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 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33部分阅读

    有“江山如此锦绣“之想。

    屈海风斟酌片刻,转头道:“靖儿,这次去沅州城,无论你如何决定,舅舅总是站在你一边。”赵靖心中一暖,默默点头。

    屈海风又道:“但你一定要想好,做人和做君王豪杰,大大不同,若要二者选一,你该如何?”

    他微笑凝视赵靖:“做君王豪杰,有什么好?”

    赵靖何须思考,脱口道:“平乱世,建不朽功勋。万里江山尽在掌握,盛世由我开创,有俯仰天地,气吞山河之痛快。”

    屈海风又问:“那么做人呢?”

    赵靖道:“古有圣贤书,尽教人如何安身立命,修德增识。”屈海风一笑接口:“但并非你想要的。”

    赵靖点头:“我自当遨游天地,潇洒来去,无拘无束。管它什么礼法道德,怎样逍遥便怎样。”

    屈海风大笑:“好个靖儿。”笑声中不尽欣慰赞赏之意。却又乍然收了笑容,凝视着他,“只是再了不得的英雄,恐怕也常常身不由己。命数一说,也有些道理。”

    赵靖一怔,触动了心事,不再言语。

    屈海风又道:“清州城一事,你若以君王豪杰自处,便当放手一搏,只要于我军有益,别的不用多想。若不是,你要想好日后如何面对自己,毕竟十万条性命,岂有人会真的无动于衷?”

    赵靖苦笑:“我总想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屈海风突然神色锐利:“我也这么希望,所以会尽力劝谏王爷。但是,你想两全其美,是为着迟迟呢,还是为着你自己?”

    赵靖一愣,嗫嚅道:“这两者……”

    屈海风语调略有严厉:“自然大有分别。你今日为了她违心,你二人迟早会心生嫌隙,还不如就此了断。”

    赵靖猛地握紧拳头,心痛难当,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就算我不为自己,也总不能让死去的人白死。”

    屈海风转头注视窗外景色,缓缓答了一句:“可那往往意味着,你会失去更多的人。”

    赵靖全身一震,低头沉思。

    两日后,离沅州城已经不远。迟迟在最前面骑马,突然勒住,赵靖拍马上去:“怎么了?”迟迟犹疑道:“似乎有人骑快马而来。”赵靖一凛,想说你快到后面去,触到迟迟略带嘲笑的眼眸,倒不由笑了起来,不再多言,同她一起注视前方。

    眼瞧着来人的身影渐渐变大,迟迟松了口气,道:“是承安。”

    赵靖停住马儿,承安来到跟前,叫了一声将军,翻身下马,竟哽咽住,说不出话来。赵靖一叹,下马拍了拍他的肩,承安忙问:“屈将军呢?”马车已经赶上来,屈海风掀开帘子,百感交集的看着承安,道:“上车来再说。”

    原来平安福泽四将都自小从军或在军营边长大,与屈海风极为亲厚。承安听到承平阵亡本就想前往陇城,再听说屈海风的消息,当即连夜赶来,半路上就见到了赵靖等人。

    赵靖不忍责他鲁莽,却终究皱起了眉头,道:“幸好承泽隔得远,料他也不敢就这么跑回来。”迟迟一笑:“你未免有宽于律己之嫌。”赵靖愣了愣,有些讪讪。迟迟又道:“我倒觉得这样很好。”赵靖抬头,看着她狡黠却又温柔的笑容,想起和屈海风的对话,不免半是酸楚半是甜蜜。

    到了沅州城,承安怕被悠王责罚不敢进城,只得同屈海风作别。

    进得城去,悠王竟然亲自在城门相迎,见了屈海风甚至红了眼眶。

    当夜悠王设宴迎接屈海风。沅州城里但凡有些地位的,都忙不迭的巴结,所以筵席摆得极有排场,奢侈万分。悠王亲自请屈海风坐在自己身边,款款劝酒,席间不时回忆往事,潸然泪下。席上众人也不免悲切感慨。

    迟迟自然不够地位坐下,便恭恭敬敬的站在屈海风一侧。见众人情绪起伏跌宕,比锦安城里看的戏还要精彩,脸上倒是绷得紧紧的,一双明澈的眼睛却泄露了一二分嘲弄不屑。赵靖看在眼里,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微笑,轻轻的摇了摇头。

    却听悠王长叹一声,放下酒杯道:“屈将军为我悠州受了这许多年的苦,本王每每思及,真是心如刀割。所幸有靖儿一直陪着我,还为我立下赫赫战功。”众人连连称是,悠王话锋一转,看着屈海风笑道:“不说了,今日是欢喜的大日子,自然要说些欢喜的事儿。”

    “靖儿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本王早有意替小女灵华提亲,只是灵华年纪尚幼,靖儿又事务繁忙,所以耽搁了。今年小女已满十六,又恰逢屈将军回来的大喜,不如就此订下亲事,也算一段佳话。”

    此话既出,席上众人忙不迭叫好,有人脸显艳羡之色,秦家几个兄弟却是忿忿,均想赵靖刚大败一场,这样的好事怎么还轮得到他。

    屈海风已经喝的满脸通红,此时脸显欣喜之色,却又似乎极为惴惴不安,因不便行礼,所以只是抱拳惶恐道:“多谢王爷厚爱。这是靖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锦安不思悔改,仍负隅顽抗,海风恐日子久了,倒耽误了郡主。”

    悠王哈哈一笑:“我却看好靖儿的手段。”一面说着,目光一面徐徐扫过众人,神态也变得威严,“但凡征战,总有胜败。输了一场又有什么打紧?靖将军治军有目共睹。本王有信心,经此一役,我悠军必上下一心,更勇更利,攻下锦安指日可待。若有人敢背后再妄加议论,休怪本王不客气。”

    赵靖此时已从容走下来,在大厅正中对着悠王单膝跪下:“王爷对赵靖厚爱,赵靖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不足以报。且等我军攻下锦安,王爷再赏赐于我,否则赵靖受之有愧。”

    赵述略眯着眼凝注他,过了半晌大笑着起身,亲自下去把他搀扶起来,挽着他的手对众人道:“这才是好男儿本色。好,等将来攻下锦安再提此事,灵华也定以有这样英雄了得的夫君为傲。”

    众人纷纷颔首,溢美之词比比皆是。

    宴毕已是深夜,悠王拉住屈海风要秉烛夜谈。迟迟自沉思中回过神,心想真是时不我待,便要跟去在帐外守候。赵靖却正好侧头过来看她,目如寒星,看得她心头打了个突,强做镇定自若的回看过去。

    却见赵靖目光里全是歉然温柔,她愣了愣,心想:“原来他不是看穿了我要作甚么,而是担心我胡思乱想。”一念及此,满心杀意倒减了大半。正在此时,有个下级军官来唤迟迟,命她跟方才席间守卫的兵士一起用饭。迟迟不得已,只得跟了去。

    夜半迟迟终于有了机会溜出去。沅州军营戒备森严,尤其是悠王住所,更是被围得跟铁桶一般。她站在那里思忖:“要对悠王下手,可谓难上加难。若不是凭着屈叔叔和赵靖,我哪里有机会近他的身?只是这样,定会连累他们不能脱身。”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临行前胡业曾给过自己一种致命的毒药,三日后才会发作,而三日之后,自己一行已经离开沅州城。

    迟迟拿定了主意,便不再犹疑。只是如何下毒,怕是要见机行事了。

    她回屋取了几样东西,到了悠王居所前大大方方的走上去。把守的军士认得是屈海风的小厮,倒也没有喝骂,只是面无表情的拦住她,她笑眯眯的道:“我家老爷受了伤,夜里要用特制的毯子包脚,还要吃药。刚才老爷忘了,我却怕半夜老爷伤痛发作,也让王爷睡不好。”

    那几名军士听她说的有理,又见她不过是个瘦小少年,眼神纯良,便点头放行。迟迟大喜,千恩万谢的进去了。

    刚进入内院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收住脚步,暗叫一声不好:“屈叔叔已经够精明,再加一个赵靖,我又如何得手?”

    已有兵士走下台阶对她道:“已经禀过王爷了,你把东西给我,我送进去。”迟迟暗自叹了口气,也不争辩,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那人。才要转身,就看见赵靖身影从屋里出来,目光淡淡的扫过她,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迟迟连忙跟上,赵靖收住脚步,转头看着她,叹道:“你就是心急。王爷跟舅舅谈话,你如何能随便偷听?”迟迟松了口气,微笑道:“我一路送屈叔叔过来,就是为了此事,能不心急么?”

    赵靖笑了笑道:“舅舅劝过王爷了。王爷方才要我进去,与我约定,若是我能半年内攻到苍河边,清州百姓又不做无谓抵抗,那么此事就此揭过。”

    迟迟如释重负,这才发觉自己掌心全是冷汗。然而抬头去看赵靖,见他神色沉静,并不见得多么欢喜,反倒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一颗心又落了下去:“且不说这个约定有刁难之嫌,便是轻易可以操控局势,他也未必就真会手软。”

    月光下她的神情变换明明白白的落在赵靖眼里,赵靖心中乱极,竟有些怕和她目光接触,本有许多话该讲,也忘了,只匆忙道:“快回去休息吧。”迟迟低头,默默的转身离去。

    赵靖和屈海风在沅州城城逗留了两日才向悠王告辞。悠王又亲自送到城门口,劝勉了赵靖一番,方与两人挥泪作别。

    走了整整一日,他们到达一个小镇。镇中只有一家客栈,因为打仗的缘故,只有一两个旅客留宿,赵靖便索性包下了整个后院,供几人休息。

    饭后赵靖走到迟迟房前轻轻扣门,里面并无声响。他想了想,绕到客栈后面的小水潭边。

    迟迟已换了女装,独自站在潭边。月光下水光摇曳,她纤细秀致的身影仿佛要飞到月宫中一般。

    听到赵靖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赵靖凝视她,恳切道:“迟迟,王爷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一辈子,不管是心里,还是身边,总归只有你一个。”

    迟迟碧清澄澈的眼眸与他对视,许久方轻轻的嗯了一声,道:“我明白的。”赵靖心中涌起无限柔情感激,竟又倍觉凄凉,两人情谊从未如此甜美明朗,却也前所未有的生分遥远。

    他伸出手握住迟迟右手,同她一起坐到潭边大石之上。迟迟极轻的叹息一声,头靠在他的肩上。饶是赵靖多日来心情沉重复杂,也渐渐平和,只余温馨。

    却听远远江上有渔夫在大声歌唱。潭边垂柳随风轻轻摇动,仿佛应和歌声。

    赵靖道:“也不知他唱的什么。”迟迟一笑:“我却知道呢。”说着跟着那调子低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相别经年,与天同寿。悠悠此心,迢迢远道。衣带渐缓,岁月已晚。”

    赵靖一字一句的听下来,不免有片刻怔忡,手臂也不由自主的揽住迟迟的腰。过了许久,才微笑道:“衣带渐缓。你的确是瘦了,要努力加餐饭。”

    迟迟笑出声,赵靖知她嘲笑自己不识情趣,忍不住偏头亲了亲她的秀发:“别淘气。”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出啪的一声,倒让两人意外至极。迟迟更是笑不可抑:“是条鱼。你瞧,水里的鱼儿也笑你呢。”

    水面上碎光片片荡开,仿佛流年梦影。

    迟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赵靖见她唇边还有笑意,明丽中隐约有往日稚气娇憨,目光却变得严肃且若有所思,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迟迟握了他的手,低声道:“我在想,这世间,其实处处都有月惑谭啊。”

    赵靖反握住她的手,久久不能言语。

    踏烽险(八)

    (八)行令

    赵靖一回到陇城,检视悠军修整情况之后,便召了承福议事。承福听了悠王提出的条件,立刻就沉不住气:“半年攻到苍河?王爷明知这做不到。”赵靖倒笑了起来:“要是容易做,还找你商量什么?”一面伏案去看地图,沉吟道:“孙统现在松林,与清州城互成犄角之势,要取清州城,还是要先取了松林。”

    承福听见孙统这个名字,一腔怨毒涌上心头,嘿嘿冷笑两声:“弟兄们就等着这一天呢。”

    赵靖眼波一闪,直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以我军现在之气势,攻下松林应该不成问题。攻城是实打实的硬仗,华煅也做不了手脚。”

    屈大微笑道:“之后就难办了。清州几个望族心知肚明,王爷不会轻易放了他们,所以有两条路可选,一条就是逃走,可是他们家大业大,就这么跑了怎会甘心。所以只有另一条路可选,煽动百姓,跟着胡姜军死战到底。”

    承福重重的咳了一声:“依我说,就放开手脚打几场漂亮仗。瞻前顾后想这么多,又怎是我悠军所为?”

    屈大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这个急躁脾气。有些事儿现下痛快了,过后遗患无穷。自然要斟酌利弊。”承福涨红了脸,低了头不敢分辩,眼角眉梢却分明不以为然。

    屈大暗叹了口气,抚摸着轮椅上已经磨得光滑油亮的扶手缓缓道:“其实,要想兵不血刃的攻下清州城,也不是没有办法。”

    承福大为吃惊,忙去看赵靖,哪知赵靖神情淡然,不知道在出什么神。屈大心念一动,脱口道:“靖儿,你也已经想到了罢?”

    赵靖转身面对着他,却默然不语。承福吃惊更甚,屈大却心下雪亮,牢牢的盯住他,语气和缓却有力:“你如果这个都忍不了,又谈什么成就霸业?”

    赵靖张嘴欲辩,却成了苦笑,只道:“我再想想。”承福被两人的哑谜弄得晕头转向,想要追问却又不敢,憋了一肚子的疑问。

    已经到了四月,春光正盛。墙头黛青色瓦上伸进一枝桃花,开得正是灿烂活泼。赵靖本立在院中,满腹思虑,此刻触目所及,不免想起迟迟,心中记挂,不由自主出了门一路寻去。

    屋后的是连片桃花林,一眼望去,深深浅浅的粉色压满枝头,如云锦一般。风过林间,桃花瓣纷纷落下,宛若春雨。

    迟迟正在林间练剑,冷虹剑的光芒如匹练般绮丽铺开,花瓣在剑锋过处化为淡色烟尘,荡漾在她嫩绿色飞扬的裙角。

    她练的太过专注,以至于甚至没有注意到赵靖靠近,正好给他机会好好看看她。

    赵靖本来已经熟悉迟迟的剑招,此刻再看,却发觉大同小异,而那小小的差异既让他赞叹其精妙别致,又让他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的目光顺着剑尖一直往上,停留在迟迟的脸上。她神情间有种凄惶而温柔的凉意,同周围春暖花开明媚热闹的景致实不搭调。

    她终于注意到他,微微一笑,突然变得晴朗明亮。他心口没来由一痛,更不肯辜负那笑意,几个起落跃过去,疾剑并不出鞘,与她过招。

    两人从前交手多次,都有相搏较量之意,只有这次才是真心切磋,压力一减,便酣畅淋漓行云流水,进退攻守之间一轻灵,一厚重,契合得天衣无缝。

    赵靖见她剑意超拔,有明月清风流水之从容出尘,猛然想到当日雪山上与无悟交手也有同感,心头一时震动,不免惊佩,又隐然自惭形秽。他本就未尽全力,此时心神一乱,便被迟迟抓住破绽,冷虹剑逼到喉下,剑尖凝止不动。

    两人四目交投,他从迟迟黑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被映得格外清晰,清晰到无所遁形。

    桃花瓣不断飘落。剑尖在咽喉处出奇的冰凉。

    迟迟眼中闪过痛切怜惜,却将剑一收,笑吟吟道:“是我赢了。”她伸手去抹额头的汗,发上的花瓣却被抹得覆在额角,与她双颊上的酡色相映成趣。她立刻觉得痒,意识到自己模样狼狈,咕咕的笑出声来。

    赵靖也笑起来,赞道:“剑法精进若此,真是出乎意料。”迟迟一笑,混不在意,却如变戏法一般手上倏忽捧出一把香喷喷的松子糖,看着他问:“吃不吃?”他怕太甜,便摇了摇头,迟迟抛了一粒到嘴里,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含混道:“四月春光好吃糖。你又错过了。”

    赵靖去握她的手,她掌心粘粘的,抹得他手上一塌糊涂,他也不以为意,牵着她的手缓缓往前走,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来,忍不住问:“当日你曾经说过,与我在一起开心一分,将来就要伤心十分,所以还是远远相隔的好。为什么现下又不同了?”

    迟迟少见他恳切的请教自己,倒呆了片刻,随即笑道:“唉,你还真是有板有眼。我改变主意了不成么?”赵靖握紧了她的手,笑着不说话。迟迟侧头略仰着脸,瞧见他眉间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正色道:“以前我怕伤心,不过现在我知道,伤心不是件太可怕的事情,懊悔才是。再说,世间好玩的事情那么多,伤心一次又怕什么?”说到后面,又忍不住笑了。

    赵靖从没听过这样古怪的言论,诧异的扬起浓眉:“照你这么说,我倒可以不管不顾了?”迟迟瘪了瘪嘴:“谁要你管,谁要你顾?”赵靖大笑:“好吧,反正你也知道,我不会让你伤心。”

    迟迟抬头看着头顶晴空,悠然道:“心愿心愿,你知道,心和愿也会背道而驰呢。”

    赵靖沉默半晌,而后冷静而坚定的道:“这世间艰难险阻,我从没怕过。我不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迟迟摇头而笑:“我是该佩服你,还是该嘲笑你?”

    赵靖也笑道:“三年之约还未至,说什么都言之过早。”

    两人说笑间已经能看到所住小院,屈海风正滚着轮椅出来。迟迟挣脱赵靖的手,先上去推住轮椅。屈海风笑道:“听到你们比剑的声音,我出来瞧瞧,没想到已经晚了。”

    迟迟笑嘻嘻的问:“屈叔叔怎么不问我们谁赢了?”

    屈海风但笑不语,神情间极为自负。迟迟在他身后对赵靖扮了个鬼脸,眼神中全是促狭之意,赵靖一笑:“单以剑法论,疾剑剑法可称世间无双。”

    屈海风哦了一声,转头对迟迟眨了眨眼睛:“再世间无双,输给心上人也怕是常有的事。”迟迟涨红了脸:“屈叔叔你年纪一大把了,还尽拿晚辈取笑。”

    迟迟窘迫羞涩,露出少有小女儿情态,赵靖目不转睛的微笑凝视她,竟然忘了帮她解围,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才如梦初醒,立刻咳嗽一声道:“当年舅舅武艺高强,冠绝锦安,本是要统领禁军呢。”

    迟迟大感兴趣,便缠着屈海风说旧事。屈海风笑道:“我老了,记性也不好了。”迟迟笑:“屈叔叔就会搪塞我。”屈海风道:“前两日去沅州城,人群里隐约见到几个熟悉的人,我却都想不起是谁,不是老了是什么?”到底耐不住迟迟殷切的目光,说道:“我屈家本在锦安经商,家境殷实,爹娘可从来没想过要我练武。我却机缘巧合得了把疾剑,又得我师傅亲传剑法。”

    迟迟睁大眼睛,屈海风却歉然:“这其中细节我却不便分说,连靖儿也没听过。盖因我师傅行踪隐秘,不愿意任何人知道他的事迹。总之,我十八岁那年考取了武状元,和飏帝要我在禁军里赐我职位,我却想,总在锦安窝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边防军建功立业呢。”说罢微微一笑,“要不是那样,我爹娘也不会都搬到悠州,逃过一劫,平安终老。只是姐姐刚烈,终究不得幸免。”

    淡金的阳光暖暖的穿过头顶树枝照到身上,还有花瓣不时飘来。迟迟与赵靖对视,心想:“若屈叔叔不去悠州,也许我这辈子就再不会遇见赵靖了。如果我不遇见他,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唇边还挂着笑意,所经之艰难曲折却缓缓自心底流过,难说喜悲。而树影下赵靖微微抿起嘴唇,浓眉下一双乌亮的眼眸里映着迟迟小小的影子,神情渐渐复杂。

    第二日一早,赵靖在立剑台上阅军。悠军赏罚分明,若有战功提拔得都极快,如今又折了大将,赵靖便不依常规,当场破格提升了两个年轻的军官为承福副将,一个叫刘璞,一个叫斐捷。

    阅军既毕,赵靖命承福刘璞斐捷三人同自己一起在砚江堤岸上漫步,边走边说了自己对攻下松林的初步计划,让三人回去再想想,稍后讨论。三人自是声音响亮的答了个好字。

    赵靖满意的点头,停了脚步,转身看着三人。江面风大,吹得衣角啪啪做响。他的目光徐徐扫过三张年轻坚定的面庞,最后停留在承福脸上,盯着他缓缓道:“只一件事,你们要牢牢记在心里。”三人神情肃穆,不约而同的将腰板挺得更直,听他吩咐道,“生擒孙统。”

    三人都愣了一下,承福想了想,笑道:“好,生擒了这厮,回来活剐了他替大哥报仇。”

    赵靖面无表情:“我的意思是,要将孙统收归我帐下。”

    承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的瞪了他半晌,然后疑惑的问:“收归将军帐下做什么?”

    “赚开清州城大门。”

    承福松口气:“那好。取了清州再杀他也一样。”

    赵靖面色微沉:“杀降将,天下人会怎么看我悠军?日后还有谁敢投降?”

    承福焦躁的一把扯开领口,声音嘶哑道:“那就不要他降!我们这帮弟兄,难道还攻不下清州城?”

    赵靖冷声道:“若能没有伤亡攻下清州,又何必用众将士的性命去冒险?”

    承福再也顾不得了,呸了一声大叫道:“我不信我悠军将士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而不替大哥报那血海深仇。”

    赵靖神色却变得柔和:“承福,我的话你不听了么?你我为将之人,切记不可意气用事,让手下白白送死。承平阵亡,孙统虽助纣为虐,但并非主使之人。今日饶了孙统,是为了日后得斩刘止华煅的头颅告慰承平。”

    承福目呲欲裂,嘶声道:“将军,我与孙统不共戴天。我的手下,还有黑羽军诸人人,决不愿日后与孙统同帐。我知道你不想担了屠城的恶名,所以就要放弃为大哥报仇。可我做不到,我每天晚上睡觉都梦见大哥死不瞑目的样子。”

    见赵靖无动于衷,承福含泪跪下,双手抠地,头都要顶到地面:“将军,你何必顾虑太多?咱们带兵打仗,杀的人还少了?我不信将军是因为心软才想这么做的。后世史书如何写你从前压根不放在心上,何以现在为了自己的名声就……”刘璞斐捷听这话说得忤逆,不由心惊,一并跪下,垂首喊了声将军。

    赵靖注视三人的头顶,嘴角有些嘲讽的苦涩,却不辩白,只淡淡道:“将令不行,是我悠军作风么?”

    承福身躯一震,喘了几口粗气,死死抠着地的手放松开来,凄然道:“将军,你说什么,我都照做就是了。”

    赵靖点头:“起来吧。”承福站起来,对赵靖抱拳行礼:“末将告退。”想了想又忍不住转身,双目通红的看了赵靖一眼,似还不能相信他的狠心,而赵靖面色沉静,正是足以君临天下的冷漠无情。承福终于一咬牙,大步走开。

    赵靖凝视他的背影,迎风站了许久,才回到屈海风的小院。

    屈海风看见赵靖神色,对发生的事情猜到了七八分,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赵靖却淡淡一笑,坐下来直接切入主题,和屈海风详细讨论了一番部署计划,然后才肃穆道:“舅舅既然也认可,我这计划应该奏效。只是华煅手里有观影琉璃珠,我要再考虑周密些,至少要多留条退路。”

    屈海风一愣:“观影琉璃珠?那不是定风塔上的圣物么?怎么落到他手里?”赵靖便将前后所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屈海风听得吃惊,过了半晌才道:“照你这么说,华煅是先太子骨血无疑。”

    赵靖沉吟:“十有八九。只是其中关键我很多都想不通。”

    屈海风点头道:“譬如,华庭雩怎会收养先太子的孩子?”

    赵靖想了想道:“或许太师仰慕先太子高义也未可知。”

    屈海风摇头笑道:“靖儿,你可知当日太师未做丞相之前有个什么外号?”

    赵靖一愣,却听屈海风又道:“你莫以为太师真是勤勉忠厚之人。当日重沣登基,华庭雩是头一号功臣,其雷霆手段,京城诸臣皆以铁血称之。否则重沣临终前,也不会将真正的遗诏交给他,力挽狂澜了。”赵靖凛然,久久不能做声。

    那一日,赵靖接到了一个更令人意外的消息:数日之前,殷太师告老归田。屈海风和赵靖都不由变色,不约而同道:“这华煅手段竟然如此了得,终于扫清了锦安城对他的掣肘。”

    华煅在汉州得到了消息,却未喜动颜色,却下了令要诸将稳住军心,对乱传流言者严惩。他对带刀楚容道:“这对我是件好事,可是引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我难辞其咎。”

    他生病已有些时日,说这话时容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气息也有些急促。楚容不忍,劝道:“将军何必想这么多?左也难,右也难,将军又有什么别的好选择?”华煅笑笑,披衣信步走到门外,抬头注视头顶晴空流云,道:“你说的没错,这些事情且放在一边。赵靖不日定要进犯松林,还得好好筹谋一番。”

    带刀道:“公子,你再看看观影琉璃珠好了。有老天爷帮忙,可比什么都好。”

    华煅失笑,转身指着观影琉璃珠道:“这东西是神物,怎么会轻而易举被凡人差遣?让我看到对方部署是它分内之事。要它多做别的事情,只怕要用心血滋养,付出代价。怎么,你想我英年早逝?”

    带刀吓得低头噤声。华煅倒似笑得更开心,漂亮的眉也舒展开来,过了一会方道:“刘止被承安牵制。我已教他如何速战速决,赶回去增援孙统。其实不管观影琉璃珠如何厉害,终究有些仗是取不了巧的。”

    他语调极其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清州恐怕保不住了。只希望钟回能死守清州城,多拖一日是一日。”

    踏烽险(九)

    (九)纳降

    那日华煅起得很早。推开窗,院子里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开。晨曦却已薄薄的染在青砖上,仔细一瞧,砖缝墙角开了一蓬蓬的黄|色野花。

    他站了片刻,方在案前坐了,轻轻的磨挲着掌心一滴晶莹凝结的眼泪。那比翼鸟的眼泪本来极凉,也被他少有暖意的手指抚摩得温润起来。而观影琉璃珠在他的注视下开始发光。

    悠军已经攻到松林城下。悠军骁勇善战,以一当十,训练有素。城头纵然矢石如雨,悠军尽管搬土运石,填壕塞堑,一人阵亡,后面之人立刻补上,毫无阻滞。将领更是亲冒矢石,奋勇当先。刘璞一见城壕被填平,第一个掣剑而上,振臂高呼。云梯轰隆隆的推上前来,城上胡姜军集中火力,将石块火药不断投下,操纵云梯之兵士血肉横飞。刘璞暴喝一声,一鼓作气攀住云梯,第一个登上城头,举剑四下猛劈,胡姜军仓惶避之,火炮被他掀翻,城下压力顿减,悠军前仆后继的冲了上来。而另一边斐捷也已亲自和兵士一起用巨木撞开城门,一路厮杀着如潮水一般涌进了松林。

    华煅纵不能亲眼得见,然而见己方与彼方时进时退,胶着不下,也知战况惨烈。等终于见悠军推移入城,不免长叹:“还是比我料想得要快。”

    楚容送熬好的药进来,他仰头一饮而尽,纵然苦如黄连也丝毫不觉。

    悠军取了松林,便星夜兼程逼到清州城下。整个汉州及后方凤常皆惴惴惶恐,又兼锦安局势不明,许多大户百姓都收拾了细软包袱,观望局势,一待有变就要逃离。凤常多年未遭战火,风调雨顺,平安富足,更是慌得一塌糊涂。凤颐道兵政司司长曹簿前来述职,说到要紧处竟潸然泪下,失态难以自处。华煅又好气又好笑,掩去鄙夷之色,和声安抚。又调了雷珲两头管事,命曹簿协理,才算摆平。

    松林败军退到汉州,备述当日破城之可怖。又说及孙统身先士卒,被赵靖斩于马下,九星连珠箭自此失传。众人均痛哭失声。华煅哀戚,即刻上表请仁秀帝追封孙统。消息传到沐州,沐州七万百姓俱着缟素,庙宇中,寻常人家,乃至街边,都有祭拜。

    观影琉璃珠昼夜不停的光华流转。华煅却看得有些吃惊,悠军逼到清州城下却并不着急进攻,反而好整以暇的在城下停留。华煅心知不妥,焦虑如焚。等见到悠军竟然毫不费力长驱直入,不由跌坐椅上,双手死死抓住扶手,寒星一般的眼眸中杀意陡现。

    果然有斥候浴血杀出重围,以烟火传报,后又飞鸽传书,说孙统重伤,被沐州军冒死救出,星夜秘密护送到清州城下。城下守军认得孙统,自然开门放行。哪知孙统进了城,见到钟回后夺了兵符,命人打开城门,跟他一起混入城中的黑羽军又干净利落的占据了城中要地,众人才知孙统已降,诈伤赚开清州城门。

    华煅看罢书信,衣袖一拂,桌上茶碗在地上砸得粉碎。他脸色铁青,来回踱了几步,方开口说话,语调极低,然而微微颤抖,分明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好个赵靖,这样也能纳降。好个孙统,这样也能降。”

    屋中诸将和楚容带刀听了,都惊得失了颜色,如三伏天冰水当头淋下一般的感触。

    华煅反倒桀桀的笑出声来:“先有雷钦,后有孙统。好,真是好。”好字还没说完,就猛地转身,一拳击在墙上,右手登时鲜血淋漓,却不以为意,声调略高,冷笑道:“雷钦也就罢了。这孙家累受皇恩,居然养出这么一个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畜生来。”诸将同样痛心,握紧了腰畔佩剑,齐唰唰的跪了下去。

    华煅清醒过来,将右手藏于袖中,冷冷道:“你们各自下去,务必要稳住军心民心。谁敢做懦夫之言,杀无赦。”又命人即刻上奏朝廷,株连孙家九族。哪知孙家早得了消息,仓惶出逃,被一群碧衣女子在臻州接应,不知去向。

    华煅得知,已无先前之惊怒,反而坐下来仔细的回想了一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倒自嘲而笑,喃喃道:“累受皇恩,嘿嘿,先帝积累的那些皇恩,其实也消磨殆尽了啊。”却是想起唯逍任性妄为,先是孙统的叔叔撞见他微服出访说了几句,就被寻了个由头罢官。后来孙家和殷家有所摩擦,殷如珏故意让孙统之兄出使北域,路上被贼人所杀,死状甚惨。这样想来,孙统或许早就心怀不满,被赵靖钻了空子。而他自负其才,先前曾多次自请代替孟辽统领大军未果,恐怕也是诱因之一。

    华煅又想到薛真在锦安管理诸事,总有疏漏,竟让孙家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提前逃跑,不由叹息一声。不知为何,殷相失势,薛真做大,他并无太多如释重负,反而隐隐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他踱到院中,在石凳上坐下。看着春草勃发,野花灿烂,一时间思绪万千,竟不由自主的想到:“有得世之珠却无明君,胡姜又如何守得住?不另立明君,父亲与我所做的一切,终是枉然。”这个念头一起,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华煅啊华煅,你居然也会私自忖度废立的一日。”

    他突然开始焦躁,起身走来走去,右手又开始作痛。然而这念头一旦被想起,竟如春草初发般不可抑制。想到现下的局面,无悟太过高洁,并不适合为一国之君。还不如薛真自立。只是薛真胜于心计,逊于大局筹谋,平定胡姜乱世,也并非首选。赵述强悍,善于谋略,为君确会有所作为,然而朝中旧怨甚多,将来势必要血洗锦安,甚至天下,未免失于仁。赵靖气度智谋不输于赵述,若此人践祚,才是胡姜之幸。可惜他不能单独成事,须暂附赵述,又与自己血仇不共戴天,为着锦安华家安危,自己也不能就此罢手。思来想去,竟无全策。

    清州城一失,悠军占尽地利之便。粮草辎重沿凤江而下,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前方。士气又空前高涨,清州境内尽被扫荡。华煅不得不命刘止钟回两员仅余的大将回到汉州坚守。幸好李唐也已赶到,与众人会合。

    孙统却没有跟悠军一起驻扎在清州城,而是自行请命回松林驻守。赵靖也没挽留,只是亲自送他出了城。见马蹄卷起的尘土越来越远,心中感喟良多。

    当日赵靖欺近孙统,一剑斩下,孙统应声落马。早有赵靖亲兵上来将孙统运到后方。胡姜军见主帅被斩,军心大乱,溃败得更快。

    夜晚时分,孙统悠悠醒来,勉力撑着坐起,环顾四周,却见自己置身于一帐篷之中,外面不时有脚步声传来,还有铁器甲胄碰撞之声。他意识到不知为何自己并未死于赵靖剑下,心头竟略微欣喜。随即又明白,自己已被囚禁。

    他在黑暗里坐了一会,手心冒出汗水。他终于下定决心,霍的站起来破口大骂,立刻有兵士冲进来,高举着火把,亮得晃眼,他不得不偏头避开那刺目的光。

    过不了多久,他被带了出去。他看见大帐前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兵士,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冷冰冰的刮过他的肌肤,宛如凌迟。

    有人缓缓的自帐中走出。他狠骘的抬头,却愣了一愣。赵靖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某种宽和的意味。他没有多想,仰头大笑了两声,再次破口大骂,骂悠王,骂赵靖,趁众人不注意,他一个纵身,冲着帐旁大树撞去,却觉后颈一痛,失去了意识。

    赵靖踱步走到孙统面前,低头看着他,一言不发。过了片刻,孙统苏醒过来,迷惑的看着周围的火把,被再次嘲弄的屈辱瞬间涌上心头,他跳起来,几乎要贴到赵靖的鼻尖,怒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来给老子玩把戏。”

    赵靖反而微微的笑起来:“你是不是不服?”孙统呸了一声,朗声道:“老子能服了你这个反贼?”赵靖挑了挑眉,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那这样吧,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明日一早,我会亲自领教你的九星连珠箭。”孙统狐疑的看着他,过了片刻,冷笑一声,算是默许。

    那个晚上孙统本应好好休息,无奈怎么也睡不着,这一生看似风光,在此时却只有种种不得意被回想起。而不幸被俘,令他更觉愤恨不平。天将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校场上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他站着,他觉得有些奇怪,发觉守卫自己的兵士也不知何时悄悄退下了。他注意到自己的弓和箭筒都放在架子上。赵靖转过身,左脚一边伸出,随着身体转动在土上画了个圈,然后注视他的眼睛:“我就在这个圈里领教你的九星连珠箭。”

    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上次赵靖破了他的九星连珠箭之后,他再无十分把握与赵靖交手。而赵靖这样的安排,简直让自己占了极大的便宜。他没有觉得庆幸,反而有些不安。

    在这不安中,他走向自己那张举世闻名的大弓。

    浩淼晴朗的春空下,一群燕子翩然飞过。

    承福站在校场外,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轮椅声在他身后响起。他略放松紧绷的身体,转头叫了声“屈将军”。屈海风那双乌亮的眼睛里有些许笑意,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他有些局促的低头,却听屈海风道:“放心吧,靖儿不是那种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的人。”说罢,又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事事应以大局为重。”

    承福不语,却听见箭翎破空的声音。单凭那不绝的风声他就可以猜想到这九支箭有多快多可怕。他握剑的手收紧了。他所熟悉的龙吟之声清越响起,掩盖了一切声音,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承福猛地转身,奔过去远远眺望,见赵靖正负手和孙统说着什么,放下心来。却生怕被发觉,转身迅速离去,留下屈海风微笑摇头叹息。

    屈海风眯起眼,阳光已经有些晃眼了。赵靖和孙统站在校场中央,无法看清表情。屈海风的手指轻扣着扶手,之前他和赵靖已经详细商谈过。孙统的弱点在于肆意妄为,加上在胡姜的怀才不遇。赵靖若许以重用,并承诺孙家上下的安全,或可将之劝服。而他自尽过一次之后恐怕死志已去,殉节的念头也会打消得七七八八。

    不知过了多久,金色阳光下,孙统终于单膝跪下,赵靖郑重的重新将大弓和箭筒交到他的手里。

    随后悠军顺利的攻下了清州城。庆功那夜,赵靖命人拖上几个大麻袋,众人面面相觑不得要领,却听他含笑道:“这里面,是诸君家书。大家立下大功,必定急于与家人分享。两日之后,我会命一小队人马将你们的回信送回悠州。”

    众人大喜过望,酒也顾不得喝了,忙着去领信。过了一夜,军中一派祥和喜悦之气,真真是家书抵万金。赵靖对诸将道:“我悠军兴仁义之师,不欲天下百姓再骨肉分离,更要珍惜我悠州儿郎的性命。承平将军在天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3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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