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若没有最后半句,玉姝大抵还会讶异于他如今心胸倒是大度不少,偏偏他还是他,但又难得他如今这般好说话,玉姝侧眸瞥了一眼,与他乌沉沉的眼珠撞上,心下蓦地一紧。
    她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便是颤睫,萧淮止目光睃视在她莹白脸庞上,一寸一厘地以视线将她的容颜篆刻心间。
    玉姝微抿着唇,喉间顿生干涩,后腰被他的大掌扣着,不得上,也不得下。
    记忆与山洞那夜重叠,顾忌着萧淮止的伤势,那夜他们到底只是浅尝辄止,并未真的胡来,且隔了数年之久,总得需要一些磨合,从前玉姝便在此事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哪里还能依着他胡作非为,那一夜,从始至终都是玉姝控着力度,时而借着他的力。
    思此,两对眸光稍垂,呼吸渐渐加重时,房门霍地响起笃笃拍打,声声急促。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顿时了然。
    玉姝眼底那蒙蒙雾气散开,掠过萧淮止眼底那份骤灭的暗火,去握他的手一根根掰开,而后起身拂帘走向门口,临开门时,继而转身睨过他凌乱的衣袍。
    眼神示意:还不快挡住些。
    门一开,屋外日光明亮,玉姝眉眼一弯,弯腰将地上气鼓鼓的雪玉团子抱起,看向一侧无可奈何的绿芙。
    愣了片刻,玉姝自知萧笛孩子脾性,安抚地揉着她的背,将她抱入房中。
    “阿笛,怎生这般委屈?”
    萧笛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肩,探头就对上帘子后那双黑沉沉的眼,埋怨地瞪回,眼见玉姝转身要将目光投向萧淮止,萧笛赶忙一头抱紧了玉姝的肩,低声道:“阿娘,别赶我,阿笛会很听话的……”
    萧淮止斜瞥过萧笛的小动作,心底顿生嗤笑。
    目光稍顿,便见玉姝要抱着萧笛坐至那隔着自己几寸远的紫檀木圆桌前,萧淮止面容一沉,起身走到母女跟前,从容坐下,冷不丁道:
    “萧笛,别太作。”
    萧笛计划落空:“……”
    玉姝此刻细眉微挑,视线掠过父女二人,登时明晰起来,忍俊不禁地看向萧淮止:“你这人,怎么还同自己女儿计较。”
    萧淮止不以为意,气定神闲地将茶瓯斟满,推至玉姝手边道:“刚下过雪,暖暖手。”
    刚从雪地一路跑来的萧笛幽幽睨向父亲,心里还记挂着他几次三番不留情面独占娘亲的行为,雪白的小脸透着红,此刻直接捧起玉姝的手,在唇边哈气,一字一顿说:“阿娘不冷,我给你呼呼就不冷了!”
    霎时间,玉姝心生诧异,当真是有些怀疑,这些年萧淮止到底是怎么把女儿拉扯大的?
    父女俩有这么不对付吗?
    沉吟须臾,玉姝只得将二人间的“战争”先行打断,搓着萧笛的小手,“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阿娘带我们阿笛去看青州的灯会好不好?”
    灯会在上京也是每年都有的,但每一年,萧笛都是趴在王府的阁楼往下看整座上京,抑或者跑去那位女皇姑姑的皇城里,爬上长乐阁。
    开心也是有的,但从未有过如今的期待与憧憬。
    萧笛眨着葡萄般的黑眸仰头望向玉姝,重重地点头,玉姝继而将眸光投向另一端的男人,眉眼都好似裹着温婉柔情。
    “阿笛,上元佳节是团圆的日子,要不要让你爹爹也一同去呢?”
    搁在桌案上的手轻蜷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桌沿,萧笛踯躅着抬眸,对上父亲那双乌沉沉的长眸,又想起母亲说得团圆二字,心底一阵酸酸胀胀的,默了数刻,才松口小声说:
    “阿娘说了算,阿笛都听娘亲的。”
    玉姝眼底蕴上柔柔的笑,眉眼弯起,日光镀了女人满身,暖融融的,好似春日当真提前来了。
    “听见了吗,这几日要好好养伤,你的妻子与女儿都在等着你一起去游湖观灯。”
    萧淮止叩桌沿的手顿滞,空洞的心瞬时满盈,好半晌,才沉声应下。
    他好容易才能得她原谅,与她重修旧好,无论她是否愿意与他回京,眼下该处理的事,总归是要处理的,譬如耶律明朗一事。
    他到底还是没将这些朝堂之事与她全数袒-露。
    其间包括,耶律明朗实则是耶律齐在金国的私生子,也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一丝血脉,但斩草除根,杀人时尸身必得分离,才是他一贯安心的做法,尤其是,此番玉姝遇险,若他真的晚了一步,又将重历失去她的苦痛与磨难。
    思此,男人漆冷眼底划过一抹晦暗情绪。
    接连几日,萧淮止都歇在偏院养伤,也顺带暗自处理此事;而院墙的另一端,萧笛借此机会日日夜夜黏着玉姝。
    仅仅一墙之隔,两人相见却是难上加难,偶有的几次都是趁着萧笛睡着之后。
    萧淮止不喜女子靠近,温栋梁只得另令军医看护他,有过山洞内为他擦身的经验后,玉姝每每瞧他,都格外注意他身上那些伤口,生怕离他太近,那些伤口又裂开,届时留疤便算了,病情加重才是要紧。
    这般来返往复,萧淮止倚着床栏,刚撂下奏折,抬目幽幽瞥她,“过来。”
    玉姝站在帘后,细眉紧蹙,认真道:“不成。”
    瞧着她这般严肃正经的模样,萧淮止不由得轻哂,心中暗自磨刀,算着日子,上元节也便是明日了。
    她如今倒是胆肥,知他有伤,还敢来招他。
    玉姝正弯腰去拿紫檀嵌玉圆桌上的茶瓯,身后便裹上一层雪松气息,她张唇漫出一声惊呼,后腰处已被那只熟悉的大手侵袭,一掌轻松钳锢着她的双腕,将人抱起径直往回走。
    潋滟朱唇顷刻便被堵住,玉姝美目圆瞪,气息予夺间她月退-心有些发软。
    缓息空隙,红透的耳廓被他磨着,玉姝迎着那双漆涔瞳仁,只听他低沉嗓音隐夹着几分威胁:“你倒是愈发长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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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愿做你的囚徒。”◎
    【089】。
    玉姝浓睫翕张, 深知自己又惹火烧身。
    但此刻她再如何服软认输,眼前这个人便只会得寸进丈地去欺负她。
    好半晌,被他亲得裙裾凌乱堆叠, 玉姝挣着去捉他的手, 两人动作忽顿,水雾浓浓的眼注视对方。
    这样熟悉的眼神, 不禁心旌摇动。
    玉姝喉间轻咽了下, 继而拂袖推他, 指腹刚触及他的身前伤处,便听他闷哼痛吟。
    “怎么了?可是我方才下手太重?”
    这些时日一句句的关怀, 令他心口顿觉充盈。
    他一把攥紧她往上探伤的手,喉结滑动, 嗓音带了几分喑哑道:
    “你是不是故意折磨我?”
    玉姝怔了一会儿,腰襟被他压得松垮下来, 眼看就要收不住了, 她红透了脸颊, 半羞半斥道:“才不是,你起开……”
    说着便要不顾一切去推他, 哪还管他半点伤处,左右他这般健硕, 断然死不了。
    左肩的伤都已愈合,此时被她这般推着,萧淮止真觉她这软绵的一双手比战场上的刀枪剑戟都要厉害许多。
    登时便靠在她肩颈处,翻过身,令她在上而后沉默拥着。
    他长睫垂盖着眼底那片晦暗, 声音压着无奈:
    “玉姝, 你怎的这般磨人。”
    玉姝耳根子都快被他指腹的茧磨软了, 腰肢压着他的手,动弹不得,只得抬眼嗔怪地乜他,却陡然对上他危险的眸光,心不禁颤了颤,垂睫乖巧地任他又抱又亲。
    窗纱透着几寸日光,屋内二人衣袍散乱得不成样子,日薄西山时,隔壁院子开始闹起来,萧淮止眉眼沉沉,本就隐隐发痛,陡然听见隔壁那动静,只得强压着熄火。
    低眸又望着她水涔涔的眼睛,当真是要催人命。
    萧淮止不禁觉得,这哪里是给他们生了一个羁绊,简直是生了一堵城墙,将他们隔绝起来,倒不如不生。
    见她起身整理衣裙,萧淮止眸光稍暗,从后拢着她,接过她手中襟带,淡声道:“我来。”
    语气听不出旁的,玉姝也便松手交由他,萧淮止慢条斯理地给她一一系上。
    热气绕在玉姝后颈处,越来越重,越来越湿。
    她心间猛跳,覆手按住萧淮止的手,低声道:“系好了,我该走了。”
    萧淮止暗着目光瞥她红透的耳,身躯里的火势燎原,最终不情不愿地放了手。
    “去罢。”
    玉姝没敢回头,只拂开帘子,同他叮嘱最后一句:“你记得按时换药。”
    言毕,便推门离去。
    萧淮止捻起松垮的外袍,目光随着那道袅娜影子移动,随着房门关合而又收回。
    帐内的女子香久久萦绕不散,压不住的火气硬生生磨了他一整夜。
    夜里下了一场细雪,待到翌日晨间,薄光将雪消融,萧淮止悄然携人从外而归时,已至暮霭时分,远远便听见院中母女二人的欢畅笑音。
    行至垂花门处的步伐忽滞,他抬目越过墙角虬结枝梢,直直凝向窗台前那双影子,令他骤然想起,若他们之间并未相隔四年,这般光景许是早已成了。
    思此,萧淮止抬手按住胸前那道旧伤,这道伤因何而起,又因何不愈,他心中深知,但如今他再不必如此疼痛。
    窗前两双清凌凌的眸子齐齐朝他盼来。
    萧淮止心口倏紧,眼底压着情绪,只面色从容地对视过去,声音亦是淡然,“走罢,去过灯节。”
    萧笛盼了一整日,此刻连忙拉起娘亲的手,直冲冲往门外跑去。
    一路马车辘辘而行,车帷浮动间,街市喧闹嘈杂声也便传了进来,萧笛满心都被好奇堆积着,时不时便要趴在窗框掀帘往外瞧,玉姝怕她摔着,本欲虚扶在萧笛身后,却都被坐在身侧的男人兜了过去。
    玉姝侧眸窥向他此刻神情,许是街市拥堵,马车登时晃了下,萧笛终究是孩子,小身板哪里经得住,直接往后栽,便落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中,回首望去,对上父亲乌沉的眼,萧笛的心咯噔地跳,正要寻思借口,耳边传过一句淡淡的“小心些”。
    萧笛乌眸微顿,有些迷茫地望向母亲,霍然对上玉姝眼底温婉笑意,又复尔缩在萧淮止怀中抬眸窥他。
    抵至江畔,马车缓缓停下,三人前后下车。
    长街华灯映入眼帘,灼灼耀目至极,江畔夜风轻轻拂过,些许挂着风铃的灯笼晃出阵阵脆音,玉姝睫羽微翕,耳畔满是街巷繁闹之声。
    玉姝提裙迈入人流时,一只手被大掌包裹,皮囊下的那颗心不禁扑通扑通地跳动。
    她侧眸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弯唇道:“你怎么不牵着点女儿?”
    萧淮止剑眉微抬,略松开她的手,单臂抱起只及他膝间的女儿,再度牵紧她的手,“这回可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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