身侧查看他身上的伤口,“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他皮糙肉厚,肯定摔不疼,可旁边的孙远还眼巴巴地看着沈霓,他故意抱着腿装疼:“我好像崴到了,你扶一扶我。”
    沈霓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扶着他变得结实粗壮的手臂:“这样可以吗?”
    沈照渡小心翼翼地起身,刚要站直身体,脸色顿变,向前一倾跌进沈霓的怀抱。
    “照渡!”沈霓连忙接住他,高声让沈夫人下山找慧觉。
    而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沈照渡虚弱地枕在她肩上,方才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松开,挑衅般对着孙远乖戾一笑。
    沈照渡是真的崴到脚,但孙远不仅把腿崴了,还把腿摔折了,左侧的脸颊布满血流,在山上喊爹叫娘的,把全家的脸都丢尽了。
    但这也不是他最开心的事。
    沈霓心疼他在寺里无人照料,一下山就把他带回沈府,腾出她院子里的东厢房暂住,等把旁边的院子收拾好了再让他住下,再也不回归元寺了。
    但有一点令他非常不满——没了孙远,还有李远张远赵远,王近陈近刘近……
    沈霓不可能去见他们,沈夫人也疲于应付,便带着年纪虽小但压迫感极强的他招待那些上门说亲的公子夫人媒婆。
    而幸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宫里又敲响了丧钟——皇后急病薨殁。
    陛下念多年夫妻情分,下旨服丧两年,期间不选妃不立后,但不强制要求三品以上官员陪同服丧。
    但哪个脑袋多的敢不跟随呢?
    *
    伤筋动骨一百天。
    沈照渡在沈府过完一百天清闲日子,就被沈正荣带回了卫所。
    不是习武,而是真正地参军,为期两年,期间不得回沈府,沈霓也不准到卫所去探望他。
    临行前,沈霓泪眼朦胧地抱着沈照渡不肯放手。
    他是无奈又愉悦,却不得不强忍笑意,板着脸说:“沈大人说的参军不过是想锻炼我,不是真的上战场,你哭什么?”
    “不管你去做什么,我就是不想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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