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 作者:肉书屋

    沉醉不知归路第53部分阅读

    ,他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下颌骨都显得出来,眼神却像在刀锋里磨过一般,渐渐有了锐利而润泽的光芒,唯有见到她时眼底的依恋才让她觉得熟悉。

    韩成敖苦声一笑,“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才这么说,宫里谁不知道,我闯了大祸,皇室为了遮丑,所以不得不答应拓跋扬狮子大开口的条件。”

    她抬头看他,他脸上看不出愤恨,只有淡淡的怅然。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混到还想不明白的地步,这些日子,你为了救我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他低头道,“对不起,都怪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就像你说的,就算世人都不信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还活着。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却也没有不甘心。”

    她心下百味交杂,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韩成敖,你……要记住你的话,知道吗?”

    他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对了,皇上叫我去修堤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要去守皇陵?”

    “我们是一道的,皇帝要对你小惩大诫,我哪有逃得过的道理?”

    “既然要一起罚,为什么不让你跟我一起去?”

    “只有半年,半年很快过去的,用不了半年后,你也从淳州回来了,不是吗?”

    他沉思不语,一想到半年的分离,觉得现在就开始想她了。

    她忽而怪声道,“听说江南美人多,沿着淳江更是盛产美人呢。”

    他“嗯”了一声

    “听说,江南美人个个水灵,皮肤都能掐出一把水来呢。”

    他又“嗯”了一声。

    她瞄了他一眼,他一副无限神往的样子,注意力总算被转移开来了。

    她戳他的胸膛,佯怒道,“好啊你,你早想快点出发了是不是?”

    他顺势执起她的手,眼内满是憧憬,“等我回来,我们就到江南去定居好不好?”

    “当然不好。”

    他眼珠子骨碌骨碌不知在转着什么,“我听我娘说,江南的水土养人,气候又暖和,你身子畏寒,去那里住再好不过了。”

    听你娘说?你那时才多大,你娘会对你说这些?她疑惑地挑起一道眉头。

    “我听宫人说,江南六月有采莲节,到时各地各族的女儿都会赶去看,你不想去看看吗?”他见越描越黑,只得老实道来,“宫人说江南有座道观叫七星观,观里有一眼泉水,据说喝过那儿泉水的人,许的……愿都能成真……”后面的,支支吾吾,没了下文。

    许愿?她倒想起来了。

    她把他拉起来。“跟我来。”

    她凭着记忆找到那棵树,没有随身带着工具,只好用手挖,好在并不费多少劲。里面是当初她乘着酒意,在树洞里埋下的东西。

    洞里还有一个锦囊,里面是一段结在一起的头发,以红绳相束,丝丝相缠。

    “这是什么东西?”

    他大窘地就要把锦囊收回去。可是太晚了,她已经看到了,好奇道,“怎么还有两颗珠子?”

    尽管她严刑逼供,他还是别别扭扭,一副宁死不肯说的样子。

    “韩成敖,你搞什么鬼?”大概她再逗他,他脸上就能红得滴出血来。

    她暗笑,结发的意思她还能不知道?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剪了一束头发,自己竟丝毫未觉。还有他不知道的是,除夕那天,她见他神神道道的,一问宫人,才知原来他无意听得宫人叨起江南旧俗——除夕要吃饺子,吃中珠子者,寓意“蛟龙有珠,天官赐子”,她弄明白其中意思,当即是好气又好笑。看他这副难堪的样子,那个什么七星观不会是求子的吧?

    他见她笑意盈眼,只觉什么都被她看穿了去,更觉困窘,“你再笑……你再笑,我就要亲你了。”

    他的威胁未完,主动权却被人夺了去。

    他感受到贴在唇上的柔软触感,傻了眼。

    蝴蝶般的亲吻从英气的眉梢、挺直的鼻梁,转而到脸颊,最后落到唇上,浅尝辄止,像是要细细记住每一处的感觉。

    月色如水银般倾泻,亮到极致,也是凉到极致。

    他终于觉察不对劲,低头,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他慌乱地擦她的泪,“要是你不想守皇陵,我明天就去求皇上,让你跟我一起去淳州。”说来说去,还是念念不忘这事。

    “不行,你不能再生事了。”她把眼泪全抹到他身上,已然换上笑意,“你记得一定要快点回来接我,不然我就休了你!”

    他连声保证。

    “韩成敖。”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他曾经抗议过,她干脆叫他王爷,他只好投降。“要是你想我了,就看看月亮吧,不管我在哪里,天上的月亮总是不变的,你看着它,就等于看见我了。”

    他也抬头,笑道,“好。”

    “我是不是很坏?我想你不要记着我,又想你永远都忘不了我。”没见过她娇憨的样子,他不由傻了眼。她突然笑道,“韩成敖,我给你唱首歌吧。”

    “你会唱歌?”他惊喜不已。

    “很难听,还要不要听?”她柳眉倒竖。

    他就怕她反悔似的,忙不迭点头。她懊恼道,“可惜没带绿绮出来。”又笑道,“没关系,等你回来,我大概能弹出完整的曲子了给你听。”

    远方有风吹来,身下是泥土与草芬芳的气息,夜色静谧得让人沉醉,而她是真的醉了。

    她枕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唱了起来,没想音色婉转柔亮的,比料想的好听,伴着虫鸣,像是伴奏。

    “一封封情书穿越缓慢的时空,代替我来不及说的含情默默,我相信离开终究会有始有终,有一天我将能为你描写彩虹”

    “一封封情书穿越缓慢的时空,代替我等了好久的十指相拥,我知道回去不一定一路顺风,只希望有天好好梳你的白头。”

    “只希望有天好好梳你的白头。”

    “这是你给我的情书?”他眼睛亮晶晶的,听着歌声在风里低回流转,又见她眉眼如丝,不由心神荡荡漾,低头亲她,这一低头,许久都没抬起来,直到两人气喘吁吁,不知何时周围的草丛浅浅地淹没了二人,他伏在她胸前,胸膛急促起伏,火热的触感印在冰凉的肌肤上,两人都轻颤起来。

    她脸上烧着了一般,低声在韩成敖耳边说了一句,他领悟过来,也成了个大红脸。

    他让她坐起来,两人红着脸,讷讷对着,一时无语。

    不知何时,她的头发被他放了下来,宛如流淌的银河。他抚着她的发,仿佛在执行里歌里的动作,“你一定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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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四 棋输一着

    更新时间201195 15:00:15字数:1939

    景泰二年,清明时节雨纷纷。

    韩成敖一个月前出发去淳州,此去是监督河工。睿王妃身染风寒,不便随行。于是睿王妃请守先帝陵,为民祈福,帝陵东建有御用温泉行宫,皇帝感念其孝,特旨赐沐温泉疗养。

    她与韩成敖都离开了暴风眼,事情看似平息了,可越是风雨欲来前,越是平静,果然韩成敖离开不久后,便出事了。

    就在朝廷和拓跋雄谈判僵持不下之时,心怀怨恨的拓跋铭旧部领着三千兵士悄悄离开,抄另一条悬崖的小路入了城。

    这三千人一入城,便如狼入羊群,见东西便抢,见人便杀,禁卫军措手不及,竟让他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大内皇宫去了。

    阿齐,终于等到你要的机会了是吗?

    拓跋叛军攻入京城,豫王爷远在外节制冀州的拓跋大军,无力救援。三千拓跋军杀入了皇宫,不料,京城的禁卫军借歼敌之机,趁乱作乱,待天下大乱,豫王爷才带领部分兵士赶回,尽歼叛军于宫中,可是皇帝早在宫变中离恨归天。国不可一日无君,豫王爷为先帝仅剩子嗣,在冀州立过赫赫战功,尽得天下民心,实乃天命所归。

    落在百姓的茶余饭后里,真是一段精彩的说书。

    可是阿齐,你难道不知道与你合作的是拓跋扬?他的野心,不下于你,你如何保证剧情一定按你的导演进行,不会出现弄假成真的戏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不到最后,那还是未知之数。再者,金蝉也会脱壳,何况,那壳对蝉而言本是多余。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了。

    因为,她连自己都不能做主了。

    本来前往东帝陵的马车却不在计划的路上,她淡淡看了驾车的人一眼,那人道,“睿王妃……”

    “知道了,快走吧。”

    宫门守卫严如铁桶,一见是她,立即放行,此时,马车一路飞奔踏过重华门,过了这道门,就是大臣议政的地方。自京城动乱以来,三品以上的大官一窝蜂涌入了宫中,把勤政殿挤得密密匝匝。果然,殿外又是铜墙铁壁的守卫,她认出了禁卫的首领。

    常将军面带微笑,“长公主有吩咐,宫外情况混乱,睿王妃还是留在宫中安全。”

    她看了一眼身后,“进了宫,你还怕我会飞了?让你的人别跟着我。”

    常将军略思一二,让他们退回去。

    那帮鳖一样的朝廷命官,连形势也看不清,以为到了最安全的地方,殊不知只是迫不及待地钻进别人的瓮中来。

    三日前,慕容德馨前来送行韩成敖。容颜苍白如雪,笑却婉若清扬,“终于要结束了。”

    她也笑,是啊,终于要结束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如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摇摇头,她并不想知道。

    你以为你在充满悲剧色彩地牺牲与成全,但我总有不接受的权利。

    她独自去了衍圣宫,一路上不断见到卷着包袱逃出来的宫女,来时内宫早不见一个太监宫女,人人忙着逃命去了,大批人涌到宫门,有人不怕死的冲出去,如愿地成了禁卫军刀下亡魂。

    进入衍圣宫的时候,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许多。韩慎站在高高的台阶,望着她走近。

    一身白得耀眼的衣服映照得他身上莹然有光,宛如纤尘不染,然而只有她见过如水母一般晶莹透亮的背后却会吐出怎样的毒汁。

    她走到高阶之下,跪了下来,“臣妾叩请皇上圣安。”

    韩慎一步一步走下来,看她片刻,有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有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掐死你才好。”

    他一把揪着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他比她要高出许多,她几乎是双脚悬空着与他对视。

    韩慎脸色阴沉地盯着她,觉得她头上华丽的饰物碍眼得很,忽地探手抽了她发上一支石榴红发簪。

    满头的青丝暴跌下来,她不知他要干什么,再看他,已然换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变戏法般从袖子晃出一支类似木头簪子的东西,没及她反应,已然把她的发重新绾了上去。

    她惊讶得半张嘴,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嫌恶地打量她上下,“换了你这身衣服,看着碍眼。”

    “等等。”她反手扯着他,“我要跟你下一盘棋。”

    韩慎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要你跟下一盘棋。”

    既然一切初衷是因为他赢了一灯老道的一局棋,那么她也可以为自己赌上最后一把。

    “你还是不甘心?”韩慎像要看穿到她的心里去。

    “你答不答应?”她平静地对上他。

    棋盘摆开,一黑一白,她执白先下。

    毕竟实力太悬殊,黑棋爱剑走偏锋,偏偏落脚虚无缥缈,让人打不着实处,而白棋周围一片太多束缚,手脚施展不得,渐渐坐困愁城,很快黑云压城,白子一点一点被吞噬。

    “我输了。”她平静地道出一个毫无悬念的结果。

    没想到韩慎一手敲着棋子,懒懒道,“我们再下一盘。上一盘,是你求我的,这一盘,是我给你机会。”

    她的手轻轻颤动起来,调整了呼吸,凝神,平静,重新投入棋局中。

    他一改棋风,想都不想举手就下。看似轻率冒进,然而她知道这人师承何人,丝毫不敢大意,每一步都要想上半天,棋到半局,他一身轻松,而她却是头冒冷汗,狼狈不已。

    “你确定要走这一步?”

    “没错。”她一咬牙,落了子。

    他轻笑一声,扬手落了一粒子,瞬时半壁江山分崩离析,她好不容易挽回来的一点优势尽失。

    他怎么不赢,他只是当一局游戏,远没有她那么在意,也远没有她的心理压力。

    她颓然背靠着椅子,脸容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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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四章 满盘落索

    更新时间201196 19:00:50字数:2388

    韩慎微笑着把余局扫乱,“虽然我要让你知道你赢不了,但是我不准备给你机会了,哪怕是输。”

    “为什么?”她喃喃道。

    他微笑地靠近她,“我说过,天下人没有人能负我。”

    就在这时,他突然脸色一变,倏然飞身而起,避开一道快如闪电的剑光。顺势抓起一把棋子,朝来人撒去。

    她定睛一看,只见一道黑影不知打哪冒出来,黑衣人避过棋雨,举剑在空中“唰唰”几下,剑无虚发,粒粒棋子竟成两半,零落满地。黑人人提剑紧跟其后,韩慎手无寸铁,只能以轻功与他周旋。

    韩慎飞身落在高阶之上,冷笑道,“你是什么人?难道见不得人么?”

    “狗皇帝,人人得而诛之!”

    黑衣人一开口,施玥儿便懵了,这个声音?

    黑衣人再次提剑而起,招招将韩慎逼到死角,韩慎不得不借助一切能掩护的地方,高台、长案、书架、屏风、梁柱躲避闪藏。

    不出片刻,黑衣人便瞧出他是故意把自己绕得团团转,顿生怒意,下手更为凶狠,剑光突然大盛,韩慎架不住攻势,一连飞身后退,退到了台阶之下。

    黑衣人的轻功也不弱,他识破韩慎的伎俩,哪里肯如他愿耗费力气。黑白两道影子纠缠着,从大殿头到殿尾,如此几翻来回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相比之下,韩慎气息更为不稳。

    施玥儿愣在一旁,不知是看,还是劝好,突然见韩慎落在身旁,两人围着她身旁乒乒乓乓打了起来,韩慎把能扔的东西全朝他身上招呼了过去。黑衣人投鼠忌器,不敢使出全力。

    不出片刻,韩慎便瞧出端倪,抽空回身,露出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啧啧,你招惹的人还真不少。”

    “小心!”她眼见剑光杀到,不由脱口而出。

    韩慎避过一劫,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到此为止了。”

    他一把搂过她的腰,忽而点足而起,往大门逃去,黑衣人哪里肯让他如愿,以冲天之势赶在他们前面,剑如流光横扫过来,将他们逼退回去。

    黑衣人喝道,“把人放下,我饶你一命!”

    韩慎嗤笑道,“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黑衣人突然定住,不知是发现了什么,未蒙住的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情,长剑一指,“竟然是你!”

    说罢,黑衣人提剑再战,出剑越加凌厉,不到片刻,屋内摆设已是一片狼藉,几乎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韩慎不得不放开她,全力应付。

    两人转瞬纠缠到了里角落,黑衣人一式分花拂柳,将角落的一个屏风劈成两边,木屑飞溅,韩慎避无可避,正要遁逃,黑衣人快若惊雷的剑已经送到面前——

    身距在半米之遥的她早已看出,韩慎的武功并不如黑衣人,加上带着她一个包袱,长久打下去,他占不了便宜。

    她只来得及闭上眼,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能这样,也不错……

    黑衣人剑在半空,急忙刹车,剑尖只没入她胸口不到半寸。

    韩慎怒意大盛,一个急振把她震飞出去,再度张开眼,只见韩慎从袖间扬起一丝粉末,粉末很快消弥在空气中。黑衣人脸色骤变,忙屏息闭气,可是来不及了,全身忽如痉挛一般手足狂舞,手里的剑一个握不住飞了出去。

    她大声叫了起来,“不要!”

    一切发生在数秒之间,韩慎飞身捏住黑衣人的剑身,反手一折,“嘭”一声,断掉的剑身拐头,如离弦之箭,没入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躺趴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血从他胸口涌喷出来。

    她魔怔了一般爬过去,扯开他的面巾,“施子珩,你怎么了?”

    “我没有……想到。”施子珩不断地抽搐,边吐出大量的血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话耗了他大量的力气,她截住他,“不要说话,我先帮你止血。”

    “不……”施子珩目光开始涣散,瞳孔也在放大,她知道是软筋粉开始起作用了,急得朝韩慎大喊,“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救人。”韩慎哼的一声,扔掉断剑,很不屑的转过头去。

    “不……你听我说。”施子珩的力气迅速流失,却用仅有的力气擒住她的手,“爹临死前……对我说,你……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你的亲娘与我娘是同胞姐妹,并不是……呕。”施子珩吐出一大口血,血沾满了她的前襟。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她虽然不愿深入查过,可是心中却也是多少有底,何况,现在哪有心情听他说这些。

    她扒开他的衣服,哪里还见得到剑尖的影子,要是没伤着要害的话,唯一的办法是把伤口挖开,把断剑挑出来,这样一来,恐怕施子珩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她不停地拍着他的脸,没发现自己的手比他抖得更厉害,“施子珩……你要挺住。”

    有晶莹的水珠滴到他的脸上,施子珩神智情醒了一点,缓缓张开眼,生平第一次对她笑了,笑中带着他的血,她的泪。

    血染了他半边脸和发,他抬起带血的手来,悬在半空,像隔着空气摸她的脸,咫尺之距,始终是无法企及。

    大殿回荡着他越来越低沉的喘气,她初次这么近看他,发觉不过而立之年,他鬓边已有华发初生,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微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我并非……龌趗……之人。”手颓然落下。

    她手脚冰冷。

    往事一幕一幕回放,首次见面,他差点刺死她;施家的后院,他的黑影从她洗澡的池塘边掠过;往冀州的路上,电闪雷鸣瞬间照亮他脸上的温柔;黑山洞里,那件被他藏起来的衣裳;生死关头,他带着粮草千里而来;她掉落山崖,他勒住马车,脸上的惊怒……

    为什么,每次有难,总是你?

    为什么,施子珩,你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你这个刽子手,你是个魔鬼!”她扑到始作俑者身上,拳打脚踢。

    韩慎一把扭住她,“我杀他?你弄清楚究竟是谁要杀谁。”

    她咬紧唇,紧盯着这个一步一步将她逼上绝境的人,不由自主地发抖,她怎么会沾上这样的人。

    “你以为是我杀他的?你错了,他是你杀的。”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是啊,施子珩是因为她而死的。如果他是魔鬼,他把她拉下地狱,那么她也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鬼。

    “本来他可以不死的,可是你,你万不该替我挡了那一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他反手将她抵到冰凉墙面上,身体压了上来,她双脚力气全然消失了,可是他不许她瘫下去,一手抚上她的脖子,将她钉在墙上,缓缓用力。“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走,嗯?”

    胸腔的空气一点一点被挤尽,她仰起头,像快要脱水的鱼,徒劳挣扎了几下,眼里迸出了泪,朦胧中看见了他复杂疯狂的眼神。

    也好,她累了,这样结束也好。

    眼前一黑,停止了挣扎,跌入无边无际的暗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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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如归去

    更新时间201197 23:15:13字数:2959

    再度醒来身处一个陌生屋子,她脑子一片混沌,直到看到眼前晃着那张可恨的脸,恍惚地记起之前发生的事。

    “我劝你别激动,你吸入了不少软禁粉,不想半身残废,就乖乖躺着。”韩慎斜倚在床边,好整以暇。

    半梦半醒,她发觉自己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屏息凝神一会,才感觉一丝气力回笼。

    她再度阖上眼,只当自己已死去一般。

    门外有人哭丧着喊叫,“皇上,禁军叛变了!”

    天色掠过一道闪电,像要送到面前来,接着是震雷滚滚,湮没了所有呼喊。

    耳边有人轻笑,“禁军叛变,闯入禁宫,皇帝妃子双双暴毙,你看这个主意如何?”

    她睁开眼,他的脸赫然在眼前,火光下他的眼睛有种水样的迷离。她皱起眉头,闻到空气中有股香味,花香混在脂粉里,仿佛在哪里闻过。

    想起来了,是华贵人身上的香味……

    这里是华贵人的地方?

    “再也不会有人找到我们。”

    她费力地理解他的意思,昏过去前,似乎有女子哭喊的声音,“皇上,臣妾不想死,臣妾不想死……”

    他要华贵人顶替自己,他要世人以为自己永远消失了。

    她费力抬眼望去,屋子一角,一个四角蟹爪兰雕纹鼎炉里正袅袅一丝飘散。

    她想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试着用残余的清醒去辨认香料里的成分,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得罪的人真不少,这个地方你还呆得下去?”他似乎在低声笑。空气中暧昧流动,夹着他身上的气息,她脑子极端糊涂,依着她的认知判断,却也分辨得出不是寻常的气味。

    “韩慎……熏香有……问题。”

    清晰的念头在脑中重组,她血液冰冷,身体却如置身炙烤之上,感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丝被滑落,胸前冰凉一寸一寸侵入,“不……你醒醒……这香……有问题……你听到没……”她虚弱地抵抗,发出的呻吟却是连自己都认不得。

    耳边有人以颊相贴,轻喃低唤,陌生得让人心悸的温柔,“……我用了所有的自由来换,才能像今日这样抱着你,只有你不可以,只有你不可以……”声音破碎,附在她唇边呢喃,如同梦呓,气息却逐渐粗重,像蛰伏已久的野兽。

    她心中一片冰凉的绝望,勉力撑起眼皮,火光下他的脸映出不自然的潮红,欲望灼燃的眼底深处却分明是清澈。

    是了,他是谁?天下间有什么迷|药能对他起作用?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咬下去,腥气在唇间蔓延开,换来的更紧密的钳制,她只觉自己如同浪花被抛上浪尖,被击碎成了千万朵。野兽焦躁起来,却轻柔地呵哄着,让她跟他走,纠缠着她,不管她到哪里都逃不掉。

    意识极度疲倦的时候,听觉却清晰起来,她甚至能听到很远处传来慌乱的脚步、哭喊,外面,所有人在逃亡。

    暴雨就在这时倾注下来,像鞭子,“噼里啪啦”地抽打着窗与屋梁,“哗哗”雨水从屋脊上跌落,吞没了这个夜晚的绝望、凄厉、与死亡。

    一室之内,却是死一样的寂静。

    挥之不去的气息,或深或浅掠夺着她的呼吸,她放弃了所有动作,任由自己在黑暗的海底悬浮,海浪盖过来,一重又一重,终于将她打入无底渊谷。

    不知过了多久,雨似小了点,却刮起了风,风挟着雨呼啸,像有一百个孩子在哭。

    室内仍是一片死寂,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放入温热的水中,动作轻像羽毛,整个过程她闭着眼睛。水中的温暖的触感像触发了什么,一道灼热从胸腔中喷涌上来,喉咙一阵腥甜,只觉满心的舒坦,然后有人用力摇晃她。

    她头昏目眩,竟然还能听到他牙齿咬得咯咯咯的响声,“醒来!”

    “哗啦啦”的水声,然后是离开了水里,他用最快的动作给她套上衣物,那动作,竟然也有了颤抖。

    “给我醒过来!”

    她的脸是半透明的晶莹,眼帘微微阖动,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粗暴地拍着她的脸,把她的仅余的意识打得魂飞魄散。

    “师傅给你吃了什么?”

    她想开口回答,无奈实在太累了,不想再睁眼,不想去辨认他声音里的恐惧,不想去想前事后果。

    “你听着,我带你去找师傅,他知道他做了什么!”

    无边的黑暗像一张柔软的海绵床,将她心甘情愿地吸过去。

    又是一片寂静,仿佛千百年来便是如此。

    没有人,没有声,没有光,没有爱,没有恨,纯净如初生时。

    她伸出手,不见五指,不知这里本来没有光,还是光本来便是如此颜色。

    这是什么?梦境里的梦境么?

    “丫头,你看什么呢?”

    “师傅!”眼前出现一丝光线,乍见熟人让她轻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你以为你已经死了吗?”

    “什么?我死了?”她吓了一跳,难怪这个地方这么奇怪。“我真的死了吗?我一路走过来,没有看到忘川,也没有奈何桥啊。”

    一灯摸摸鼻子,“正是说你没死呢,却也差不远了。还有,你当哪里都有你那个时空装神弄鬼的东西么?”

    “我那个时空?”她险些失声叫出来,“师傅……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我就是知道了,而且知道还不止一人,你还有个同伴,要不是发现你身上有些鬼怪,我怎会花忒多气力跟着你瞎混。”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你来时的地方。”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为什么?”

    “丫头,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算过一支卦?今人不见古时月,古月曾经照今人,丫头,算算时辰,你该回去了。”他捻着几绺须子,双目含笑。

    原来第一次见面之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你之前说我活不久了,也是因为这个么?”

    “并不完全是。我之所以这样说,那时因为你的确活不久了,一来这不是你属于你的地方,你的本元与宿主相克,绝难久活,二来,你的宿主体质性寒,偏偏有人让你植入纯阳之物,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黑雪莲的事,它在你体内已经压不住了,等它与你体内的阴寒之气完全逆冲之时,就是你小命呜呼之时。”

    她更糊涂了,有人给她植入了阳雪莲?

    一灯长叹,“他是着紧你的小命,却没想反而误了你。不过,若没有这株阳雪莲压着你体内的寒气,你小命早就没了,终归是因为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那……人是谁?”她脑光乍现,似有顿悟。

    “何必多添烦恼。”一灯摇摇头,指着前方,“丫头,你看。”

    前面出现了一片镜子,如碧波荡漾的湖面,却照不到人影。

    她明白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刻来临时,她竟是如此抗拒。

    她瘫软地坐在地上,不,坐在虚无之中,有一个声音插进来,“莫小姐,我们一同回去吧。”

    分不是她的幻想,是现实,还是梦境。

    拓跋扬那日的怅惘一扫而空,余下的的是满心舒畅的清明,看着她道,“我放弃了,这里有再大的天下,却没有我牵挂的人,我终究要一个人老死。”

    不,这里没有他牵挂的人,可是她有啊……

    “莫小姐,回去吧。”

    “丫头,归去吧。”

    “不!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她牵挂的人就在这里,他若知道她永远离他而去了,他会如何的癫狂……

    这样的离去不是生离,不是死别,她无法再感知他的存在,不能偶尔探听到他过得好不好,生生世世,只是永无交集。

    “丫头,你留下来,也难以活命。”

    “不,他要我等他回来,我不走……”

    “唉,丫头,逆天而为,只会害了你身边的人。”

    她仓皇泪落,“不……我不要。”

    “唉,丫头,你看。”

    水波轻漾的镜面浮现他的脸,那是多少年后的他?十年?二十年?

    年月褪去了眉间的稚气,棱角也似在时间里磨过一般,那双深邃黑亮的眸子,仍有似曾相识的眼神。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他含着笑,眼角眉梢,都是宠溺。女孩年约七八,粉色衣裙,在他几步之遥一跃,跃入他的怀里,便窜到背后去。

    男子把她高高举起,用胡子亲她,“雪儿,又惹娘生气了?”

    后面一个俏如桃花的女子,双手叉腰,杏眼圆瞪,“韩成敖,你还护着她?看你把她宠得无法无天都成什么样了!”

    镜面忽然起了波澜,人物的笑脸淡去了。

    “丫头,你还有放不下的么?”

    她抽空了力气一般,原来不是她。

    原来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天长地久并不难,断了的,自然会有人接替下去。

    只需假以时日。

    心尖揪痛,她还有不离开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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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梦尽处

    更新时间2011910 13:16:28字数:1585

    入夜的时候,雨又大了起来,似有银河直直倾倒下来,将要把天地都淹了。巍巍宫殿,立在风雨中,如同惊涛骇浪中起伏的一座孤岛。“挞挞挞”,一叠串马蹄声踏着夜色顶着大雨狂奔,虽然紧急,步伐却十分整齐,整齐中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意味。

    与之并列的步行军满身湿透,脸上是马蹄溅的飞泥,刚刚被雨水冲下去,又新溅上来,却顾不得去擦嘴里眼里的泥巴子,紧跟上队伍,半个时辰以前,他们剿了拓跋一千多散兵,刚破了重华门,正急步朝勤政殿围去。

    勤政殿内,宫女太监,一片鬼哭狼嚎。

    禁军包围在殿外纜|乳|芟拢り募舛朔瓷渥爬涔猓挥械玫浇徊矫睿皇蔷簿菜嗔1?br />

    天地之外,风雨大作。十米之外,通往未央宫的方向,一个身影自眼帘中显出了出来。

    禁卫无声抬头,朝那男子的方向望过去。

    他手里横抱着一人,依身形看,大约是个女子,女子的手无声垂下在旁侧,长发披散在他的手里,隐约见到女子的额,有着苍白几近透明的颜色。男子背影微微佝偻着,脚步很慢,每走一步,便仿佛踉跄一下,他把怀中女子往上紧了紧,贴近胸口的位置,头也埋了下去。

    男子抱着女子,一步步走下台阶,走进了苍茫的风雨之中。宫门在他身后重重关闭,发出沉重的巨响,这一响惊醒了众人,也许惧于男子生来的权威,也许是他背影透露巨大的悲怮,竟无一人敢动。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雨中,队伍中站前头一人忧心道,“常将军,如今大事就差一着,你看会不会出事?”

    常将军望空长叹,“破千军容易,破心中魔障难,放心吧,王爷会回来的。”

    雨水瞬间将二人淋得透顶,男子毫无知觉,痴魔了一般注视怀中人,“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

    他抚着她的脸,那脸分明是没了血色,如今被雨水浇注得更是发白。女子睡得很沉静,嘴角轻轻抿着,他拨开她额边湿乱的发,从她的额角一直往下,按在她的嘴唇上,吻落了下去,轻辗吮尝后放开,唇色依然是白,一路往下,吻到了颈间那已无起伏变化的动脉之上。

    他彷如从梦中惊醒,不可自抑地全身发冷,把脸贴到她冰冷的脸颊,试着柔声唤她,“嫣儿,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她的睫毛轻颤着,仿佛下一秒就能张开来,闪扑着眼睛,“阿齐!”

    他仍抱着她笔直往前走,要去哪里?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很久以前,她说你不要做你的劳什子王爷了,我们离开这里,找人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只是韩煜齐与莫小嫣,好不好……他现在答应她了,从此她想去哪里,他都陪她去。

    积雨如河滚滚而去,往事的浮萍却漂了上来,她笑的样子,她怒的样子,她偷看他的样子,二人相处一幕一幕……他终于嘶吼了出来,雷滚过来又滚过去,淹没人间所有的声音,任他把天地吼破,再没有人回应他。

    她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胸前的血,如盛开的莲,那一刻,他便明白了,老天跟他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他以为只有坐拥了最高的位置,他才能安然地拥着她,告诉她他永远不打算出口的话,告诉她他为她做过什么。他以为他还有很长的时间,解开她的心结,他以为她在赌气,只要一点时间,她会原谅他的。他要告诉她,再也没有人能挡在他们之间,他们再也不会分开……原来都来不及了,她用如此狠绝而决裂的方式彻底砍断了他的念想,宣告她不要他了。

    她就在他怀里,不会再推开他了,她身上还有恬睡的气息,可是任他唤她,再也不肯回应了。雨水劈头盖脸打下来,溜进指缝里,又走空了,全世界都遗弃了他。他如此笃定他要的东西,他要的绝不会放手,也不会任其有冲突,如今指尖掐进了掌心,提醒他,原来他早就什么都没有了,最尊贵的位子又如何,原来最渴望的东西,今生今世却是再也得不到了。

    水雾一片白茫茫,夜色里,什么都看不清,不知走了多久,这一方黑暗永远走不到尽头,空无一人的广场之上,他终于坐了下来,弓起身来,用身体为她挡着雨。雨水不断从他身上带走温度,他的衣襟染上了她胸前的鲜红,他拥着她,她披湿的头发缠绕在他的指间,严丝合缝,像是再也无法分开。

    当当当,大结局!大结局!好想到这就结局啊,最初的男主女主终于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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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结局(一)

    更新时间2011912 13:05:10字数:3257

    多年以后,宫人还记得那一场宫变,据说,京城下了一场从未在这个时节有过的暴雨,那天夜里,连天也变成了诡异的红色,有经验的老人便预测,要变天了,那场雨下的真是大啊,几乎淹了整个京城,老人们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雨,有一半人家的屋子被打落了瓦楞,据说被雨滴打中的,能当场倒地毙命……

    后来,这个段子成为酒馆茶楼人们闲嗑神侃的必要开场,听客们早已听腻,催促着说紧要的。

    有心急抓耳者,“到底有没有捉到皇帝?”

    有消息灵通者,“我有位亲戚在宫里当总管,听说皇帝在妃子的床底下挖了一条通往郊外的隧道,拓跋蛮子还未打进宫,皇帝早八百年逃了,是不是真的?”

    有意滛好事者,“听说妃子们皇帝一律接过来享用了,是不是真的?”

    有不解好问者,“这位兄台所说究竟是哪个皇上,若是前位皇帝,该称先皇,若是现任,该称当今皇上,开篇名义,免得误导大家才好。”

    众人纷纷称是。

    “好好,且听我道来,当今皇上,也就是从前的豫王爷……”

    一队士兵闯进来大声吆喝驱赶,“你们不要命了,都散了,都

    沉醉不知归路第5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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