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的小型电磨机发出刺耳的响,一旁的手机传来视频声音,“接下来请大家拿出图纸,盖上面具,用丙烯填充……”
    余瓷笨拙地涂抹上色,一点烧焦的痕,一点血斑,涂大面积的黑色口鼻,牢牢粘紧锋利的魔鬼之牙。左边脸颊处,写aix叁个字母。
    家里时时开着暖气,她却总是脚冷。余瓷放下画完的面具,和半小时前画好的面具晾一起,等待阴干。
    少女弯起腿弯,踩椅凳上。手心摩擦脚背,带来几分温度。
    跳下椅子,光脚踩过木地板,从床底勾出拖鞋,闯进卫生间。
    关上门时,水流声响。将手心软肉搓红,依旧留有白色颜料的痕迹。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心蹭到丙烯,洗也洗不掉。
    洗不掉就作罢,余瓷哼着轻柔的小曲,半点没有被上午的争执影响。
    “我不只是陈瑕一个人的经纪人,我是整个队的经纪人。”她说。
    “我说了,不允许。”妈妈挺直后背,坐姿端庄,看她的目光遍布失望,“除了学习,你不要搞其他的。你搞其他的我都不会同意。”
    “余瓷,是不是我不该把你要来,是不是该让你爸把你领走。也不该给你改名字,送你回你们老白家算了,你跟你爸一样是骗子。”余屏音很擅长用平和的语调说伤人心的话语。
    因为语调平缓,所以令人迷惑。也因此更认真咀嚼语言,直到那些尖刺刺破皮肉,扎穿舌头,才恍惚发觉这些话语伤人。
    “说要听我的话,一次次地做不值钱的事。”妈妈长叹一口气。
    余瓷愣怔地看着,眼泪往下滑落,却不感到悲伤。
    自己不哭,妈妈会尝试更加伤人的话语。不如早一些落泪,演出妈妈期待的戏码,早早解脱。
    说来也古怪,往日里牵动她神经的那些话语,这会儿半点伤不到她。
    面具晾了两日,画材干得彻底。
    余瓷拿起另一个面具,边角仿造威尼斯面具饰以金色描边,用钴蓝色仿造绘制苏麻离青一般的纹路。面具左右穿孔,附上面纱。右下角小小地写了一个字母c。
    苏麻离青这个词,是她从书上看来的。余瓷喜欢它的立意。
    釉料缘故的晕散与铁锈疤,为辨识它的标志。
    她习惯性地压了压大腿伤口,戴上面具,镜子里浮出一个面容。苍白、绮丽,与她大不相合。
    她取下面具,两只手一手握一个,拿起另一个。
    这一回不是她试,余瓷毫不犹豫地拧开陈瑕房间门把手。
    陈瑕正在喂蛇,没想到她来,还坐地上,腿弯附近是一个亚克力盒,里面装着几只刚解冻的冻乳鼠。夹子刚夹起一只乳鼠,又滑掉。
    他抬头,面色颇有些颓丧,一身酒气,倒是没起身,拉低帽沿挡住脸。好像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讨不得余瓷喜欢。
    “什么事?”他声音沙哑。
    余瓷看向一边,桌上好几瓶她认不出名字的洋酒,几罐碳酸饮料空空地倒下,杯子里的球冰融化掉一半,一些暗黄色的酒液浮动。
    一时不知嫌他颓废只知道喝酒好,还是夸他丧气成这样还记得喂宠物好。
    余瓷拍拍他脸,把面具递给他。陈瑕迷迷糊糊地接过,不解地抬眼看她。
    “陈瑕不许去,aix总能去吧。”她笑眯眯地蹲下,指着面具上aix叁个字母。
    她有私心,用的是画她自己面具的材料。有些突兀的深蓝。
    她的声音低低的,又带了几分得逞的得意,“当你不是陈瑕而是aix,谁也拦不了你。”
    “你……”
    “我也陪你去,”她举了举手中的面具,眨眨眼示意他。
    商量、谋划,尝试,无数次翻越窗户,和陈瑕排练接她的时机。
    知会周荔,和齐迟星、施凡通气,提前潜入主办方的场地,划定逃跑路线。
    在日复一日的谋划里,春天没有防备地到来。
    野草高中生音乐节,总在春分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不仅仅余瓷陈瑕,各个中学里,所有学生都在倒数。
    还有十天,他们最后一次到现场踩点,舞台正在架构。
    七天,陈瑕和余瓷没有现身彩排现场,仅仅由贝斯和鼓手组成的乐队,放的是录音,颇为冷清。
    五天,老师们告知学生音乐节地点,照常组织防止拥挤、踩踏的讲话。
    ……
    最后两天,余瓷错愕地看向窗户。
    厚重的木板与铁钉封死了整个窗户,窗户的把手以及周围都用胶水灌入。
    恍惚回头,陈瑕刚从房间出来,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他的房间也被封得死死的。
    假如不能从窗户离开,所有计划都将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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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具灵感是西尔维娅·普拉斯《抵达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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