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忘用裙下之臣来调侃她。
    当然,其实他的确是见过,天下抱臂,嘻嘻笑道:“那小子你见过啊,我把小白给了他,不过我没想到他真的能这么快就驯服它,而且……而且那天我一定是昏了头了,我竟然觉得他比容和要好看,他想要什么东西就要什么东西,不像容和,他忽近忽远,他的想法我总是捉摸不透,年年追寻着他真的够了……”
    她越说越是正色,西凤失笑:“那你现在都有决定了,还烦恼什么?”
    这么一说,挺直的双肩顿时又弯了下来,天下叹气:“可现在怎么办?我要说给人留下来做面首,且不说他愿不愿意,母后还不气死!”
    正是说着,有人来报,说是崔家小公子容和求见太子殿下。
    崔家长子和太子交好,西凤心里有数,这就叫人带进来了,天下也未多想,在他案后百般无聊地翻看着画卷上的大家闺秀。
    不多一会儿,崔家长子崔正杰带着弟弟容和走了进来。
    她听见容和开口也没大在意,三个人聊着聊着竟然聊出公主两个字来,她这才侧目,容和目光灼灼,正是一直看着她。
    西凤笑:“你看,不是我不帮你,皇姐的事情,向来都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父皇向来视她为命,现在她就在这里,有什么话就对她说吧。”
    天下怔了一怔:“什么话?”
    西凤与崔正杰一前一后离开,就连一干奴仆也都带走了去,容和一步一步上前,从未有过那样迫切的目光看她。
    他声音略低柔,只是看着她:“好吧天下你赢了,我知道你恼我,是故意气我,所以才弄了那样一个小子大放厥词……”
    天下:“……”
    容和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她想开口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见她呆愣模样,勾起了双唇:“怎么?太过欢喜了?”
    她呵呵:“你刚才说什么?”
    他扬着脸:“我说你以前就是太贪于玩乐,如果你答应我收敛一下你的性子,我必当请哥哥和爹爹大殿之上求娶,定下婚期。”
    若是以前,他这么说她的确很欢喜。
    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他能给她的笑脸,全部都基于她如何如何按照他的想法改变,她情深的时候,他不自知,百般刁难,她准备撤身的时候,他却回头了……
    可毕竟是心心念念的个人,对着他一如既往的脸,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样的话。
    父皇说她投错了胎,应当是个男儿身,然后一派风流,说她太过于心软,重情义又实在多情,狭义之气又多于儿女私情。
    可父皇可没告诉过她,现在这样该怎么办?
    黑衣少年那双眼一直就晃早眼前,她看着容和,却心生犹豫。
    容和心底的那一点点的不安立即就无限放大了,可他向来骄傲,再说不出低三下四的话来,正是相对无言,又有人来报,说是皇上知晓崔家兄弟在此,连着天下一并进宫面圣。
    就像是逃出来的一样。
    天下大大的松了口气,可不等她这口气平稳的咽下,到了大殿之上,又提了起来。
    少年就跪在大殿之上,宁九郎背脊溜直,胸前还挂着她给他的玉牌。
    南帝一见女儿那活见鬼的表情就猜出了一二,九郎回头看着她:“公主既然来了,皇上大可问问她,九郎刚才所言并无半句谎话,句句实言!”
    天下下意识回头看着容和,他和哥哥跪了下来。
    她蹬蹬蹬跑到父皇的殿上,凑近了小声问他:“这宁九郎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都和你说什么了句句实言的?”
    南帝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面:“说你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为尽快订婚连马和玉牌都给人家了!”
    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她张口欲言,却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
    宁九郎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看着眼生,天下多看了一眼,南帝又道:“是宁家的人。”
    京城宁家也是一大家,从前死守皇城,不想先前那个皇帝自己扔下臣民跑了。
    宁家气节高尚,只这两年有些没落了。她一下就想起来了,当初在山上这少年两位哥哥苦口婆心的劝着他回京城,竟然就是这一个宁家。
    她站在南帝的旁边,宁九郎当家哥哥先崔家一步已然向他求过婚事了。
    崔家兄弟自然不肯相让,一样求娶。
    南帝是犯了难,其实这两家没有他中意的,但一时还找不到借口推脱,两家相争,宁家家世破落,可到底也是世家,他又言道说宁家三十里堡军符早已送给了天下公主,说她和九郎是两厢情愿,自愿交换的信物。
    天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确是佩戴着宁九郎给她的玉牌,拿出来看看,果然和他描述的一模一样。
    南帝只此一女,婚事的确让人头疼。
    崔家还待相争,宁九郎大殿之上,说天下走过大燕山,与他一见钟情。
    她很怕他当众胡言乱语说出闺房之话来,冲下去给少年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少年挣脱,只问她可是敢做不敢当?或是后悔了?
    天下顿恼,当堂之上,拍着胸口信誓旦旦,说从未后悔。
    宁九郎长跪不起,求娶殿前。
    他需要南帝给他时间,来证明少年之志。
    南帝更是言明,只他在世一日,不会轻易应允天下婚事。
    九郎应下,他小天下两岁,从此留居京城。
    来年春,九郎拼为当朝武状元。
    同年,带军平乱,上山剿匪,他或远走边疆,或四下巡视,几乎是马不停蹄。
    二十四岁时,此人已成南朝平定将军,威名远扬。
    宁九郎痴恋公主,八年未婚相待,
    南帝感念他这份执着,终于赐婚永安公主,金玉良缘十分美满。
    当然,正史上面是这么写的。
    笔杆子这么一杵,后人不知有多少会感动于少年真情。
    大婚在即,九郎正值意气风发之际,忙着布置婚事,可谓一手操办。
    天下一早起来,发现身边没有人在,当真稀奇。
    问了千金才知道,宁九郎一早就出去了。
    她穿衣洗漱,千金给她绾发,因为这些年她一直未婚,所以还是长发束顶,若不是看她身形窈窕,耳饰繁多,也算个翩翩公子哥了。
    那些老头子非要在她的婚事上面大做文章,天下也知道他们想塑造一个完美的永安公主,想塑造一个完美的故事,但是事实上,宁九郎这些年,虽然二人并无名分,可只要他一回来,必定留宿公主府,世人皆知。
    什么八年未婚相待,他才不在乎成不成亲,在他的眼中,二人早已密不可分。
    容和家的孩子都三岁多了,昨日锡子哥哥从边疆回来,她们特意上门探望,结果没想到就遇见那个冤家。
    其实细想想,容和和她早已毫无交集了。
    但是宁九郎却偏偏在意,当然他这人在这方面向来在意。
    她不过是看容和牵着他家小公子模样,想起了小时候,愣了一愣神,结果呢,这醋坛子当场发作,全场黑脸。
    昨晚回来没少折腾她,其实她只不过想,也许她也该有个孩子了。
    但是在他眼里,她看了容和半天,又恼她牵挂锡子哥哥,说场内谁家小公子一直看着她脸红了,不知她什么时候对人家甩眼色了……
    按照往常的经验来看,他得严加看着她几天,以防有变。
    不过这一早就自己出去了,不看着她了她还有点不习惯,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天下拿起一块金锞子,想起那些年他吃过的飞醋,无不大闹一场才能过劲,偶有气得重的,宁九郎一个人就坐在屋顶……
    千金知道她的顾虑,趁着这位九爷不在赶紧劝着:“公主也太纵容了些,其实这些年九爷也不知多少次都是无理取闹,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公主真有面首三千,那又如何?”
    天下笑,却不搭言。
    千金又道:“公主这些年也就一个他,难道真就是怕了他?”
    天下回头,揪住千金的小辫子:“怕啊,我当然怕他。”
    千金不知怎么个意思,她想来心疼,将金锞子扔在了桌上:“我怕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太过孤苦。”
    宁九郎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大燕山两位哥哥跟随他剿匪,平定叛乱先后离世。天下怎么也不能忘记,彼时少年跪在他们尸首面前,说的那一句,他说这世上真的就剩他一个人了,她不能负他一片心意。”
    宁家之所以找他,也是后继无人。
    宁家哥哥是过继过来的个病秧子,这两年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宁九郎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念想,就是她。
    他为她挡过刀剑,为她追寻权势,为她做过很多很多事,而对她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许离开他,如果可以,日日夜夜都要在一起。
    想到他就可以一直笑。
    千金回头看见宁九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可不敢再乱说话,赶紧退了下去。
    天下转身,看见他双手背在身后。
    她笑:“一大早上干什么去了?”
    宁九郎缓缓走到她的面前,随即伸手抚住她的脸。
    他的手,常年习武,有着厚厚的茧子……
    天下立即察觉出与往日不同来,她一手抓下来,低头一看,男子粗粝的手掌上面,如今已经变平滑了。
    她诧异地看着他,十分着恼:“这是怎么回事?”
    宁九郎声音微扬,带着小小的得意:“怎么样?我不过是去洗髓馆洗了一次,就很平滑了,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如何?再去两次会更嫩!”
    天下抿唇。
    他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容貌就十分在意。
    本来就生来一双异色的眸子,模样妖冶,一举一动都带着蛊惑人心的惊艳。
    时下不知多少人都敬仰着他,可他依旧日夜担心,洗髓馆本为女子所设,有些肌肤不好的,用药水洗一洗,或有改变骨骼的,可他手上老茧,若要去掉,刮肉洗髓,岂是一个痛字了得?
    李天下今生今世,恐怕也想不出,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
    他以为她喜欢年长些的男子,为此性格深沉,喜欢以九哥自居。
    他以为她喜欢貌美的男子,最是在意容貌。
    他以为她很想面首三千,所以日夜提防。
    他甚至以为她对容和旧情难忘,又怀疑锡子哥哥对她有非分只想……
    如今,她不过是无意间多看了人家的手一眼,其实看的还是那孩子,他竟然洗去老茧……
    “九郎啊……”
    世间男子无数,可问挚爱,唯有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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