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 作者:肉书屋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没有!你瞎说什么呀,就是没有!〃王贵抱着头,死不承认,很有点怕死不是共产党员的风范。

    安娜与王贵

    第一章 乡下的记忆(1)

    安娜怕秋天。一年四季的节日,安娜最不要过的就是中秋节。每年大学一开学,安娜便心神不宁。她常常会翻日历,然后问王贵,今年八月十五什么时候?或者问,今年是大年小年?再不然就是乡下人什么时候来?不晓得今年收成怎么样,梨子甜不甜?

    安娜不是对梨子有特别的好感,恰恰相反,她一看见梨子就头痛。

    安娜刚认识王贵的时候,就听王贵说他家乡满园的梨树,绵延十好几里地,春天梨花雪样的一片。〃土地软得像踩在云朵之上,满园的枝杈任意舒展。当梨果挂满枝头的时候,肥硕的果实在风中摇摇摆摆,不小心坠落在地上,摔个粉碎。汁水蜜得招来群群果蝇,香飘十里开外。〃这是安娜听了王贵说他小时候在梨园里玩耍的故事以后,自己在脑海里刻画的田园景象,无比诗意。

    不过在安娜第一次跟王贵去乡下见公婆,缠着王贵带她去看梨园的时候,安娜就失望了。她称之为,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等长于她与王贵之间的距离。也许是因为冬天,梨园分外没落。梨树倒是够粗,树干矮胖矮胖才一人多高,枝丫也伸展得像把伞,可惜上面连片叶子都没有。更煞风景的是,恰逢沤冬肥,满地都是牛屎猪粪,下脚得十二分地小心。

    安娜不是没下过农村,不过农村有富裕和贫困的区别。安娜下乡的地方算得上江南农村,水土不错,虽不比城里,但也山清水秀。日子清苦得很,乡里人却比较爱干净。在没去王贵老家以前,安娜印象里农村最差也不过如此了。

    到了王贵家,她才知道农村有天壤之别。安娜和王贵是在婚后的第一个春节回去拜望公婆的。当时还没我呢!搭乘的慢车走走停停,车厢拥挤,头上是扁担j笼,得十二分提神,别一不小心叫j屎掉头上。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塞满过道,长卡座下面都躺着个人让你没法缩腿。从座位到厕所不过十几步路,挪过去得半小时。如果有一点n意就得赶紧起身,不然难免要尴尬了。车厢弥漫着一股不透气的酸臭味道,令安娜窒息。虽然外面冰天雪地,安娜还是要把车窗打开,把头放在外面透气。到了县城,火车晚点五个小时。再转小泵泵,这是一种载客拖拉机,后车厢两侧是长凳,中间的空地人摞人。虽然顶棚的帆布千疮百孔,车厢后头也敞着门,车里居然不冷。

    挨到小集镇,安娜跳下泵泵车,看见王贵冲两个推着自行车的鼻头冻得通红的男人径直迎去,跟安娜介绍:〃这是我的兄弟。大弟弟,二弟弟。〃

    安娜坐在王贵的车后坐上,p股颠得生疼,看王贵拄着车把扭来扭去在乡间小路上逶迤前行。四周是漆黑的夜空,连颗星星都没有,放眼望去,不见一点鬼火。安娜心里很害怕,虽然两个弟弟在前面带路,她还是怕王贵瞄不准田垄,一不小心掉进田里去。车是越换越小,人影也日渐稀少。

    安娜听王贵喊一声〃到了〃,便从二八加重车上蹦下来。车停在横一向纵一向两排茅草房的前面,正对门的屋子里亮着油灯,炕上黑压压一窝孩子。安娜心里很难受,当下就意识到这是个填不满的钱坑。

    进门的时候一家人都坐等他们吃饭,昏暗的煤油灯下,脏兮兮的孩子们已经趴着睡着了。王贵的父母一见王贵带着安娜回来,赶紧打醒一窝孩子,婆婆一个一个介绍,这是老五,这是老六,公公则抽着自制的土烟蹲在炕头间一声不吭。当时最小的老八还没炕沿高。

    饭还是精心准备的,据婆婆说特地去集上割了块r。但安娜根本没发现r的踪影,只看见白菜帮子和一坨一坨拧成疙瘩的粉丝,花椒倒是放了不少,还有一把干辣椒。弟弟妹妹们吃得很香,王贵也是一样投入,三下两下就扒了一大碗进肚。满屋子没有说话的声音,却像进了猪圈一样光听见吸粉丝的呼噜声。安娜拿起筷子,一根短,一根长。她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然后尝了一口,又涩又辣又咸,难以下咽。虽然安娜饿了一整天没有吃饭,还是决定就这样饿着。她在王贵起身准备再盛一碗的时候,赶紧把自己碗里的倒给王贵。

    安娜也不适应上厕所。这里没有厕所,所谓厕所就是在屋尾用枯树枝搭的并不紧实的篱笆,风一吹摇摇晃晃,像是会迎头砸下一样。进去后,妇女同志就把裤带挂在篱笆头上以示有人。安娜以前一直自叹是苦日子过惯的。江南乡下也没厕所,都在地上挖个坑,然后放进去个粗瓷坛子,装满了拉上来用肥。但这里就是进了篱笆找个能下脚的没屎的地方解决了拉倒。安娜实在受不了里面任意绽放、如大写意般的股股黄金,还有不畏严冬不屈不挠掘金的绿头大苍蝇。那苍蝇如同一架架豪华直升机,放肆地在你面前静止着凝视你,发出刺耳的轰鸣。这种近距离的凝视让安娜感到恐惧,不晓得哪只苍蝇一时兴起,黄金上爬爬,然后再在她脸蛋上停留一阵。丰富的联想让安娜止不住地恶心。第一次上厕所,安娜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马上转身出来跑去拉王贵的袖子,眉头拧成团。王贵进了篱笆二话不说,拿了把锹左铲右铲扬手丢在篱笆后面的积粪坑里,再跑到外面挖点冻土在厕所里铺上一层。动作之熟练,一点不像大学教师。安娜在乡下就住了四天。有了第一次如厕的可怕经历之后,安娜将人体小宇宙发挥到了极限,以坚强的毅力与身体抗争,以后再也没去过这土厕所嗯嗯,带着满肚子的脏东西回城以后解决,副作用是憋出一脸小痘痘。安娜那几天才知道人和骆驼一样有天生的隐忍功能,可以不吃不喝不拉也活好几天。从此安娜经常便秘,抱怨王贵是那次回乡落下的病根。

    第一章 乡下的记忆(2)

    安娜晚上上炕的时候实在睡不下去。她连外褂都没脱就躺下了,即便如此,还是被跳蚤咬得浑身是包。那种又痒又痛却无法抓挠的凌迟之苦,让安娜认定这里的跳蚤喜生。凭什么不咬旁边的王贵偏偏咬安娜呢?四天下来,王贵如鱼得水般自在,安娜却憔悴了许多。眼圈乌黑,嘴唇干裂且苍白,以前白嫩光滑如剥了壳的水煮j蛋一样的小脸儿已经开始打皱皱了,整天很萎靡地靠在门框上不怎么说话,只一味朝着出村的方向上望。原本计划住上十天的,王贵看着难受,就说回吧!安娜突然有种牢底终于坐穿的快乐,赶紧把带来的钱主动都交 给公婆,连同饼干、大白兔奶糖、水果硬糖什么的,都留在农村,毫不迟疑地就回了。这以后安娜最少十年没回去过,直到有一年姑姑把我和弟弟带回乡下给爷爷乃乃看,安娜不放心再次主动投诚过来。

    那是我惟一一次乡村经历。奇怪,我天生应该是写回忆录的人,幼儿时期的短暂生活都会如此鲜活地存放在脑海里。

    我去的时候,横一向的茅草棚已经换成砖瓦房了,为给两个叔叔娶媳妇作新房。而爷爷乃乃还住在纵一向的草屋里。我们去了,跟叔叔婶婶住。当时新过门的小婶婶刚有宝宝,用的n布很有意思,一块纱布,里面包上门口刨出的黄泥巴,他们叫n揭子。儿子拉撒都在泥巴上,换的时候只要扔泥巴就行了,根本不用洗洗涮涮。二多子那次回去真应验了安娜的话……和羊住一起。他的床边拴了头羊。多多倒是很高兴,每天疯吃疯玩,显得比在城里还胖些。安娜当时是非常不愿意姑姑带我们回去的。怎奈七姑姑口齿伶俐,把家乡吹得跟以前比已是天上地下了。安娜想改革开放那么多年,报纸电视都说乡下一片大好,叫我们回去看看也好,反正就是二十天的寒假。走的时候安娜依据经验做好充分准备,大包小袋里连草纸都装了。怕我们没的吃,特地带了牛r干、酥糖和巧克力这样的零食;又怕给表兄弟们分去,特地再多买了些。不过,这些东西到了乡下,就给乃乃很大方地四处分派了。她说:〃都拿走,都拿走。他们什么没吃过,都吃厌了,你们都拿去尝尝!〃然后拿了山芋干,馓子和糖三角来换。我一点不喜欢吃山芋干,满脸委屈带着恋恋不舍看着一把把被抓走的零食,又不敢反抗,立时就不喜欢乡下了。二多子却吃得很欢,他说山芋干比牛r干好吃。安娜风尘仆仆来到村头,看到二多子正抓着牛尾巴往老牛身上爬,忍不住说,这才真是个乡下坯子,过得这样自在。到走的时候都拉不动他,说喜欢住乃乃家,不愿意回去了。我后来问二多子为什么喜欢乡下,又没吃又没喝的。他说自由,可以不用读书,整天玩耍。

    乃乃不喜欢我,因为我里里外外都像安娜。首先我跟乡下人保持距离,来个人从不主动张口叫,每次都要乃乃连哄带吓才开口。其次就是跟安娜一样有张白净的脸,用他们的话说俊得像个戏子,让乃乃觉得我一点没沾上她家的气质。再就是我挑食,吃顿饭能把粉丝里夹的花椒一个一个挑出来,遇到粉丝打结的粗梗处还非要咬断了吐掉。乃乃很是看不惯,说一顿饭下来猪都吃饱了我还没吃完。我也是一上厕所就头皮发麻,所以住二十天只嗯嗯五次。我每次要嗯嗯了都去找姑姑先清理干净。乃乃一听我叫姑姑,就沉着脸说,假干净,她吃的哪个不是粪浇出来的?别理她,不行就叫她到自己家田头拉。我非常羞辱,毕竟都发育了,已是个大姑娘,怎么可能光着p股在外头拉?结果为了嗯嗯还得挨顿骂。所以我跟乃乃一直不亲,每次看到她都怕。某个傍晚,看到安娜抱着二多子不期而至进了草棚,憋了多少天没人疼没人管的委屈终于如洪水般爆发出来,感觉就像翻身农奴见到解放军一样,放声嚎哭!我搂着安娜,不依不饶地哀求回家。乃乃的脸色甚不好看,嘀咕着:〃哪个欺负你一样,疼不过来地疼,还做出这副样子。这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安娜看到我的时候,头发沾在一起,脏得结球,手背上一搓一道泥巴。安娜果断地说,男孩脏点没关系,女孩不行,要得病的,我带她去洗澡。我乃乃又嘀咕:〃还真养出个娇小姐啦,精贵的!〃乃乃不敢讲安娜,就老当安娜面说我。安娜特别会看场面,知道这是乃乃的地盘,若跟乃乃对着吵,没准给村里人骂死了。安娜从不在乡下跟乃乃正面冲突,但她很有主见:你说你的,我只不理,仍旧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安娜掏出给姑姑们带的花布一一分送,然后要求她们带我去洗澡。

    姑姑们骑了三个半小时的自行车带我去最近的镇。澡堂里人山人海,全是白花花的r。女澡堂跟男澡堂一样,是泡的,不大一个池子,挤得想搓搓灰都伸不开胳膊。人一进去就先烫泥。池里的水跟糨糊一样浓,不过是黑的。我都怀疑好几年没换过了。姑姑居然坚持说,瞎说,两天一换!我当时就哀叹自己运气如此不好,赶上水池的第二天。下去以后根本不能呼吸,味道太刺激。我得跟游泳似的先憋一口气,然后站进去烫,再赶紧出来搓泥。安娜一进澡堂,闻到近乎致命的气息就开始干呕,吩咐姑姑带我洗,自己赶紧躲出去喘气。

    搓完泥,每人才发两茶缸水把身上冲干净。洗完了出来,我看见安娜的手里拿个塑料盆,说:〃回去用水的。〃姑姑跟安娜说农村一到冬天,成年成年不洗澡,缺水。水是轧井打出来的,吭哧吭哧轧半天,都听不见井底有水花冒泡的声音。一天一夜才能集小半缸水,还沉淀出半盆泥。吃饭喝水都用这个。我那时候就觉得乡里人虽然没受过文化教育,但用水的程序很科学,先撇出上头的清水准备一天烧饭和喝的,再打半缸水大家洗脸。〃大家〃的意思就是一大家子人都用那半缸水,而且不刷牙。

    第一章 乡下的记忆(3)

    安娜不管,早上站水井边等水。最清的留下晚上用水,虽然量只够湿一块小毛巾。然后还带我和二多子刷牙。安娜不强迫王贵一起刷,晓得如果这样出份会给乃乃骂。乃乃不骂安娜,但骂王贵声音大点给安娜听还是可以的。

    叔叔婶婶姑姑们都喜欢安娜,可能因为安娜看上去很文雅,除了不理睬乃乃,对其他兄弟姐妹倒很和善。安娜闲着没事就帮姑姑们梳头,告诉她们要讲卫生,不然以后要得妇科病 ,生不出孩子来就麻烦了。这种吓唬还是很管用的,特别是蒙那些读书不多、对科学将懂未懂的乡下姑娘们。每逢集市,安娜看见廉价的彩色纱巾头绳什么的也帮姑姑们买。

    这次去乡下,安娜又是住了四天就回来。安娜觉得,四天是她的极限。

    安娜每次回来对王贵都会特别好一阵。她觉得王贵太苦了,在这样穷的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王贵能混到省城,端上银饭碗,很不容易。

    第二章 皇帝也有两门穷亲戚(1)

    既是嫁了他,后面的麻烦也就只有应承下来。王贵的兄弟们年年一到中秋便进城找惟一的亲人王贵推销自家产的梨。〃大哥,大嫂,又来麻烦你们了!〃安娜虽然早早做好心理准备,但一进门,看见门口蹲的几个影子,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王贵每年这时候都特别老实,叫干什么干什么。他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熟人,城里的关系网都是安娜的。王贵也不用多说,安娜已经成习惯了,只要看见自家楼下停了大卡车, 就开始四处奔波。〃小妹,你单位要不要梨?没办法,乡下又来人了。你去联系几箱福利。〃安娜回娘家指使妹妹,〃还有,小马他们门市部也要发点。〃安娜说的小马是她妹妹的对象。小马把未来大姨子指定的福利当成讨好对象的创收任务,年年超额完成,不但自己门市部消化点,还拉来其他哥们儿分担。

    〃厂长,又要麻烦你。梨来了。〃安娜安排小叔子们先斩后奏,先把车开到厂办楼底下,厂长视线能及的地方,不要多说,厂长就批条子。每年厂里过八月十五,都发王贵家乡的梨。有时候职工抱怨,说,厂长啊,今年能不能换点东西发发,月饼什么的?安娜马上挡在前面说,不行,我这有实际困难!再说,这是贡梨,以前都是皇上吃的,我都拉到厂门口了你还挑剔?安娜在厂里已经混成老资格了,对厂从没什么要求,也没为自己争过什么。几任厂长累计下来欠安娜许多。

    最早厂里没会计,叫安娜以工代干,安娜把报表做得干净漂亮。她根本没上过会计课,自己跑书店买本书翻翻就知道怎么做了,连师傅都不用问。后来厂里需要个统计,没人干得了,安娜又一个人扛下,一直以工代干了好几年。安娜回回一到转干的当口上就气得心口疼,在家泡病假若干天,无法直面那些如小鸟般从她眼前飞过的小娃娃们。吵了几回,泪也流了,硬话也说了,最终都没她的份,只落个厂长们歉意的微笑和空头的许诺:〃下次!下次一定先保证你!〃可下次一到,情况照旧。转正这东西都有指标的,大学生一茬一茬的,越往后越轮不上她。安娜对文凭有发自内心的羡慕。只要人家说,这次不行啊,你没文凭啊,她便哑口无言,转身就出去了。她只气自己没赶上好时代,整整被耽误了十年,还要独自承担这时代的不公平,却从不抱怨人家走后门,暗箱c作。安娜转干都是后来很老的时候了。省里统一弄了一次转干考试,把所有耽误的一群按成绩选拔定名额,安娜这才扬眉吐气。据说当时参加考试的共几千人,只有二十个名额。安娜以四个100的成绩名列第一,让人连拱她下来的借口都没有。当时,安娜已是四十岁的〃高龄〃,和她竞争的都是些小毛孩子,别人都很尊敬地称她〃安师傅〃、〃安大姐〃。

    厂长在这方面欠安娜的,他知道自己背后多少次把该转的安娜拉下,换成二轻局局长的女儿、工会主席的外甥。他欠安娜的,是十几年的工资和人格尊严。所以,在每年的卖梨工作上他都给予绝对支持,算作对安娜的心理补偿。因此,我们可以总结说,王贵家乡的梨子,是安娜十几年辛苦工作换来的。

    〃你和二多子到楼下看车,换叔叔上来吃饭。〃安娜常把我们当小使子。我和弟弟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反正每年都有梨吃,有汽车坐,多好啊!

    安娜不喜欢婆婆,因为婆婆怂恿过丈夫揍她一巴掌,她很难原谅。但安娜对王贵的弟弟们没话说。当年王贵去县城读书,家里供不起那么多,爹娘让弟弟们把机会给哥哥,弟弟们都答应了。安娜觉得,王贵今天的生活是牺牲了弟弟们的前途得来的,尽管叔叔们每次回忆过去都笑着说:〃俺们读不进去,看见教书先生就发抖。不读最快活!〃

    安娜不嫌弃王贵的弟弟们,虽然他们一样随地吐痰,虽然他们在家抽土烟,虽然他们不是坐,而是蹲在我家沙发上。安娜没什么笑脸,也没热情到迎来送去或没话找话,她会依旧板着脸劝诫弟弟们:〃少抽点土烟,对身体不好,肺都黑了〃,或是〃做完生意就赶紧回去收拾田,不要老打牌赌博〃。弟弟们对这个大嫂都非常尊重的,从不在安娜面前放肆,不管是看在卖梨的份上还是看在大哥的份上,无论大嫂说什么,都点头哈腰地应承着。

    处理完梨,乡下叔叔还会提上早就准备好的大包小袋,都是安娜收拾出来的旧衣服和安娜的姐妹兄弟送来的用不着的东西。

    〃兄弟们这次回去,可要给娘捎点儿钱儿?〃王贵在兄弟临走前的夜里总是黑着灯跟安娜商量。没亮儿,感觉胆子大点,也不用看安娜的脸色好看还是难看。〃不给!填不完的坑!还不落一句好!按月都寄过了,又不是我请他们来的,哪里有帮着卖完梨还要倒贴钱的道理?!〃安娜止不住就声高了,〃自从我进你家门,可穿过你娘一根线一根纱?孩子们可吃过她一块糖?我又不欠她的,给她是情分,不给是正常。我不是银行,养了小的还要养老的?还没完没了了!〃〃你小声点儿!半夜了,人家都睡了……〃王贵慌张得很。不过王贵心里有谱,只要他张口了,磨一磨总是缠得来的。

    乡下有句土话,好女也怕赖汉缠。安娜要面子。王贵收拾安娜都拣她软骨按,只要达到目的,王贵还是愿意舍下些脸面的。这方面二多子着实得到王贵的真传,为买一辆三轮脚踏车,就躺在百货大楼正中央的大厅里耍赖,哭声震天:〃我要嘛!我要车车!〃鼻涕眼泪都往嘴里灌,拉不起,拽不走。安娜狠心不理转身走了,二多子能如磐石般坐在冰冷的地上意志坚定地号啕大哭。通常在这种耐力与面子的较量中都是安娜败下阵来。

    第二章 皇帝也有两门穷亲戚(2)

    〃下星期英语之角的代课费就发了,听说今年春节系里要多分点奖金……〃王贵不急不徐地下套子,舒缓安娜绷得很紧的经济斗争的弦,絮叨得安娜眉开眼笑了再峰回路转:〃兄弟们难得来一趟。你都贤惠那么久了,干脆好人做到底啊!明天多少让他们带点回去啊!〃安娜久经战场,原本已经笑意盎然了,顿时就沉下脸来:〃没有!〃

    有也好,没也好,反正第二天早上王贵是乐滋滋地将钞票塞进兄弟手里:〃你嫂子叫带点 钱给娘,让她扯件衣裳。〃

    跟领导硬顶是永远没有好果子吃的,一定要迂回。王贵多年的斗争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后来的爱人。

    〃安师傅!这次的梨好多都烂了!〃

    〃安师傅!箱子一打开,上面的大,下面的小啊!〃

    〃姐,我同事讲梨不甜,涩嘴!〃

    安娜每次都要处理这些后续问题,常把她弄得无名窝火。对外赔着笑脸,回家冲王贵发火:〃你家那弟弟这样,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啊!我自己一辈子都不给人家讲闲话,回回都是你给我出难题!以后叫他们不要来了!再来我轰出去!讨厌!〃

    王贵知道安娜受夹板气了,总是不断赔笑脸,说,〃人家欺负你,不就是因为你好说话吗?人家来又没来找我,不都说找大嫂吗?谁叫你应承的呢?〃

    〃再说了,人家不都给你留梨了吗?〃王贵赶紧从箱子里挑个大梨,削好了递给安娜。

    〃别给我削,我一闻那味儿就恶心!你们都赶紧吃,等下又坏了。王贵!你明天给李主任送点去,就讲是家乡来人送的特产。〃

    安娜每年这时候都四处送那最后留下的几箱梨。与其烂掉,不如送掉。

    我从七岁起,就能把梨从p股底下削到顶头不断皮,长长盘旋着像条蛇。那都是每天被吃梨练出来的。〃妈妈,你看!〃我曾非常得意地把整条果皮递给安娜欣赏。安娜哭笑不得。

    第二年,卡车照样开来。

    如果一年一次,安娜尚且可以忍受。问题是,乡下好像把王贵培养进城,目的就是搞个根据地。那边常常车水马龙地来,穿梭不断。今天是二大爷,明天是妗子。来的时候都不空手来,带点新棉花什么的;走的时候也不空手走,不是钱就是东西。几年以后安娜手不紧了,就平添了购物的怪僻,她后来想方设法调到商场工作,简直是乘工作之便。商场里什么打折什么内部削价,她都门清,没事就往家里搬东西,也不管用得着用不着。在我十二岁上,安娜就把给我陪嫁的内蒙古羊毛毯准备好了,以后每到冬天翻出来看的时候都忍不住自我炫耀:〃看我多会投资!当时买才七十几块一床,现在一千七都买不来了!〃不过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樟脑丸塞满柜子,过夏的时候更要频繁晾晒。安娜一边感慨便宜买穷人,从调到商场以后家里没攒上过钱;一边又对王贵说:〃知道为什么咱家东西都老用新的了吧?旧的存不住,都给你乡下亲戚拿走了。〃反正安娜干什么都得拉王贵的乡下亲戚垫背,栽赃起来也比较方便。

    安娜总搞不清楚王贵家的族谱。王贵介绍的时候不用辈分的,都先介绍地理位置,〃这是村东头间的老王家儿子,就是我跟你讲的他家小五子掉到水塘的那个。〃〃这是我家院子向北、麻油作坊的王四叔的外甥女儿,她舅是我三姨夫的堂兄弟……〃安娜早就晕了。首先她辨不清东南西北,其次她弄不清楚裙带关系,第三她也记不住王贵小时候的故事。总之,她就负责来个人就搜罗搜罗家,看有什么可带的。

    来就来吧,吃几顿饭也穷不到哪里去。可就怕带问题来,安娜宁可他们是进城旅游的,可惜不是。通常是谁谁的孩子要入学,求大舅舅帮个忙;或谁谁来看病,请堂叔联系个大夫;再就是,谁谁家里贫困,求大哥哥给介绍个零时工。这种需要能量的硬任务,王贵是完成不了的,总把难题塞给安娜。安娜抓狂的时候会对王贵大叫:〃就算当初我嫁个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都不该嫁你这个猪八戒!老猪生小猪,一生生一窝,净是你家的事!〃安娜发这种火的时候,总忘记自己妈也是共生了十个,当年戴了红花做英雄妈妈的。这时,王贵便赔着笑说:〃你家猪也不少啊!所以我们才相配!你就想想办法嘛!〃

    乡下人并不晓得王贵在城里不过是个普通教师,官阶连九品都算不上,农闲时候一提起话头就是:〃咱城里有人儿!我大姨娘的小表弟城里做官儿,你去找他。我给你写个条子捎个口信就行了!〃胸脯还拍得当当响。

    安娜多少次都下定决心,再来人就给撵出去。脸也拉了,话也出口了,可人家就是不走,你总不能整天让他们住在家里吧?越住头越大,再加上王贵三天两头说好话,最后还是得解决问题了事,说不定还得贴上车票。安娜多少年都没跟老三届的同学断了联系,谁要找以前的朋友,通过安娜就行了。道理很简单,安娜这么多年来,没少麻烦过任何一位可以用得上的关系。安娜过去是老班长,大家多少还是给点面子的,能帮就帮帮,皇帝家里还几门穷亲戚呢!谁都能理解。

    安娜事情都干了,还没落个好。每次办完事儿都板着脸熊那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以后别来啦!你以为省城政府是我家开的啊?你动动嘴皮子我们得跑断腿!〃当下他们都头点得跟个j啄米似的,〃以后再不来了!哪能老给你找事儿?就这一回!〃可刚回到村就宣传开了:〃我家找过了,不好去了。你家没找过啊!你去!你去!〃每次来的亲戚都说:〃你帮谁谁谁了,没帮过我呀!我从不张口的,亲不亲一家人。你可不能偏谁向谁!〃搞得安娜王贵越办事欠债越多。乡下的亲戚一说起王贵都是满脸夸耀:〃那小子,真出息!混得好!什么都能给你办得了!就是讨个婆娘蛮得很,脸拉二尺长,成天介挂个苦瓜脸。〃

    第二章 皇帝也有两门穷亲戚(3)

    〃女儿,我告诉你,妈妈这一辈子就吃了乡下人的亏。以后结婚,千万不能找乡下人,不然你这辈子有的烦了,到死都缠不完!〃我谨遵教诲,早早就挑了个城里人。

    其实,安娜碰上的还不算最糟。隔壁邻居李老师的爱人刘医生,一个非常知书达理的人,说话细声慢气,都能叫她家老李的亲戚给弄火了。安娜有时候到楼下收被子,看见刘医生正摊煤球,俩人便能唠嗑好半天,大有相逢恨晚之感。刘医生说自己每天忙完了工作到家都 手脚瘫软了,还得伺候公公婆婆。俩闲人什么都不干,就张口等吃饭。吃就吃呗,意见却不断,今天这个咸,明天那个淡。老家来人,老头老太指使媳妇干活就跟指使家里养的下人一样,连个请字都不说。刘医生稍微抱怨几句,老头老太就拍桌子打板凳,怂恿儿子打老婆或者离婚。最过分的一次,竟然冲刘医生喊:〃你给我滚出去!这个家不欢迎你!〃气得刘医生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忍不住骂回去:〃你给我滚!这家是我的,不是你们的!别搞错了!〃完了又一阵拳脚。

    〃我多少次都想离,主要是舍不得孩子。我一个人带两个怎么过?把孩子给那样的乡下人带我能放心吗?老李还不如你家老王呢!老王至少不动手。〃刘医生居然还羡慕安娜?安娜第一次知道她也是被人羡慕的对象,还有人更不如她,心里顿时平衡不少。原本是去讨安慰的,不但赔了眼泪,反要过去安慰别人。

    〃怎么搞的?这也算是时代悲剧吧,不独你我一个。唉!熬吧,总有出头的时候。再怎么说,老的总拼不过我们吧?等他们都过去了,我们就好过了。不受怎么办?嫁他了你就得受着,这就是命啊!〃安娜高屋建瓴地总结发言。这真不是咒老人死,可是说她自己心里话呢。

    〃我只怕,没活到他们过世,自己就先趴下啦!〃刘医生一点都不乐观。

    第三章 这班老三届(1)

    安娜和其他同样命运的女人一样,一过四十,便觉得没什么奔头了,离婚也没什么指望,就开始安心混剩余的日子。

    不成想,安娜的第二春,就在她已经安贫乐道的时候,不期然地来到了。

    〃安娜,你知道吗?涡轮司机回来了!〃安娜听到同学蒜头的电话时,心砰地跳了一下。

    这一段时间,安娜因为得了胃炎,在家休养。现在还算好点,以前更严重,前一向都住进了医院。同学打电话到她办公室,找不到人,特意追到家里。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现在在哪儿混呀?好多年没他消息了。〃

    〃你别问我啊,你问他!这是他现在的电话。好像住他父亲那里,安医大。你打他家电话。〃

    〃哦!你怎么不把我电话告诉他?〃安娜问蒜头。

    〃我没敢,想先问问你。〃蒜头知道安娜和涡轮司机从前的关系,怕不请示就告诉涡轮司机给安娜添麻烦。

    〃什么话?!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我都老太婆了。老同学打个电话怕什么?〃

    安娜放下电话,就拨响了涡轮司机的号码。接电话的估计是涡轮司机的继母,一个还比较年轻的声音。〃他在科大作报告呢!要不,你留个电话?〃安娜不晓得怎么称呼对方,就含糊招呼了一下留了自己的电话。

    晚上安娜在看电视,电话铃响了。〃安娜,是我。你好吗?〃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张口,安娜就知道他是谁了。

    她愣在那里,不晓得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了半晌。

    〃安娜,我刚到,就托蒜头找你。我找她方便,她跟我在一个大院。听说咱们俩住得不远啊!〃涡轮司机的男中音柔和而有安神作用,带着一股南方的糯糯的口音,说话和当年一样咬舌头。

    〃是的,很近,你步行过来也不过十多分钟。〃安娜的声音有一点点抖。

    〃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见见?〃

    〃好啊,好啊!好多年不见了,干脆搞个同学聚会吧!难得聚一聚。我一直跟大家保持着联系,我去找,找到了通知你!〃安娜开始兴奋起来,声音也很活跃。

    〃好啊!我也想看看大家都成了什么样。什么时候给我消息?〃

    〃很快的。城市又不大,没电话的上门找都不要两天!〃

    〃嗯,等你消息。〃

    又没话了。

    〃好。〃安娜准备放下电话,又觉得有什么没说完。

    〃安娜,听见你声音真高兴!你的声音一点没变,和当年一样年轻。〃

    〃哪里啊!都老太婆了,女儿都比我高了呢!怎么会?〃安娜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便故意放得娇柔纤细些。

    同学聚会的地点在一中旁边一个叫〃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酒店。酒店的外装饰很简陋,用蓝漆刷了四周的墙充当蓝天,还画了几片白云。相比之下,里面的装饰倒很有意思:凳子是那种四脚长板凳,地上是镰刀,墙上是红宝书,大厅前头还刷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字样,叫同学们很是唏嘘感慨,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

    上菜的顺序也很奇怪,先来一道〃忆苦思甜饭〃,又上了几样野菜,甚是爽口。

    同学大多久不见面,碰到一起就互相打趣,熟悉的还相互拥抱,边抱边自我嘲笑。

    〃脸没贴上,肚皮先亲嘴了!〃

    〃你这头发,怎么比你肚子里的墨水掉得还快?整个一&039;中间一块足球场,四边都是铁丝网&039;了嘛!〃

    〃我头发掉得快,你褶子长得多,都跟包子的肚脐眼儿一样了!你还笑我?〃

    没过十几分钟,以前的绰号都被想起,开始边喝酒边抖以前的糗事,惹得满堂哄笑。

    安娜心中是兴奋的,仿佛骤然回到了少女时期。看看周围的女同学们都是当妈妈的人了,却在老同学的拍拍打打中显得举止随意,少了很多拘束。岁月的痕迹只在这青春的回放中有了些许抚平。

    安娜没见到涡轮司机。聚会开始二十多分钟了,涡轮司机才匆匆赶来,进门就作揖,说是不认识路,变化太大,先自罚三杯。

    安娜看着眼前这个高大颀长的男人,禁不住感慨大家都老了。以前那整齐的小平头,现在居然吹得很奔儿。惟一不变的是那一股与众不同的书卷气……一件本白的细绒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暗绿的休闲西装,松散地扣了一颗扣子,透着清爽与儒雅,明显与其他男同学前襟有油点、后领有头屑的松松垮垮的西服不同。讲究,安娜心中冒出这样的字眼。涡轮司机以前就很讲究,即便是洗得发白的衬衫,都压在p股底下坐平了才穿。就连他的课本也干净整洁,一个角都不折,笔记记得工整而仔细。

    涡轮司机与老同学一一握手,最后走到安娜面前,拉着安娜的手,重重抖一抖,很有激情地喊了声:〃安娜!〃

    安娜抬起她奥菲利亚般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说:〃你好。〃大方一笑。

    〃让班长跟学习委员拥抱一下!大家鼓掌!〃同学三窝起哄。在座的各位,没谁不知道安娜与涡轮司机的感情,没喊〃让老情人拥抱一下〃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安娜很窘迫,恼怒地白了三窝一眼。涡轮司机却非常大方,张开双手给了安娜一个很结实的熊抱。〃噢……!〃四周一片欢呼,还有人抢下了快门。

    席间大家互相交流着现在的生活情况。这一届英才,当初个个是人尖儿,而今却大多不如意。很多返城后随便找了个地方窝着,不死也不活。当然有几个后来考上大学的,也都混出省去了,这次都没来。于是,焦点便聚集在涡轮司机身上。

    第三章 这班老三届(2)

    〃我是高考恢复后第一届啊!上的北大物理系。〃涡轮司机笑着说。

    〃当初志向不是&039;裤子大&039;吗?怎么跑那么远?〃有同学问。按当地的土话读出来,科技大就成了〃裤子大〃了。

    〃唉,当时就想逃得远远的,所以……不提了,不提了。〃

    这个〃不提了,不提了〃大约是这次同学聚会使用频率最高的词,基本上概括了二十年的不如意,是长长一段青春的缩写。于是,〃不提了〃就成了失意的代名词。

    安娜陆陆续续知道了涡轮司机后来留校读研究生,没读一半就跑美国读博士,读完博士又找了个州立大学教书的整个过程。历史遗留问题就算是交代清楚了。涡轮司机应该算恢复高考后最早出去的那一拨。

    安娜心中既是羡慕又是酸楚。当年她与涡轮司机是不分伯仲的,每次考试都是你追我赶、第一第二的成绩。原本在同一起跑线上,现在竟被他甩下了一大截。而当年曾经一下课就把全国著名大学排成一张表,翘着腿指指点点选心目中的学校,大有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那一拨,真正实现理想的,却只有涡轮司机这一个。人生是这样的奇妙,每个少年都有美丽的梦想,而能够奔着目标去的,惟有执着的吧!成功的路上,堆满了浮尸。〃哼,涡轮司机之流就是踏着我们的腐r前行的!〃安娜冒出这样恶毒的想法。

    这二十年,我又得到了什么?安娜看着散去的人流,心中无限怅惘,仿佛觉得这二十年自己的人生书页缺了好大一个角,已经影响整本书的故事情节了。

    〃安娜,我送你回去。〃涡轮司机站在安娜身边。

    〃不用了。爱人说好来接我的,我打个电话去,等会儿他就来了。〃安娜非常礼貌地客套。她的自尊与自卑,让她主动与涡轮司机拉开了距离。

    〃不好。我要送送你,想跟你聊聊。当散散步,消化一下。〃涡轮司机不由分说,拉了安娜的手就走进蒙蒙的雾气里。昏黄的路灯下,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早春三月,春寒料峭。没走一会,安娜就开始抽肩膀。今天她是特意打扮了来的,吹了头发,还换上了王贵上次出差时买的羊毛衫,大大的蝙蝠袖,很是别致。问题是这衣服不耐寒,凉风直往心口里钻。安娜的胃开始隐隐作痛。

    〃听蒜头说你最近在家休养,没上班?〃

    〃嗯,胃炎。不晓得怎么得的,吃饭也正常啊!〃

    〃五脏六腑的病,大多是郁积攻心。与其说是体病,不如说是心病。重在调养,要放宽心。你呀,就是c心太多!你得这种病我一点都不奇怪,就跟我看见西施捧心一样。〃

    安娜觉得涡轮司机话里有话。〃我最烦人做出一副参透一切的架势,动不动就切入表象看实质,自以为了不起。什么心病啊?你干脆摆明了说我整天期期艾艾跟林黛玉一样没病装病不就完了吗?!〃安娜从小就这样好斗,伶牙俐齿,一句话都输不起。

    〃哈哈,多少年了,你一点没变嘛!〃涡轮司机脱下西装给安娜披上,又在安娜肩膀上握了一握,〃怎么还跟小刺猬一样?见了面就跟我顶。唉,当初我就没教育好你。失败啊,失败!〃

    安娜笑了,

    第 4 部分

    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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