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东西回房,教练早就离开,浴室里亮着灯,传来的水声证明殷宁正在洗澡。
    她脱下的衣服散在沙发和地面。
    沾过雪,如果不及时晾干恐怕会滋生细菌,殷照走过去捡起。层层迭迭的衣服堆中,她的内衣裤滚出来。
    殷照看了一眼。
    下飞机之前,是他亲手帮她从背后拴上的搭扣。
    他把最外层的几件放到窗边有阳光的地方摊平,摘下护目镜和手套,解开外套拉锁。
    经过浴室门边,屈指敲两声。
    洗澡的声音戛然而止,殷照听见光脚踩在地面的声音,啪嗒啪嗒的,门被拉开一个小缝隙,殷宁露出湿漉漉的肩膀。
    “怎么了?”她以为殷照想上厕所。
    没想到她会特意过来开门,殷照解释:“只是想告诉你我回来了。”
    殷宁发现自己会错意,弯起眸子,看眼他未脱的厚实着装。
    “对了,滑雪服你换下来以后给客房服务打个电话,让他们赶紧拿去烘干,明天还要继续穿。”她滑得全身是汗,刚刚急着洗澡,脱下的衣服堆在一起,有点乱,“别捂臭了。”
    殷照答应她,浴室的门关上。
    没有过太久,殷宁披着浴袍出来,脚上穿着从家里带的拖鞋。奶白色,品牌印花以浮雕的形式印在鞋面上,略显膨胀的设计将她的脚衬得十分瘦长。
    没想到殷照还在脱裤子,正好被她撞见裸露的后背。
    尽管这几天没少看见这种场面,殷宁依旧不太适应,转过身去。
    桌上摆着殷照买回来的两杯饮料和零食,杯壁上没写品类。
    殷宁用手试了试温度,还有些烫,想掀开盖子看看究竟是什么。
    声音吸引殷照扭头,从她的动作看出目的:“左边是热可可,右边是抹茶拿铁。”
    “噢。”殷宁放下抠弄的手,拿起右边那杯。
    客房服务已经过来把他们的衣服收走了,她一边喝,一边用手扒拉装零食的购物袋。
    “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慢?”殷宁问。
    便利店距离不远,本来以为殷照四五分钟就能买完,可其实她都快洗完澡才听到他敲门。
    “结账的时候又遇到lukas,跟他聊了几句。”殷照回答,并把刚才的那段夸赞转述给她。
    平时在外面遇到认识的同学,殷照都不见得会跟人搭话,今天竟然会一反常态,跟只有一面之缘的lukas聊起来不说,话题还这么认真。
    “他主动跟你说的?”
    “嗯。”
    殷宁眸子偏移,微微闪烁。她在这时候想起,他应该是带“k”的那个lukas。
    尽管很快就回过神,短暂的思考神色还是让殷照以为,她有一瞬间被他的话所感动。
    “让我看看你买了什么。”殷宁拿出两包原味薯片,一小罐夏威夷果仁,再从袋子深处摸出一个小方盒。
    看清包装的图案,她面露讶然,偏头望向殷照。
    他走过来。
    “上次说好,下回要用的。”
    “我没忘。”殷宁轻声说。
    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骤然靠近,令她有些心跳异常,不禁又喝一口饮料。
    这个小动作让殷照无法完全放心,而是继续问:“你真的想吗?”
    从他们重新见面到现在,虽然殷宁也说过想他,倾诉过爱意,偶尔还会主动亲吻和爱抚他,边缘的事情做过很多,可一直都没有正面地表达过感受,全都只是在他的请求下顺理成章地进行着。
    所以殷照总是惴惴不安,认为她这么做都只是关心他,想满足他的期待。
    即便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对他的感情依然是不信任的,仅仅当成小孩子的一次玩票,或者生活里的消遣。
    也许在她心里,她始终认为等到某一天,他就会恢复“正常”。
    殷照害怕只是他需要殷宁,而她其实像是对以前所有的男人一样,没那么需要他。
    他一个字不说,盯着殷宁的眸光里却有千言万语在流转,其中的内容很复杂,像失落又像期待。
    “lukas跟你说什么了?”殷宁问。
    “和他没有关系。”殷照低头,“是我不够有安全感。”
    他说完,却感觉身旁的殷宁身体绷紧了一些。
    她将手放到他微微捏紧的拳头上,柔声问:“你怕我会离开你?”
    用“离开”这个词不太准确,因为殷照笃定身为母亲的殷宁绝不会真正离开他,但随时有可能结束这段畸形的感情。
    他还是轻轻点头,反手捉住她。
    “可其实……”殷宁忽然说,“我也会担心呀。”
    甚至可以说,她才是更担心的那个人。
    殷照不解地看她。
    “你还记不记得,我从老房子搬走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殷宁道,“我说我不信你。”
    这几个字让殷照的呼吸变得乱起来,极力想要证明自己似的摇头,将她攥得更紧。
    可光是这几个动作,根本不足以打消两人心中的那些顾虑。
    “你还很年轻,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殷宁继续对他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自信满满地立下很多‘永远’的誓言,但是到现在,真正还在履行的已经不剩几个了。”
    无论世俗伦理如何看待,她相信殷照此刻爱他的心是真的,可殷宁也打心眼里,没有觉得他能一直坚持下去。
    现在的他不在乎,甚至能够对同学信口胡诌,可以后呢?
    等到他步入社会,频频接受来自各个维度的评判;等到她年老色衰,不再美艳,他们又能坚持这段永远无法见光的感情多久呢?
    靠着一年不见的思念和激情,他们走到这步,可真要冷静下来寻求“安全感”,其实谁都找不到。
    “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殷宁说出这句话,让他的眼睛一瞬发亮。他们唯一能笃定的是,无论作为母子还是情人,他们都是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人。
    前路仍是渺茫的,藏在看不清的雾中,这一点却像矗立在终点的灯塔,闪闪发光,指引方向。
    “那……”殷照发现,此时的他无论说什么,如何表现,都无法令殷宁放心。
    任何的誓言与保证,在她的人生经验里毫无效力。
    殷宁拿来那盒避孕套。
    “你想要,我愿意和你一起。因为我也有需求,我也想要……你。”坦诚她对他的欲望,殷照的心头无疑惊喜,可她话锋一转,又道,“但我不希望,这变成一种找到‘安全感’的方式,一种试图证明我爱你的途径。”
    因为那样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与结果的。
    听着她说的这些内容,lukas的那番话又在殷照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刚才他只是认同,可是现在,殷照有了彻底的理解。
    既然无法证明,不如留存此刻。
    他拿过她手里的盒子,在指尖用力捏了捏,像是想通什么,又对她说:“我想要,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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