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或者寻找一线生机。”
    “噗——”
    “澜山!”蓝衣女修本来守在山洞之外为在里边的道侣护法,怎料道侣布下的阵法突然破碎,她心一急,抬步就冲了进去。
    清岩真人被道侣搀着,艰难地起身。道侣两人对视,清岩的眼底浮现出一层灰暗:“月儿,我……”
    蓝衣女修的喉头一哽,虽然早知道两人没有亲缘,但事实真的摆到明面上时,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但她很快压下喉头的哽咽,反手握住清岩真人的手,向道侣渡了些灵力,扬起个笑安慰道:“没事的,待我取来灵草练成灭灵丹,就……”
    后面的话,无论她再怎么狠心也说不出口。这可是她们道侣二人盼了一千多年的孩子啊,怎么会是魔种呢?
    清岩真人看着道侣眼底的水光,不忍地闭上了眼,把道侣搂紧了些。
    他当然也期盼这个孩子,但卦象不可作假,只要留下这个孩子,世间将有大难,修士取世间灵气修炼,当反哺自然,让他把一己私欲放在世间万物之前,他做不到,他的道侣也做不到。
    当晚,在那炉灭灵丹丹成时,却发生了让道侣二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服下那颗灭灵丹后,洛月的身体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有一道金光从天边而来,直直撞进了她的小腹内。
    然后,一道完全无法辨别特征的声音在道侣二人的耳边响起:“魔种灭世无法阻止,但救世之主已入凡尘。”
    这是——道侣二人愣了半晌,而后激动地看向对方:“澜山,我们!我们有自己的血脉了!”
    清岩真人搂住道侣的肩膀,既为了了却道侣二人困扰多年的遗憾而激动,也为救世之法的出现而高兴。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天道的意思,救世之主的出现,竟然是与魔种一道以一体双魂的形式降生。
    他为困住魔种,只得将亲生子一道锁在了后山禁地之中,苦等天道所说的那一线生机出现。
    直到,寒霜赐剑灵的重新出世,他才终于看见了那一道生机。
    眼见寒霜赐剑灵从面前消失,长老卜出的卦象也一片迷雾,清岩真人自觉失职,或许,当初他不该抱有侥幸心理,该是在陵非寒出世时,就将他镇压进诛邪寺。
    煎熬了一个月,清岩真人在剑冢里取走了寒霜赐,往后山禁地而去。寒霜赐本就是世间正气之间,以它诛灭魔种,方能为世间多争取一段喘息的时间。
    可当他踏进禁地,见到那双与在生产时被魔种抽干精气过世的道侣如此相似的眼睛时,手中握着的寒霜赐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恰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子,还有陵掌门,我回来了。”
    两道目光同时投射到寒霜赐剑灵的身上,她抬了抬下巴,看到了掌门手中握着的寒霜赐,瞬间就明白了掌门的决定。
    她抬手,寒霜赐就自动飞到了她的手中:“老小子,我现在有办法了,你不必对自己的亲生子下手了。”
    “现在,你得先为我办件事——给我找具人的身体。”
    不久之后,珩琅山上多了个根骨奇佳的女童,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生道体,而掌门的亲子,则被受清岩真人邀秘密前来的诛邪寺修士带着在后山修行,洗净身上剥离两套根骨后残留的气息。
    而女童,据说是清岩真人从被魔修骚扰的城镇中捡来的,名字叫做白穗。她被掌门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以全新的身份扛下了救世主的命途,包括十几年后的那场夺命杀机。
    彼时时机成熟,与魔修勾结的脏水已经被泼到了她的身上,怎么都不可能洗干净,毕竟她的根骨的确有魔气缠绕——两套根骨即使在陵非寒刚出生时就被隔开,但剥离时还是避免不了相互污染。
    “到时间了。”清岩真人长叹一口气,放出几只传音纸鹤,告诉几位长老到那个地方见面,然后又唤来了白穗:“为师知道你最近受委屈了,但想必你也在慢慢恢复记忆,去一趟魔界吧。”
    只有在魔界与修真界交界的地方,这套根骨才能剥离出来。
    已然恢复大半记忆的白穗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御剑而去。
    没什么好犹豫的,选定天生就是为诛尽世间妖邪而生的寒霜赐剑灵来经历救世之主的命途,是天道和寒霜赐剑灵一致同意的。
    因为无论是谁,都扛不住魔气的侵蚀,最后只会堕入魔道,毁去这一身根骨。只有寒霜赐剑灵,意志坚定,也早生出神魂,是最适合温养这身根骨的选择。
    于是,在清岩真人布下阵法,被天道上身之后,白穗最后看了一眼旁边低矮的草丛,而后这具身体永远地闭上了眼。
    白穗的任务完成得格外圆满,还给天道带来了别样的惊喜:“是他……难怪……”看着被拎出来的小魔,天道清楚地知道,珩琅山不止有救世之主的存在,还有寒霜赐的存在,怎么都不可能出现魔物,那么,历修的出现只有一个可能——看来,灭世之卦终于有了转机了。
    白穗死去的这一年,掌门亲子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与此同时,珩琅山的几个长老也纷纷收徒。
    二十年过去,当时的小童都长成门派里的一代天骄,隐隐有了些顶梁柱的样子。
    而如今,这些顶梁柱都在清岩真人设下的阵法里,面色苍白地运功调息。
    “羟隶,天命由不得你!”清岩真人没有多在意对方放出的狠话,他举起寒霜赐,剑尖直指羟隶的心脏。
    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降生之时被掐死、烧死、淹死,羟隶的瞳孔越发猩红,他眯起眼睛,把每一次轮回的痛苦都归结与面前这个人身上:“既然如此,我就先在你面前弄死你的这些小弟子,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说着,他一个抬手,便有更多看的小魔被指使着不顾一切地往清岩真人布下的阵法上撞去。
    清岩真人冷哼一声,没再废话,提剑飞向羟隶,与他缠斗了起来。
    “羟隶,你自以为无辜,那每一次你成功存活下来的轮回,那些被你以取乐杀掉的人又怎么算?”
    “屠村之后站在废墟之中失去双亲无声哭泣的孩童,国破之后全家老小都死在抵挡魔物中最后自缢的老妇,被你挖掉眼睛的画师……这些人,又怎么算!”
    羟隶的眼珠转动,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怎么算?当然是死有余辜了,哈哈哈哈——”他由世间邪念组成,生来就爱作恶,如果没有在降世时就让他重入轮回,那么必然代表着此时世间是邪胜过正。
    “噗——”
    邪胜过正——清岩真人即使有寒霜赐在手,也没法敌过羟隶。
    他的身形不过慢了不到一息,就被羟隶抓住了机会,魔爪洞穿了他的胸膛。羟隶的手抽出,清岩真人的身体立刻就像一片在秋风中萧瑟的落叶,直直地摔落在地面。
    他勉力支撑起自己,一剑扫开靠近的小魔,而后再睁开眼时,眼眶内已经是一双金眸。
    见此,羟隶更加兴奋:“天道,你个懦夫终于现身了,这一次,看我能不能撕碎你!”
    可天道却没有做出回应,他侧头看向在阵法里面色苍白的几个弟子,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力:“珩琅山弟子,摆阵——”
    月婵第一个跳出来,割破自己的手腕,念出了口诀:“南陵光,镇诸邪——”
    任阙把自己手中的兰絮剑扔进陵非寒怀中,也跟着跳了出来:“西监兵,清浊气——”
    赵柯和任阙差不多同时离开阵法:“北执明,断阴阳——”
    宋念在几人之中伤得最重,只能最后由灵溪扶出来,但如此他的声音也不失力气:“东孟章,诀明星——”
    灵溪松开宋念,站到了阵法中的最后一个角上:“献彼身,吾以却灵之身祭天地——”
    陵非寒下意识想出去,却猛然发现,这个阵法,不仅隔绝了外界的小魔,还困住了他。
    只是,最让他目眦尽裂的是,下一秒跳出来的,竟然是已经从城墙上速降下来的谷雨。
    她执着一把铁剑,站在了五个人的面前,以自己为媒介,将汹涌的灵气奔流方向指在了羟隶的身上。
    她开口,即使比阵法和其他人的声音掩盖,但谷雨的声音仍然是异常清晰地落在陵非寒的耳边:“万物灭,万物生,灵——破!”
    陵非寒的嘶吼声被掩盖在万魔嘶吼的声音中,他看见羟隶被早就偷偷摸摸到他身后的历修死死困住定在原地逃脱不得,最后和所有魔物化作飞灰。
    历修的声音似乎还留在空气中:“占据老子的身体,顶着老子的脸做这样难看的表情,吓到穗穗了!老子要你死!”
    还看见清岩真人跟着那股灵气一起奔向羟隶,最后转头看他,黑色的瞳孔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情:“我相信小寒,一定是最合格的救世主。”
    灵溪露出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笑:“大师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月婵从一边勾住灵溪的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不过金丹期而已,按我现在的修行速度,早晚够一天会越过你成为大师姐,不过这一次,就先这样了。”
    任阙还在仔细地擦拭怀里的兰絮剑,半晌才不舍地交给了他:“大师兄,你得好好替我保管好兰絮,每日必须得上一遍剑油,还得带它出去晒太阳……”说了一半,他忽然叹了口气:“我说这些做什么,兰絮是要回去剑冢的,恐怕没有机会了。”
    失去主人的剑,只有回到剑冢这一种结局。
    赵柯看了眼陵非寒,半晌没有出声,只是转身追上了面前的远去的身影:“大师兄,保重。”
    宋念大步上前,忽而一顿,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陵非寒道:“大师兄,你说,我这一次做得不错吧,师父她一定会为我骄傲吧。”
    “我宋念一辈子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但最后可是救世的大英雄,她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也得给我烧上三炷香吧。”
    陵非寒的喉咙被堵住,只能看着最后一个人从他腰间拿走了拿把寒霜赐:“陵非寒,这是我们的命,也是你的命,我们从来都是自愿的,别为我们抱不平,若因此再堕入魔道,才是白费我们一片苦心。”
    他想伸出手去抓住这道身影,却被另外一道身影拍开了手:“你小子滚开。”可转头却换了种嘴脸:“穗穗,我们走吧,再不走可赶不上轮回门开了。”
    “真不知道你这种怂货怎么会是把我分裂出来的宿主。”
    那道身影嘟囔着,把另外一道身影带着走远了。
    “不——”
    陵非寒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久违地做了梦。在那之后的这六百年间,他都没有再做过梦了。
    他如今离飞升已然只有一步之遥,连休息都已经不需要了,如今做梦,只能是天道预警了,难道……
    陵非寒起身,推开门光脚踩在了院子里的地面上,连施一个术法都顾不上。虽然早知道昔日同门都已以身献祭,神魂半点不留,怎么可能有重入轮回的机会,但希望再渺茫,他也不会放过。
    月下的桂花树下立着一个身影,一个他再熟悉无比的身影:“这桂花树怎么六百年都没长一点,莫不是灵气不够浓?”
    听到陵非寒的动静,面前的人转了身,露出清丽的眉眼,她上下扫视着陵非寒,有些疑惑:“天道让我来六百年后学习怎么做人,好教教那小子,看你这个样子,莫非找错人了?”
    陵非寒连忙道:“不!没有!就是我!”
    还不会做人的寒霜赐剑灵没有意识到面前的人这个样子看上去有多么不符合要求,只点点头:“行吧,那就是你了。”
    “天道给了我三百年时间,让我来跟你学做人,学完了我好回去教教那小子,可不能让他长成大魔头了。”
    “那从现在开始,天道说第一步是得先有个身份,既然如此,你就先给我取个名字吧。”
    “铸造我出来的铸剑师名白,你得给我取个带白字的。”
    陵非寒压下喉头的哽咽,三百年啊,那真是很长的时间了,可偏偏他再有十年就该飞升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段时间,就算他偷来的吧。
    他伸手摸了摸怀中从不离身的剑穗,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叫——白穗。”
    哈喽宝子们!好久不见!之前期末周我消失了好久(心虚.jpg)现在我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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