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沐阳王心底有些触动,他不曾了解过他眼前这个女人,只觉着是个特别的玩物,但当她小心翼翼搂着那个泡在药水里的小怪物一点点为他撩水冲刷着泡不到的脖颈、后背时,沐阳王觉着沈小讷脸上有着暖暖的光华,自己可能见过,却不曾注意过。

    瓦房的门掩着,沈小讷仍不放心,背对着门为她的孩子挡去可能吹进来的冷风。

    许是母子连心,才算初次见面孩子便粘着沈小讷不放,小讷为他擦身子,他就好玩似的抱住小讷的手,两只使力的小胳膊有丝丝鲜血溢出,感觉到了疼,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可仍不肯放开小讷。

    “这要如何是好?快松开手啊,乖,听娘的话,松开好不好?罗太医,罗太医,快来救救我的孩子。”沈小讷的心仿若刀割,焦急地唤道,只她越急孩子抓的越紧,怕她离开似的,小胳膊上渗出的血更多了。

    沐阳王粗鲁地自小讷怀中抢过孩子,孩子身上刚褪下的红虽又浮了上来,但双臂的血算是止住了。不曾抱过小孩,沐阳王甚是不自在,又不敢大动作再挤碰着孩子的皮肤,双臂就此僵直地支撑着,孩子也不怕沐阳王,觉着好玩还止了哭声咯咯笑起来,

    “波波~”小嘴巴一张一合还吐了个口水泡泡,正溅在沐阳王脸上。

    当初为何要让这孩子活下来?沐阳王想不起来了,很多事他都随性而为,只要违背常理出人意料他都会一试,他眼前这个女人说他像个渴望人关注怜爱的大孩子,他不置可否,但此时燃起的某种念头让他害怕,那是疼爱?

    孩子又吐了个泡泡糊地满嘴都是口水,沐阳王自然而然去擦,手刚伸出去就被扯住了。

    怀中的孩子没了,沈小讷一阵恍惚,再看沐阳王似是要掐死她的孩子,疯癫般扑过去扯住沐阳王的胳膊就是一口。

    “嘶……”沐阳王吸了口冷气,看着手上冒血的牙印对沈小讷笑道:“爱妃可真是心狠啊。”

    看着朝自己脸上呼来的巴掌,沈小讷认命地闭上眼,落在脸上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轻柔的抚摸。

    “小讷啊,为夫会找到华佗后人的。”

    在沐阳王还未找到太子谆之前,在太师府的小厨房里本该日理万机的太子谆正与行为怪异却总让他生出熟悉感的沈小慎对峙。

    说是对峙其实就是太子谆手足无措地看着沈小慎落泪,思前想后料定是自己唐突了对方惹的祸,局促地道歉再道歉。

    看一向从容不迫的太子谆窘迫至斯令祁采采心情好了起来,破涕为笑,但两人经过方才的事再难平静相处,祁采采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嗫嚅道:“还有稠汤、麦粥未做,抓紧吧。”

    那又再忙碌起来的身影蹦蹦哒哒像只活泼的白兔,太子谆头回儿认真去观察沈小慎的容貌,螺髻插短短紫金钗子,眸清可爱,体欺瑞雪之容光,脸夺奇花之艳丽,谓之绝色亦不为过,只是世间静姝他皆观之既忘,独独记着采采两颗兔牙,觉着沈小慎可亲大抵也是因着某些举止相像罢。

    “寒食节的冷食大厨房那自有厨娘准备,老太君要的不过是份出于孝心的别致小食,你手伤了便歇着吧,我也有道拿手的甜品,想来老太君会喜欢的。”

    接过沈小慎手里的活计,太子谆霸占着灶台忙活起来。

    烧开了锅里的水,太子谆将捣碎的茶叶放入水中煮着,同时另一个锅中煮起羊奶,边煮边搅拌,待茶水煮溢用布滤过渣滓,与羊奶上面飘着的一层油脂混在竹筒里,又剁碎了果仁蜜饯加入,动作娴熟,想来并非第一次做。

    而最令祁采采心悸的是做好的酥油茶上太子谆舀了一小勺玫瑰花酱。

    “殿下怎知这种吃法?”祁采采记着她特制的酥油茶太子谆不曾吃过,那次做出来的也因为姜鹭闲闹事最终凝城了一块被倒了,此情此景再见自己喜爱的吃食,祁采采不知滋味。

    太子谆听罢手下一顿,抬首问道:“沈姑娘也知道?”

    “只是听闻殿下不喜甜食,好奇为何加一勺甜酱罢了。”祁采采敛着眸子,为自己刚才的失言烦恼,唯恐被看出端倪。

    “儿时贪喜甜食随便吃了别宫宫女给的糕点差点丧命,自此便戒了,每每吃到甜味便会记起那日,若不是贪吃也不会被人下手脚吧。”

    太子谆语气淡然地说道,平静地宛如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又想起了什么,目光飘远,笑道:“可总会有那么个人,让本该只剩苦涩的味蕾又能尝到世间的甜,终其一生也忘不了。好了,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喝了,我做了三碗,你也尝尝吧。”

    小厨房的门打开了,侍女看了眼满地狼藉掩唇笑笑,目光在暧昧不清的太子与沈姑娘间游弋,片刻方才唤了小丫鬟来收拾厨房,端着那碗玫瑰八宝酥油茶往昭阳大长公主休憩的亭子去了。

    太子谆全然没有要去大聚会的意思,定定地站在小厨房门口拿了干净的帕子擦拭着身上的粉尘,临了才对沈小慎歉意道:

    “今日之事我定会给沈姑娘个交代,只是现下我要去看望一人,先失陪了。”

    灶台上另一碗酥油茶被太子谆装进食盒提走了,祁采采看着仅剩的那碗酥油茶发怔,拿着小匙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却是比她做的要好吃。

    绕过各府夫人淑媛们聚集的花园,太子谆在西边一处空置的小院里找到了神情淡漠的萧惟余,将食盒往他面前一摆,太子谆陪了萧惟余席地而坐,两人共同望着院里初生花蕊的梨树,即使在这般晦暗的天色下,梨花依然闪烁着莹润的光华。

    “舅舅,我想了很久,方才突然想到,人活着,图个舒心便好,琴泣与你有情,但她如同曾经的我复仇大过一切,你若仍放不下,该再去争取,她要做新科状元的妾室了,若想去,我便带你出去找她。”

    半晌无语,萧惟余在沉默中自己打开食盒端了碗出来,奶香混合着花与茶的香气扑鼻而来,含了一口咽下,突然一拳捶到太子谆胸口骂道:“这么好的东西端来了也不吭一声,晾凉了还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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