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雀欢坐在二楼的角厅里等,没一会儿柳藏月就急匆匆的下楼了,身后跟着三四个绣娘打扮的女子,以及三四个不明所以的丫鬟。

    沈雀欢在柳藏月施礼之前拦住了她,莞尔笑道:“柳师傅。”

    柳藏月微怔,随即明白沈雀欢的意思,朝身后轻声吩咐:“把上房收拾出来,其他人各做各的吧。”

    上房指的是三楼的休息室,相当于朋来总号的天字一号间,一年里仅年终的几日招待各分号的掌柜。听柳藏月如此吩咐,丫鬟们互相对视了几眼,大概也猜出沈雀欢身份不一般。

    待一切收拾停当,柳藏月摒退下人后,亲自为沈雀欢斟了杯茶,沈雀欢细心的发现,柳藏月十根手指里头有四根包着纱布。想来是昨晚替荣王爷赶工衣袍伤到的。

    “昨天的事儿对不住。”沈雀欢深吸一口气,坦坦荡荡的说,“我没想到王爷会是那样的反应,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你。”

    柳藏月没想到沈雀欢这般直率,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起身恭首:“王妃千万不要这么说,昨日是藏月僭越了。”

    柳藏月在京都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从前陆兮若还是靖安王府独一份时,柳藏月便是眼高于顶的样子,也没见静安王怎么埋怨她,她便自以为王爷不屑去管后宅之事的。

    直到昨天甫占亲自来找,罚的她连针都拿不稳,裳月楼上下都跟着担惊受怕,柳藏月才知道靖安王从前并不是懒的去管,而是让他屈尊降贵的人那时候并没有出现。

    虽然只隔了一夜,柳藏月面对沈雀欢的态度就已经天差地别。

    沈雀欢一时有些无语,倒没有不满,招呼她落座之后,笑着说:“我当你是朋友才来这一趟,你要是这么客气,那我以后不来就是。”

    沈雀欢的态度,在京都里简直就是异类,但柳藏月的脾气也不好,两相对望了须臾,便默契的笑起来。

    柳藏月举了举双手,“那你以后别叫我师傅了,你这徒弟我教着没底。”

    沈雀欢也笑了。

    屋子里有一面墙上摆着成千种的布料样子,沈雀欢从进来的时候就挺好奇,两人天南海北的说了会儿话,沈雀欢便站起身,负手过去瞧了几眼。

    沈雀欢看的很细,特别是在那几块纱料上头,有一些还触手摸了摸。

    柳藏月是个心思细的,问道:“王妃喜欢纱?藏月记得今年的雾影纱都送到了王府里,这里的料样便没有挂出来。”

    “除了雾影纱,还有别的纱料吗?”沈雀欢一副求知的样子。

    柳藏月走到另一面墙的成排柜子里,熟门熟路的拿出一沓册子,翻开来全都是纱料布样。“除了蜀州失传了的水纱,其余叫得上来的纱料制艺工法都有详细的记载。”柳藏月将册子放到墙角的一张大桌子上,珍之重之的样子。

    沈雀欢听说连制作工艺都有,当即激动万分。

    可是走过去却发现柳藏月神情凝重的“咦”了一声,“怎么缺了一本。”说着又转回柜子的方向找了一遍。

    柳藏月面上暗淡下来,蹙眉走出去喊了一个丫鬟的名字:“料册有谁动过?”

    丫鬟会道:“几天前总号杜总管过来,让江掌柜取走了一本纱册。”

    沈雀欢倒是有些意外,再一想觉得自己真是笨死了,她既然拜托祁霖玉查宫纱的事,他自然要从裳月楼懂这种料子的开始入手。

    柳藏月回来后果然开门见山的问:“王爷和你都在找纱,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雀欢想了想,找了个不太高明的借口,委婉的说:“清辉郡主成亲的时候想要一件宫纱质地的嫁衣,后来听说只有宫里的尚衣局才有这种料子,就想能不能让人学着纺一些,等朝宁公主出嫁的时候,也好送给公主。”

    柳藏月嗔目结舌:“王爷难道拿了纱册去学纺纱了吗?”

    沈雀欢嘴角微抽,竟没话反驳。

    “不过。”柳藏月吃惊之后有些犹豫的开了口,“宫纱的技艺我倒是能仿个八九不离十,可嫁衣之色……”

    沈雀欢听到前半句简直喜出望外,心想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听她在颜色上迟疑,便想起祁霖玉早前说的,红色不宜扎染一事。

    柳藏月想了想,解释说:“宫纱胜在轻薄飘逸,红色花系里只有紫薇花能在宫纱上着色,但宫纱着色工艺耗时耗材,需要提取最纯的花汁反复扎染,染好一件衣服可能要搬空整间花房。”

    沈雀欢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千件衣服耗时暂且不计,仅用料上头就已经超出了沈雀欢的想象。

    会不会弄错了呢?沈雀欢自欺欺人的想。

    回府之后不久就下起了雨,沈雀欢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雨线中飘飘忽忽的树影,秋晓走进来,叫了两声沈雀欢才回过神来。

    “王妃,太子妃三日后在太子府办赏菊会,给您下了帖子,另外太子府三公子和沈七小姐的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初四。”

    沈雀欢早把沈鹭婷的事忘到脖子后头去了,此时经秋晓一提醒,也觉得是自己疏忽了,吩咐了秋晓挑一些首饰先送过去,“不需要太贵重的,太多了四太太那边肯定就觅下了,出嫁姑娘用的上的针头线脑手帕鞋袜多送一点,回头到了添妆的时候你再提醒我。”

    秋晓应“是”,“那太子府赏菊宴要不要先做些准备?”

    到了王府之后沈雀欢也适应了,但凡有出去的机会都是要穿新衣服的,这些衣服大多数从裳月楼送过来,今日沈雀欢只是想掩人耳目才穿了陪嫁的裙子。

    更不要提沈雀欢去参加宴会的排场,她从前不在意这个,可名字终究和祁霖玉捆在一起,她也不好太落祁霖玉的面子。

    秋晓这么问,沈雀欢倒是兴趣缺缺了,“这件事先放一放,我问问王爷能不能不去,省得自己找罪受。”

    她说的会心,秋晓忍不住莞尔一笑,忽然想起件事来:“王妃,奴婢前晌去看以春姐姐,她说您认亲礼那一日,太子世子所送的礼物,是个有机关的盒子,她前日整理归档的时候才想起这档子事,说是一直没打开过,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沈雀欢“哦?”了一声,似乎想起祁延亭那天送过一个盒子,想了想,让秋晓去问以春要过来。秋晓领命而去,过了一刻钟拿了盒子返回来。

    “小姐您看。”秋晓把手掌摊开,是个巴掌大的四方盒子,每个面上有分布不均的小凹槽,内行人都知道,这是奇门遁甲术的一种,叫做四方合,据说皇上的玉玺就装在类似这样的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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