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他看花满楼的眼神……”宫九轻啧了一声,“克制可不是件好事,越是清醒克制束缚自己,等到爆发的那一天就越是失控沉沦。”
    臂箍这样的东西又能平复满足占有欲,又不至于太过火,正合了那人的心思。
    宫九向来是玩弄人心的高手,看人从未错过,只可惜有那么一个家伙——宫九眼神一黯——看对了性情,却像是没缝的鸡蛋一样怎么磕都磕不出一条缝来。
    宫九转念一想自己还在追求花五,着实不好太得罪傅回鹤这个妯娌,便又随口扯了句:“但我为了五公子都能克服自己的一点小兴趣,说不定傅先生想来也能做到为七公子好好活呢?”
    宫九说话还不忘带上自己,奈何一心明月照沟渠,花五完全没理会宫九话中的暗示,而是开始思考这几日在家中还要多观察观察傅先生。
    虽然宫九这厮说话信不得,可偶尔也会说几句真话,万一的确有苗头,还是得让小七知道才行……傅先生和小七的婚事都定了,要是出个什么事,自家小七要怎么办?
    宫九注意到花五的走神,脸色阴沉下来:“花五,你有听我说话么?”
    花五头都没抬,一边替自己包扎,一边敷衍地嗯了两声,半点都不带怕。
    起初花五对宫九很是忌惮,但后来花五忽然就明白过来——宫九能怎样?再折腾他也不会弄死自己。
    爱咋咋地。
    ***
    虽然将离断斋的钥匙移交给了花满楼,但傅回鹤该回去离断斋送种子的时候,还是要回去。
    更别提这段时间很明显的——
    随着傅回鹤的封印尽数解开,离断斋的灵力也愈发浓郁,通过之前的事,各个小世界天道对离断斋的态度发生改变,本身就是互利互惠的交易,便开始频繁往离断斋引客。
    后院的花草也意识到什么,接二连三的化形转世,显然之前有绝大多数都是不想化形刻意压着,就想着留在离断斋后院晒太阳。
    这天,傅回鹤刚做完一单生意,好心情地绕路去买了爱吃的云片糕回来。
    刚刚送走的风信子种子也是个有些棘手的小家伙,不过虽然这次交易的客人并没有那么富裕,但却极其爱护这颗种子,傅回鹤有预感,种子发芽的时间应该不会太远。
    刚进来花家堡没走几步路,傅回鹤就被花五拽去旁边墙根里,强行蹲墙角。
    傅回鹤:“……?”
    这是干嘛?
    花五欲言又止了好一阵,才吐槽道:“你押注就押注,怎么还往玉佩里面放剑气?”
    傅回鹤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花五指的是他用来押注的那块玉佩,当时其实想的是玉佩的价值有些低了,便随手封了剑气进去,玉佩碎了也能护一护佩戴之人。
    可花五不是才赢了赌注回去么?这才隔了几天,玉佩就碎了?
    傅回鹤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花五长长叹气:“宫九看你不顺眼,把玉佩捏碎了……”
    然后那道霸道的剑气捅了九公子一个大洞,要不是宫九反应快避开了要害,只怕得横尸当场。
    傅回鹤也懵了,但他是个剑修,又不是大夫,被捅了就找大夫啊,找他做什么?
    他警惕地看了眼花五:“他要捏的玉佩,我可不负责。”
    被赖着不走养伤在床的宫九折磨地满眼沧桑的花五哽咽道:“我把这次赢的赌注都给你,你帮我把他弄走成不?”
    傅回鹤疑惑:“你是需要我弄死他?”
    花五一噎:“那倒也不必……”
    顿了顿,花五盯着傅回鹤的眼睛,认真道:“就是宫九之前和我说你和他是同一类人,所以我就想着,你们应该有独特的沟通方式来着。”
    花五哥的试探着实十分的光明正大且直截了当,就是卖宫九卖得一点都没有犹豫。
    傅回鹤沉默好一会儿,着实是气笑了。
    宫九是吧,好,挺好,好得很。
    傅老板咬牙,一点点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五哥放心,咱家的确不该多这么一个祸害,我这就帮五哥——”
    “排、忧、解、难。”
    第120章 发表
    因为花五哥的暗中观察, 傅回鹤给宫九的头上狠狠记了一笔。
    花五看得很开,也不怕傅回鹤把宫九玩死,倒是仍旧放心不下宫九说的那些话, 纠结了一阵子,在同傅回鹤说了几句之后当着傅回鹤的面去找花满楼了。
    傅回鹤则是特意去了一趟某个小世界, 取了点小玩意回来。
    花满楼好不容易送走了操心的花五哥,才腾出手来安静了没一会,就看见眼睛里明晃晃写着看好戏的傅回鹤揣着手不慌不忙地走进来。
    花七公子不用想都知道自家记仇又小心眼的小莲花八成是去找了宫九的麻烦,只不过宫九现在人在花家堡,傅回鹤估计也不会真的一剑劈过去, 所以……
    “这是什么东西?”花满楼从傅回鹤手指间抽出挂着的荷包一样的东西, 作势要打开。
    傅回鹤连忙捏住锦囊的口子:“不是好东西,别打开。”
    花满楼动作一顿, 瞥了傅回鹤一眼,抬手将那荷包凑到鼻间轻轻嗅闻辨认了一下,低声道:“这是……柳絮?”
    “嗯哼~”傅回鹤唇角一翘, 眼睛里闪动着恶劣的光, “这可是我专门找离断斋的柳树薅来的柳絮,保管宫九闻了浑身瘙痒, 抓破了都觉得不爽, 痒得他在床上满床打滚也只是隔靴搔痒, 还会打喷嚏,一个劲儿的打喷嚏!”
    “他不是喜欢不睡觉折腾五哥么?那正好, 别睡了, 这柳絮一小撮就能让他喷嚏打一宿, 保管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齐全。”
    花满楼无言地捏了捏荷包, 但柳絮本就轻飘飘的, 便好奇询问:“你给九公子下了多少?”
    傅回鹤露出一抹纯良的微笑:“也就两三把而已,顺带帮不适合下床的九公子关死了门窗,哦,为了防止身受重伤的九公子乱动扯到伤口,我还好心用灵力将九公子绑了,我觉得五哥回来一定会感激我的细心周到。”
    花五哥这次出海将近两个月没给家里音信,花夫人正和他闹脾气,今儿早上花五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家娘亲,陪着出门逛街吃茶听戏,只怕不到晚上回不来,而现在……
    花满楼抬头看了眼正午日上三竿的日头,为还需要熬上几个时辰的宫九捏了把冷汗。
    傅回鹤又补了句:“七童尽管放心,宫九的功法体质有异,如果不是自杀恐怕世上没几个人杀得了他,闹不出人命的。”
    花公子虽然心性温和,但心到底也是偏着长的,先不说五哥前两天说的宫九在海上折腾他的事儿,就说单纯小莲花生气的这个点,花满楼也是有几分不悦的。
    花满楼将荷包塞回傅回鹤的手里,笑了下道:“那就去玩吧。”
    傅回鹤闻言笑得越发甜蜜,喜滋滋地嗯了一声。
    “对了,尔书最近状态怎么样?”花满楼问。
    “之前为长盛君造梦的时候吃多了,到现在都没消化,腆着肚子在后院里晃尾巴呢。”傅回鹤说到这就叹气,“那么大只的兽了,一天天的还当小孩子,吃饱了睡。”
    花满楼于是笑道:“那你把尔书带来好了。”
    “嗯?”
    “今年家里的孩子都陆陆续续上了私塾,爹感觉空落落的,连带着黏得娘什么都做不了,把尔书交给爹教导教导,读读书,写写字。”
    “读书就算了,写字……?”傅回鹤的表情一言难尽,“它的爪爪抓的住毛笔么?”
    花满楼站起身从旁边的书桌旁边翻找了几下,勾出一片显然是被精心剪裁过的小兜递给傅回鹤:“娘亲手缝的,说只要尔书能让爹别老缠着她,她就天天给尔书做好吃的。”
    傅回鹤再度为花家的气氛和接受程度沉默,半晌,他迟疑道:“那要是尔书没忍住开口说话……?”
    花满楼一拍手,微笑道:“那爹应该就要教尔书背书了!”
    这样不得再多教一段日子?
    傅回鹤心悦诚服地拱手,决定立刻、马上、当即就去离断斋,宣布尔书的好日子到头了。
    哦,走之前,傅回鹤特地绕路去了一趟花五的院子,盘膝坐在房顶上,手中青玉烟斗的灵烟袅袅,满意地听了一阵房间里传来的喷嚏声和隐忍粗重的呼吸声。
    宫九好像挺喜欢痛感的?
    啊……那浑身痒到不行还动弹不得的感觉可真的是全新体验呢。
    相信九公子一定会喜欢。
    傅老板笑眯眯的想着,而后抬手划开空间裂缝迈进离断斋中。
    ……
    刚到离断斋,屋外的檐铃声便响起,屏风上显露出金光。
    傅回鹤站在屏风前,侧首抽了口烟,轻轻呼出。
    轻薄的烟雾笼罩在他的身侧,而离断斋的大门处走进来一个身形微跛,面色苍白的男人。
    傅回鹤微微转过身,抬眸看去。
    来人的面容英俊,神情却似远山苍雪,冰冷孤傲中透着一种难以融化的阴郁,面色苍白,眸色漆黑,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漆黑的刀。
    那双握着刀的手不是世家公子的手,不是天之骄子的手,而是一个刀客的手。
    一个用努力、勤奋、血汗、不屈与执念累积铸造而成的以复仇为唯一执念的天涯刀客。
    他只能是傅红雪。
    他是一个江湖浪子,却不如陆小凤通透潇洒,不如楚留香风流倜傥,他会为感情纠葛肝肠寸断,为衣食住行心生愁肠。
    天下大气运者无外乎天纵奇才,身负有异,但傅红雪并不在其中。
    命运深深镌刻在他身上的只有痛苦与仇恨,他的天分远不及那些天之骄子,他甚至右腿跛足,身患癫痫,唯一值得傲然的刀法,是他十八年来一刀一劈苦练而成。
    跛脚平衡不稳,那就比别人更加努力去悟,更加勤奋地去练,癫痫发病在地上抽搐,在抽搐之后也会再度爬起,继续握紧手中的刀。
    一切的一切只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为父报仇,将仇人斩于刀下。
    傅红雪为复仇而生,也时刻准备为复仇而死。
    他不在乎自己的人生是否是一场既定的悲剧,他只在乎他有没有盛大而灿烂的燃烧过,他执着地抓住最珍视的那一点,甘愿为此付出一切。
    ——然而,命运却开出了一个玩笑。
    他的前半生依托为身为江湖大侠的父亲报仇而生,结果却在某一日得知,他并非那位人人得以敬仰的大侠亲子,而另一位天资聪颖,性情明朗的少侠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
    傅红雪的复仇就像是一场瑰丽而盛大的泡沫,轻轻一碰便破裂开来,让傅红雪只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可悲又可哀。
    万千世界有无数的浪子大侠,却唯独只有一个傅红雪。
    因为他没有常人难以匹敌的天赋,没有高洁端方的气度,没有宽容至圣的心肠,他只是一个复杂的,有正有暗,诠释着人性的人。
    如同孤寂驻守苍凉边关城的城墙边生长出的野草,不屈的,坚定的,顽强的生长而出。
    傅回鹤没有说话,傅红雪也没有开口。
    他们互相沉默着看着对方,眼中唯有对彼此冷静的打量。
    许久,傅回鹤抬手,向侧面一引,温和笑开:“傅公子,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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