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我在听。”季时景语气很轻,就这样平静地把她揽在怀里,任由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他出国之前,宁挽霁有一段时间曾经在他空余的日子找过他补习,坦白而言,她其实算不得很笨,但很聪明这三个字也与她相距甚远,季时景刚开始没有同意她找他补习的请求,因为他觉得他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很好的老师,可是宁挽霁说,没关系,人总有第一次。
    这样没有必要的请求,如果是别人,他一定不会答应,但是因为是宁挽霁,他第一次试着做了别人的补习老师,那时他人生中第一次给别人做补习老师,同样也是最后一次,在往后的时间里,季时景再也没给别人做过补习老师。
    他不需要靠这个勤工俭学,亦没有兴趣好为人师,长时间的做别人的课外辅导。
    “我很笨,那段时间,你该是知道的。”宁挽霁声音平静:“高二的时候,我选择了文科,因为发觉自己理科确实学不太来,其实我本来也想过选择学理科的,可是后来——”
    后来季时景离开了,她选择学理科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个时候,宁挽霁觉得自己好像也真是任性,大学时候读金融,原来也不知不觉的都与面前的这个人有关系,好像他在她生命中只出现了极短的瞬间,就如同流星划过天际,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的生活。
    “我数学学的不大好,废了很大力气在高二进了文实也不算靠前,但我总是希望,能完成我父母的心愿,让他们看到我变成更好的人,也总是想着争一口气,不让别人看轻我,那个时候,在中学,成绩好像就是最好的保护色。”宁挽霁顿了顿接着道。
    “可能是因为在小地方读书的阴影,我总是觉得会有人瞧不起我。”自卑就像阴影一样无处逃匿,高一的时候被班主任指责的阴影还记忆犹新,她文综的成绩很好,但是数学却怎么都学不好。
    数学老师找她谈心的时候,也明显的隐晦的提到了她的成绩会影响班级的平均分。季时景大概知道,她的脑子在这上面一直都不是很灵活。
    “你那个时候教我学数学,最后两道题的最后一问总要反复给我讲上半天我才能懂,所以我真的觉得我很笨,也很不聪明,和你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宁挽霁自嘲的开口道:“老师说我脑子不灵光,我当时总不服气,现在却觉得好像她说的的确是对的。”
    就像她现在还和当年一样会心高气傲,对很多事情都不会服气,却还是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认可对方说的的确是正确的。
    她当年做不会最后那道数学题的最后一问,现在也不懂得如何取舍和季时景的关系。
    “你不笨。”她虽然不聪明,但远不到笨的地步,季时景不想要她这样反反复复的自我否定,好像剥开了那层过分好强的外表,她的内里无比脆弱,下意识地,季时景不想让她这样的否定自己:“你最后还是考上了p大。”
    “你说我这样的性格不好。”宁挽霁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我也知道我的性格矛盾,那些人其实都未必适合我和他们来往。”
    可她实在太害怕了,她害怕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在路上,其实她不是因为害怕孤独,只是因为不想被孤立,仅此而已。
    季时景说她有拒绝的权利,可其实,拒绝的权利从不曾完全的真正在她手中。他们两个人生活环境不同,接受过来自他人的待遇也自然天差地别。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无法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宁挽霁从不对任何人有所期盼,也不会试图把自己经受过的难过讲给别人,寻求理解。
    宁挽霁知道如果对人有所期盼,随之而来的就是越来越多的伤害,可她有的时候也真的想自己能够被好好呵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觉得自己别扭,倒也不足为奇。
    季时景大概能明白她的心思,但他不会贸贸然的告诉宁挽霁他能理解,亦或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上去说一些安慰他的话,他自己知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如果想要她走出来,还是只能靠她自己。
    “宁挽霁。”
    忽然被季时景重新叫到名字,宁挽霁有片刻的错愕,继而抬起头道:“怎么了?”
    那人低垂眉睫,手指覆盖上她的手指,与她十指交叉:“我没有参与过你的过去,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在这里。”
    他声音很轻,略微带着些疲惫的沙哑,与他平时的嗓音不太相似,却带有一番别样的磁性。
    “我不会说抱歉,或者你可以挺过来,没什么是放不下的这样的话,因为我明白,很多事情,如果是你当下觉得对的事情,你就要放手去做,但是闹闹。”
    季时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我这几天,不是因为你没有听我的话到处乱跑而生气,我是希望,在你在意别人之前,更在意你自己。无论是你父母也好,你所谓的朋友,同事也罢,他们都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他其实不难看出,她比任何人都更加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从来宁挽霁看起来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会过分专注自我的人,但他知道,她不是如此。
    如果她真的是这样,就不会因为想要适应集体,明明知道自己有幽暗恐惧症还要去参加这样的活动。
    宁挽霁知道那天季时景不高兴,甚至说是有点生气,她也没有主动去试图了解情况,只是下意识地知道他不开心,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几天都没怎么跟他说话。
    她想过季时景会说很多,却没想到他会这样简单地告诉自己。
    他会永远站到她身边。
    季时景生气,不是因为她到处乱跑,亦或是她做了多出格的事情。
    只是因为,他要她把自己放到第一位,仅此而已。
    *
    没过多久,宁挽霁选择回去上班,满打满算她也才休息了五个工作日,不过一周而已。
    后续他们到底有没有再去团建,不是宁挽霁要考虑的范围,她现在也想通了,她那样的性格,不是一蹴而就,立马就能够彻底改变的,她总该学着不在意他人到底在不在意自己。
    离七月底还差一周,季时景采访的工作马上就要进行,宁挽霁组里也就跟夏念汐比较熟,其他的人她也干脆没挑,只选择让夏念汐配她做比较过分需要两个人配合的工作。
    至于其他的组员,她都保持一个不冷不热的态度。
    她也不在意别人说她什么,季时景是个过分比较专注自我的人,以前宁挽霁觉得,她大概永远无法成为他那样能够过度专注自我的人,现在看来,只要想,是可以一点一点成为的。
    今天天气很好,宁挽霁临时手头有个需要采风的工作,可以出去拍外景,夏念汐听了也要跟着去,宁挽霁倒也没说什么,反正她也要选择组员,和她一起来刚好。
    时间临近七月底,盛夏的风满是燥热,大家基本上都喜欢在公司吹空调,不过没办法,采风的工作总是要有人去。
    但宁挽霁觉得,可能是她运气不错,前几天北城市下了几场暴雨,天气的温度骤然下降了一些,终于由原来的三十五度的,把人几乎要给烤化了的天气,降低到了二十五六度这样较为舒服的天气。
    早晨出来的时候路过公园,还带着雾蒙蒙的露水,她们这次主要还是去附近的一些公园和景观拍摄照片,负责做杂志的内页配图,夏念汐是摄影专业毕业的,对这个还算得上是比较拿手。
    兴许是北城市顶级三甲医院的医生治疗水平确实比较高超,宁挽霁小腿的部分已经恢复的光洁如初,小姑娘穿着白色的碎花连衣裙,站在树荫下,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旁边的夏念汐在碎碎念。
    “你说,上次你不是准备不去了吗,后面为什么又去了?”夏念汐道:“你真的不知道,上一次密室逃脱的事简直是要吓死我了,我找了你好半天都没找到,其他人非得说你已经离开了,但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会仓促离开不事先通知别人的人。”
    这点没有说错,宁挽霁确实不是那样的人。
    “要我说你就别管那些人,他们只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觉得你太好运气,凭借和季总是校友的事情才能约到他的采访。上次那件逼着人去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想想还是会很生气,这么难为人的事亏他们做的出来。”
    好不容易不在办公室,这些话在微信上发也不太好,只能当面讲,这些日子又没什么机会。
    夏念汐这口气已经憋了很久了,总要找个发泄的地方和宁挽霁说,这次可算是找到了时机,吐槽了一会儿,她又接着道:“对了,挽挽,后来,你没事吧?”
    “我没有什么大事,你放心吧。”宁挽霁摇摇头接着道:“说到上次,我好像还忘了告诉你,谢谢你,没有忘记找我的这件事情,还有,替我保密和学长之间的关系。”
    “哎,都是小事,但是挽挽,我觉得上一次他担心你的样子不太像是作假。所以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夏念汐接着开口道:“虽然我答应你保密了,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你说,季总是不是跟你有什么特殊关系,你以后要做季总的夫人?”
    “……”如果说出来她和季时景两个人现在已经是夫妻的关系的话,夏念汐大概会吓死吧?
    季时景上次去找她,还好没被太多人知道,不然公司里嘲讽她裙带关系的人估计会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宁挽霁默默的闭上了嘴,接着听夏念汐开口道:“说真的,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追求不追求宁挽霁倒不是很清楚,但两个人之间是塑料夫妻的事情倒是真的,自从上次之后,她又有小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到季时景。
    苏妤给她买了一辆迈凯伦让她开,宁挽霁虽然会开车,但还是把车默默地锁进了仓库,只有闲暇的双休日才会开出去,不然开到公司,总有些张扬且不符合她身份的感觉。
    “额,不知道。”宁挽霁实话实说:“嗯……我觉得或许应该不是吧?”
    “可是我看起来就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夏念汐接着道:“希望你们好事将近,我磕的cp是真的,说起来,你那天伤得是不是很严重?我看季总他很担心的样子,后来给你发消息,你说你在住院。怎么样,恢复得还好吗?”
    夏念汐倒是想去医院看宁挽霁,但是宁挽霁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会被曝光,现在最终能走到什么地步不好说,她也不想那么匆忙。
    “恢复得还好,说句实话,伤得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学长他有点大惊小怪了而已。”
    或者说,不止是只有点大惊小怪,而是非常大惊小怪了一点。
    两个人边工作边聊天,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很晚。
    北城市这边最近不太平,采光这地方稍微离主城区有点偏远,这边又要搞什么棚户区改造,叮叮咣咣的到处都是在搞施工。
    附近颇有一点城中村的感觉。
    拍完最后一组照片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宁挽霁和夏念汐收拾物品准备坐公司的车回去,她没怎么开车,听说这段附近安保不太好,她又赶到这么晚才结束。
    本来没想到要拍这么多组,其实分两天完成也行,但是她觉得一天就可以。
    这边到了夜里果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四处都感觉并不算得上是很安静。
    这一块采风的区域,公司的车子进不来,自然公园又非常大,比较空旷,夜里已经凌晨路上行人几乎没有几个,只听得到聒噪的蝉鸣声响彻繁星照耀的夜里。
    联想到最近出现的扒手以及杀人案事件,宁挽霁心里本能的觉得不太好,但本着相信北城市的人民警察的想法,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没那么倒霉,可是身后传来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让宁挽霁的心有些提到了嗓子眼。
    她本能的扯住夏念汐的手,飞快地往前走,只是她走步的速度在提升,身后的脚步声也在随之加快。
    宁挽霁意识到这人可能是抢劫犯或者是图谋别的什么,如果两个人一起走,那最后很可能造成的是谁都跑不了。
    她给了夏念汐一个眼神,选择兵分两路,只要能快点跑到出口,其中一个人就能成功的叫到随行的工作人员报警顺便解决这场困境。
    宁挽霁声音很镇定,她松开夏念汐的手,看了她一眼道:“我数三二一,马上就跟着跑,听到了吗?”
    “三,二,一——”
    这句话说完之后,宁挽霁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朝外跑去,风声的呼啸从她耳边擦过,她知道夏念汐一定会报警,她们两个人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就在她跑路的同时,她听到手机音乐的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季时景。
    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就是。
    “季时景,如果我真的这次不幸没了,请替我继承我的蚂蚁花呗。”
    第42章 格斗
    季时景知道宁挽霁有事, 之前给她发消息问过今晚有没有空陪他回家吃饭, 结果宁挽霁回答抱歉,因为临时有事。
    她在外工作,季时景自然会比较担心,他十点多的时候给宁挽霁发了条消息问她情况怎么样, 她说快结束了, 季时景向她要定位,起初她还不明所以, 说公司有车可以回去,但季时景说要定位只是为了确认她平安, 她也就把定位给他了。
    十一点钟的时候季时景给她微信发消息,宁挽霁没有回复, 他本能的直觉不太对劲, 在公司处理完事情之后,就开车朝着定位的方向去, 刚到定位的地方,他就给宁挽霁打电话, 却没想到, 电话一接通,她说的居然是这个。
    季时景听得出来, 她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她声音有些气喘吁吁的,大概是在奔跑,他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方向盘道:“你知道你现在具体的定位在哪里吗?我马上就到。”
    “……学长?你不会在这附近吧?”宁挽霁急速奔跑着:“没什么事,你放心, 我和夏念汐一起来的, 她现在已经去报警了。”
    “打开定位。”季时景接着道:“我开车去找你。”
    宁挽霁头脑很清醒, 直到现在不是和季时景扯皮说不要的时候,她迅速的把gps打开,连接了位置共享。
    她觉得自己从未有一瞬像今天这样,跑出了百米超人的速度来,明明她中学时期体育很差劲。
    很糟糕,虽然宁挽霁知道这后面或许有坏人,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可她还整个人仍然保持着一种高度紧张但是镇定的状态。
    季时景看了一眼距离和路线,索性,离他这里并不算很远,驱车开过去只需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他声音很淡,开口道:“宁挽霁,别挂电话,朝下面就是出口的方向,我就在山下。”
    宁挽霁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长时间的奔跑让她有些疲于奔命,她额头上渗透出了豆大的汗珠,幸好她今天为了方便出外景,没有穿高跟鞋,穿的是便于行动的鞋子,但即便如此,由于奔跑过/□□速,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脚踝酸痛,几乎要无力维持奔跑。
    她身体素质不算差,但也算不得多好,身为女生,宁挽霁知道在这样的体力博弈中跑过男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能听得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感觉得到身后人的脚步上一点一点的追了上来,那人体能显然极好,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小,宁挽霁本能感觉得到危险,她的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季时景的声音仍然在她耳畔响起,给她力量和指引,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奔跑,再加上身后那个人的速度太快。
    就在宁挽霁感觉季时景应该快到了的时候,她的肩膀忽然被人用力的扳了过去,她的手机突然被打落在地,紧接着她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面前是个粗鲁而又狰狞的男子,看得出来这人体力很好。
    对方手持一把尖刀,在北城市这样的地方,是不能随便手持管制刀具的 ,他声音很粗犷,把宁挽霁推到地上,她的腿由于碰到了尖锐的石子,磕破划出了一道血痕。
    “呵。你和你那个同伴一起跑是吧,怎么样小姑娘,还不是被我追上了,我劝你识相的话就赶紧把钱给交出来。”对方语气凶狠,明摆着是冲着钱来的,但是宁挽霁身上并没有钱,不过,就算她有钱,想必给了钱也不会那么愉快的结尾。
    被面前的人推搡到地上,宁挽霁还想跑,但是知道已经跑不了了,她现在就在这里,没有多余的力气选择继续奔跑,只能等,等季时景是否能够及时赶过来。
    手机的信号已经中断了,宁挽霁白嫩的手磕破在地上,她的身上被面前的人踹了一脚,裙子已经斑驳累累,但即便在这种时刻,她仍然没有哭哭啼啼,而是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警察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赶到,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季时景,但很显然季时景不可能会随身携带这种管制刀具和人拼命,只能祈祷他开车带她尽快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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