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怕我们这一去不回,等到?了地底下还做一对夫妻。”
    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想?这些,心态不错。
    姜觅笑了一下,“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讨个好彩头。龙凤双佩保平安,我们一定能顺顺利利的?。”
    车轱辘碾着石板的?声音清晰可闻,不时还能听到?外面有人互相?打招呼的?声音,听起来进?宫的?人还不少。
    此次观礼,除了官员还有命妇。
    男女各成一列,有序进?宫。男子去往前殿面圣,女人自然?要到?后宫给余太后和柳皇后请安,最后两边人在?长生塔汇合。
    朝臣的?队伍中,姜觅意外看到?了姜惟。姜惟也看到?了她,神情间有些隐晦,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什么也没有,低着头默默地跟着队伍前行。
    姜惟都进?了宫,自然?是少不了余氏,余氏同柳大夫人就跟在?姜觅身后。姜觅不用回头也知道余氏都快把自己盯出一个窟窿了。
    这十天的?施粥,想?必已经让余氏捉襟见肘了吧。
    “余夫人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家中遭贼了?”她猛地回头,正好和余氏来不及掩饰的?视线撞上。
    余氏面色一沉,她还真比遭贼好不了多少。
    “慎王妃慎言。”
    “我都慎王妃了,我说的?话?就是慎言。这些天余夫人日日给那些流民施粥,当真是憔悴了许多。”
    “为百姓做事?,这都是应当的?。”
    “谁说不是呢,难得?余夫人有这样的?觉悟,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余夫人脸色难看,是心疼施粥花出去的?那些银子。”
    “怎么会?我甘愿而为,何来心疼一说?”
    “那就好。”姜觅笑得?越发真挚。“听说你的?米粮都是在?余家的?铺子里买的?。余家的?粮价居高?不下,也不知卖给你的?是否也是高?价?”
    说到?这个,余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不是买粮的?价格不低,她何至于花光了自己的?私房。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余家女,粮铺子给自己的?就算不是进?价,也高?不了多少,谁知那掌柜卖给她的?米一升只肯便宜十文钱。
    她去问大哥,大哥说家中的?庶务都是大嫂在?打理。大嫂不等她质问,开口就哭穷。指三道四的?暗讽她这些年没有顾过娘家,反倒处处仗着娘家的?势,这眼看着娘家日子才好过了些就想?打秋风,怕是整个郦京城也没有她这样的?姑奶奶。
    两头受气,她无处可说,既不能和自己的?丈夫哭诉,也不愿让儿女们担心,只能是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些事?就不劳慎王妃操心了,毕竟若不是慎王妃,我们也不至于……”她再是怒极恼极,到?底还有理智,余下的?话?也就没说了,心里自然?是把这笔账全?算在?了姜觅头上。
    “余夫人不用客气,好事?大家一起做,好人大家一起当。”姜觅笑得?越发真诚,好人难做啊,她也是想?让这些人体验一下个中滋味,像她这样的?好人多难得?。
    余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越发气苦。
    她身为亲王正妃,算得?上是所有命妇中身份最尊贵的?,所以由她领头。一行人进?到?永福宫后,并没有被立刻宣进?去,而是在?外面候着。
    里面传来柳皇后的?声音,“母后,如今长生塔已经建成,你也该放心了。钦天监的?吴监正说了,此塔一能护国安泰,二能镇邪除灾,必让那灾星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余太后幽幽一声叹息。“今年年景差,百姓们日子也过得?苦,哀家只盼着灾星一除天下太平,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
    灾星?
    她勾了勾嘴角。
    真是没什么玩的?了,堂堂一国之君居然?真的?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一个灾星的?传言,再加一个祸国的?罪名,简直是不要太可笑。
    身后传来不断的?窃窃私语,有些人越说越来劲,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已经是旁若无人了。
    “慎王妃,你相?不相?信有灾星?”余氏突然?问她。
    她缓缓转身,冷冷地看向?众人。
    “相?信啊。”
    “也不知这灾星是什么来历,害了天下的?百姓不说,居然?还想?动摇国之根本。要我说必须尽管找出来,免得?他?真的?祸国殃民。”
    “余夫人说得?对,这灾星嘛,其实也不需要观天相?才能看出来,我们用肉眼也能分辨。谁不顾天下百姓的?生死?,那谁就是灾星。你说是不是?”
    余氏不敢说话?了。
    前些日子京中都陛下无德,不顾百姓们的?死?活,她若是接了这话?,万一引到?了陛下头上那就是大罪了。她不敢接这话?,旁人也不敢。方才还说得?热火朝天的?那些人,一个个低下头装聋作哑。
    柳大夫人道:“慎王妃性子真爽,敢说敢做,以往还真看不出来。”
    “我向?来如此,直言直语不懂掩饰,为此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有那又蠢又坏的?名声。”
    “慎王妃真爱说笑。”
    姜觅真的?笑了。
    她可不就是爱说笑,不仅爱说笑,还喜欢听别人说笑。这些人有本事?再大声点议论灾星的?事?,声音越大越好。
    这时里面又传来柳皇后的?声音,“吴监正说灾星伴龙气而生,厉害至极,若不然?也不能惹出如此天灾。如果不将?他?除去,只怕天下百姓更受其害。”
    “正是这个理,哀家也有所耳闻,但愿长生塔能让灾星显形,还天下一个安稳。”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百姓们能不能活过今年冬天,还得?靠我们慎王府施的?粥。若人人都像太后娘娘这样光凭一张嘴,既不出钱也不出粮,那些流民怕是早就饿死?了,又哪里有命安居乐业!”
    众人闻言,无一不是大惊失色。
    只听到?余太后一声高?喝,“都进?来吧!”
    命妇人听命,齐齐入内。
    姜觅无视众人怪异的?目光和余太后婆媳二人愤怒的?眼神,上前道:“太后娘娘,臣妇可是说得?不对吗?”
    这时贺夫人也跟着上前,附和她的?话?。
    “太后娘娘,臣妇以为慎王妃所言极是。若人人都空口白?牙而没有行动,难不成等着天下掉钱掉粮吗?如今阖京上下谁不知慎王妃心善,世?人还送她一个活菩萨的?称号。依臣妇看,此次那些流民能居有所、食有粥,全?是慎王和慎王妃的?功劳,他?们夫妇二人实乃我大雍朝的?福星!”
    福星二字一出,余太后和柳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姜觅暗自好笑。
    什么祸国殃民,什么伴龙气而生,她们直接报萧隽的?名字好了。光凭一张嘴就想?把萧隽定性为灾星,也要问她答不答应。她这些天的?米粮可不是白?舍出去的?,百姓和流民都说她是活菩萨,这对婆媳难道还活在?梦里吗?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钦天监说的?什么灾星臣妇不知道,臣妇只知如果没有臣妇这个福星,只怕京城内外已经尸横遍野。你们有心思在?这里讨论谁是灾星,还不如宣扬一下臣妇这个福星以稳定民心。”
    “你…你放肆,哀家如何行事?,岂是你可以左右的??”
    “太后娘娘这话?就不对了,你这么做只会让臣妇心寒。臣妇若是心寒了,那定然?是不能再施粥了。如此一来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太后娘娘你的?罪孽可就大了。”
    “这天下是陛下的?,你一个妇人…”
    “天下既然?是陛下的?,那陛下为何不救自己的?子民?臣妇一个妇人怎么了,若不是臣妇这个妇人,如今城内外早就乱了。”姜觅说着突然?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起来。“太后娘娘,你可真是伤了臣妇的?心了。臣妇到?底哪里做错了,出钱出力的?还不落好!”
    “慎王妃,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余氏看不过去,站出来指责她。“说到?施粥,又不止一人这么做了,我也施粥了,我可不像这么张扬,恨不得?人尽皆知。”
    “太后娘娘你听听,余夫人也不满啊。”姜觅大声嚷着,“做了好事?还没有功劳,不光是臣妇一人心里不痛快,余夫人也是如此。”
    “谁不满了?”余氏急了,拼命向?余太后解释。“太后娘娘,臣妇没有那个意思,全?是慎王妃故意曲解。”
    姜觅看着她,像看一个傻子。“余夫人,你的?意思是你做好事?不求名,便是太后娘娘说你是灾星你也无怨无悔。那可太好了,太后娘娘,余夫人愿意当那个灾星。你快昭告天下,就说她是祸国殃民的?灾星,如此一来天怒可平,陛下江山也有保住,百姓必定能安居乐业了。”
    众人傻眼,她们是听漏了什么,还是理解能力有问题,怎么说来说去余夫人竟成了灾星,这是哪跟哪啊。
    余太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可以说是扭曲至极。
    姜觅又一拍大腿,越发来劲。“长生塔果然?灵验,刚一落成就把灾星给揪出来了。太后娘娘,我们还等什么,还不快让人把灾星压到?塔底下,这样才能换来国泰民安哪。”
    “你住口!”余太后实在?没忍住,“呼”地站起来指着姜觅。“来人哪,掌嘴!”
    姜觅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给了余氏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殿内回荡,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后娘娘,这种事?臣妇可以代劳。余夫人确实该掌嘴,你们余家的?名声都被她败光了。当年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居然?为了一个有妇之夫寻死?觅活的?,还说非嫁不可。害得?太后娘娘你豁出老脸不要将?她赐给武昌侯当平妻。今日是命妇们进?宫,她一个不正经的?平妻也敢进?宫来丢人,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难怪太后娘娘你这么生气!”
    “你……”余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姜觅还在?那里一副不敢居功的?样子,“太后娘娘不用谢臣妇,臣妇也是急君所急为太后娘娘分忧。”
    这时余氏终于回神,捂着脸就要朝姜觅扑过来。
    姜觅一躲,余氏扑了一个空,然?后因为愤怒至极之下使了全?力而没能收住,结结实实在?趴倒在?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殿中静得?吓人。
    余太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如果眼晴是刀子的?话?,姜觅已经被她用眼刀子凌迟不止百回了。
    按理说闹成这样,柳皇后应该会做些什么,但奇怪的?是柳皇后居然?没有安抚余氏,也没有训斥姜觅,反而是提醒余太后时辰不早了。
    姜觅心下诧异,若有所思地看了柳皇后一眼。
    这柳家人,有点意思。
    柳皇后这一提醒,倒是让余太后压下了怒火。这些碍眼的?东西也得?意不了多久,左右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余太后其实心里也嫌余氏,当年她为了这个侄女可谓是豁出去了脸面,原指望是一个能成事?的?,帮着他?们余家笼络住武昌侯,没想?到?不仅没笼络住男人,这些年还一直没掌家,半点用处也没有。
    她不虞地使了一个眼色,便有宫人将?余氏扶起来。
    余氏狼狈至极,脸已羞得?通红,正张嘴想?让余太后替自己出头时,只听到?余太后一声令下,领着一众命妇前往长生塔。
    她羞愤而不甘,恨恨地瞪着姜觅。
    姜觅无所谓地耸肩,轻轻吐出两个字:活该。
    上回差不多也是这些人看到?被人围起来的?坑,时隔多日再见坑已被填平,上面盖了一座九层的?塔。
    禁军在?一旁严阵以待,一个比一个表情严肃。萧昶和一众臣子们已至,正肃穆地等待着。余太后与太后并立,命妇们则站在?群臣之后。
    众人不知站了多久,久到?有人已经受不住。
    雨雪将?至的?天,乌咚咚的?阴冷无比,不时有寒风吹过,吹得?人心瑟瑟。不少人都在?想?吉时到?底是什么时辰。
    萧隽就站在?萧昶身后,位于太子和两位皇子之前。在?所有人看来,这个位置彰显着萧昶对他?的?宠爱。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萧昶的?表面功夫依然?做得?很足。
    天色越来越沉,沉闷得?让人又冷又闷。时辰一点点过去,不少人的?手脚已经冰冷发木。
    “吉时到?底什么时候到?啊,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姜觅不耐烦地嘟哝着,声音却也不小。
    眼看着计划将?要得?逞,余太后难得?好心替她解惑。“慎王妃稍安勿躁,我们要等的?自然?是上天的?预言。”
    上天的?预言几字一出,所有人都在?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预言。众人发挥着想?象力,说什么的?都有,一时之间略显嘈杂。
    余太后和萧昶居然?纵着,并未加以喝斥。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落下。
    姜觅知道,所谓的?吉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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