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揭开酒坛,轻轻喝了一口,已老去的面孔浮现出几抹嫣红,让她仿佛多了几分动人的生气,刹那间回到年轻时候。
    那一坛子酒,她抱着,像是抱着生命里最后一点希冀。
    “谢谢。”
    她说。
    聂枣道:“没什么,那我先告辞了。“
    “枣姑娘。”莲衣悉悉索索伸手在床板里摸索着什么,最后从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聂枣,“给你,大概与你有用。”
    聂枣有些愧不敢收。
    莲衣笑笑:“拿着吧,我大概活不长了,要它也没用……你若要感谢,便感谢你那张脸吧。”
    聂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再次出于好奇问:“我真的长得很像倾夕?”
    莲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模样有几分,但气质完全不像。”莲衣似乎有几分陷入对那个倾国女子的回忆,“你很漂亮,但仅此而已,你好像根本不在乎这张脸。倾夕却深深知道自己有多美,她擅长利用自己的每一分优势,容颜、谈吐、动作……都在诱惑人,单单一个眼神就足够令所有男人都为她疯狂……”
    聂枣一边感慨,一边又有点沮丧。
    “难怪令主这么喜欢她。”
    光是听莲衣的描述,她就能想象那是个多么魅惑天生的女子。
    她习惯动脑子,而不是一味的露肉,走卖脸和诱惑那条路她实在没有足够经验,找她上还不如找红袖上更实在一点。
    莲衣却又摇了摇头。
    “不是的。”
    “嗯?”
    “我曾跟倾夕聊过,我说‘夕姑娘不愧倾国倾城色,就连令主大人也无法抵抗’,她却摇了摇头,懒懒地说‘光是脸也没用,我是这世上最爱他也最了解他的人,所以他才给了我那么多特权’……”说到这里,莲衣又咳嗽了两声。
    聂枣觉得十分讶异。
    她实在想不到,就令主这么个鬼样子,这么个差劲到死的阴郁脾气,这么恐怖的性格,居然有人真的爱他?
    倾夕一个绝世美人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跟这种男人谈感情难道不觉得可怕吗?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更加佩服倾夕了。
    还是说,一般惊为天人的人都会有个奇葩的审美?
    不过,既然倾夕这么爱令主,又为何要背叛他?
    莲衣抱着酒坛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道:“这点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大概不是恨他,事发之前我曾听她喃喃道‘到底长相厮守是个什么滋味’,她大概是想永远和令主在一起,不过失败了。”
    聂枣单方面的理解大概是令主变心了吧。
    想来也是,这么个男人看着也不像是忠贞专一的人,他看什么都像是在看一个玩物,搞不好是倾夕发现她也只是令主的一个玩物,所以干脆暴走了?
    拿着匣子离开时,聂枣仍是一筹莫展。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莲衣,再来这里时,她便被告知莲衣已死,随葬的东西除了衣物就只剩下那坛酒。
    她苟延残喘地活了这么久,好像也只是为了拿到那坛酒。
    聂枣给她烧了些纸钱,心里却在想,如果当时没有令主从中作梗,莲衣和余醉不至分别这么久,是不是结局就不会这样?
    还是说这就是令主想要的结局?
    一个男人变态成这样到底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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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匣子里是一颗药丸,边上放了张纸写着功用,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发作,会呈现假死状态四日。
    聂枣收好便等着应对年末评定。
    她和红袖的评定结果仍是不相上下,要分出胜负还得看考核。
    只是去年她无须考核便拿了第一,今年她再出现时便不少人窃窃私语。
    一袭粉绿裙装灵动逼人的碧游特地靠过来,笑着问她:“枣姑娘真是越发漂亮了,不知道是用得什么保养法子?”
    “碧游姑娘客气了,我第一次见到姑娘时姑娘就十五六岁,如今看着还是十五六岁。”
    碧游假装苦恼道:“才不好呢,我怎么看都像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和枣姑娘这样的美人没得比。”
    但这家伙却年末评定连年拿前五,男人的同情心、恻隐之心和轻视之心往往是最好掌控的,很多时候他们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而非真实。
    聂枣实在懒得和人虚与委蛇,便直接道:“碧游姑娘谦虚了,来找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啊,随便聊聊都不可以吗?”她眨着眼睛,看起来天真无邪,明明年纪跟聂枣差不多大。
    “我不知道该聊什么。”
    “诶?要不聊聊……你觉得令主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这件事碧游姑娘为何不直接问令主,我又如何知道。”
    “可令主喜欢枣姑娘你嘛~”
    她不说还好,一说聂枣又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当即淡淡道:“碧游说笑了,令主怎么可能喜欢我。”
    正说着,令主进来了。
    众人纷纷噤声,等待着令主宣布这次的考核内容。
    而不一会,她就看到了跪在阶下的贵胄青年,聂枣怀疑自己眼花。
    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幻觉仍旧没有消失。
    见鬼!
    她为什么会在鬼都看到……魏离?
    魏离不是已经死了吗?
    的确,已死的人入鬼都没什么奇怪的,可是……
    下一瞬间,她已确定这就是魏离,因为魏离恹恹地抬起头,阴寒的目光扫过四周女子,最终定格在聂枣的身上,眸深如渊,恨意浓浓。聂枣不知道他是如何认出自己的,但他显然已经认定了。
    当然这份震惊她当时并不敢表现出来,她很冷静,仿佛视若无睹。
    等众人都退下之后,她才去找令主。
    “令主……”
    “怎么?觉得考核内容不公平?”
    “并非如此,属下只是觉得他可能是心怀不轨进入鬼都,希望令主对此人多防备。”聂枣顿了顿,“他曾是属下的任务对象,后来因为太过难缠,属下为了摆脱他差点杀了他,他可能是怀恨在心……”
    “你难道不恨鬼都吗?”
    聂枣一愣。
    “属下并……”
    “说实话。”
    聂枣缄默不言。
    “那就是了。”令主把玩着手中的青铜酒觞,冰冷的唇角勾起,“不过你为何会觉得我不喜欢你?”
    聂枣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令主恐怕是听到了她和碧游的对话。
    “令主天纵英才,属下如何能企及。”
    “我以为我已经对你相当好了。”
    她完全没感受到!
    除了去年令主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给她稀里糊涂年末评定拿了第一,其他时候她都觉得令主根本没拿她当人看。
    “属下惶恐……”
    令主托起她的脸庞,冰灰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声音越发冷厉起来,却又含着几分扭曲的笑意:“救了你,让你养了他这么多年,又给你炎阳花去见你的情郎,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都不感动?”
    逻辑上来讲令主的话是没错。
    如果没有他,自己是活不下来的,柴峥言也是活不下来的。
    而且她最开始受的那些刑罚,一个是她不听话,一个是她想求令主救下柴峥言,令主本人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恶劣的事情,也没有特别针对她,甚至因为她这些年任务做的漂亮,而十分宽容。
    但要真的让她认同令主对她有什么感情,就实在困难了。
    她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该是柴峥言那样,包容温柔体贴关怀。
    又不是几岁的小毛孩,喜欢女孩子,还非要欺负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聂枣合了两下眼睛,回看向令主,让自己尽量显得真诚:“属下很感激令主大人的抬爱。”
    “你就是这么感激我的?”
    聂枣觉得心累:“属下……”
    “罢了,走吧,去完成你该做的。”
    令主松开了手,聂枣被他捏住的下颌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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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离这个考核和当初公子晏的并无什么不同。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魏离估计无论如何也不会选她。
    聂枣本来连去都不想去,但仅存的一点良知还是迫使她去了。
    她本想和公子晏那次一样,带一碗热粥去,想着就觉得未免太过虚伪,事到如今再来装林久依也太下作了,便也作罢。
    聂枣到时,敲了敲门,半晌才有人回应:“进来。”
    有气无力。
    她推开门,魏离靠坐在宽长的榻上,披头散发,眼神散乱,浑无半点当年的意气风发,倒有几分像自己刚玩坏他的时候。看见聂枣,他眼神一变,随即动手理了理凌乱的发,但转瞬又松开手,似乎发现,无论他整不整理自己的仪表,对面这个女人都未必在乎。
    他不开口,聂枣只好先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
    魏离“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能在这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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