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 你一向最仁爱,你在人间这些天?,就没有看出些什么吗?万年之前,你我自相残杀, 此后人间帝权渐胜,对女子的束缚也越来越多?,天?帝更是借此夺权,将你限制在合虚山上……”瞑昏说到激动之处, 周身的力量不可自控地外溢, 这种波动难免影响到了?外界,只是淑蕊看不见祂们,只觉得暗室内一阵地动山摇,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护住神?像,却发现神?像在那一刻光芒大作?。
    淑蕊心中的兴奋难以自抑, “是您吗?”她从?不信神?鬼之说, 却从?未怀疑过她的存在。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祂曾经出现过, 在她快要死去的时候,神?向她伸出手,将她带离了?绝境。
    神?对她说了?鼓励的话,为了?不辜负神?的期待,她从?未有?过一日松懈。
    “您看到了?吗?”明明是值得喜悦的事情,淑蕊却忍不住想哭:“我做到了?。”
    她的生母早逝,父亲虽宠爱她,却不过是对待一件物什的宠爱。
    “我会在天?下为您建立庙宇,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您的名字。”
    白昼震惊地看向妹妹,瞑昏的手试探上祂的脸庞:“阿姊,你知道?我从?不恨你,我也?愿意?将这些凡人的信仰让给你,我只要你这一次……”瞑昏的眼中露出哀求:“站在我这一边。”
    万年之前,瞑昏遭人引诱,力量失控,以至于三界险些毁于一旦。如果暗的力量吞噬一切,三界就会重归于混沌,届时瞑昏和白昼都会消失,为了?阻止这一切,众仙恳求白昼出手,花了?极大的代价,最终封印了?魔神?。
    所以,就算白昼知道?当初瞑昏的失控是被人算计,可是一旦开了?头,瞑昏的力量就无法停止,祂们还是要走到兵戈相向的那一步。
    除非白昼能眼睁睁地看着三界覆灭,瞑昏吞噬了?自己,最后也?走向消亡。
    白昼轻声叹了?口气,握住祂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我无法答应你。”
    瞑昏的眼中露出失望之色,祂想抽回手,却被对方紧紧抓住。祂们靠得越近,对彼此的伤害就越重。
    “我找到了?解决这一切的办法。”白昼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相信,但是路已至死局,瞑昏,不要任性。”
    “跟我回去吧。”白昼转移视线,落在一旁对着神?像祷告的淑蕊身上:“当年你救了?这个小公主,也?教了?她不少知识吧,她的身上有?你的影子,你真的要毁了?这一切吗?”
    “你继续待在人间,会引起人间大乱,跟我回合虚山。我陪你在合虚山,永不出来。”
    “我不要!”瞑昏生气地甩开祂的手,二者分离的那一刻,喉头同时涌出一股腥气。
    “我才不要像懦夫一样永远躲起来,凭什么叫天?帝做主宰?他把这三界弄得乌烟瘴气!人间哪里还有?人供奉阿姊的神?像?世?间如何有?你这样落魄的神?仙!”瞑昏恶狠狠地说道?:“我宁可毁了?这一切!大不了?这世?间重归混沌,我与阿姊重新融为一体,直到下一次重逢。”
    “可是我并不想你消失。”神?的眼里有?哀切:“就算是转世?,也?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瞑昏的心里被祂眼里的哀伤撞了?一下,祂反而变得结结巴巴:“你骗我,你从?前还不是要杀我!你差一点就杀了?我!”瞑昏愤怒地控诉道?。
    白昼只好?说:“那你想想你的小徒弟呢?”
    “她才不是我的小徒弟。”瞑昏嘴硬地说道?:“再说凡人的生命短暂,真到三界覆灭的那一刻,她早就死了?,我难道?还要保证她子孙后代的皇位吗?”
    “阿姊。”瞑昏脸上的笑慢慢消失,“要么今日你杀了?我结束这一切,要么日后我杀了?你。绝无可能让我再像之前那样,生不如死地苟活。”
    见白昼不说话,瞑昏逼祂出现:“阿姊为何犹豫,难道?不是早就下定?了?决心?在三界与我之间,你抛弃了?我。”
    “你看,你不还是一边摇头说着否认,一边对我举剑相向。”瞑昏说:“我真是讨厌你。”
    祂们此时已经退出了?皇宫,神?与魔的力量对冲在一起,若无屏障,足以毁天?灭地。
    梅景胜有?心帮白昼,奈何根本近不了?魔神?的身,只能满心忧虑地站在一旁。方才二者对话的时候,他将魔神?的质问悉数收入耳中,只觉得心惊。
    当年大家只是魔神?失控,却以为是必然。毕竟魔神?生来代表世?间有?关于“暗”的一切,生来就具有?毁灭的力量,不知何时就要爆发。所以在大家眼里,魔神?是注定?要被除去的,只不过先前碍于真神?的面子,纵有?意?见也?引而不发。
    可是魔神?要毁灭三界,大家就有?了?诛杀魔神?的理由。
    哪里知道?魔神?的失控,是有?人故意?为之。
    白昼顾忌着这是凡间,无时无刻不在收着力量;然而瞑昏不知是怎么回事,竟也?处处留有?余地,又或者是旧伤未愈、消耗过多?。
    在各自的武器都对准对方的命门之时,瞑昏忽然收了?手,祂抓住自己的剑,最后那剑化作?一道?白光,没入身体里。与此同时,白昼的法器也?重伤了?祂的心口。
    对上白昼诧异的目光,瞑昏却不以为然:“阿姊,这就当是还你的。我说过被你杀死,或者我杀了?你,并没有?区别。”
    可是旁边的梅景胜已经知道?,一旦魔神?消亡,神?也?会死去。他不免有?些紧张,闯入了?结界之中:“神?主不可!”
    由于梅景胜的中途打断,给了?湛剑可乘之机。他约莫在一炷香之前到,可是他和梅景胜一样,无法在白昼与瞑昏交战之时闯进去,如今瞄准了?时机,冲过去抓住了?魔神?的手:“大人,跟我走。”
    湛剑打得一手好?算盘,可他忘了?自己和白昼之间的实力差距,压根不足以带着瞑昏逃走。
    他心中有?愧,全?身罩着黑袍,戴着一张只露出眼睛的青铜面具,身上又有?魔气笼罩,看上去完全?是魔界中人。
    白昼没有?认出湛剑,但是瞑昏却认出了?他,祂落了?一个假动作?,在即将搭上他手的那一刻,将他反手推向了?白昼的剑尖。
    便这一瞬的拖延工夫,瞑昏逃走了?。
    第73章
    白昼剑上的力量并不重, 但那只是对瞑昏而言。
    剑尖穿透了对方的胸膛,未有半分留情地刺穿了他的心脉。
    白昼有往回收的动作,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 湛剑捂着胸口轰然倒地, 他的面具被震碎, 鲜血从他的双眼和口角流出。
    白昼没能追得上已经逃走的瞑昏, 回过头才注意到他。因为他的目光是那样难以忽视,不?带有半分遮掩得看着祂:“师父……”
    白昼的剑尖垂于身侧, 滴答滴答地淌着血,祂的神色冷漠, 看向他的眼神中不?带有半分感情,如同在审视一个死物。
    “师父……”湛剑费力地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伸手去抓剑锋,白昼的法器亦是祂的一部分, 蕴含着属于光明?的力量。这种力量和煦也炙热,像一把火灼烧湛剑的伤口,让他的血流得更?快。
    神明?不?为?所动:“我已将?你逐出师门?,不?必再叫我师父。”
    湛剑突然出现让瞑昏得以逃脱, 白昼难免生气, 祂更?气自己再一次心慈手软。祂冷漠地举起剑,指向湛剑脖颈上跳动的血管:“是谁派你来的?你背后的主人是谁?”
    湛剑的意识再慢慢涣散,他根本不?怕白昼的剑, 反而用手将?剑锋抓得更?牢:“多年前,我就该死在师父的剑下了, 我有愧于您……”
    “既知做错, 为?何还要隐瞒?”白昼厉声问道:“当年对我发过的誓全部都忘了吗?”
    “不?敢忘。”只有到临死一刻,湛剑的眼神才敢如此大胆, 痴痴地望着祂:“师父教我以天?下为?己任,我不?敢忘。可徒儿是自私之人,在徒儿心里,有比天?下苍生更?重要的存在。”
    说罢,他竟松开?手,直直地往白昼的剑上撞去,白昼见状,猛然收手,可是为?时已晚,剑上残留的势呼啸着吞没他,他身上那股邪魔之气这是神剑所最憎恶的。
    他油尽灯枯,狼狈地半卧在地上,两鬓的发一点点染白,他下意识地别过脸去,不?敢去对视祂的眼睛。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说,想?为?自己辩解,他这一生受到了太多误解,起初他也试过去解释,后来才发现世人并不?值得他去解释。
    他曾经是一个好人,为?了自保,不?得已变成一个坏人。
    再后来为?了师父,他愿意心怀苍生,重新去做一个好人。谁知命运捉弄,他让师父失望了。
    到这一刻,他已明?白许多事情无需再解释,他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丝魔气从身体里逃逸,那时他作为?容器的身体也将?分崩瓦解。
    谁知祂走至身前,祂的眼睛像许多年前那样?平静,像失去颜色的深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做了祂多年的徒弟,湛剑自然知道祂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解释的话?
    他最不?想?辜负的人是师父,偏偏在师父眼里,他已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当年他被人发现身藏魔气,押至师父面前,师父只问了他一句:“你是否与魔界勾结?”他说不?是,师父便信了他。
    后来他“叛变”,也让师父颜面尽失。
    湛剑低声说道:“一切是是我罪有应得。”
    “好。”过了半晌,白昼不?再看他:“就当是,我当年错收了你这个徒弟。”
    湛剑的心猛得一痛,竟然比刚才元神被撕扯还要痛,这种痛楚让他心中涌出剧烈的挣扎,不?复之前的坐以待毙。
    他向上伸出手,就像是努力去抓住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梅景胜以为?他要攻击白昼,急忙上前挡在他与白昼之间。
    “无妨。”白昼看着他吃力地一点点地向自己爬过来,最终只是轻轻地攥住了祂的衣角。
    “师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没有入魔,当年对您的承诺,我……我做到了。”
    他这将?近万年的苦楚,不?过是化为?这短短一句话,而这痛苦也在今日终结。
    他的身体化为?轻烟,只留下一颗洁白无瑕的圆珠,像是那种只能在深海寻觅的千年海珠,然而如此纯洁无瑕的灵魂,竟然来自湛剑。
    梅景胜抓住那颗想?要逃窜的灵珠,伸手将?它递给白昼,说来也怪,那颗灵珠在碰到白昼的手之后竟然安静了下来,好像游子流浪一生,终于找到了归宿。
    此珠乃湛剑残余的元神所化,白昼只需看一眼,便知湛剑死前所言不?假,他确实没有变成魔物,可他身上的魔气如此浓厚……
    白昼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有人与魔气相伴上千年将?近万年,他不?是仙也不?是魔,而变成了一个被魔气改造的怪物。
    这个祂因为?一时可怜而收下的小徒弟,祂好像从未弄懂过他。
    梅景胜及时开?口:“但不?管怎样?,他致使魔神祸乱人间是真,当年害死紫卿老祖也是真……神主实在不?必自责……”
    梅景胜太了解祂了,元紫卿的死是白昼心头的一根刺,纵然祂对元紫卿已经没有感情,可是元紫卿为?祂而死,祂多少心里是有愧的。
    “我只是觉得……”祂将?那颗珠子攥于手中:“我竟然没有看透我这位小徒弟。”在湛剑死后,祂还是承认了他。
    “已经有太多人离开?了我,曦禾,元紫卿……”白昼的语气透露出一种疲惫:“景胜,我不?希望你也会离开?。”
    “我会一直陪着您。”梅景胜轻声说道:“我一直都在您能看到我的地方。”
    湛剑死了,按理说梅景胜也该放心下来,可他心里总有隐隐不?安,他想?起方才神主与魔神交战之时,两方所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犹豫道:“如果天?地覆灭,您与魔神也不?能幸免于难吗?”
    “吾与瞑昏,会重归于混沌,等待新的降生。”白昼平静地说道:“但是再次降生的吾,不?再是吾。”
    如同白昼之前所说的一句:就算是转世,也不?是同一个人。
    梅景胜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并不?希望您消失。就算是为?了苍生。”
    但是命运的齿轮自万年之前就开?始推动,当白昼举起剑的那一刻,就注定祂和瞑昏之间一死一伤。
    “我找到了办法。”瞑昏说:“吾会结束这一切,瞑昏会恢复正常。”祂在人间轮回千载,并非一无所得。
    当梅景胜想?要追问的时候,白昼拂了一下袖子,竟从袖中抖落一个男子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方才白昼在地宫中救下的空蝉境。他躲在白昼的袖中,将?这一切听了个七七八八,一时只觉得胆战心惊,又忍不?住担忧起起白昼。
    祂虽然是世间最强大的真神,却孤立无援,天?地忌惮祂,把持权柄,三?界之中又有多少人真正的盼着祂长盛不?衰?
    空蝉境急着表忠心:“在下什么也没有听到,方才只觉得脑袋晕晕,再一睁眼就到这里来了。”
    空蝉镜向梅景胜作揖:“见过青河洞君。”
    “吾与此人的祖先?有旧,方才在地宫中感应到他的求救,故而施以援手。”
    白昼看向空蝉境:“吾情急之下忘了将?你放出来,却使你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事情。”
    空蝉境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觉得头脑发晕,整个人昏睡了过去。
    白昼顺势接过他坠落的身体,用术法消去了他的记忆。
    梅景胜在一旁看得吃味,不?动声色地从白昼手上接人过来:“不?知他的祖先?是哪一位?也是仙界中人吗?我竟不?知道。”
    白昼摇头:“是一普通凡人。应当是吾输了一盘棋,欠了对方一个允诺,便应在他的子孙后代身上了。他的子孙有仙缘,如今在清世宗门?下修炼,不?知何缘故困在皇陵地宫,无法回去,之后将?他一并带走便是了。”
    梅景胜稍稍安心,但他始终觉得空蝉境是个隐患:“他怎会恰好出现在此处?只怕不?能排除和魔界勾结的可能。湛剑只有一人,放出魔神之事恐怕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湛剑虽死,背后之人却还未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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