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生涯流晶瞳 作者:肉书屋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90部分阅读

    叶初阳看着大殿上一张张怀疑的面孔,肺都要气炸了。

    太可恨了,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干凭什么都用这种怀疑的眼神来看他。而更可恨的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事荒谬,若不是昨晚亲身经历,他都要怀疑是自己挟持了母亲搞出这一场宫变了。

    亲娘啊你这是要玩死儿子呢

    而这时,齐靖又提出了一个要命的话题:“既然陛下是从寝室离去失踪的,两位殿下,可否让臣下们去寝室一观,或许可查出蛛丝马迹。”叶明净怎么会失踪?这俩兄弟分明心里有鬼,那怪异的神色,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一定要查个究竟。

    叶家难兄难弟同时想起了寝室里的徐小鱼,脸色齐齐变得难看之极。如果现在让他们进去……

    母亲大人啊叶初阳几乎要呻吟出声。您这一份厚爱,真是热情的让儿子们承受不住他们的这番变色使得众人眼中的怀疑愈发浓郁。连孙承思都坐不住了,心中掠过一丝惊慌,天哪别是这俩小子真的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僵持,大殿中的气氛在僵持。齐靖抬脚就要往寝室走,一队侍卫拦住他。他冷笑一声,回头看向江文道:“禁卫军的统领在这里呢,你们拦的谁?”

    江文道也坐不住了,清咳一声就要说话。

    “景乡侯稍候。”叶初阳快步上前,朗声拦在他的前方:“请听小王一言。”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他的声音不再复刚刚的吞吐,而添加了一丝从容。

    “诸位大人。小王有一事想请教。昨晚母亲与我兄弟二人在寝室叙话,从头到尾都未曾有宫人来打搅过。在此期间,小王的侍卫被带至侧殿,全无一人守候在外。是谁将他们调走的?而计都进入寝室时是从正门而入,门外未曾有人通报。小王与赵王被制住时,颇有一番响动,门外也无一人出声询问。直至母亲与计都离去,外间更是声息全无。小王想请诸位大人问一问这梧桐宫中的宫人、侍卫。为何会如此?”

    这一番有条不紊的推论使得齐靖勃发的怒气渐渐沉静下来。他不是无能之辈,立刻就察觉了里面的问题。不错,叶初阳兄弟俩在宫廷中有何根基?若真有意外,这满宫室的内侍、宫女、侍卫,绝不会听任他们俩调遣。

    孙承思立刻缓和了脸色。心头暗念一声佛。出声道:“既如此,还得好生询问一番才是。”

    其他人也都同意。目光不约而同的又指向了于光恺。

    “于大人。”叶初阳温颜对着他拱手执礼,“还请于大人细细查问,还我兄弟二人一个清白。”

    第三百二十八章 平息

    内阁大学士,前任大理寺卿于光恺临危受命,开始查案。大总管冯立失踪,查问宫廷内务,就只能先询问几个小内侍了,之后便是大总管的副手,二总管。

    可怜的小内侍结结巴巴的回话:“二,二总管是陈朝贵,他总管宫中各局内务,平日不在梧桐宫当值。”

    于光恺顿时一愣,不得不先恶补一下现任宫廷管理结构。叶明净没有后/宫,内廷人口简单,可以忽略不计。两宫太后和两儿子都不在宫中居住,内廷留守的人就很少,几个看门洒扫的而已。外廷倒是每一处都安排的有条不紊。但只有梧桐宫一处是有人长期居住的宫室。其它的地方,如针工局、浣衣局、御马监、尚宝监之类的二十四内衙,各自负责各项工作,统一运作。陈朝贵就是统管那一块的,和梧桐宫本身没什么关系。

    而说到梧桐宫的人手管理,就更郁闷了。所有近身伺候广平女帝的宫女,全都在两年之前被陆续放了出去。最晚的也在一年前出宫嫁了人。叶明净是女子,不爱用太监近身伺候。所有内侍都在外围。尤其是晚上,寝室里外三层方圆四五米就没一个内侍,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冯立。

    这些一年前才被换来的小宫女们统统年纪幼小、经验生嫩,只被问了两句话,就吓得眼泪汪汪。哭着说都是冯总管吩咐她们要离远些,别打扰陛下。她们这才躲得远远的,寝室里发生了什么事,全都不晓得。

    “呜呜……冯总管说,我们只要听吩咐就行……”一群最大不过十六,最小才十二岁的青葱小宫女们。娇声呖呖,哭的眼泪鼻涕横流。堂堂内阁大学士于光恺对此景象彻底无语。

    内侍和宫女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能找侍卫了。

    好在侍卫那里的消息比较多,但同样令人很沮丧。

    “是冯总管让我们领着两位王爷的随从去侧殿的。”

    “是冯总管让我们看着他们,不可随意外出。”

    “是计都大人命我等在外围散开,不得靠近正殿。”

    于光恺越问越冒冷汗。齐靖的脸色则越来越坏。王安园幸灾乐祸的想:这下可好,兄弟谋逆的嫌疑变成太监总管和贴身侍卫串通谋逆了。

    江文道的想法也是一样。他沉声质问这些侍卫:“冯立计都的命令如此奇怪,你们就没怀疑一下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怀疑冯总管和计都侍卫对陛下不利?这两人若是有二心,太阳岂非要从西边出来了?

    他们的眼神将疑问说的明明白白,一众重臣看的痛心疾首。

    “胡闹”林珂教训他们,“平日忠心不代表就不会一时糊涂。你们怎么敢就这么相信了”

    一个头领模样的侍卫喃喃的分辨:“平日也是这样的,陛下吩咐过,夜间不可随意靠近。我们不敢不从。已经十几年了,都是这样。”

    这是一项奇怪的命令。众人迷惑不解。而这种怪命令能延续十几年也是怪事。只有叶初阳兄弟心知肚明。保证近身安全的是天波卫暗卫。至于母亲身边,只要有计都在,就没人能伤的了她。

    “蒙石。”一直沉默着的张奉英站了出来,道:“事情有些不对。陛下是何等人物,怎会任人将宫闱闹成这样而不闻不问?再者,冯立和计都就算挟持了陛下,又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们为何连皇后也一同挟持了?”

    孙承嘉插话:“陛下身边的大宫女嫁人,也不是这些男子可插手的。必得她亲自过问才是。”

    事情陷入了一团迷雾中。一个内侍进来传话:“秦王殿下,赵王殿下,诸位大人。御前司典姚大人在宫门外求见。”

    叶初阳发话:“不是说了今日暂闭宫门不理事的么,去回了姚大人。”

    内侍为难的道:“小人说了。可姚大人说,她有要事禀报诸位大人。”

    林珂心中一动,眼睛瞬间一亮:“殿下,姚司典每日伴在陛下身边,说不定就知道些什么。何不让她进来?”

    叶家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另一个头大的问题。姚蒙来了,她是姚家人。母亲大人的事,该怎么和太后祖母说?

    姚蒙穿着官服走了进来,环顾一下殿中的人物,安然行礼一一见过,再问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初阳也不瞒她,将对着几个大臣的话又说了一遍。姚蒙平静的点头:“如此说来,果然出事了。陛下前几日曾对我言,如果宫中、朝中有变,可速请户部尚书黄陌大人来解难题。”

    这可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叶初阳大喜:“太好了。快去宣黄陌进来。”他就知道,母亲不会这么残忍,一条生路都不留给他。

    事关重大,江文道和孙承嘉亲自带了人去黄陌家中。什么话都不说,只说让他去宫中一趟。黄陌稍稍思索片刻,便整整衣衫跟着来了。

    再后面的一系列变化就戏剧性了。黄陌来了宫中,知道是这么回事后表示,陛下是交给了他一些东西,但他留在家中了,还得回去取。

    齐靖立刻就暴怒:“你来的时候不会一发儿带了来啊?”

    黄陌云淡风轻的道:“我又不知道是为的什么事,如此重要之物,哪有随身携带的道理。”

    于是乎,江文道和孙承嘉又跟着他跑一趟,于禁军守护中回家取了紫檀木匣。拿到梧桐宫给众人观看。木匣上的封条完好无损,字迹是叶明净亲笔书写,众人松了一口气。请叶初阳打开。叶初阳撕了封条,对着锁眼犯难:“这锁着呢。”

    黄陌道:“陛下只给了臣匣子,说

    钥匙到时自会出现。”

    一众人又大眼瞪小眼。林珂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哎呀老夫想起来了。一个月前,陛下给老夫一批赏赐,里头就有个钥匙。老夫当时还觉得奇怪……”

    “好了”齐靖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回忆,“阁老,您就把钥匙拿出来吧。”

    林珂一顿,不好意思的讪讪笑了笑:“钥匙放在家中了……”

    “噗——”刚坐下喝了两杯水的孙承嘉,猛的呛了一口。脸苦成了苦瓜:“林老,你……你玩儿我们呢?”

    林珂很不好意思的道:“这种东西,老夫也不会随身携带吧。”

    众人:“……”

    几番周折后,紫檀匣子终于被打开。里面睡着一卷明黄底纹,五彩织锦五爪金龙的诏书。叶初阳手抖了一下,没敢去拿。对着姚蒙深吸了一口气:“姚司典,还是你来吧。”

    饶是冷静如姚蒙,此刻也手心冒汗。她取出手绢擦了擦掌心,这才取出那份诏书,打开。大殿中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跪下聆听。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清灵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上空,一拳一拳的砸着众人的心。

    “……朕之皇长子秦王叶初阳,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直到姚蒙读完,一众跪着的人还无法相信他们听见的。

    这是传位诏书。是皇帝大行后才会有的传位诏书。是大行后,而不是活着时禅让皇位。莫非广平女帝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有意外?

    “陛下啊”林珂不由失声痛哭,“您在哪儿啊是老臣无能,不能得保陛下平安,老臣无能啊”

    齐靖红了眼睛,扭身质问叶初阳:“到底是谁害了陛下?”

    事情怎么又乱了呢原本松了一口气的叶初阳这才醒悟,这些人又想岔了慌忙摇手辩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母亲没有事。没有被害”

    “殿下”孙承嘉跪着扑了过来,恳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臣等们说清楚明白吧。”这两兄弟明摆着就知道内幕。

    叶初阳连连点头,心下终于大定:“事情太长,还请诸位大人起来说话。”亲手去扶起林珂,“林阁老,您快请起,这件事说来话长,小王也是汗颜。”

    众大臣方重新坐定。闹腾到现在,早已过了午时。叶融阳觉着心下饥饿,吩咐御膳房做了膳食过来。端给殿内的众人:“诸位大人先用膳吧,吃饱了再说。”

    叶初阳深表赞同,吃饱了才能经得住打击

    。

    胡乱吃喝完毕,宫女们端上香茗,再度退下。大殿门重新关闭。叶初阳清了清嗓子,开始开讲。这一回,他没有掩饰什么,除了叶明净对他和叶融阳说的一些私房话外,其它的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最后,还带着他们参观了一下躺在床上挺尸的徐小鱼:“这是计都照着母亲的样子画的。”

    徐小鱼的一张小脸瘦的不行,再被画成了毫无血色的蜡黄|色,一眼看着就渗人。

    见着熟悉的女帝面容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众人皆是一脸诡异,感觉刚刚吃下去的午饭颇不是滋味。

    “殿下。”王安园颇有些埋怨的道,“既是如此,何不一早明言。”害的他们一惊三跳的,以为陛下真的被害了。

    叶初阳苦笑一声:“小王若是一早就这么说,诸位大人会信吗?”

    当然不信众人心头齐齐浮出这四个字。事实上,要不是有黄陌带来的叶明净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以及姚蒙、林珂和黄陌三方互不知晓的三道任务,皆是陛下之前埋下的伏笔。他们也不会如此快的相信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想到这里,这帮人不由埋怨起叶明净。退位就退位吧,何必搞上这么一出呢?这不是存心折腾么?然而埋怨归埋怨,广平女帝陛下终究是不见了。现在最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完美的解决这件难题。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刻。现任皇帝撂挑子跑了,下任皇帝还未接手。并且就坐在他们当中。该说什么话,就得好好琢磨了。

    有些人的心思是不用猜的。比如庆国公孙承嘉,他的堂侄女是秦王妃。如果下任皇帝登基,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对于孙家来说,当然是力保叶初阳登基才为合算。

    其他人的想法倒也差不多,毕竟叶明净现在不见了。而且就算是找到她,总有一天还是会轮到叶初阳当皇帝的。既然如此,就不好现在得罪他。而明明有传位诏书却不让人家登基当皇帝,这不是得罪是什么?

    但是,谁都不愿第一个打破这沉闷的僵局。毕竟,他们现在还是叶明净的臣子。君虽背弃,臣却不能迫不及待的转投他主。

    叶融阳叹了口气,这种时刻,只有他说话最合适了。

    “母亲说过,她不想当太上皇。她想过几天自由的日子。想到处走走,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西北草原、看看江南烟雨。若是按制传位于大哥,母亲就得做太上皇。而身为太上皇,依旧是困居一处,无法自由外出行走。母亲被这皇城困了前半生,不想后半生亦是如此,这才不告而别。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他双手抱拳,深深的对着众位重臣弯腰施礼:“融阳身为人子,实不忍心为了一己名誉之私,坐困深锁母亲后半生数十年。其中所有之烦乱非议,皆有我兄弟二人一力承担。还请诸位大人成全我们兄弟。”

    叶初阳也深深施了一礼:“为人子者,当孝敬父母。非议骂名,初阳情愿承担。”

    “殿下臣等万不敢当”众人齐齐回礼。林珂长叹一声,事情只能这样办了,这样办也是最好的。视线扫视过各人的脸色,独独停留在齐靖身上:“景乡侯,你如何看?”

    齐靖自从听完叶初阳的叙述脸色就一直白的可怕。他像是没有听见询问,嘴角扯出一个涩然的微笑,笑到眼角边渗出泪水,几不可闻的低声喃喃:“坐困深锁数十年,海阔天高半余生。竟是这样的结局原来是这样的结局”

    传位诏书神马的,那是神作。某瞳无能,嚼不出来。抄袭了康熙皇帝传位于雍正皇帝的诏书。

    某瞳一边抄,一边红果果的嫉妒。在这种字字珠玑的文章面前,偶就是文盲,偶就算穿越了,也写不出来……

    第330章 半生缘(上)

    事情商量妥当,两位皇子带着一群重臣操作起来就简单了。徐小鱼充当了本出大戏的女主角。皇帝大行的八十一响钟声在皇城的上空回响。

    钟声鸣响之时,众百姓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众大臣的第一想法则是’出事了‘。

    紧接着钟声而来的,就是御林军和禁卫军森森的出动,满城戒严,不得随意走动。

    匆匆穿着了素服的朝臣们、勋贵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宫门前。内阁的几位阁老连同庆国公、茂国公、景乡侯、思康伯等人,齐齐站在广场两侧,一脸哀恸的回答着众人的提问。

    而秦王妃早已带着下人来到宫中布置灵堂,安放梓宫。叶初阳出了个狠招,索性一事不烦二主,连着姚皇后一同报了薨逝。两宫太后的车架还在路上。宫中诸务就只有秦王妃这唯一的儿媳来操办了。

    众臣子自然无法接受这么突然的消息,正忙忙乱乱的问着话。突然,一个年轻的官员惊恐地抽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怪异的扭曲着。

    见着鬼了差不多就是那种样子。众大臣正心底凉凉的,见他这副表情,下意识的就顺着视线看了过去。一看之下,细细的抽吸声此起彼伏。林珂等人的脸上更是齐齐露出了扭曲复杂的神色。

    一位穿着正三品官服的男子,情se冷凝的走进了宫城。他未曾蓄须,面容清隽,然而年纪看着却是超过了三十岁。一双清冷眼中透着岁月留下的沉淀。令人惊恐的是,这位男子的面容竟和秦王殿下有七分相似。

    陆诏一路走来,面色看着平静,心底却已是惊涛骇浪。唯有他自己知道,胸膛里的那颗心脏跳得有多快。未时听见鸣钟声,那声音几乎震碎了他的三魂六魄。脑中当即一片空白。

    那个女人大行了,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以!

    仿佛一桶雪水从头浇到脚,五脏六腑被冻得透心凉。冰凉和麻木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要进宫去看个明白!他绝不相信那个女人就这么死了!

    此刻,他站在这里,只用眼光一扫,就知道事情有问题。

    林珂、江文道这些老派权贵们掩饰得很好,看不出真假。可有些人就不一定了。别的不说,他只要一扫齐靖那种年轻臣子的眼神就能明白,这事情果然有内幕!

    计都的本事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卫七的本事。据说计都比卫七还要厉害得多。那么只要有他在,叶明净就出不了事。最坏的可能,就是宫中有变,她趁乱逃走。性命绝不会有碍。

    性命无碍便好。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魂魄出了窍。直到现在看见齐靖等人的神情,他才感觉魂魄再度归来。

    既然心里有了底,还是不宜妄动的好。他抿了抿唇,和一些认识的同僚们打过招呼。一个、两个、三个……当他接收到第四个躲闪诡异的眼神后,终于觉察到了自己这边的不对。

    为什么这些人都盯着他的脸看?还个个这么一副看见小老婆偷人的表情?

    等到他走进灵堂,看见略有憔悴的秦王殿下时,才恍然大悟。

    秦王妃眼尖,眼一抬,看见一张老了十来岁的自家夫君脸从门外走进来,顿时吓得面色雪白,立刻将头深深地埋到脖子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而大殿内的宫人,也无一不将头颅伏地,深恐被人注意到他们。

    叶融阳觉察到身后不对劲,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大哥!”他推了推跪在身边正对着棺椁哭得起劲的叶初阳,“坏了!”他们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陆诏素来保养得宜,相貌偏年轻。

    看着如三十许岁的人。又没蓄须。和二十出头的大哥站一块儿,说这两人没亲戚关系都没人信!

    “乱喊什么?”叶初阳低吼,“赶紧哭!别被人看出来。”

    叶融阳的声音真的带上了惨痛的哭腔:“大哥,你悄悄回头看看吧。陆诏大人来了。”

    叶初阳一怔,僵着脖子低低回头一看,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陆诏的那张脸和他实在是太相像了。他心中蓦然一惊,这才明白母亲死死卡着不给陆诏回来的原因。

    尘封二十年的秘密,随着时间的推移,帝位的更替,就在这一个不经意的契机下,渐渐揭开了面纱。

    ……

    长安城外运河之上,一艘轻便的小舟乘风破浪,顺着运河向江南而行。这艘中等大小的船是被一对看着尚算年轻的夫妇所包。目的地为苏州府。

    “阿都,你瞧,你瞧!那边一艘船上有人在洗衣!”一身浅紫色三绕曲裾的叶明净像是出了笼中的鸟儿,看着什么都要新奇的一惊一乍。围着计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船娘边撑桨边笑道:“夫人想是不曾出过远门吧。船上人家,可不就在这河上洗衣做饭。”

    计都身着玄衣,陪她一同站在船头。闻言皱起了眉头:“是我的疏忽。该在船上备些洁净的饮用水的。”他似是很不高兴,眉头处打了个深深的结:“这又是洗衣又是做饭,委屈陛……你了。”

    叶明净笑着靠上他的肩:“呆子。”她柔声娇笑,眼波横流:“我可不是那等娇小姐。这河水是流动的,船家沉淀烧开,我怎么就用不得了?都已经出来了,还那么穷讲究做什么?”

    计都叹息一声,眼中流出温暖与自责:“晶晶,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

    “阿都。”叶明净也放柔了声音,“受不受苦,不是这么看的。你若非要和旧日家中相比,那可就要一辈子不开心了。你可舍得?”

    计都深深地凝视她,哑声道:“我舍不得。”

    “所以啊。”叶明净捏了捏他的耳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我就是跟着夫君走。”

    计都的身体颤了颤,没有说话。

    叶明净也叹了口气,伸直了脑袋:“不相信?不要紧。我们至少有二十年的时间可以用来证明。”

    因着船轻舟快,一路顺水而行就非常的顺利。一直到在金陵城补给的时候,广平女帝及皇后驾崩的消息,才追上了他们的脚程。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秦王殿下登基成为新帝的第二条消息。册封秦王妃孙氏为中宫皇后。

    在码头上听到这个消息。一同补给的几艘船上,好些人闻讯后对着长安城方向遥遥拜祭。

    帝王之死,先秦之时称山陵崩。其实无论少了哪一个人,山河依旧波澜壮丽。太阳依旧东升西落。

    “明年,就是新的年号了。父皇。”叶明净独自一人立在船头。凝视着行人穿梭,商贩叫卖的码头。河边的垂柳已经长出了长长的新叶,千条万条的垂于岸边。将这盛世景象织就成了一幅水墨长卷。

    如画江山,终于不再是她的责任。她终于可以完成幼时的心愿。替父皇走遍这大好山河。

    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上一杯薄酒,对着帝陵方向遥遥拜祭,再倾入河中:“天下之水,终归一源。由海及空化为雨云。甘霖倾降,大地承泽。再汇集江河湖泊,复向海洋。”

    父皇,女儿敬您一杯。您的要求,女儿做到了。

    ……

    消息一个一个的传来。广平女帝被葬定陵,庙号:宣宗慧皇帝。她的皇后也于同一日下葬,谥号:孝温慧皇后。

    叶明净听到这消息时,哭笑不得。合着儿子们还能这么着来一招拍马屁。

    “宣宗也就罢了。”她于夜深无人时对着计都私语埋怨,“慧,这个字岂是能用的?再过个一两百年,绝对会有人说我这庙号无耻,往脸上贴金。他们不会说是早早想要讨好母亲,只会说我生前狂妄。这俩孩子是不是故意恶心我的呀?”

    计都想得很开:“说两句就说两句。一两百年后的事和咱们没关系。”他想了想,’噗‘地笑道:“要说冤,王安筑才比你更冤!孝温慧皇后。这谥号一听就是女气十足。我估计,他比你更气。”

    “切!”叶明净一撇嘴,“他才不在乎呢。玉牒宗谱上写的名字是姚氏善予。名字都是编出来的。他在乎个屁!”

    就这么亲亲密密说笑一路,两人在苏州下船时,已到端午佳节。看了一场龙舟比赛。他们便买马转走旱路。一路走走停停,看见有好的风景便观赏,有美味的食物就驻足。就这样一直走到了福建境内。计都突然有一日面色凝重起来。

    “新的罗睺已经选出了。”他沉声道,“天波卫重新开始启用。我们得加快脚程了。”

    叶明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罗睺选出来了?”

    “我看见城里的秘密标志了。”他道,“每一次计都罗睺更替,都会用此方法传给各地散卫。既然广平女帝已经大行,新皇登基,首领换人也属应当。这种时候的消息,没有必要造假。”

    叶明净干笑两声:“早早的性子好急啊。阿都,我就全靠你了。”

    计都微微一笑:“也不必太急。你留下的那份功法,早早内功小成、对人体经脉娴熟。即便是施展成功也要过几日才能稳定。而且,这新代罗睺找不到我,只能去长老团想办法。时间上没那么快。”

    两人遂不再游山玩水,每日只赶路要紧。很快来到琼州海峡。

    其实若是真正有心带货上船的话,应该是在广州找码头。琼州当然也有好船,还是全国顶尖技术造出来的。可惜琼州岛是军事造船厂。里面的船一律不卖给个人。

    “我和之航说好了。”她悄声跟计都套耳朵,“之航不能明着卖给我。咱们就走暗道。船据说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今晚去偷回来吧。”

    计都吃惊地道:“偷船?偷出来容易。”他怀疑的瞅瞅叶明净:“可你会开吗?”

    真是戳人心窝子的问题。叶明净满脸不高兴:“先放着就是。等走的那天再拖下水。说不定还不用它下水,咱们就被逮到,要换地方了呢?”

    乌鸦嘴是一项很讨人厌的特质。叶明净难得一回的乌鸦嘴竟成功了。琼州岛的隐秘山洞中,火把照映间,她看见了她的新船。然而跟着这新船一道在山洞里的,还有一个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大活人。

    “悟远?”她满脸惊讶,“你怎么没在长安,跑这儿来了。”

    陆诏在火把下露出一个平淡无奇的笑容:“澹宁,我只是想通了一个道理。与其跟着后面追,还不如抄小路直接到达你的目的地,来得更快。看?”他模糊一笑,“我现在不就捉住你了?”

    “真是笑话!”计都身背九曜长剑,拦身在叶明净之前:“陆诏,你以为你能从我手中把人带走?”

    第331章 半生缘(下,结局)

    火把燃烧,火光摇曳。锦衣玉带的陆诏长身玉立在曲深的山洞中,身后站着二十来个身着黑衣的武士。个个肩宽体健,动作整齐划一。面容陌生。

    玄衣锦带的计都上前几步,将叶明净拦在身后,轻蔑的瞥一眼那些黑衣武士:“你不妨让他们都上来试试?”

    陆诏的眸光直接掠过他,投在叶明净身上:“澹宁,为什么要走?”

    叶明净却是眯着眼看了看那些黑衣武士。行动间如此整齐划一,只可能是军队出身。而二十来个的人数么,就很微妙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叶初阳派给他的。叶初阳若是出手,至少也得一支队。很好,儿子还是有些孝心的。不过,陆诏不去上任顺天府伊,跑到这儿来堵他,也一定是通过了叶初阳的允许。这就更微妙了。看来,大儿子还是存了撮合他们的心思,只是不再插手,而是将问题扔给他们自己解决。

    于是她轻笑道:“悟远,自家事自家解决。就别害人了。你从哪儿借来的人?最好现在就让他们回去。岂不知敢拦我的路,无论成不成功,日后都是要丢掉性命的吗?”她脸一振,对上黑衣武士的首领:“你们是靖海军的人吧。私自出动,可有官方调令?”

    黑家武士不为所动。陆诏笑道:“澹宁,你别费心机了。”不是人人都认识女帝陛下的。更何况,就是她自认自己是广平女帝,这些人也不会相信。

    叶明净懒懒一笑:“我也就是好心提醒一下而已。

    我就不信,萧炫敢在没有官方调令的时候借给你大批人马。不过几个亲兵家将罢了。既然提醒过了,后面就不是我的任务了。”她回过头,朝着计都嫣然一笑:“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指着我是不行了,现在可都靠你了。”

    计都微微一笑:“本来就无需你操心。放心,交给我好。你退开些。”

    叶明净便退到角落里。

    计都这才抽出九曜长剑,宗师境界的威压再无抑制,铺天盖地而来,冷然道:“想找死就上来吧。”

    领头的黑衣武士心神一凛。对面这两人,女子说话间对着靖海侯的熟稔。男子气势上可怕的威压,都让他心头惊疑不定。确实和这女子猜测的一样,他们是被靖海侯借给这位长安来的‘大人’,来办一桩‘小事’。而既然是小事,就不该涉及大麻烦。至少不该有生命危险。他们是军人,不是死士。即便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

    两下僵持间,陆诏发出一声轻笑,给剑拔弩张的空气添上了一丝缓解:“澹宁何必生气?我借了人来,也只是助威罢了。何曾想强逼你?”目光看向计都,轻松的调侃道:“你也太紧张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我何时说要动手来着?”

    随着他的话语,黑衣武士凝重的脸色齐齐缓和。叶明净心头嗤笑。这家伙,见势不妙就立刻改口,脸皮是越发的厚了。罢了,动嘴皮子的事还是得她来,见好就收吧,纠缠这种事也没什么意思。遂从角落里走出来:“既然这样。那便好走不送。”

    陆诏移动脚步向她走来,计都左跨一步下拦住。陆诏也介意,就这么站定,锁目凝视着她,低声道:“澹宁,你诚心要走,我自是拦不住。只是,你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眼前的三人能听见。向来胸有成竹的眸光变的柔软,隐隐露出一丝哀求。

    叶明净怔住,片刻后也轻声道:“让你的人都出去。阿都,你也到外面等一会儿,好不好?”

    陆诏就立刻回头吩咐那二十来个黑衣武士:“……全都在外面等着。”然后看向计都。

    计都抿了抿唇,不屑一顾。等那些黑家武士都离开了,也迈开脚步,跟着出了冉洞。来到洞外,就见着了刚赶来的大队人马,以及靖海侯萧炫本人。

    萧炫命所有人马后退,自己单独走上前,苦笑一声解释:“我是听了悟远说,张之航近日动作颇有异常,怕有意外,这才赶了来……”

    计都冷着脸道:“那你现在该知道了。”

    萧炫叹了口气:“你何必防我?我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拦你们是不是?只是计都,咱们也是近三十年的交情了。你可曾想过。我在这边听见陛下大行,新帝登基的传信,心里又是什么滋味?我是真以为宫中出事了!”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愤怒的低吼:“你们作的是假,我们确是当了真!”

    计都沉默半晌,道:“对不起。”

    “不敢当。”萧炫冷哼,“我有什么,最难过的不是我。薛凝之快马加鞭、夜不成寐的往长安里赶。孙承和甩下大军独自进城。还有两宫太后,你想过他们的心情没有?”

    计都道:“太后那边,我们本就没瞒着。薛凝之他们三个,家中都有人知晓内情,不久后也会得知的。”

    萧炫更加气愤:“你的意思是,就我一人被瞒在鼓里是不是?我该的是不是?”

    计都很无奈,口舌辩解非他所长,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幸好这时张之航也进了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萧炫远远的一看,更加没好气:“原来是皇后殿下和冯总管驾到。”一个‘冯’字,被说的音调转了三转。

    冯立老脸皮厚,面不改色的拱手施礼:“靖海侯说笑了。皇后殿下如今坐镇中宫,人人皆知是孙将军的嫡长女。这里哪儿来的皇后?”

    萧炫的脸色越发不好,张之航赶紧打圆场:“人到齐了好。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小臣先走一步,去安排出海人手。几位大人慢慢聊。”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迈开大步跑了。

    萧炫也不理他,直盯着这三人,略过低头不语的前任皇后不提,直接问他比较熟的冯立:“就你们四个人?你胆子也太大了!”

    冯立道:“我胆子虽大,你也不小。竟然和这一位合作!”他朝山洞努了努嘴,“看来你是还没听见外头的传言。”

    萧炫异常狼狈,愤愤道:“我就是刚刚听见,才发觉不对,带了人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是闲的发慌啊!没想到,还真有个惊喜给我啊!”

    靖海侯府因为地处江南,消息传播比着北方慢了些许。他直到前几日才听说了最新传闻。这位陆诏和新帝的相貌有七分相像,天下间各种猜测接踵而来。现在看来,新帝生父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他看了一眼王安筑,直接丢弃。反正天下人都知道,两位皇子都不是皇后的种。从今儿这一出来看,明显这位就是个幌子而已,假招牌。转头打量计都。看来这一位老熟人才是正主儿。半是气恼半是调侃:“你就不怕她改了主意,跟着那人回去?”

    计都往石头壁上一靠,微阖了双目养神:“她不会。”

    萧炫冷哼一声,也找了个石头块坐下,坐等里面的消息。

    山洞中,叶明净和陆诏两两相望,空气有些凝滞。

    陆诏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一脸冷色。缓缓的道:“我追了来就想问一句话。你到底将我看成了什么?”

    叶明净也同样的面无笑容:“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问题么?看来你是存了心底很久了。”

    “是。”陆诏毫不否认,“以前还有些别的,不过后来都有了答案。只这一个,我不明白。叶明净,你到底将我陆诏看成了什么?”

    叶明净微微抬头,凝视眼前这一张面容。这一张脸她很熟悉,和叶初阳有七分相像。岁月给当初的如玉少年染上了风霜,眼角的细纹和不再细腻的皮肤丝毫不损他的风采,反而平添了成熟。陆诏一直有着一种独特的魁力,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即使是一张青春不再的脸,依旧夺人心神。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吸引女人的男人。

    “你,是我的镜像。”她缓缓出声,语声绵绵:“陆诏,你是我的镜像。我们是如此的相像,却又如此的不一样。”

    陆话蓦然一惊,露出不敢置信的惊讶:“你说什么!澹宁,你说什么!”

    “你是我的镜像。”叶明净闭上眼,既是说给他听,也同样是在说给自己:“我们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时刻,我们知道对方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这世上最了解叶明净的人就是你。”

    陆诏静静的听着,眼中的惊讶渐渐沉淀,不辨喜怒的沉声道:“所以,你要千方百计的远离我。那你为什么不一劳永逸的杀了我?”

    叶明净坚定的回答:“不可以。既然你是我的镜像,杀了你就是否定我自己。就是杀掉自己的另一半!”

    “是么?”陆诏不置可否,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

    叶明净轻身颤了颤,却没有阻止。

    “这么说你是害怕了,所以才不敢接受我。”他冷冷的道,“所以,才一走了之。叶明净,原来你是如此胆怯。”

    “我本来就胆怯。”叶明净打掉他的手,“胆怯又怎么样?胆怯有什么错?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难道你很无私吗?你还不是一心只为自己!陆诏,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最害怕受伤。所以宁可去伤害别人。只不过我选择了远远避开,而你,选择了让别人先爱上你。”

    “说的真理直气壮。”陆诏嗤笑一声,眸光冷凝,“澹宁,难道你不是这样么?外头那个计都,难道不是因为他先爱上了你,你才如此放心大胆的和他在一起?”

    “可我没有背叛他。”叶明净依旧理直气壮,眉峰轻扬:“生早早,那是为着稳定政局。再之后,除了海边那一次,我从没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悟远,我至少比你懂得什么是忠诚。”

    陆诏面色大变:“你说什么?”他震惊的道,“皇后呢,你不是娶了皇后?”

    叶明净轻声道:“皇后,只是个幌子。我没碰过他。”

    陆诏骤然一惊,面色又是一变:“胡说!若是这样,皇后岂能罢休!除非他不是男人!”

    叶明净突然心情大好,凉凉的道:“很抱歉,皇后还真就是个男人。至于他不闹,那是因为我能摆平。我可不像你,非得上床才能摆平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陆诏哑然。又突然失笑:“澹宁,你莫非在吃醋?”

    叶明净叹了口气:“悟远,这话若是放在十几年前,我即便是否认,也有一丝口不对心。可是现在……”她伸手抚上心口,“无论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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