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奉命捉拿大公子其党,若你们乖乖交出公主,可饶你们一命!”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吼道。

    “怎么办?”沐远紧张地轻声问项晟。项晟则默然无言,伸手偷偷摸上身后的剑。

    沐远又退回车内看了桃夭一眼,继而望向甘郢,两人眼神交汇,同时点了点头。沐远吊儿郎当的神情忽然转变,握着剑的手猛地收紧。“啊!”他大喊一声冲出马车外,挥剑刺向马车外的秦军!

    几乎同时,项晟也跳下马车与秦军厮杀起来。甘郢挥剑斩断了马和马车的连绳,大吼一声:“走。”将桃夭甩到一匹马的马背上,马驹仰天嘶吼,带着桃夭在秦军中到处冲撞。甘郢骑上另一匹马,追上桃夭,紧紧地护在桃夭身边。

    战甲横飞,红色的血渐染了一方土地,盔胄是红的,剑锋是红的,衣裙是红色的,就连眼睛、嘴巴、鼻子都是红的!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冲上来。人群中,项晟和沐远嘶吼着狰狞着面孔,宛若两个修罗厉鬼。耳中,满是凄厉的惨叫声,鼻中,满是浓重的血腥味,眼里,是无尽的血色!

    慢慢的,身边越来越多的秦军伏倒在地上,那一个个扭曲恐怖的面孔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身上爬满血红的如同毒虫一般的伤痕的沐远喘息着,勉强地立在尸体堆中,抬起一张泪水与汗水浸湿的面庞,欣喜地凝望着桃夭。而那面庞,正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桃夭惊恐地发现,自己在慢慢远离那个地狱般的场景,可是沐远,却还在那里。

    “不!不要……不要!”桃夭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整个的心脏脾肺嘶吼出来,有一样东西在胸腔处炸开来,蔓延到全身。

    沐远看着桃夭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熟悉的笑意。

    “姐,有我在,这辈子都别想有人能欺负你。”

    “切,我才不信呢,你自己不被欺负就好喽。”

    “是真的,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沐远回身,带着那样奇怪的笑意,蹒跚着走向不远处的项晟,剑间滴着血,那些秦军被他的样子震慑,剑横在身前,却不敢靠近。沐远用尽全身力气挽起疲乏地蹲在地上的项晟。两人背靠着对方,面对团团包围的秦军。

    “喂,小子,还能打不?”

    “至少比你多十个。”

    “好啊,那我们今天就最后比比看!”沐远狂吼一声,两人再度闯入秦军中,剑影横飞,一重又一重血浆浓抹。日光猛烈地照射下来,远处疾驰而来的铁骑,片片精巧的盔甲反射刺眼的太阳光。项晟向那耀眼的亮光处一望,却见马上一人弓箭拉成满月,箭锋直指沐远。

    “小心!”如琴弦断裂,丝竹炸破,霎那间,一道光划过。举着剑的沐远身子一僵,他低头呆呆地宛若难以置信地,盯着胸口处穿破而出的箭头,鲜血汩汩流淌,顺着华贵的绸缎衣衫蔓延而下。“姐……”一声呢喃悄然消散在风中,沐远的身躯终于如同剐锯的大树,咚然,摔倒在血色的地上。

    项晟怔然望着倒下的沐远,一旁的秦军见势,一同举剑便刺入项晟的胸膛!项晟陡然醒转,旋即强忍着疼痛,带着横穿身体剑,缓缓转过身来。那些秦军吓得不轻,皆是愣在当场。项晟咬碎满口的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秦军横剑一刺!登时又是几具横尸。

    “嗖——”一支箭穿过项晟的身体,项晟的身体又是一震,他支撑着,转向沐远的方向,迈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又一步……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永远地跌了下去。

    “驾、驾……”马蹄踏过,扬起的灰尘拂在项晟脸上,掩住了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

    “公主!”甘郢不安地呼唤骑在马上呆愣无神的桃夭,身后,秦军的铁骑穷追不舍。甘郢回首看了眼身后,再回过头,登时大骇。面前已是绝路,一条断崖横亘在山谷之间。

    甘郢立马拉起马缰,然而仍是晚了一步,他只觉身子一轻,两人两马已坠下深深的崖谷。

    “扑通——”崖底的河潭绽出几朵极大的水花,冰凉的水漫过脑袋,极度的失氧袭来,恍惚中,桃夭望见不远处,黑暗的水中泛起一道奇异的光芒,那光芒里,一个衣着明显不属于这个朝代的女子,正惊恐地望着自己。

    忽然,一道人影打破了光芒,直朝着她游过来。她觉得自己被拉着,正在脱离幽暗的水底。但是她真的好困好困,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儿,眼前就被一片黑暗取代。

    再醒过来的时候,桃夭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身上盖着甘郢的斗篷。洞外天色全黑,山洞中央生着堆火,火上嗞嗞地烤着一只山鸡。

    她动了动手脚,浑身疼得跟散了架似的。一旁的甘郢发现她醒了过来,忙凑过来:“公主,你醒了!”桃夭看着他,眼神仍然很呆滞。

    甘郢触到她的眼神,不由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拿起架在火上的山鸡,递到桃夭面前:“吃点吧。”

    烤鸡冒着浓浓的香味,桃夭却只觉得胃里很是恶心,偏了偏头,小声道:“我不饿。”

    甘郢依然保持自己的姿势不动,小声哄着:“还是吃一点吧,项家想必已退回上郡,我们接下来得靠自己了。”

    桃夭不做声。

    甘郢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二人沉默了许久,甘郢才小声说:“哭出来会舒服些。”

    良久,桃夭这才发出两声压抑的啜泣声,慢慢的,啜泣成了小声哭泣,再慢慢的,变成了伴随着捶打的撕心裂肺的大哭。

    “蒹葭死了,沐远死了,父亲定然不可能生还……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父亲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

    甘郢不去打搅她,任由桃夭发泄般地大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桃夭哭累了,甘郢的声音在她耳畔传来:“公主,无论如何,您都得活下去。”

    “呵……活下去……”

    “公主,蒹葭、沐远、我还有项家、蒙家,大公子苦心铺就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能够活下去。你是大公子最后的心愿,若是你不能活下去,那所有人的牺牲就都白费……”

    “你别说了。”桃夭立刻阻止甘郢的话:“我都知道,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甘郢无奈,刚想起身挪位,桃夭的头忽地落在他的肩上:“就让我靠一下,就一下……”

    甘郢垂首望着桃夭憔悴的侧颜,不说话,静静地坐正身子。

    次日,二人沿着崖底的河流,出了崖谷。一番跋涉,终于出现了村落。他们休整了一日,置办马匹物十,便匆匆往上郡赶去。一路捡山间偏僻之地走,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

    “甘郢。”二人正骑马在山间土路上飞驰,甲胄碰撞之声突然闯入桃夭的耳朵:“我听见有盔甲的声音,不会是在刚刚那个酒馆被认出来了吧……”

    甘郢闻声猛地“吁”一声止住了马,桃夭也忙停下来。

    “公主,我过去看看。你再往前走半日,便可到项家藏身之处。”甘郢说完,调转马头,往后行去。

    “等一下。”桃夭突然喊道,甘郢回头望着她。

    “你……会回来吧。”

    甘郢不说话,良久,点了点头。

    “那,我等你。”

    话音刚落,甘郢猛地拍了下桃夭的马,马受了惊,飞也似的往前跑去。

    “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桃夭话飘在风中,取而代之的,是马蹄纷杂的踢踏声……

    身着玄黑长袍的赵高骑在马上,冷冷地望着满地的尸体。他的袖中飞出一朵娇艳的桃花,飘忽着,落在地上一人的掌心中,深深地烙印进去。那人望着掌心灼灼的桃花,嘴角泛过一丝带血的笑意,闭上了双眸。

    “丞相大人。”一旁的将军毕恭毕敬地问道:“三公子吵嚷着要替沐远公子报仇,您看……”

    赵高唇瓣微动,吐出一个字:“杀。”

    “诺!”那将军看着不远处升起的炊烟,又道:“大人,前方似乎有人,莫不是叛军,要不要……”

    赵高冷哼一声,调转马:“撤军!”

    ……

    又是一年春盛,山上那片桃林盛开着娇艳的桃花,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粉色的彩云。山下的人们都知道,每到这时的清晨,总会有一个蓝衣女子,站在彩云的边缘,遥望阳光初曦的山水河川,飘逸的裙裾如一朵绝美的蓝花,盛开过千年……

    (公元前210年,始皇死,赵高和丞相李斯等人与胡亥篡改遗诏,立胡亥为太子,逼令公子扶苏自杀。扶苏含恨自尽。两年后,陈胜吴广托扶苏之名起义。公元前207年,胡亥被赵高心腹逼迫自杀,时年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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