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谈,就由我代劳好了。”黎希颖拿起玉牌仔细端详着,“我们就从你和倪皓的计划开始吧。你给梅东元做助理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让他身败名裂,动机我们一会儿再说。但是梅先生的狡猾和谨慎我们深有体会,所以五六年下来你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直到倪皓出狱和他翻脸,你才算有了突破。如果我没有猜错,倪皓比你更想让梅东元死,目的就一个字:钱。”
    “没错,倪皓的眼里只有钱。”蓝筱揉揉眼睛,“所以我拉拢他非常容易。只要答应让他得到遗产就行了。”
    “翡翠屏风的事情也是倪皓告诉你的。”
    “对,当年梅东元让他设法从祁雪明手中抢走屏风。”蓝筱说,“梅东元告诉他,祁雪明不仅仅私藏了一些证据,还从当年带回的帝王绿上抠了一小块下来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虽然只是一小块,但做一个戒面也能卖出上百万元。你们知道如今翡翠的行情比九年前更好。一个色正、种好、水足的戒面可以轻松地卖出三四百万。我答应倪皓,如果能得到屏风,可以扳倒梅东元的证据归我,翡翠和梅东元留给我的所有遗产归他。”
    “我不明白。”雷涛问她,“你们绑了梅东元,肯定没想过放他回去。翡翠屏风和那些证据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蓝筱激动地说,“如果要杀了梅东元,这些年来我有的是机会,没必要等这么久。我要找到那些证据并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仇恨真是可怕的东西。”黎希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绯红的脸,“九年前,梅东元并没有得逞,他没有料到有一块玉牌被祁向君拿走了。倪皓告诉你屏风的事后,你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但祁向君和梅东元两个人已然坐不住了,都想用自己手里的屏风引出对方的收藏。祁向君把玉牌送去展览并引梅东元去参观展览。他们师徒在各自打着小算盘的时候却没有料到给了你和倪皓机会。严恒敏的一个电话更是让你觉得老天在帮你。”
    “我并不知道那玉牌在祁向君手里。”蓝筱坦言,“倪皓有过这样的猜测但他也吃不准。至于严恒敏,是他自己利欲熏心。”
    “那天你用院内的分机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梅东元不信任严恒敏所以一口回绝了。你觉得时机已到,便和倪皓商定了计划。然后,你找机会拿梅东元的手机联系严恒敏,以他的名义提出收买玉牌。”
    “你是梅东元的私人助理。”雷涛说,“你手上肯定有很多梅东元接受采访或者其他活动的录音,只要稍加剪辑就能用来迷惑对方。比如‘你好我是梅东元’‘我考虑过了’‘我打算接受你的建议’。就像过去的绑匪从报纸上剪下字拼成信函。就这样你们骗过了严恒敏。”
    “但棘手的问题不止一个。”黎希颖看着蓝筱,“你并不知道梅东元保险柜的密码,所以必须想别的办法拿到那三块玉牌,所以才有了绑架案。你知道严道永的行动时间,所以那天去了博物馆。确定行动成功后,你联系倪皓,绑架了梅东元。梅东元的日程都是你在安排,所以你特意让他在那天去见电视台的编导,给自己空出半天的假期,也给倪皓制造下手的机会。这一点也不是其他人能够做到的。”
    “他们是想让警察帮忙取出玉牌,然后在交易时偷梁换柱。”雷涛觉得不可思议,“风险太大了,会被抓住。”
    “你错了。”黎希颖说,“警察不会轻易选择撬开保险柜,拿着真的玉牌去交换人质。倪皓和蓝筱的计划是声东击西。由倪皓从梅东元口中审出保险柜密码,等蓝筱带着警察去莲池公园抓人时,他就可以潜入梅家取走保险柜里的东西。但我不得不说,蓝筱,你们太小看警察了。”
    “我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人会帮他们。”蓝筱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那天我本来是想说服师兄报警。我了解他的性格,只要我坚持,他最后一定会妥协。至于警察,我会想办法联合师兄反对他们开保险柜,拿玉牌去交易。我很清楚只要受害人这一方不配合,他们不可能强行去做。我和倪皓商量好,我引开所有人,他负责问出密码,来开保险柜。谁承想雷涛自告奋勇,轻而易举就拿出了屏风。我只得通知倪皓改变计划。他说他会安排好一切,做成抢劫。”
    “你没有料到他的新计划包括了杀你灭口。”雷涛说,“倪皓袭击祁向君,把我们引到郊外。他对证据之类毫无兴趣,只想得到钱财。杀了你和祁向君可以得到全部的遗产。从那一刻起,事情已经完全偏离了你当初的设想,变成了我们所有人的一场噩梦。”
    “但倪皓不知道的是,想除掉同伙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人。”黎希颖插了一句,“没有人会愿意承担绑架、杀人的罪责。蓝筱,你的终极目标是把一切扣在倪皓的头上。所以下车后,你丢下了那个早些时候倪皓送给你的人造翡翠的子冈牌。”
    “我一开始以为是凶手碰巧丢了东西。”雷涛说,“但昨晚见到倪皓的尸体时,他身上挂着一个很值钱的冰种翡翠如意。我想他实在没必要再戴一个假货。不,应该说,一个玩翡翠的行家肯定不会喜欢戴假货。那时候我才开始怀疑那块将调查指向倪皓的玉牌。”
    “我却从不相信巧合。”黎希颖对蓝筱说,“那块玉牌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你。不过当时我确实想不通你的动机。”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弄巧成拙?”蓝筱咬着嘴唇。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疑心很重。”黎希颖自嘲地微笑,“我经常自我检讨不要看到什么都往坏处想,但事实总是比我想得还要坏。那天经过你的提醒,祁向君想起了倪皓在实验人造翡翠。他如你所愿进入警方视线。那时你已经决定要尽快除掉倪皓。反正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而且一旦倪皓落入警察手里,你的计划就泡汤了。”
    “所以她坚持不回父母家住。”雷涛心中的谜团尚未全部解开,“那样她的行动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但她怎么能杀死倪皓呢?体型就差很多。”
    “我早就告诉过你,谋杀不是格斗,不是单纯靠体力解决问题。”黎希颖打开电脑。“倪皓的尸体上有电击斑。血液化验和器官组织检验都证明他死前遭遇过强电流攻击。”她用手指点开一段视频,“这是附近一个监控探头拍下的画面。昨天下午五点五十分,倪皓的车开过路口,二十分钟后又反方向离开。我想这里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还有,蓝筱我知道你在旅馆附近的店里买了手机和不记名的电话卡。”
    “蓝筱约倪皓过来,用电击枪把他击昏后杀死?”
    “不,那样对她来说过于冒险。”黎希颖说,“法医根据尸斑判断倪皓死时是坐着的。我想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蓝筱约倪皓过来对质。倪皓得知她还活着先是惊讶,然后决定赴约,目的其实是杀她。蓝筱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和他见面。”
    “不见面怎么杀他?”
    “胡同里没法停车,倪皓只能把车放在附近的停车场。蓝筱等在停车场。待他离开后用早就得到的备用钥匙打开车门,将之前准备好的一个外形和倪皓座椅上的坐垫相似的坐垫换上去。不同的是,她的坐垫内装有发电体。”
    “我懂了。”雷涛觉得心头像被压了一块冰,“倪皓来四合院等不到蓝筱就会离开。她躲在车后座,待倪皓坐上驾驶座后打开开关将他击晕,然后用绳子勒死他,把他推到副驾驶座。接着,她开车到旅馆附近,打电话约祁向君吃饭,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饭后,她将倪皓的尸体送回渔具厂,塞入柜子,把梅东元带走并且拿走了倪皓抢走的三块玉牌和他已经做好的炸弹。她想继续之前的计划,从严恒敏手中得到最后一块玉牌之后炸死严家父子。问题是,她为什么突然收手了?”
    “对啊,蓝筱,你为什么突然收手?”黎希颖的语气像是成竹在胸,“你绝对有机会得到玉牌,而且不杀严恒敏父子意味着你得面临暴露的风险。他们虽然没见过你也没有怀疑过你,却能提供对你非常不利的证词。”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蓝筱酸楚地说,“当时梅东元在车上,我怕他跑了,所以没精力再去顾那些事。”
    “你没有在地窖里杀了梅东元,是因为你需要他帮忙解开翡翠屏风的秘密。”雷涛说,“所以怕他跑了不是理由。蓝筱,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黎希颖斜眼看他,“蓝筱不愿意说是因为她在错误的时间里以为遇到了对的人,却不得不选择错过。”
    “你……在说什么……”雷涛的心又开始狂跳。
    “我在说,她终止计划是因为看见你和严家父子在一起。”黎希颖说,“她不能出面交易,让她的另一面吓你一跳。她不能在车里放炸弹,那样会要了你的命。所以,蓝筱只能抓紧时间离开,忍痛让计划夭折。为了这个计划,她先是险些丧命,又不得不出手杀人。但是最终因为你的出现,她放弃了。”
    蓝筱嗤的一声苦笑,眼泪冲出眼眶打湿了衣襟。雷涛觉得鼻子和眼睛像被烟熏过似的酸胀,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他曾经认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发现所有反复教育自己的说辞在此情此景中都显得苍白和无奈。命运一向喜欢戏弄没有反抗能力的世人,你以为会得到的东西却常常远去,你想失去时它却紧紧地追着你不放。你在得失之间摇摆、徘徊、心酸,最后才明白成败并非你能选择和控制。
    “离开现场后,你来到这里。”他对蓝筱说,“你不能冒着被我或者祁向君发现的危险把玉牌放在旅馆。警察已经搜查过这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再过来。所以这里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
    蓝筱抹了抹眼泪,似乎被说破心事之后轻松了不少。“我现在明白了。”她对雷涛说,“不是滕一鸣一时心动拿走了你放在车里的玉牌,是你们商量好引我出来的计策。我还以为是老天有眼,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对不起。”雷涛心乱如麻,“我本来是怕严恒敏出卖我们,所以趁他和滕一鸣不注意把它又从靠垫里拿了出来,放在驾驶座的座椅之下。我觉得一旦玉牌被警方拿走,可能就没有抓住真凶的机会了,所以趁着希颖检查车底的时候,我把它放回了身上的帆布包。没想到被她识破了。”
    “那时我已经理清了案子的经过,只是手里没有证据。”黎希颖说,“雷涛和我商量给凶手一个拿到玉牌的机会。于是我用滕一鸣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夹克包起玉牌,将它放在车旁那棵大树上的废弃鸟窝里,露出一点袖口让你在树下能够看到,然后让秦思伟暗中安排警员蹲守。”
    “回家的路上,我说服了滕一鸣跟我们一起演戏。”雷涛说,“我对一些细节存疑,但觉得你和祁向君之中肯定有一个是倪皓的同伙。不,应该说你的嫌疑比祁向君大得多,只是我更希望他才是幕后的黑手。”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蓝筱黯然。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些证据呢?”雷涛问她,“梅东元和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想和这个人有关吧。”黎希颖拿出手机,“昨天拿到蓝筱的手机,我发现她经常登录一个网盘账号。我花了点时间破解了密码,看到很多照片。”她把屏幕转向雷涛,“注意看,那女孩手上的手串,正是蓝筱一直戴着的那一条。我发现所有她们的合影至少都是六年前的。”她退出程序。“今天上午秦思伟去拜访了蓝筱的父母,得到一个名字,冉凝——你的大学同学。他查了警方的数据库,发现冉凝的父母在六年前死于一场车祸,当时她也在车上,虽然被救活但不幸高位截瘫。在医院躺了几个星期后,冉凝在病房的洗手间内割腕自杀。她死后不久,你便恳求你母亲帮忙说情,做了梅东元的助理。”
    “天哪!”雷涛感到不寒而栗,“冉凝一家的事和梅东元有关系,对不对?”
    “如果那时我认识你们,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蓝筱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冉凝是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她抹掉下巴上的泪珠,“她父母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餐馆。因为女儿学了珠宝鉴定,冉叔叔也开始对宝玉石感兴趣。我不知道他和梅东元是怎么认识的。但当初冉凝来找我打听的时候,我用我全部的溢美之词把他夸赞了一番。真不敢相信,我曾经把那个人渣当成偶像。”
    “看错一个人是难免的。”黎希颖说,“更何况梅东元的伪装水平高过常人。”
    “他太能装了。”蓝筱哽咽,“冉叔叔和他交往一段时间以后,梅东元介绍了一个云南人给他认识。据说这个人手里有一个小翡翠矿,一年能轻松地赚上千万元。冉凝的父母经营餐馆很辛苦,靠的是薄利多销。听说有那么赚钱的行当,他们便动心了。那个云南人说想在这里找代理商,拿了两块石料和几件加工过的玉雕给冉叔叔看。冉叔叔把它们送到鉴定中心做了鉴定和估价。”
    “那些应该是诱饵。”雷涛说,“肯定是真货而且品相不错。”
    “是的,拿到鉴定结论的冉叔叔欣喜万分。他联系云南人讨论代理的事,结果怎么都联系不上对方。他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事情黄了。但过了一段时间,云南人出现在城里,告诉他自己打算全家移民,想把矿卖掉,只是谈了几个买主都没谈拢。冉叔叔对他的报价动了心。在对方的哄骗下,他们夫妻买了机票飞去了云南保山,打算亲自看一看那个一年能赚上千万的翡翠矿。”
    “但中国境内从没发现有翡翠矿。”雷涛说,“也不具备产生翡翠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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