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趣儿着穆南和倾璐,倾璐猛地扑了上来,匍匐在盈之的脚下,她像是一个失控了的人,拼命地喊着:“娘娘,把药吐出来,快,把药吐出来!那药不能喝啊娘娘!”
    倾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起倾璐,可倾璐像是歇斯底里了一般,就是紧紧地抱住盈之,试图将喝进去的药抠出来:“倾璐你疯了!还不快放开娘娘!你在干什么!”
    倾墨也使了狠劲儿,好不容易将失控的倾璐拉了开来。
    倾璐的眼睛里忽然失去了一种光彩,她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收敛过意思自己的脾气,她摔倒在地上,声音很是空洞:“穆……穆大人。”
    穆南手里整理着医箱,低垂着头并没有向她看去,不知怎的,他总觉着倾璐是知道了些什么,不敢去接她的话茬。
    倾璐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稳定住了情绪,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在自己喜欢的男人和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主子中间,她终究选择了后者:“穆大人,奴婢斗胆问您一句,您给皇后娘娘用的……到底是什么药?”
    “倾璐姑娘何出此言?自然是对娘娘身子有益的药,难道穆南还敢谋害娘娘不成吗?”
    穆南僵硬地勾了勾唇角,为了皇后的身子,他特意加了几味别的药材,药效上来的并不快,这会儿子若是让皇后知道了真相,情绪激动起来,催发药效,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倾璐站起身子,缓步上前,在盈之和倾墨疑惑的眼神里,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拽住穆南的医箱:“穆大人,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您又何苦再继续欺瞒?奴婢记得穆大人曾经说过,医者仁心,只为治病救人,造福天下苍生,不知穆大人可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
    穆南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很想把倾璐拉到一边,让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可即使这么做,盈之也会起了疑心,现在的场面已经失控,让穆南不知该如何是好。
    倾璐勾了勾唇边,一把打碎盈之放在案几上的玉碗:“那好,奴婢再问您一次,您给皇后娘娘开的,到底是什么药!”
    “是温补……”
    “去你/妈狗屁的温补!”
    倾璐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开始颤抖,“小焕子都同我说了,穆大人拿的都是破血破气的药材,是用来给妇人落胎的!穆大人,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药!”
    倾璐的声音敲击在整个内殿,盈之和倾墨都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耳朵里所听到的:“倾璐,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落胎?咱们娘娘又没有身孕,你是不是搞错了?”
    倾墨上前拉了一把倾璐,可眉宇间已经皆是疑惑。
    倾璐摇了摇头,她还是定定地看着穆南,手开始渐渐地捏紧他医箱的带子:“穆大人,您怎么不说话了?穆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嗣!你就不怕陛下和娘娘怪罪下来吗?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说!你是何人派来谋害咱们娘娘的!你说!”
    她使劲地摇晃着穆南的身体,穆南闭上了眼睛,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倾璐你不要激动……”
    “穆……穆南。”
    盈之的眼泪渐渐模糊了眼眶,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穆南什么落胎……什么破血破气……”
    穆南知道这事情已经瞒不住了,看着时辰也快到药效了,只好咬着牙启唇:“回皇后娘娘的话,这的确是……的确是落胎的药,娘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可这个孩子留不得!娘娘目前的身体情况,强留这个孩子只会一尸两命!”
    盈之刚想开口,小腹却传来阵阵坠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渐渐抽离出自己的身体:“好……好痛……”
    穆南猛地甩开倾璐,一个箭步上前,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什么君臣之礼,抱起盈之就往床榻上放,又立即搭上她的脉搏:“娘娘,药效已经上来,娘娘千万不能情绪激动,您和陛下还会有别的孩子的,娘娘您这胎实在凶险……”
    盈之的脸色开始苍白,血从□慢慢滑出,可控制不住的,是她眼眶里流出来的眼泪,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呼啸而出:“穆……穆南,你……告诉本宫……陛下……知……不知道……”
    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地是那样的艰难,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一般,好在穆南早有准备,已经准备好了镇痛的药,直接灌入盈之口中:“娘娘……陛下也是为了您的身子,陛下对您的心,您还不明白吗……”
    盈之听了这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又是一滴眼泪,从眼眶里划出,顺着脸颊,落在床榻之上,水渍暗红了被单,开出一朵绝美的花儿来。
    倾墨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一下子慌了神,娘娘怎么就有了身孕……怎么就又没了呢!
    “倾墨!你上来扶着娘娘,我要替娘娘施针。”
    穆南的声音拉回了倾墨的思绪,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喊来倾璐帮忙,恐怕会坏了盈之的身子,可倾墨也有自己要守的规矩。
    她迟疑着上前,却迟迟没有褪去盈之的衣服:“穆大人,这……这恐怕不妥吧!”
    “如果不施针,你们娘娘就危在旦夕了,你以为落胎那么简单吗?”
    穆南的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关上的屋门外面传来了少翊的声音:“朕来。”
    殿里的所有人皆是一愣,穆南很快让开身去,退了开来,倾墨咬着下唇,替盈之褪去衣物,少翊手里捏着银针,每一针都下得很稳,盈之一直没有醒过来,就好像一个睡着了的布娃娃,没有丝毫的生气。
    少翊不敢去看她的脸,他怕自己会一个不忍心,乱了心神从而扎错了穴位。
    好不容易艰难地扎针终于结束,他的手附上了盈之的手腕,准确地找到了她的脉搏,可过了很久,他依旧没有把自己的手挪开。
    穆南候在帷幔外头,可以依稀看见少翊动作的影子:“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娘娘的身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盈之……盈之的脉象……”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性感的要命,“穆南,你快,你快搭搭看脉,我怎么觉得……我怎么觉得盈之的脉象……”
    穆南不敢马虎,立即将手里一直捏着的红线交给倾墨去系,他拉着红线,也细细凝神了很久,随即一种复杂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陛……陛下,娘娘的脉搏里好像……”
    “好像感觉不到寒气了……”
    穆南的声音甚至带着哽咽,七年了,这七年里他和少翊翻遍了古籍,寻遍了医术,连民间古怪的偏方都一一试过,那寒气却一直久久散不去,今日……今日怎么就忽然……
    难道是因为……那个孩子……?
    穆南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了起来,定是皇后娘娘腹中的那个孩子,带走了娘娘体内一直散不去的寒气,原来这寒气不是去不掉,而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才能……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不知道是该喜该悲了,七年的努力,今日就忽然这么……
    可皇后娘娘一直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寒气,等她醒来,怕是要……
    他担忧地抬眸,望向帷幔里那伏在床榻边上高大的身影,少翊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直起背脊,却一直没有放开盈之的手:“……不管怎么说,终归是好事,穆南,今日也算辛苦你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盈之这儿,朕亲自照看。”
    “……臣遵旨。”
    穆南拱了拱手,背着自己的医箱从内殿里退了出去,倾璐从始至终一直杵在原地,好像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和倾墨也都不知道盈之身子的真实状况,在她们的眼里,陛下也未免太狠心了些。
    不管娘娘的身子究竟如何,这终究是娘娘的孩子,难道娘娘连知情的权利……都没有吗?
    这八年陛下是怎么对娘娘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不给娘娘留下一个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了一丢丢
    后面可能要虐一虐男主
    谁叫男主没本事呢!
    打死打死!
    ☆、第80章 番外之柔太妃篇(五)
    薛慈沅紧紧抓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快要嵌进肉里却也不觉得疼,面前的菠菜素饺已经微凉,这还是从前做侍女的时候,交好的姐妹偷偷给自己送过来的。
    菠菜素饺被整齐地摆放在碟子里,其中一个缺了一个口子,孤零零地放置在一边,一阵恶心再次袭来,慈沅捂着嘴,小声干呕起来,她心里慌得要命,却也不敢大声弄出动静来。
    那个被分来伺候自己的侍女,原是淑妃的心腹之一,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淑妃眼里,淑妃横竖看自己不顺眼,慈沅就是再笨也感觉出来了,可她不得不委曲求全,不得不低声下气,慈沅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
    经历了这么多,母亲在自己面前被苏治羞辱,咬舌自尽,父亲和兄长们又……即使入了宫,自己也是受尽白眼,最后变成棋子,送上龙床,成了太后和淑妃之间的牺牲品。
    慈沅闭了闭眼睛,她无数次想过,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还有什么。
    可每每想到母亲绝望的眼睛,都咬牙想要坚持下去,被陛下冷落,独居在这个小院子里,连个配殿都没有。
    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个人正眼瞧过,就连给自己送点心的宫人,也不过是同情心泛滥罢了。
    可现在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慈沅顺着自己的气,细细想着上次来月事究竟是什么时候……
    孩子……难道我有孩子了?
    慈沅摸着自己的肚子,呆呆地蹲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忽然被侍女一把推开,她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语气里更是带着不耐烦:“薛小主,您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您这素饺还吃不吃了?还是奴婢给您带下去扔了?您趴在地上,在看蚂蚁呢?”
    那侍女讲话很不客气,可慈沅从来都无力反驳,她缓缓站起身来,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正常一些:“没什么,刚才忽然有些晕,就蹲下了,这素饺你拿下去吧,我还不是很饿,你若是想吃,就带去吃吧,别浪费了。”
    “哟,薛小主您打发叫花子呢?把您吃剩的东西给我?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那侍女阴阳怪气地说着,丝毫没有在意慈沅身体会不会有什么情况,伸手就把案几上的素饺拿了起来,“水在桌上,要喝自己倒,没事儿别在屋里头瞎折腾,咱们做奴才的可不比您清闲。淑妃娘娘就要和陛下去围猎了,到时候奴婢可能还得跟着,薛小主不会介意吧?”
    慈沅没有与她计较,只是扯出一丝笑容来微微点了点头:“恩你去忙你的吧,我没事的,淑妃娘娘的事儿要紧。”
    那侍女鼻子里哼出一声气来,扭头就往外头走,临了连屋门都没顺手带上,慈沅受惯了这态度,心里反而坦荡了。
    她走了几步,将屋子门关了起来,她摸索着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到底有没有怀孕?慈沅到底不过是个小女孩儿,这方面的事情也只听旁的妇人说起过,哪里知道完整的,只知道这样作呕,又不来月事,十有*是有了孩子的。
    可她又不敢请御医来看,这事儿若是捅了出去,别说是淑妃不会留,就是太后娘娘,恐怕也是要对自己下手的,慈沅再次闭了闭眼睛,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为主,幸好淑妃要去围猎,还能躲开一些,至于太后……她的心思暂时还放不到自己身上,应是没什么大碍的。
    都说为母则强,慈沅好像一夜之前从一个小女孩儿成长为了一个女人,她就这么坐在自己的床榻边上,一步一步慢慢分析着,明明身子害怕地发抖,可却强忍着。
    公里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淑妃最终被太后强留在宫里,没能跟着陛下一同去围猎,失去了靠山的淑妃根本斗不过太后,没多久便香消玉殒,只留给皇上一具冰冷的尸体。
    为了这事儿,皇上和太后开始了冷战,可实权到底都还是掌握在太后的手里。
    陛下渐渐地开始纵情声色,自暴自弃,太后越看陛下越不顺眼,把自己的孙子养在身边,悉心教导,没有人再提起宫里曾经有一个盛宠一时,宠冠六宫的淑妃娘娘。
    慈沅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她知道事情已经快要瞒不住了,太后娘娘何等精明的人,若不是因为前头有淑妃的事情撑着,后来又有陛下给她添堵。
    她恐怕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反常,也幸亏那侍女从来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压根儿没留意月事不月事的,自己随便糊弄几句,也就过去了。
    慈沅站在寿康宫的门口,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差人进去通报,她等了好些时候,那小宫娥眼睛都快顶到天上去了,只拿下巴对着她,声音里尽是不屑:“薛小主,方才太后娘娘在休憩,这会儿子才有空见您,小主您跟我来吧。”
    “有劳姑娘了。”
    慈沅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才刚踏入殿里,就被肃穆的装饰惊了惊,像她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来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故这也算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她福□子,恭恭敬敬地请了安:“才人薛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薛氏给各位娘娘请安,各位娘娘万福。”
    殿上还有不少别的妃嫔,这个时候刚好是妃嫔们前来请安的时候,所以刚才门口小宫娥的那几句话,纯属只是为了给慈沅一个下马威罢了,说不准她前头压根儿就没进来通传。
    上座的太后半眯着眼睛,声音轻缓却带着严苛:“起来吧,薛才人今儿怎么有空来哀家这儿,可是有什么事儿?说起来你们翊坤宫缺了个主事的,应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的,从前那个没脑子,有和没有根本没什么差别。”
    慈沅盈盈起身,她的声音软糯,不是很好听但却让人舒服:“薛氏惶恐,承蒙娘娘错爱,才得以入宫侍奉陛下,翊坤宫上下一切都好,薛氏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禀告太后娘娘。”
    殿里的妃嫔们,虽说都比不上从前淑妃得宠,可有好几个都是宫里的老人,女人家,搬弄是非是最拿手的了。
    这薛氏中庸,从前压根儿不愿在人前露面,今儿倒好,上赶着出来,难不成是想来多听几句奚落吗?
    就连皇后也舒展了眉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皇后没有开口,底下的妃嫔更不敢擅自说话,太后像是没听着慈沅的话,过了好半晌才浅浅道:“说吧,什么事儿。”
    慈沅再次福了福身子,对着殿上的太后和所有妃嫔们行礼:“薛氏得娘娘垂怜,陛下庇护,才得以得封才人,薛氏心里感激,只想着要好好伺候娘娘和陛下,不曾想上天厚爱,薛氏祖上积德,已经……已经怀有龙嗣四个多月了……”
    “什么?!”
    太后的眼睛猛地睁开来了,连皇后都砸了手里的盖碗,妃嫔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少胆子大的,抬眸上下不断地打量这不起眼的薛氏。
    从前以为不过是个淑妃选上来的,中庸无才又家道中落的小姑娘,不曾想这小姑娘福气倒好,只侍奉了皇上一次,就有了龙嗣?!
    还一瞒就是四个月!
    太后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她不一会儿就收了神色:“薛氏,你倒是机灵,有了身孕为何不立即上报,而瞒延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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