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行!”特派员阁下叫道。

    “为什么不行?”奉遗天使回头看着他。

    “因为......因为......”豪斯顿伯爵一时语塞,即便以他可怜的智商,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质疑天使议会的决定,他结巴了半天,又把目标恶狠狠地转向了亚历山大。

    “贱民,你应该把获得神器的荣耀献给教廷!这样在回到埃拉西亚后,我还可以考虑发发慈悲,留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的威胁恫吓又一次落到了空处,哪怕是被威胁的亚历山大本人也不以为然,男孩的想法很简单:王党、教廷,暗地里打着算盘想要杀死他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位豪斯顿伯爵即使真的有心,恐怕也得排队才行。

    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无耻程度,豪斯顿伯爵似乎也看出了自己的威胁毫无力度,他阴森森地接着说道:“但愿你那些贫民窟的贱民朋友们也能和你一样硬气。”

    男孩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贱民,”特派员见亚历山大终于有了反应,得意地笑了起来,“他们现在或许正在宗教裁判所里,和他们那些同样下贱的父母家人在一起。如果你够听话,那么这些整天偷鸡摸狗的流氓胚子就还不至于被绞死。”

    亚历山大的拳头紧紧攒了起来,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体面的贵族竟然会用这样下作的方式来威胁,这可是连盗贼工会那些夜莺、盗贼和刺客都不会采用的方法。只有对方口中真正的不入流的那些地痞流氓才会如此没有底线。

    “人类,你过分了!”奉遗天使开口斥责道。

    豪斯顿伯爵看到大天使长薄怒的眼神,稍稍畏缩了一下,但随后又挺直了胸膛。

    “梅塔特隆阁下,”他小心地说道,“这是我们人类内部的事务,我代表了教皇冕下而来,站在我身后的不是埃拉西亚的小小分部,而是梵蒂冈圣堂总庭。这个贱民在人类的国度里是个诈骗犯,我认为神器不应该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而作为总庭的特派员,我的意思就是总庭的意思。”

    或许卑鄙的人都在阴谋诡计方面有着专长,特派员先生意识到眼前的奉遗天使阁下并不待见自己,所以他聪明地把话题牵扯到了两族关系上面去。这很狡猾,也很有效,梅塔特隆叹了口气,她的确没有理由去干涉人类自己的内务。

    “抱歉,孩子。”她朝着亚历山大歉意地摇了摇头。

    男孩没有责怪这位好心的大天使长,她毕竟没有义务为他做什么。他只是转头看向了圣殿骑士,后者的脸色有些苍白。

    豪斯顿伯爵的行为的确超出了骑士所恪守的底线。

    卢卡斯不知道梵蒂冈是怎样遴选神职人员的,但这位特派员的言行举止像个市侩的官僚远远多过像个合格的牧师,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混蛋和粗鲁的味道,即便帝国的很多贵族在骨子里并没有高尚多少,但表现得这样赤裸裸的毕竟是不多见的。

    “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罪骑士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主教大人一定也不知道,等我禀告......”

    “哈!主教大人不知道?”特派员嘲弄地说道,“这就是他的主意!你想向这个贱民解释什么?骑士?好吧,就算这是我的主意,现在你打算怎么做?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贱民拿走神器吗?你叫卢卡斯,是吧?很好,我会把你在这里的言行写进这次的报告的。”

    罪骑士张了张嘴,但是又无力地闭上了。他看着豪斯顿伯爵过度肥胖的嘴脸摆出了讥讽的神态,两根肥厚香肠一般的嘴唇一张一合,喷吐着恶毒的垃圾话。

    但真正像钉子一样刺进他心里的还是那两句话。

    “主教大人不知道?”

    “这就是他的主意。”

    他突然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到了十字路口。

    就像一年前,在迪雅时那样。

    一模一样。

    可以选择,但又毫无选择;可以动作,却又毫无动作;前方有无数条路,但其实只有一条路。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驯服的信鸽,永远只能飞向预设的方向。

    剑锋刺进了莉迪亚的胸膛,恶魔的嘲笑和她眷恋的目光交叠着,在他的脑海和耳边回响。年轻的骑士像一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但却不得不拔出滴血的剑锋,木然地转向下一个目标。

    那是他的父亲。

    这梦魇般的场景像是永不停歇的旋转木马,在每个午夜的辗转反侧中挥之不去,最终汇聚成耳边恶魔的低语声。

    你是我的木偶。

    木偶。

    我的......

    ......木偶。

    “不,我不是。”罪骑士喃喃地说道。

    “你说什么?”特派员提高了音量,他发现自己训斥的对象居然还敢走神,“该死的!我真该和以塞留好好聊聊,难道他麾下的圣殿骑士不是主的刀枪,反而是他自己的忠仆吗?你们这些狂妄的埃拉西亚人!”

    卢卡斯木然地看着他。

    他以为一切的屈辱和不幸,都只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到对抗一个魔神。

    但眼下呢?自己明明一伸手就能杀死这个四体不勤的蠢猪,为什么佩剑却像是生了锈的铁块,卡在了剑鞘里不得动弹呢?

    因为这是他的主意。

    而他则是木偶,一直都是。

    他做过恶魔的木偶,直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一根牢固的线圈,通过一年前的那个梦魇缠绕着自己,纠缠不清。

    他做过教廷的木偶,他是最锋利的剑刃,时常饮血,因为剑柄一直都在别人的手里。

    但他从来不是他自己。

    总是满不在乎的神态从年轻的骑士脸上消失了,他卸下了伪装,脸色惨白得像是白化病人。他解下佩剑,有些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他的确不够强大,但他的软弱是精神上的,当意识到这一点时,这位强大的黄金高手,瞬间脆弱得像个孩子。

    直到他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平静而稚嫩的声音。

    “你赢了,豪斯顿先生。我会从天使族交易来神器,把它交给你们。”

    罪骑士猛地抬头,只看见了乡下男孩坚定的侧脸。

    “我的朋友们,还有他们的家人,请不要伤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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