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枣就坐在他的身边,可惜他看不到。
    咫尺之间,他们像隔着一整个世界的距离。
    眼前的景象却又如此真实,她可以看清颜承衣身上每一个细节,凌乱额发弯曲的弧度,睫羽一下下颤动的频率,湿透紧贴着躯体的衣衫……
    伸出手,手掌穿过颜承衣的身体,恍若触摸空气。
    颜承衣的垂眸,神色是淡淡的消沉。
    不过这样的状况没有持续很久,颜承衣并不想死,也没有打算殉情。
    他还想活下去。
    甚至做得比聂枣想象中还要好。
    谁也料想不到,这么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会为了生存努力去适应糟糕透顶的环境,他很快调整好心态,生火、取水,分辨树上结的果实能否食用,猎杀所有能看到的动物。
    但只有一个人的生活迟早会把人逼疯。
    聂枣知道颜承衣有多擅长交际,除了面对她,他可以轻易的和任何一个人相处融洽,并获得一个人的好感——这大概也是商人必备的,而现在却只有他自己,颜承衣显然也不打算伪装,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下,这让他看起来越来越冷漠。
    之后颜承衣的生活聂枣有些不忍心去描述,他一天比一天坚强,看的连聂枣都隐约觉得艰难与辛酸。
    休息的时间里,他越来越长时间的抚摸那根玉簪。
    少有的几次,聂枣甚至在颜承衣的梦话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并不是真的有多爱她。
    只是这段时间,她恐怕成了颜承衣的精神支柱。
    他需要什么用来怀念。
    不知道多少时日后,颜承衣意外找到了一个石洞,从石料和杂草判断,恐怕已经是非常久远以前的存在,他举着火把一路向前,没走几步就发现自己踩到了一具尸骨,颜承衣的脸色暗了暗,没有折返,反而继续向前。
    聂枣跟着颜承衣一路走,却对这里隐约有几分熟悉。
    道路的尽头,是一闪石门,雕刻着不知从何时流传下来的古朴繁复花纹,正中还有一个更加奇怪的凹槽。
    颜承衣摸着石门上的凹槽,忽然笑了。
    “命运吗?”
    他轻轻念道。
    接着颜承衣扯开衣襟,握紧玉簪的尖端扎进胸口,伴随一声闷哼之后,他将龙髓玉硬生生从自己的胸口挖了出来,鲜血染了颜承衣一身,他随意地擦了两下,便将龙髓玉放进了凹槽里。
    聂枣这才发现,龙髓玉的形状十分古怪,却恰恰好和凹槽吻合。
    片刻后,石门摇动,缓缓打开。
    颜承衣的神色第一次变了。
    眼前金光闪耀,无数的黄金堆叠在一起,就算是颜承衣此刻也觉得一阵震惊。
    聂枣记得这个画面……当日她和公子晏破解开奇门遁甲之后,两人便来到了这里……
    这就是曾经吗?
    是令主发现鬼都所在地的曾经?
    令主……真的是颜承衣?
    颜承衣稍稍看了看,便掀嘴角嘲道:“现在……就算有黄金有什么用?”
    他径直朝里走,如聂枣所料,是那一整面精致漂亮的器具,青铜制、玉制、琉璃制……它们看起来任何一样都足以使普通人家疯狂,而此刻全部整齐划一的摆在这里反而透着一股诡异感,明明只是个漂亮的陈列室,却仿佛有生命。
    颜承衣像着魔一样走进当中,用手轻轻抚摸过。
    聂枣想要跟上,不料被无形的阻力挡住了。
    站在她的位置她只能看见颜承衣的眼睛颜色越来越淡,被魇住般空洞无神,他缓缓抬手将玉簪放上,唇瓣翕动,缓慢吐字……
    “我要回去……回到她还没死的时候。”
    ***
    白光闪过,再次能看见时,已是在颜宅。
    聂枣站定,不远的地方颜承衣也站在那。
    颜承衣同她一样,也愣了一会,而后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十指修长白皙,没有任何伤痕,身上衣着华贵整洁一丝不苟,还是那个帝都贵公子。
    但透过他眼睛里挥之不去的冷寂和一丝讶异,聂枣确定,这是那个流落孤岛九死一生挣扎活下来的颜承衣。
    那些器具不知道有什么法子,竟让他回到了过去!
    “主人……准备好我们便走吧。”
    “出发?”颜承衣转头看向颜清,“去哪?”
    颜清微讶:“自然是牢里……主人不是安排好今天去见、去见……姜大小姐。”
    颜承衣愣了愣,随即轻笑道:“一时忘了……那就出发吧。”
    聂枣跟着颜承衣上了轿子,才听见他低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 “原来回到了这个时候……”
    牢狱中。
    十六岁的少女用惊喜的眼神看着颜承衣,旋即又黯淡下去,道:“……没想到这时候你会来看我。”
    颜承衣定定看着姜随云,眼眸中烟云诡谲,用复杂都不足以形容,良久,他才涩声道:“小云……好久不见。”
    隔着生死,隔着不知多久的等待与思念,期盼与失落。
    他站在她的面前。
    姜随云笑笑:“是啊……好久不见……虽然也可能是……”
    她停顿下来,无法说下去。
    颜承衣低沉着声音道:“我买通了狱卒,行刑之前我会找个别的死囚易容成你的模样,让她代你受刑,到时候你……”
    “谢谢,不过……”
    “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会把你救出来。”
    姜随云一愣。
    颜承衣攥住她的手,坦坦荡荡道:“小云,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姜随云又愣了一会,才笑:“我很惊讶我以为你……就算是,我现在这样……你真的不用……”
    颜承衣已经吻住了她。
    在她回神前,他又放开了她。
    眼睛里的神色坚定,不容半分动摇。
    聂枣看着颜承衣着手准备,不惜重金打通人脉,冒着欺君之罪替换死囚,将自己救出来,接到了颜承衣的一处私宅。
    他似乎觉得,上天让他有这样的奇遇,便是为了能逆转这场遗憾。
    “谢谢。”脸色苍白的姜随云向颜承衣道谢,但并没有多么开心,仍旧忧心忡忡,“但这真的很危险,你还是把我再送……”
    “已经救出来就不可能把你再送回去,你就在这安心住下罢。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颜承衣的温柔些许生涩,或许他还没有完全从孤岛那段遭遇中走出,连最熟悉的人情世故也不那么得心应手。
    “……好。”姜随云点点头,在颜承衣转身时,聂枣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她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十有八九是希望颜承衣能再救她的父母,可这样贪得无厌的要求实在……难以启齿。
    行刑那天,姜随云恳求他带她去见她父母最后一眼,颜承衣答应了。
    愁云惨淡的刑场上,血腥味浓重,姜随云回来时,便病了。
    这一病就是几年,颜承衣找了许多大夫,都没法使得姜随云重新好起来,她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
    缠绵病榻多时,姜随云的寿命终于将罄。
    颜承衣坐在姜随云的床边,确定道:“你不想活下去。”
    姜随云垂头,歉疚道:“……抱歉,让你白救我了。”
    “为什么?”
    其实没有什么为什么,她只是没有强烈要活下去的执念,聂枣默默看着自己将那些金贵的药汁偷偷倒掉,无数次在梦里念着柴峥言的名字惊醒,她本来就该下去陪他们,而不是这么继续拖累着颜承衣。再现实不过的原因,这个自己并不喜欢颜承衣。
    颜承衣了然一笑,自嘲满满:“你不肯为了我活下去,却想为了他死……明明我们才是亲梅竹马……”
    姜随云不言。
    “你就不能试着忘记过去喜欢上我?”
    姜随云动了动唇,但弥留之际说什么都已经没了意义。
    “罢了……”颜承衣合上眼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甘心与无可奈何,“算我来迟。”
    姜随云死后,颜承衣消沉了一些日子,再次出海。
    命运像沿着铺就好的道路一直向前,不曾停歇
    颜承衣在孤岛苏醒,一路摸索找到那个石洞,只是这一次,他比前一次要更加沉默。
    触摸到时,他缓缓道:“我要回去……回到他们未曾相识的时候。”
    “好,我答应。”
    ***
    “承衣……”
    话音未落,少女就已被拥入怀中。
    姜随云反应过来,满脸通红的试图推开抱着她的颜承衣:“你干什么啊,你……放开……”
    “小云。”颜承衣的声音沙哑,低沉中带着姜随云不能理解的沉痛与悲哀,“我喜欢你。”
    姜随云一时忘记了挣扎,呆愣道:“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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