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黑衣男子满脸不敢置信,“你原来是术者……怪我当时大意,居然没有察觉出来……”
    “哼。”兰顾阴这会儿心情正差的要命,冷傲地略扬下颌,懒得跟他多作废话,“你要是想死的痛快点,就自己动手。”
    黑衣男子脸色一变,已经感应到对方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绝非是他这等普通术者所能应对,却又不甘心命丧于此,咬了咬牙,手指交握,咒语声声迭起,散落在地面的瓷片、桌椅、花盆、暖炉等等物品,一齐朝他的方向攻去,但被兰顾阴轻曼一挥袖,转眼就化作碎屑粉末。
    兰顾阴原地冷笑:“区区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黑衣男子不肯放弃,迅速又甩出无数道篆符,整整齐齐飘在半空,随他一声咒下,好比千万狂蝗噬原,铺天盖地密涌而来,让兰顾阴的身影很快化成一抹白点,被吞没在可怕的黑色漩涡中。
    但短瞬间,上方闪烁出一圈耀眼的殷红光晕,当头罩下,那些篆纹好比雪山之巅崩塌,轰然爆裂开来,而兰顾阴修长的身姿逐渐脱现而出,白衣胜雪,一派优雅从容,无数篆符碎散成七零八碎的残片,在他周身纷纷飘落,就像下了一场星雨。
    黑衣男子惊骇得倒退两步,继而再念咒言,周围冒出众多的简府家仆,一个个面目呆滞,形如僵尸恶鬼,蹒跚着将他围堵中间。
    兰顾阴秀眉深深一蹙:“以幻术来控制人的意识,用来为所欲为,这等邪恶法术,正是西蛮术族一贯擅长的手段。
    身份被揭穿,西蛮男子只好承认:“不错。”
    兰顾阴不屑一哼:“上回我本以为灭掉你们这群闯入中原的蛮族,没料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术族间亦有正邪之分,而拥有至高幻术的正派隐秘一族,非兰氏莫属。
    西蛮男子大惊:“你、你难不成是兰氏的……”
    问话间,被控制的简府家仆已经齐齐朝兰顾阴身上扑去,兰顾阴长姿而立,意态依旧从容淡定,两袖一拂,散出点点萤白符咒,飞贴向众人额际,繁密的咒印随之涌现,诸名家仆一下子失去知觉,倒地不省人事。
    西蛮男子再无招架能力,欲要逃跑,而兰顾阴伸出右手,中食两指齐并,一束朱红术光如同离弦猛射而出,西蛮男子只觉胸口顿痛,迎面栽倒。
    他自知身负重伤,已经无法使用幻术,斜眼瞥见倒在旁边的简应辰,决定孤注一掷,拿起长剑,把他拉近跟前威胁:“你若叫我死,我就叫这小子一起陪葬!”
    孰料兰顾阴凤眸一挑,长眉斜飞入鬓,倒颇为快活似的,点了点头:“这个人,你杀了他,自然再好不过。”
    西蛮男子有些傻眼。
    兰顾阴移目向苏拾花,瞬刻又沉下脸,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咱们走。”
    “不,我不能走!”苏拾花摇头拒绝,立在原地哀求,“阿阴,你救救简公子,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兰顾阴本就黑如锅底的脸庞又继续覆上一层万年寒霜,咬牙切齿地反问:“救他?我为什么要救他,凭什么要救他,他死不死,与我又有何干系?”
    “……”苏拾花被他堵得一噎,扭头看向满脸虚弱的简应辰,转而揪扯着他的衣角,“阿阴,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只要你救了简公子,我、我马上就跟你回去,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你……”兰顾阴张大着嘴巴,简直快崩溃了,他没听错,他没听错,他的妻子,居然以自己当要挟来跟他讲条件,气急败坏地嚷道,“苏拾花,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妻子,你现在为了这个男人,一定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苏拾花仿佛走投无路一样,垂下眼帘,掩住流动欲落的泪光:“我不是跟你作对,我是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兰顾阴全身微微颤抖:“那我呢?”
    她迷惘抬头。
    “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说完这番话,他心跳如擂鼓,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愤恨过,这样绝望过,这样害怕过……
    苏拾花心头一团麻乱,此际闻言,只是呆呆看着他,想了想,开口逸出字音:“我……”
    兰顾阴却像后悔了,突然惊恐地打断她,有些结巴:“你、你如果觉得我重要……现在,就……就跟我走……”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唯恐一松开,那只小手便会溜走一样,由掌心渗透出的汗水,像胶一样黏腻着她的肌肤。
    苏拾花神情黯然,摇摇头:“阿阴,对不起……我真的不能丢下简公子不管……”
    兰顾阴先是一痉挛,继而化成泥塑雕像,脸色惨白:“你的意思是,你为了他,不要我了对吗?”
    苏拾花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为什么,为什么他非要逼她,为什么他非要她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选择,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
    他们二人发生争执,西蛮男子欲借机溜走,而受伤的简应辰趁他行动松懈时,使出最后一股猛力,伸肘撞向他左肩的肩井穴,西蛮男子果然松开手,可惜这个时候已经引来兰顾阴的注意,逃跑再难,他一口怨念难以咽下,便将满腔怒火转移到简应辰身上,一剑朝他后背刺去。
    “简公子——”苏拾花花容失色,奔前一出招,急欲横阻剑势的去路,而她一瞬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兰顾阴的眼。
    他冷笑了下,倏然身形一闪,抢先在苏拾花前头,一把推开简应辰,竟用身体生生挡下了那一剑。
    胸口被利刃贯穿,原本完好无损的五脏六腑,在受到天翻地覆的震荡后,跟着剧烈发颤。
    有什么东西,开始沿着嘴角徐徐溢出,染在雪白的衣襟上。
    兰顾阴用手摸了一把。
    呵,是血,他居然吐了血,倒真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大概,是世上从未有人能够伤到他,只除了……他自己吧。
    然后,他听到苏拾花撕心裂肺的尖叫,心底竟泛起一股扭曲强烈的快意,像是刻意报复一样,他突然觉得快活极了,完全淹没掉身体的痛苦,当真快活极了……反正,她也不要他了,也不在乎他了,他还死缠下去做什么呢……或许这一次,真的能一刀两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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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
    “主子——”
    无痕与无霜解决掉屋外的残敌,与紫荆派的八名弟子一起闯进来,当面前一幕映入眼帘,他们活似万箭穿心一般,震在了原地!
    “……”西蛮男子也没料到兰顾阴会替对方挡下这一剑,惊愕下有些手忙脚乱,正要抽出宝剑,却被兰顾阴伸手抓住双臂,一抬头,几乎要被那双黑到极致的凤眸吸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兰顾阴嘴角勾勒出冰冷的弧线,下一刻,周身炽涨出一圈圈朱红光华,无风之下,他广袖鼓扬,衣袂翻卷,长发也开始肆意飞舞,整座厅屋皆在不安地摇晃震响,所有空气似被挤出去了一般,压抑得快要窒息,即使不懂武功的人,此际也能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动!
    无痕与无霜大惊失色——
    糟糕,主公这回发狂了。
    若非极怒极痛的情况下,绝不会爆发出如此骇人的力量!
    再这样呆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快,快点离开!”在无痕的命令下,几名紫荆派弟子迅速挟着地上昏迷的家仆往外跑,身负重伤的简应辰也被无痕搀扶出去。
    “阿阴!”苏拾花不肯走,惊痛地朝着他的方向跑去,但兰顾阴周身的朱红光圈渐渐扩大,将他与西蛮男子的身影罩在其中,苏拾花受到那股强大无形的气流阻碍,越是靠近,脚下越是艰难,肩后的青丝也纷乱飞起,只觉全身血脉像是沸腾燃烧一样,汩汩流动就快渗破肌肤,连四周景物也有些扭曲变形了……
    “快走!”无霜近到跟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带走。
    苏拾花回过头,眼睁睁看着兰顾阴周身的朱红光圈越扩越大,好似岩浆喷炽,怒浪滔天,几乎覆盖住全部的视线,当她们甫出屋外,便听“轰隆”一声巨响,房屋瞬间爆炸坍塌。
    背后受到残余的震力,苏拾花与无霜身形一倾,纷纷跌倒在地,苏拾花低头使劲呛咳着,等省回神,马上放目望去,前方浓烟滚滚,尘土飞扬,整座房屋已经化成一片空地。
    渐渐的,尘烟随风散去,兰顾阴的身影重新呈现,一个人伫立中央,周遭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原本一袭纤尘不染的雪白衣衫,宛如梅花重染,已是变得血淋淋一片,鲜红的血,正从那胸口徐徐渗出,汇聚成一团浓重的胭红。
    “阿阴——”苏拾花痛彻心扉,飞奔上前。
    兰顾阴转过头,当她临近刹那,周身冒出朱色红光,形成一圈屏障,隔在彼此之间。
    苏拾花“砰”地撞在上面,由后跄踉两步,待定了定神,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处,在阴霾与血腥的熏染下,那张容颜更恍凝画上琼雪,是种透明如幻的美丽。
    他……不准她靠近!
    苏拾花瞳孔一凝,眼泪簌簌滚落,用力拍打着无形屏障:“阿阴,你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然而兰顾阴没有反应,只是用一对乌沉沉的眸子盯着她,最深处,仿佛沉淀了太多太多复杂的东西,叫人难以解读。
    “主公!”无痕与无霜匆匆赶上来。
    兰顾阴眉尖纠结紧颦着,若仔细观察,会发觉他的身体正在有一下无一下地颤抖,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薄唇轻启:“你们两个……听令……”
    无痕无霜同时跪地:“是!”
    他调转目光,再不瞧苏拾花一眼:“马上……带我……回悉雾岭……”
    话音甫落,他周身的朱色红光倏然消失,整个人好比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头栽倒。
    无痕手疾眼快地接住,而此时的兰顾阴气息十分微弱,完全陷入昏迷不醒,那染红的衣襟处,滑落下一支百合簪。
    无霜脸色大变,心知主公这次受到极大重创,必须速回悉雾岭,与无痕眼神快速交换下,心照不宣,不敢多加耽搁,无痕把兰顾阴背在肩上,施展轻功,同无霜一齐消逝在众人的目线中。
    苏拾花呆呆留在原地,犹如做了一场迷惘无边的梦,头脑有些白茫茫的,许久许久,目光才从他们离开的方向移开,走上前,拾捡起遗落在地上的那支百合簪,只觉格外眼熟,随后蓦地明悟,一股锥心之痛,竟如排山倒海般全全涌来……她悲不可遏,泪水终于发狂似的一串串坠落,濡湿衣履……
    ********
    “苏师姐,吃点东西吧?”耿小蝶将膳食摆置在桌上,见她坐在床头,正对着手里的百合簪怔怔出神。
    过去一会儿,苏拾花才张口:“小蝶,我不饿,你端出去吧……”
    又是这个回答。这回耿小蝶一叉腰,瞪起眼睛:“苏师姐,你都连续三天没吃东西了,怎么可能不饿!”
    苏拾花不料她竟反驳自己,表情呆了两呆,接着垂落眼帘:“我……没有胃口……”
    她一脸难受的样子,并非身体之疼,而是源自内心,惹得旁人见了,都忍不住心情低落,耿小蝶暗自叹气,那日发生的事,她虽没亲眼目睹,但早已有所耳闻,愁眉苦脸地嘀咕着:“也不知道姐夫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拾花背脊仿佛挨了一刀,猛地挺直。
    耿小蝶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有些愁急地问:“听说姐夫当时替简公子挡了一剑,伤的很重,苏师姐,你真的不担心吗?”
    她……她担心吗?
    苏拾花觉得心口好痛,回想他满身是血的情景,心又遭受严刑火烤般痛绞起来,无论白天黑夜、梦里梦外,都在不时作痛着,下意识握紧那支百合簪。
    唉,明明就是在担心嘛,而且是非常非常担心。
    耿小蝶挠挠头发,心里替对方干着急,毕竟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啊,一念闪过,她咬咬牙,一把拉住苏拾花的手腕,往门口冲去。
    “小蝶,你做什么?”苏拾花不明所以,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耿小蝶认真道:“苏师姐,你去把姐夫找回来吧!”
    苏拾花呆住。
    耿小蝶劝说:“姐夫受了伤,情况不明,现在正需要你的照顾陪伴,苏师姐,你快回到姐夫身边去吧!”
    苏拾花内心混乱,犹豫不定:“可是我……”
    耿小蝶直跺脚:“哎呀,不要磨磨唧唧啦,快走快走!我到后山备马,等你离开,我再去跟四师姐说明!”
    言讫,刚一打开门,四师姐居然就站在门口,二人脸色一白,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好奇怪,系统最近怎么老是无故删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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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
    四师姐问:“你们要去哪儿?”
    “呃……”被抓个正着,耿小蝶嗫嗫嚅嚅答不出话,苏拾花也紧跟着低下头。
    四师姐视线转向苏拾花,神容严肃地问:“你可还记得师父曾经留下的遗愿,以及你如今的身份?”
    苏拾花等待挨训地将头垂得更低了一点,细声细语地回答:“记得……”
    四师姐开口:“既是记得,又岂能丢下师门一走了之,作为紫荆派的现任掌门,如此不顾大局,日后传到外人耳中,岂不是要平白惹来笑话?”
    苏拾花揪住袖角,默不作声,倒是耿小蝶心急地出声:“四师姐,可是苏师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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