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黛也不愿意白吃白喝,天才蒙蒙亮,她留下住宿和饭钱,打算继续赶路。
    “煮有豆羹和野芋,不若用些朝食再行路吧?”这家女儿劝她。
    黎青黛摇头,“家中有亲人重病,偏我又在外头呆的久,早些回去也好。有劳夫人替我装些野芋,路上充饥即可。”
    趁着天色未大亮,光线不大好的时辰,她得抓紧时辰赶路,不能再逗留耽搁下去,唯恐会有意外。
    黎青黛打听了一下,再往北走,会有小县城。届时只要找个靠谱些的牙郎,买个过所
    往脸上抹了把灰涂黑,再将头发弄乱些,黎青黛毅然踏上行程。
    蓦地,黎青黛顿住脚步,认真谛听,好似蹄声渐近,奔腾杂沓,当是不止一匹马。
    心怦怦直跳,慌张之感不可自抑地蔓延着,不知为何,黎青黛脑海中映出两个字,那便是躲和跑。
    黎青黛当机立断,迅速跑到山石后躲了起来,嘚嘚的马蹄声一阵阵,宛如踩在她心头上,她暗暗企盼他们早些过去。
    岂料一众人纵马疾驰而来,却在离她不远处勒马停下。
    黎青黛看不到来人是谁,但他们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到她的耳畔。
    “那名村妇……一大早……往这个方向走……”
    “依着一个女子的脚程,再快……莫非她躲起来了?”
    虽不曾指名道姓,黎青黛大概也能猜到,不出所料,他们话里说的是她。黎青黛不禁紧张得攥紧了衣摆,屏息凝气,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被他们发现了去。
    不知怎地,这队人马原地商量的会儿,又接着沿着这条路走。
    听到马蹄声逐渐远去,黎青黛脱力地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岩石,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县城是不能去了,得改道才成。
    黎青黛定了定心神,选了别的方向走,纵然是不知前方通往何处,也总好过被抓住。
    弯月银牙悬于苍穹这张广袤无垠的黑幕之上,月色凄寒,万籁俱寂,偶有几声虫鸣。硕大的乌云,如庞然大物般飘来,将弯月结结实实地遮蔽住。
    前方隐约有灯光如星子般亮着,给黎青黛指引方向。
    午后,黎青黛迷了路,本以为会被困在深山老林离过夜,孰料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找到人烟,她不由庆幸,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然而,黎青黛没有高兴太久。
    犬吠声声,从村落的某个角落传出。
    黎青黛霎时紧绷,徐徐回头,只见树影萧疏,投在地面如水藻一般。
    “嗖嗖”,火把接连被点燃,将黎青黛包围在中间。
    在夜色中待了太久,乍一见了光亮,黎青黛无意识地眯了眯眼。定睛一瞧,仿佛见了鬼一般,黎青黛脸上登时血色褪尽,脚下确如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星光黯淡,身着玄衣的庄檀静,挺拔颀长的身影隐没于浓如泼墨的夜色里。跳跃的火光落在他冷峻清隽的面庞上,如同入凡尘的谪仙,又如惑人心神的山间鬼魅精怪。
    “过来。”庄檀静嗓音淡漠,辨不出喜怒。
    他身后是无尽的夜幕,宛如张着利齿,蛰伏已久的凶兽,亟待将她一口吞没。
    黎青黛手脚冰凉,血液霎时往脚下涌去。然而环视四周,她早就无路可退。
    黎青黛垂下眼帘,既不动弹也不说话,就这般定定的站着,无声地反抗。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即使被抓住,也比被人当做小猫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强上许多。
    庄檀静早该知道的,黎青黛对他从来都是虚与委蛇,假意顺从。在她柔弱温顺的外表下,从来都是藏着一身反骨。
    作者有话说:
    大概下午或晚上,还有一章~
    第51章 桂花糕
    四下阒然无声, 曲梧游暗中打了个手势,让周围背过身去的侍卫再退一丈远。
    夜风清寒,拂动了庄檀静的衣袂。
    倏然, 风吹云去, 那一弯浅月从厚重的沉云挣脱而出,将凄惨的月华散落人间。
    明暗交错的光线,散落在庄檀静清冷高洁面庞上, 他深不见底的眼瞳, 令人莫名想起暗潮汹涌的暗河,风平浪静的表面下, 潜藏着太多未知的危险。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庄檀静,黎青黛有些百感交集。凝视着男子深邃的眼眸,只觉天罗地网兜头罩下,叫她无处逃离。
    黎青黛心里憋着一股气,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和无力。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对峙着。
    “再给你一次机会,过来。”庄檀静涵养极好,冷凝的语气中暗藏着势在必得。
    越是弱势的小动物, 譬如兔子之类,越是能感知到危险的逼近,深谙自身的处境的黎青黛, 比任何人都知道,此时应该顺着他的意思。可是, 先前那么多次甜言蜜语骗过他, 他还会信么?
    之前面对他时, 黎青黛装得太累了, 再也不愿装下去了。她抬头挺胸,坚定道:“不要。”
    在庄檀静权势在握后,鲜少会听到有人对他说“不”字,如此坦然无畏地拒绝他要求的人,黎青黛绝对是头一份。
    庄檀静微微一哂,多月不见,她的胆子又见涨不少。
    他踱步上前,窒息的压迫感迎面而来,黎青黛却无所畏惧,仍旧倔强地注视着他。
    只见庄檀静借着微暗的光端详黎青黛的面容,倏地抬手,白皙细长的手指就要落在黎青黛的眉眼,她撇过脸,他的指尖落了空,蹭过她的面颊,留下一层薄薄的灰。
    摩挲着指尖的灰,庄檀静垂下眼帘,似是冷嘲又似是无奈,“怎的又将自己弄得如狼狈?”
    黎青黛声如蚊蚋,“不必你管。”
    不用他管?
    然而她是他的,她的事,他偏管不可。
    浓密的睫羽垂下,遮掩他眼底的所有的情绪。
    庄檀静忽地俯身将黎青黛打横抱起,不顾怀里的人奋力挣扎,步伐沉稳,径直将她塞进不远处的马车里去。
    不论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功,黎青黛干脆消停了,只是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也不愿意同他说话。
    庄檀静忽略她的无视,叫人打些清水来。他生性喜洁,忍受不了脏污,黎青黛脸上涂的那一层灰,他委实看不下去了,不顾她的反抗,一手捏住她下巴,把她的小脸擦个干净。
    然她的肌肤细嫩,虽则他擦洗的力道轻缓,耐不住还是蹭红了。
    见黎青黛身上还穿着村夫的衣裳,碍眼的紧,庄檀静的眉心蹙的更甚,正欲伸手去解开她的衣带。
    却见黎青黛立时坐得离他远远的,双手环在胸前,紧张地觑着他,“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出门仓促,马车里并未备有女子的衣裳,黎青黛只能将就地套上庄檀静的备用衣物。
    他身材高大修颀长,是以他的衣衫套在黎青黛身上,显得她尤为瘦小,衣袍曳地,她只得将袖子挽起来。
    黎青黛不知道的是,她低头整理过于宽大的衣衫时,露出的那一段修长莹白的细颈,灯光之下,白得晃眼,庄檀静喉结微动,旋即错开目光,破天荒地饮了杯冷茶。
    车厢内静了下来,二人皆不是话多的人,平时若不是黎青黛主动找话头,两人能静坐一整日。
    黎青黛不禁纳闷,她又什么不是稀世珍宝,庄檀静莫不是闲的,何必大大费周章地亲自抓她回去?除非……
    一个大胆又荒诞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黎青黛准确将其捕捉到。
    “你我未曾有过深仇大恨,何故就是不放过我?莫非,你属意于我?”话说到后头,黎青黛自己都觉着有些难以置信,紧接着自己又否认,“是我胡言乱语了,怎么可能的事?”
    像他这样的人,竟也会爱人么?莫不是在说笑。
    沉默良久,庄檀静声音又沉又缓,“为何不可能?凡事皆无定数,倘使你努努力,有何不能?”
    究竟是这世道疯魔了,还是她疯魔了?从庄檀静口中,竟然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黎青黛瞠目,惊讶于他的话语,甚至怀疑他被夺舍了,躲避他的视线,随后干笑着,“如今,你也会玩笑了。”
    “我不曾玩笑。”庄檀静古井无波的眼眸凝望着她,无端令人心慌。
    她知道,他这是认真的。
    黎青黛顿觉荒谬,却无法给予回应。
    毕竟对庄檀静这类人而言,施舍给一个乞丐的怜悯,和施舍给猫儿狗儿的怜爱,并无不同。
    “我不想跟你回去,只想回到我该去的地方。”黎青黛岔开话题。
    方才凝滞的气氛被打破。
    “莫要再想了。”庄檀静哪里不晓得她岔开话头的心思,抬起她的下巴,冷笑,“从今往后,我到哪里去,你便跟着到哪里去。”
    又过了半响,听她道:“我想吃桂花糕了。”
    “没有。”庄檀静收手,闭目养神。
    那就没话好谈了,黎青黛合眼装睡,不曾想,在马车颠簸中,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半夜到了最近的驿站,虽然破旧了些,好歹也能暂时过夜。
    白日里赶路,黎青黛双腿发酸,真的困倦了,被庄檀静抱起放到床上都没有知觉,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醒来时,并不见庄檀静踪影,却发现床头放着两套崭新的罗裙,应当是庄檀静让人去买的。
    随手挑了件顺眼的浅碧色高腰襦裙,黎青黛觉得口渴,穿鞋下榻,到最近的桌案寻水喝。
    岂料,有盘桂花糕上赫然放在桌面上,黎青黛愣了愣,以为自己是没睡醒,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确定并不是她眼花,而是真的有桂花糕。
    黎青黛忽地想到某个人,嘴角微弯,暗自发笑。
    一位面生的婢女端着洗漱用具进来,大抵是新买的丫鬟,她颇为娴熟地给黎青黛梳洗。
    待梳洗完毕,黎青黛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儿桂花糕尝尝。
    桂花糕留有余温,撒发出清浅的桂花香气,一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滋润松软,细腻香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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