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陷害
    皇后坐在床侧的宝座上,她似乎是习惯性的微垂着眼,带着股悲天悯人的味道。夕阳从西槛窗流淌进来,映着她的皎面。
    金光扬扬漠漠,看得出形迹一般。
    皇后关切问询:“贵妃身子可好些了?虽说中毒不深,但也该仔细作养,可是还疼得厉害?”又问身旁伺候的宫人,“贵妃哭什么呢?太医不尽心么?”
    婉盈跪伏在床上,哭得简直不能自持,哭了这许久,此时哪里还有眼泪,干嚎罢了。几个宫女围在她身旁,给她抚胸顺气。
    听皇后问话,一个宫女忙跪下道:“回皇后娘娘话,贵妃娘娘伤了腑脏,确实疼痛难捱,但是娘娘哀泣,并不是因为此,而是由于担忧惊惧。娘娘甫一入宫,就经此大难,若不是太医来得及时,又妙手施针,娘娘惊惧自己只怕进得了宫掖,就再出不去了。”
    这个宫女姿态虽恭敬,却未有一丝害怕紧张,且言语间甚有条理,皇后身边的崔尚宫上前来,附在皇后耳边,轻声道:“这是朱砂,是濯盈姑娘从温府选来的那个婢女。” 原本贵妃进宫不能带娘家使唤,但是圣上额外恩准了。
    皇后便微笑着点一点头,问永泰宫的掌宫尚宫,“贵妃中毒是怎么回事?可查清了么?”
    那个尚宫姓白,腰里还揣着鼓鼓囊囊的一挞子银票呢!她本不想淌这浑水,贵妃不肯安份,要与皇后斗,弄不好,她就是炮灰,这两位哪一个身份不尊贵,若想拿她作伐还不容易么?可是贵妃连哄带危胁,她也知道自己身处永泰宫,利益便是与永泰宫一体,就算她想将自己择出去,只怕也不能够。况且她也不是没有私心的,日后若真能将贵妃捧起来,她不也跟着水涨船高么!而且此时看来,圣上处处对永泰宫宽任,只怕这个贵妃是捧得起来的。
    她早打定了主意,此时对上皇后虽仍有些哆嗦,话却也说得流利,伏地道:“回皇后娘娘话,奴婢为掌宫尚宫,没能约束好宫人,害贵妃遇害,全是奴婢的责任,奴婢不敢求恕,但凭皇后娘娘处置,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奴婢还有句话想对皇后娘娘回禀,贵妃娘娘中毒,并不是自己吃错了东西,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奴婢已经查明,而且郁嬷嬷也已经招认,是她给贵妃娘娘端甜羹时动的手脚。”
    不等皇后答言,婉盈便凄凄切切的抬眼去看皇帝,捏着帕子掩嘴,拖长了音口儿媚声道:“圣上要给臣妾做主啊!”
    这一声儿里有说不出的可怜以及全心全意的依赖与仰慕,她进宫已经好几日了,简直就跟做梦一样。她以前连想都不敢,自己竟然能入宫,成为四皇子的贵妃,是英雄的四皇子啊,可不就是在做梦么!如今在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就数她最大!
    前几日她那个庶妹找她密谈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她庶妹跟她说让她入宫时,她强自抑制着才能没欢喜的跳起来。母亲都跟她商议过了,入宫,这自然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当了贵妃么,与圣上亲近是理所当然的,凭她的容貌,还比不上她庶妹么!只不过她现在在宫里还没站稳脚跟儿,没有得到圣宠,不敢不听她庶妹的吩咐罢了,等她得圣宠的那一天,单想一想都让人无限欢喜。
    但是自进宫以来,她竟还没见过圣上,就连圣上册封她为贵妃那日都只是一个太监来宣了旨就了事。她有些诧异,册封贵妃这么大的事,不是该阖宫庆贺一番的么?而当晚她在寝宫里等了许久,也没见圣上前来,后来才好不容易打听出来,圣上竟是一直都在皇后宫里歇着的。
    定是皇后使了什么法子阻止圣上来她宫里。
    皇后竟是个妒妇!
    她不禁咬牙切齿的想,若把这个消息传一传,皇后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皇后这天下女子的表率没做好,无德这等大事,言官还不得上奏谏一谏言么!
    她按照濯盈的交待一步一步施行了这个计划,贵妃中毒,自然不是小事,况且还牵扯到了圣躬安危,她再有意将事情闹大,圣上想不参与此事都不行。她有心里准备,知道今天要见到圣上,她昨夜激动的简直不能安寝,半夜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原本宫女是选了“洪福齐天”的襦裙,是织金缠枝花牡丹的,端贵是端贵,可是一本正经的,她傲人的胸线没显露出来。她执意换了细罗纱窄袖素缘的夹衣,极其贴身,冷是冷一些,但是能看得出胸脯那一块儿鼓胀胀,她对镜自照,自己都觉得甚是满意。
    此时哭伏在床榻之上,那一块儿可不就更明显么,稍一动作,都颇为撩人。虽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这等尊贵的身份这般不大好,但是男人不都是吃这一套的么,她又不是皇后,就是略出格儿些,又有什么要紧。
    圣上此时见到她,定然是十分惊艳的,日后她得圣宠,再诞下皇子,可不就是一步登天了么
    越发想到十几年以后去了。
    心里不由欢喜,这样一大块肉掉在自己身上,油滋滋的,还带着肥膘儿呢!
    虽然她不大喜欢她那个庶妹,但也承认这个计策是极妥当的。她才刚入宫,皇后自然要往她宫里调拨宫人,一众的宫女太监嬷嬷都要经皇后的手。后来她特意一个一个的细问过,内务府送来的这些个宫人,有几个是曾经在别的宫里伺候的,另外几个也都有过旧主子,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位郁嬷嬷。这个郁嬷嬷是皇后宫里的,却突然拨来给她,一看就是在打着什么阴私主意呢!就是她不先出手,说不定日后也要被郁嬷嬷害了去。那盅甜羹,她特意命郁嬷嬷端来给她,她中了毒,皇后还能脱得了干系么!
    婉盈见圣上不言,再接再厉的哀泣道:“臣妾无足轻重,生死由命罢了,但是臣妾实在放心不下,圣上的安危关系着万民百姓,那盅甜羹臣妾吃了没关系,可是还有一盅是送到了圣上的案前啊!圣上怎能姑息!”
    萧宥坐在临窗的矮炕上,手指在月牙桌上轻扣,淡淡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婉盈心中一喜,只是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忙低头道:“臣妾吓坏了,哪里有什么主意?只是白尚宫查的清楚明白,一切都是郁嬷嬷动的手脚。郁嬷嬷曾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臣妾实在怕冤枉了她,况且她不过一介宫人,又怎会有胆量毒杀臣妾?臣妾与她无怨,她毒杀臣妾也于她无益,故而臣妾认为,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此人实在阴毒不过,不仅想要毒害臣妾,竟还有弑君之心,圣上竟连卧榻之侧都系着安危,日后岂能安寝?圣上定要严惩才是!”说着就拿眼睛去瞟皇后,方才口口声声的“皇后恶毒!”此时不敢说了,但眼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萧宥转头看了看床侧的皇后,然后就点一点头。
    郁嬷嬷被几个太监带上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嘴里只模糊的喊着:“娘娘饶命!”
    婉盈愤愤道:“你为何要害本宫,将你先前招认的话再对圣上及皇后娘娘说一遍!”
    郁嬷嬷像是怕极了,跪在地上一边磕巴一边打摆子,“奴婢……奴婢不敢,是……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这么做的,奴婢怎么敢毒害贵妃娘娘?只是,奴婢也不敢不遵皇后娘娘之命啊!”
    皇后面上淡淡的,静静道:“本宫是怎么吩咐你的,你一字一句学来。”
    郁嬷嬷嗫嚅半晌,去看白尚宫,是白尚宫对她说,跟着贵妃娘娘,日后定然好生擢拔她。她原是在刘庄嫔宫里伺候的,后因刘庄嫔被禁足,宫人清换,她才被分到了皇后宫中,也没个正经的补缺儿,只是跟着做些粗糙活计。这会子进了永泰宫,新封的贵妃竟指名儿要她近身服侍,她大喜过望,哪敢不尽心?况且贵妃娘娘日后好了,也定不会慢待于她。
    只是,她之前连皇后娘娘金面都没见过,是以,哪里来的吩咐?白尚宫直把头垂到胸前,指望不上,她只好勉强道:“回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因贵妃才入宫……所以,所以……根基不稳……正是害贵妃的好时候……”
    皇后就笑了笑,道:“贵妃的意思是,想凭郁嬷嬷的一面之词来定本宫的罪了?说起来,倒让本宫想起前朝的一桩旧事来,也是曾闹得沸沸扬扬,前朝刘美人有子,心思渐大,便自吞毒药企图诬陷豫妃。希望贵妃并不是如此。”
    婉盈一张脸霎时就白登登的,她素无应变之才,此时噎了一下,便盈盈啜泣,似是哽得说不出话来。
    朱砂就跪下来,伏地道:“求万岁爷皇后娘娘容奴婢回禀,贵妃娘娘伤心难抑,实在无法开口。贵妃娘娘实不是自食毒药,皇后娘娘比出前朝刘美人,就认定贵妃娘娘亦是如此,实在过于轻率。”朱砂面上一派平静,稳稳道:“贵妃娘娘若是自食毒药,企图诬陷,怎还会任毒药伤及根本,致使日后无法有孕?求万岁爷明鉴!”
    一番话掷地有声。
    婉盈砸味半晌,蓦地明白过来,朱砂说再不能有孕的人是她?她霍然抬头,心里急于问个清楚明白,忙道:“朱砂……”
    朱砂伏地不能起。
    另一个大宫女石青迅速的伸过手来扶住她,在她耳旁飞快的轻声道:“大姑娘稍安勿躁,一切都有二姑娘筹谋。”她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起伏,“且日后有二姑娘在,大姑娘亦不必有子。”
    她称她为大姑娘,而不是贵妃,是在告诉她,她的跟基是谁。
    婉盈脑中顿时就轰的一声,五脏六腑都着了火似的,灼烧得难以自抑,委顿在床榻上,连哭都忘了。她还进宫来做什么,无宠无子,她还有什么指望?就指望着她那个庶妹么?她庶妹明明告诉她那毒无碍的,但是如今濯盈断了她的后路,她就只能依靠濯盈了。果然是好打算!
    她再没见过比她庶妹更恶毒之人了,面上永远挂着笑容,说出的话亦是委婉动听,可竟在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来!她简直不能相信。
    皇后闻言就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来,转头看萧宥。
    萧宥脸色就沉了下来,摆了摆手,对外吩咐:“将朱砂带下去,细细的审。”
    朱砂悚然一惊,快速回想自己刚刚那番话,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圣上为何会突然发作?
    婉盈凄声道:“朱砂只是照实回禀,圣上却怎地只拿朱砂?”
    萧宥站起身,冷声道:“刘太医只单独回禀了朕,连皇后都不知道贵妃再不能有孕之事,怎么贵妃宫里的人却知道?”
    他只觉头疼,又命人将贵妃宫里的人都拖出去细审,也不再多待,束手而起,出了永泰宫。
    余晖漠漠,洒在殿脊遍铺的琉璃瓦上,他还记得他母妃曾被德妃陷害时的情景,做的那般滴水不漏,连他父皇都信了,只是他却知道,母妃是冤枉的。那时他还小,六弟才出生不过三月,母妃抱着他与六弟痛哭失声。
    这次下毒的手段多么拙劣,跟当年德妃的手段相比差得太远,唯一让他疑虑的地方就是贵妃再不能有孕,这种代价太大,他不认为贵妃会如此做。可若不是贵妃做的……他蓦地烦躁起来,他虽不愿意承认,但他也知道,昔日那个从水里冒出张俏脸,扒着木板桥跟他说话的姑娘大约是变了,是因为他登了大位么?还是因为她腹中有了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有罪!两天没更新,惶惶不安!因为这周末被好基友拉着去了发现王国,连夜场她也不放过,所以没更上。昨天晚上回到家我就开始码字了,下周一定日更。
    我算了一下,大约还有个十章左右就能完结了,然后上番外。
    ☆、第117章 帝后
    坤仪宫座于整个宫掖的中枢,巍峨的重檐庑殿顶,皇宫里头的最高规格。皇后立在额枋下抬头看,镂雕描金的挂落,下面坠着明黄穗子的宫灯,照着阔大而又绵长无尽头的檐廊,越往远去,微火芒芒,逐渐笼在黑夜之中。
    崔尚宫立在一旁,静待了会儿劝道:“皇后娘娘,外头天寒,又刚下了霜,红梅瓣上都结了冰珠子,被霜打了,皇后娘娘想瞧,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先进殿去,赶明儿再看罢。”崔尚宫顺着皇后的目光看了一眼,就迅速的垂下头,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散了眼中那一点儿湿意。
    这架挂落所雕的图案是仿照以前肃亲王府来的,刻的是《怀香记》里头的“奉诏班师”一出。这出戏她记得纯熟,里面有一句“白头偕老,宝贵双全。”皇后喜欢看这架挂落,平日里闲时,束手立在这里,能看许久。
    她觉得不忍心,遮遮掩掩的劝皇后不要看梅花了。
    皇后倒怔了一下,这才转头看檐下的红梅,昨夜刮了场大风,梅瓣疏疏落落,上头果然覆着层白霜。她点点头,敛了广袖入大殿。
    解了外裳,绕过偏殿的落地罩时,撩起帷幔,竟看见萧宥正蹲坐在矮几旁,矮几上供了个红泥炉子,他拿着火筷子就着炉膛拨炭,里头火星子爆开,哔啵作响,火光映红了他一张脸。
    他见皇后进来,抬眼道:“我刚烤了板栗,你来尝尝。”
    皇后敛裙坐在一侧,拿鼻子细闻,确实有烤东西的味道,甜丝丝的。
    萧宥道:“我让人在板栗嘴儿上都剪了口子,又在糖浆里过了一遍,这样烤出来的黑黢黢难剥,但是甜。”他夹出来一个,剥了壳子递给皇后。
    皇后脸上没什么笑容,迟登了下,本想伸手去接,却听他又絮絮道:“以前在西北时常吃不上饭,能得几个板栗像过年……”
    皇后就把手缩了回来,站起身道:“天色暗了,臣妾要去歇着了,圣上也勿过劳,早些去旁的宫里歇息罢。庄嫔虽然被禁了足,但还有其她几位妹妹常盼着,圣上总不临幸后宫,敬事房记档子也为难。”
    萧宥的手僵在半空,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冷笑道:“你我夫妻,我……朕歇在皇后这里,传出去也是个帝后恩爱的佳话,皇后倒要将朕往外推么?”
    皇后侧着身,并不看他,笑了笑道:“臣妾不敢,臣妾不过是为着皇室的子嗣着想罢了,历代祖训皆是如此,臣妾亦不敢不遵,前朝言官多次谏言,圣上要做明君,自该采纳一二。况且开枝散叶于社稷稳固也有益处。”
    他们两人瞪眼睛,把身边的人都吓傻了。崔尚宫担心皇上盛怒,要上前替皇后求情,被一个内侍悄悄拽了一把,才在殿门口跪下来跟着大家一齐装聋。
    萧宥似笑非笑的道好,“皇后为妇德表率,是我朝之幸,明日朕便命史官将皇后这番话记下,录入史书之中,皇后也能名垂青史。”说着他又换了个话音儿,言语间暧昧不明,“不过,开枝散叶么,有皇后也是一样。虽说子嗣要紧些,还是嫡出的更好。”说着就扬声对外道:“去将朕的朝服取来,朕明日就从坤仪宫去上早朝。”
    吩咐刚传下去,就见大太监高良进来回话,他倒是会挑时候,内殿里正剑拔弩张,他甫一进来,被这气氛吓了一跳,但是一只脚已经踏过门槛,硬着头皮也得进来。
    萧宥坐在那里,手放在膝头,摩挲着海水江崖的襕边,看上去闲适,其实是在掩饰此刻的情绪。他要被自己的皇后赶出殿了,放眼整个大周朝,历代以来的皇帝里头他是第一个罢。他知道皇后平日里看着温婉,但是恼起来说话很是不留情面,他现在竟担心会从她嘴里听到更让他难堪的话。
    他想甩衣袖起身就走,眼角余光瞥见他的烤板栗,有些不舍,况且现在就这么走了又觉得失了颜面。鼓腮坐着不动,跟他的皇后置气。
    他记得他母妃十分喜欢阮华,当初怕他父皇给他定下别人家的姑娘,从不肯低头服软的母妃还难得温言求了父皇。母妃常夸阮华端贵娴淑,他在心里嗤之以鼻,是没见过她此时的模样罢!连自己的夫君都赶往外推,娴淑在哪里!他心里郁着口气,此时见高良进来,便冷着脸让他有话快说。
    高良给帝后请了安,原还想着单独回皇上的,但是皇上让他快说,他不敢不遵,略踌躇了下,便躬着身子道:“回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话,永泰宫里上上下下的宫人都已经审完了,就朱砂骨头还硬些,其他几个只一吓唬就都招了个干净。白尚宫与郁嬷嬷都是被贵妃收买了的。倒是朱砂吐出不少的东西来,那毒药……”他顿了一顿,似是在思虑着该如何措词,抬眼往上觑了觑,才道:“是出自温府。”
    皇后抿唇束手,也不出言。
    萧宥闻言,顿时就觉得像是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他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可是如今亲耳听到结果,依然觉得心中生凉。
    他沉了嘴角,怅然起身,道:“皇后好生歇着罢。”就踱出了内殿。
    见皇上走远了,崔尚宫才过来劝皇后,“皇后娘娘何不待圣上温和些,皇后明知道……”她换了个鄙夷的声口,道:“那一位可是想着法子笼络圣上的心呢,如今又怀着皇嗣,越发不同了些。奴婢没见过那位姑娘,单看她这些个作为就知道是个有心计的。奴婢没别的想头,只希望皇后娘娘跟圣上好好儿的,这男人么,有几房妾侍还不寻常?普通的男人后院里还不消停呢,更何况是咱们圣上了。只不过,不论圣上的三宫六院里塞了多少女人,宠谁不宠谁也都不要紧,只有皇后娘娘才是圣上的正头夫妻,那些人都算什么呢!皇后娘娘打小奴婢就跟着伺候了,娘娘就是脾气太犟了些,回不过这个弯儿来。如今奴婢瞧着,圣上有事没事儿的就爱往咱们坤仪宫跑,也是挂念着皇后娘娘不是?圣上待娘娘还是有情谊在的。再说今儿圣上是有心留在咱们坤仪宫,硬是被娘娘赶走了。”
    崔尚宫这个尚宫衔儿是后封的,听着好听罢了,她对这后宫诸多礼仪也是个半道路子,只不出错儿也就是了。想让她跟宫里的其他宫人们一样不多言语,只怕不能够。闲言碎语一说一箩筐,唠唠叨叨没个完。
    皇后不大耐烦,就皱了眉,“他不是说要召史官么,我不推他走,哪里来得万世贤名。”
    崔尚宫大为嗔怪道:“皇后娘娘何时看重那些个虚名了?却偏要这般说!夫妻之间么,吵吵架还不寻常,用不了几天也就好了,还要把史官拉出来,帝后闹别扭弄得天下皆知,算是什么贤名?”
    皇后刚换上了明黄软缎的中衣,袖口处码着细密的织金云霞龙纹,理了下腕子上的佛头,听了这话,恼了,回头瞪她,崔尚宫这才讷讷不再言语。皇后又命人端了杯茶给她,才呷了一口,转头瞧见了那个红泥炉子。
    她趿着软鞋,踩在缠枝莲花的地毯上,走过去坐在萧宥先前坐的地方,拿起那双火筷子拨炭。从里头夹出一个板栗来,就上手去剥。
    崔尚宫啧啧看着,分明是对圣上有心的,却还不肯承认,毕竟是少年结发夫妻么,哪能说冷了情就冷了情。
    先前从皇后那儿刚得的白眼也白得了,崔尚宫又凑上来指着那个炉子道:“圣上也真是有心了,这红泥炉子还是前朝古物,圣上特意命人搬了来的。”
    皇后道:“是他自己想吃,自然要挑最好的用。”
    崔尚宫就道:“那怎么不见圣上搬去旁的宫呢,单搬了咱们坤仪宫来。”她拐弯儿抹角的劝皇后,“皇后娘娘也该加把劲儿才是,什么都及不上孩子要紧,等娘娘生了小皇子,奴婢就给娘娘带孩子。不为别的,就是单为着夫人,娘娘也不该再跟圣上拧着劲儿了,夫人早就盼着得个外孙呢,前几日不还往宫里递了信儿么。如今世子爷总不在家,世子夫人那肚子想有信儿也还早着,可不就盼着娘娘这儿了么!”
    她嘴里的夫人是靖海侯夫人。皇后听她提起母亲,便黯了眸子,如今母亲病重,也不知能不能捱过这个冬天去,名医延请了不少,却都不见效。幸而阮年快回来了,见到儿子,想来母亲的病情也能好上一些。
    那厢里萧宥刚走出檐廊,外头就开始佯佯飘落雪沫子,并不大,细碎脆弱,落在地上转瞬就不见踪影。今年腊月雪下得多,可见来年会是个好年景。
    有小太监在前头提灯引路,萧宥执意自己撑伞,露在外头的几个手指头冻得酥麻。前面是章一阁,临水而建,此时水面上便白茫茫起了雾,虚虚渺渺,天与地都看不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情节都理清了,步入收尾阶段。
    ☆、第118章 元宵
    过了年关,各地藩王依例进京,入宫领宴,毕竟藩王多是萧氏近族,也是个团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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