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 第二部 作者:肉书屋

    步步惊心 第二部第9部分阅读

    万般推脱,就是不让我去,莫不是有什么事要瞒皇兄?”

    我心中一慌,正在系带子的手也停下来,斜睨着他,轻哼一声,道:“你想去,就随着来,我会有什么事要瞒你们。”

    他淡淡笑着,不置一词,待我穿好斗篷,举步出门,他也随手拿起斗篷穿上。我无奈地道:“你还真要去?”

    他懒洋洋瞅我一眼,轻笑着道:“当然是真的。”

    我长长吁口气,无奈至极,遂默默疾走,他也不说话,只是跟在身后。

    “王爷。”我抬头看去,李卫在管家的带领下迎面而来。

    他忙走到十三跟前,抱拳道:“王爷要出门?”十三点点头,李卫面带难色,“浙江之事刻不容缓,这……”

    十三蹙眉沉默了一会儿,侧脸对我说:“让管家随着你去。”我心中一松,轻轻颔首,十三吩咐李卫身后的管家道:“多去几人,到地方后马上差人回来送信给我,不能耽误。”

    李卫一愣,飞快地扫我一眼,他外放后极少进宫,是以神色恍惚了片刻,随即似是想了起来,忙赔笑道:“原来是姑娘,几年未进宫,有些面生了。”

    我以浅笑回应后,举步向外走去,管家忙跟在我身后。

    菊舍

    我在一楼环视一周,没有张毓之的影子,心中有些许失望。也许是天气骤然转寒的缘故,二楼也仅有我一人,依然不见他。我暗叹口气,哪会有这么巧呢?但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就品一下此处的茶。

    我屏退随从,气定神闲地品茗,忽听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随意瞟了眼,待看清来人,我心中一喜,叫道:“张毓之。”

    他微愣了一下,走过来,道:“这么大冷的天,你怎会前来?”

    我笑道:“你不是也来了吗?”

    他笑笑,未做声,随他一起上来的小二喜滋滋地接口道:“这位张爷可是我们茶舍的常客,几乎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而且总是这个位子……”

    张毓之面色古怪,未待小二说完,便轻斥道:“还不去准备茶水!”

    小二一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张毓之面色一暗,小二忙小跑着下楼。张毓之沉默了一会儿,朝我笑笑。

    没寒暄几句,我便直接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令师妹叫什么名字,和廉亲王府有何关联?”也许是因为我问得坦白,他一呆过后,随即接口道:“她叫吕岚曦,入门比我早,似是很小就被送到了师父身边。她父母从未探望过她,只是师父每年会带她下山一次,也未提及去干什么。至于她是哪里人氏,父母是何人,师父和她从未露过半丝口风。若说她和廉亲王府有什么关联,那就只有自下山起,她几乎每天都去王府门口。”

    我来这儿本想解惑,却不料听过这些以后心中疑虑更多。

    凝神苦思,还是不明所以,我遂笑道:“这里茶叶虽好,但水质欠佳,泡出的水也就差了些。”

    张毓之端起杯子呷了口,点点头道:“我只是喜欢这间茶舍的环境。”

    没听到答案,疑惑又增多,我心里备觉失落,正欲开口说要回去,楼梯上又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菊香快步走到我身边,急道:“园子里来人接了,马车在外面候着呢。”

    她面带惊惶,我心下暗惊,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匆忙起身道:“今日我们的谈话……”张毓之看看菊香,又看看我,闷声道:“不要误了正事,快走吧。”他这么说,显然已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我朝他一笑,疾步下了楼。

    我的马车后停着另外一辆,高无庸站在车辕旁,我心中一暖,走过去,高无庸轻声道:“天冷,姑娘赶快上车吧。”

    掀帘进去,胤禛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车外,然后笑瞥我一眼。他笑得极是古怪,我坐在他身边,挑起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原来张毓之不知何时也跟着下了楼,正站在门口,朝这边望着。

    我轻轻呼出口气,移身过去,拉开他笼着的双手,偎进他怀里,把冰凉的双手放入他的袖口。

    他轻叹一声,朝外道:“拿进来。”

    高无庸掀帘放进来一个暖炉,我依然将双手放在他袖中,纳闷地道:“刚才怎么没有?”

    他无奈地道:“刚才在前面的马车上。”我抽出手,笑道:“那我过去。”他轻轻摇头,把我的手又塞进袖中,淡声道:“怕冻着你,巴巴去了十三弟府中,却不想你倒是另有去处。”

    我心头霎时一阵感动,抽出双手,紧搂着他的腰道:“你政务繁忙,我不想耽误你,才独自过来的。”

    不想说话,只想这样静静依在他身边。他似是也被我感染,抱我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我的肩。默默地过了许久,他轻声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再想着离开,禛曦阁是你永远的住处。”

    我抬起头凝视着他,他面色柔和,眸中深情醉人。

    一时之间,我有些呆了,他却一笑,用下巴抵了下我的额头。

    我有些气闷,挣了挣身子,想离开,他手一紧,收敛了笑容,自嘲道:“我是怕某些人再次出走,今时不同往日,外面都已有人接应了。”想起那次不成样的出逃计划,我面上一热,讪讪地朝他媚笑。

    他又摇头,下颌放在我肩头,气息暖暖呵在耳边,我心神一恍,慢慢侧过头,吻在他的唇上。

    天阴沉沉的,天地犹如用墨汁刷过一样,刚吃过午膳,房里就已掌起了灯。北风挟着地面上一切可以刮起的东西,遒劲而凛冽地拍打着门板。我往炭盆前又凑了凑,端起几案上的茶碗抿了口,随手拿起本书翻起来。

    外面似是有人叩门,我侧耳听了会儿,忙起身打开房门,高无庸被风吹得发辫凌乱,缩着脖子站在门外,我忙道:“请进。”

    高无庸进屋,忙用力掩上房门,未等我开口询问,他已道:“皇上自早朝就一直在大殿里,午膳也没用。现在大殿已是漆黑一片,皇上还是不让奴才们进去。老奴惶恐,特意来请姑娘过去看看。”

    我心中有些担忧,定了定心神问:“早朝所议何事?”

    他犹豫了下,轻声道:“圣祖爷的……”

    他话只说一半,我想了一会,心中已全然明白,轻叹一声道:“皇上只是太忙了。”

    他抬头疑惑地看我一眼,又慌忙垂首道:“奴才告退。”

    算算日子,再过半月就是康熙的忌日,这时的他不需要任何人在他的身边,他只想独自静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我的心一直提着,两天过去,他仍是没有回来。

    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窗外已是灰蒙蒙的。踌躇一阵,我开门向外行去,未走两步,就发现了小池塘边上的胤禛,他头发微乱,衣角随风飘舞,两手负于身后,无神地抬头仰望着。

    不知他站了多久,我跑过去,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凉,身子已无一丁点热气。

    我心中一酸,道:“我不想问太多,但是请让我一起分担你的快乐和悲伤,我不是外人,是你的曦儿。你两日未回,我知你心中难受,不忍让我跟着难受,可是,这样我心里会更担心,会更难受,你痛,我会更痛。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的肩头,让我也分担一些。”他身子轻颤了下,收回目光,盯了我一瞬,拥着我向房中走去。

    夜里,他睡得极晚,也睡得极不安稳。

    第十章

    自那晚后,胤禛就病了,病势汹汹,因为我知道历史,又明白他是伤悲过度又外加风寒,并无大问题,开始并不是很担心。但看着太医面色沉重地来回穿梭,我的心还是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床上的他面色苍白、神志不清,我重新绞了块帕子,换下他额头上湿热的帕子,向仍闭目诊脉的太医问道:“皇上何时能醒转?”

    他睁开眼,面带苦色道:“风邪为百病之长,皇上风寒入侵,其他邪气必须依附于风而侵犯人体。冬天寒气盛行,虽说皇上受寒,但还不至于昏迷不醒……”

    我回身掠了眼躬身而立的太监宫女们,忙打断他的话:“可有了方子?”听我口气严厉,太医身子轻颤了下,道:“老臣来时药已煎上,只是夜里需有人陪在身边,待皇上的烧退之后,马上再喝一剂药,消消炎症,巩固一下。”

    我的心情渐渐平稳许多,不似先前那么急怒攻心。

    摸摸他的额头,依然滚烫,吩咐菊香换盆冷水。高无庸低声交代众太医不可离阁,又让其他人都散了,待一切安排妥当,他掩上门,垂首立于门边,道:“姑娘,有事就吩咐老奴。”

    换了数不尽的帕子,无数盆的水,他渐渐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我臂膀酸痛,双手互换揉了揉双肩,看看窗外,天色渐亮,原来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一宿。眼有些干涩,我拿起身侧的浓茶灌了口,头脑清醒了一点,伸手轻摸摸他的额头,烧已退了些,我心中一松,紧握着他的手,眼皮渐沉。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抬起头揉揉眼睛,却见胤禛以手支腮,侧躺着看着我。两人静静地望着彼此,他眸中神色由怜爱慢慢归于平静,而后又变得充满渴望,我眼中一酸,泪刷地落下,在脸上肆意横行。

    他起身拉我上床,紧拥着我。

    我趴在他肩头,轻轻啜泣,他轻柔地抚着我的背,笑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本是无声哽咽,被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变成了号啕大哭。也许是从没见过我这样失态,他有些手足无措,边为我拭泪边柔声叫着“若曦”。

    他越是如此,我的泪越是止不住,最后,他轻叹一声,捧着我的脸,深情望了片刻,随即就轻柔地吻了上来,吮去我两颊上的泪。

    他的吻自脸颊移向我的眉眼,最后停在唇上,温柔而绵长,我也没了以往的羞涩,脑中空空,热烈地回应着他。此刻,对我而言,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仍在我的身边。

    他眸中蕴着丝笑,静静瞅着我,我默默回望着他,面上虽然沉静,但心里却暗自思索。虽然我仅仅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但太子的两起两落、年羹尧的惨淡下场、八爷和九爷的去世……一件件、一桩桩确实发生了,丝毫没有偏差。现在已是

    雍正四年末,一股寒意直蹿心头,我的额头霎时沁出丝丝冷汗,下意识地紧偎着他。

    觉察到了我的异常,他笑道:“只是伤寒而已,无需再担心。”

    见我仍是面带惊悸,沉默着不言语,他道:“别想了,睡会吧。”

    我点点头,但仍紧贴着他,他轻摇了摇头,道:“难不成你想坐着睡?”

    我面上一热,脑中却忽地想起太医交代的话,猛地抬头,道:“你烧退后,还要再吃一剂药。”

    他自床边拿起一个空碗笑了笑,我刚松了口气,突然想起高无庸还站在门边,而我们刚才却……

    我双颊有些烧,朝房门看过去,胤禛吃吃一笑道:“他已退下了。”我收回目光,躺在里侧,一会儿工夫,头脑已渐渐模糊,又道:“你也歇息一会。”

    他点点头,在身侧躺了下来。

    桃红柳绿的三月,我们乘一叶扁舟,扬帆而行。碧波荡漾,我身着月白色的衣衫坐在船头,两岸不知哪儿传来的乐声幽幽弥漫,我眸含柔情望着对面的他,他也朝我微微笑着,忽地他身后水面蹿出面目狰狞的怪物,向他扑去,他却恍若不觉,依然浅笑着看着我,身后却慢慢流出猩红的血,我凄厉地号叫一声,扑了过去,他却忽地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大叫道:“胤禛……”

    我哭得肝肠寸断,全身一丝力气也无,慢慢地睁开眼睛,泪水仍是止不住,梦境如此的真实,恍若发生在眼前。

    他已不在身旁,我起身,匆促地洗漱后,急忙跑出门。他身子才好,怎可马上开始理政?

    走出内院门,我脑中还想着那个梦,忽听到前方有杂沓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乌喇那拉氏带着妃嫔宫女等十余人。她们应是得信后来看胤禛的,我走上前,矮身一礼,皇后忙托住我的身子道:“妹妹不用多礼。”她浅笑道,“皇上这一病,可是苦了姑娘了。”

    我知道她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心中并无不适,遂笑着回道:“哪敢道苦,这也是我分内之事。”

    她眸中笑意加深,握着我的手问道:“皇上的身子可好了些?”

    我点点头,道:“烧退了,这会儿正在早朝。”

    她轻叹一声,道:“皇上从不知顾念自个儿的身子,大病初愈,就忙着朝事。既是皇上身子已无大碍,我们也就回了。”

    我不能摇头又不能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浅笑道:“下朝后,我会禀明皇上,皇后前来看望过。”

    她恬静地笑笑,松开我的手道:“妹妹脸色青白,想是这几日累了,也要多歇息一下,省得也病倒。”我点头轻笑着应下,她正欲往回走,身后的齐妃唇边噙着丝冷笑道:“皇后娘娘,听闻这阁内景色秀丽独特,既是来了这一趟,就让妹妹开开眼吧。”

    熹妃面色黯了片刻,继而又微笑起来,裕妃等众妃嫔有的面露期待,有的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色。我暗暗叹气,此时已是初冬,树木花草早已枯死凋谢,仅余傲菊独自点缀着院阁,哪有她口中的景色秀丽之说。我心头涌出丝丝苦涩,有些无语,遂静立在原地,面带浅浅笑意。

    皇后细细打量了一会我的神色,面色一沉,虽然笑着,声音却很冷:“这院子也是你等能随意观赏的?真是反了你们了!”熹妃轻轻摇头,仍旧浅浅笑着,裕妃等众人却是面色一凛,悄悄瞟了齐妃一眼,慌忙垂下了头。

    皇后看着我笑道:“妹妹,前些日芓宫里缝了一件狐皮子斗篷,我回头差人给妹妹送来。要说这狐皮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奇在它居然白得无一丝杂色。前些日子我就寻思着,姐妹之中,也就只有妹妹的气质才配穿它。”

    见齐妃眸中含怨,我浅笑着推脱道:“谢皇后的厚爱,只是我冬季里也甚少出门,还是赏给需要的人吧。”

    见我推让,众妃皆惊,皇后显然也是一愣,似是不相信我会拂她的面子,瞬间过后,她微微一笑,提步欲走。一旁的熹妃却笑着拉我,道:“这是皇后的一片心意,妹妹就收下吧。”

    熹妃似是面带深意,我微怔,她又点了下头,我沉默了片刻,矮身一福,道:“谢谢姐姐。”

    听着我改了称呼,皇后先是微怔了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道:“我们这就走了。”

    我微笑着颔首,她们一行人缓步而去,忽地,皇后回头望了内院一眼,眸中神色似悲似哀,我心头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下,心中一阵难受。在这里,女人的悲哀,不在于她生为女人,而在于这个社会强加给女人的种种不公。

    一阵刺骨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抬起头,天空阴霾,团团或青或灰或暗紫的浓云低低地压在头顶,天地犹如两张大板,上面的大板渐渐地一点一点压下来,夹在天地之间的我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仰首沉默了一会,冷得刺骨的细雨洒落下来,我蓦然回神,想起今早的梦,心中暗暗责怪自己为何还在为无谓的事伤神。绕过正厅,我疾步向阁内走去。

    我匆匆忙忙,刚走到院落门口,弘历迎面而来。

    自那次林中偶遇之后我一直没有再见到他,好久不见,也许是他个子长高了的缘故,我觉得他脸颊显得瘦了许多。

    我们互相微微一笑,他错身让开了路,我前行两步,回身疑道:“你来此何事?你阿玛不是在早朝吗?”

    他蹙眉不解地道:“早朝已散,阿玛已回来了,你没见到?”

    我转身回来,站在门口纜|乳|芟卤苡辏晗碌迷椒4罅耍姨房纯矗溃骸耙残硭窃谡颐枪ァ!?br />

    他点点头,又看了我一眼道:“你先等着,我吩咐她们拿伞来接你。”

    我走过去,笑道:“这么近,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走快一些也就是了。”说完,举步向前一路小跑,他随后跟着。

    快到正厅,却有一个人从廊下急冲了出来,我不及闪避,被撞了个趔趄,身子不由得向后摔去。心中暗暗叫苦,不知是谁这么鲁莽。

    身子被随后而来的弘历扶住,我站定后,向肇事者看去,却见弘时目光阴冷地盯着我们,我在心中无奈地苦笑,轻轻摇头,向前走去。

    背后的弘时冷冷地道:“姑娘似是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早上齐妃之事又涌上心头,我心中微怒,回身冷笑一声道:“我所做的,件件都是分内之事。”

    他恨恨地接口道:“依我看,现在姑娘的分内之事应是好好侍候皇阿玛。至于其他的,姑娘还是少插手的好。”

    他这话说得狠毒轻浮,我心中气极,面上却嫣然一笑,道:“我分内之事是什么,似是也不劳三阿哥指手画脚。”

    他额头青筋暴起,握拳疾步走到我跟前,弘历忙过来拽着我的手后退了几步,道:“三哥,你逾越了。”

    弘时隐去怒意,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道:“我乃堂堂三阿哥,有何逾越?”

    我微怔了一下,无奈地轻轻笑了起来,对他谦恭一礼,道:“奴婢见过三阿哥,三阿哥您吉祥。”

    弘时坦然受了一礼,我扭头向内院行去,不想与这个被嫉妒扭曲了心灵的孩子一般见识。

    我进了房,绞了帕子递给跟进来的弘历,擦拭后他的衣衫依然半湿着,我随手招来院中的小太监,交代他端一个炭盆进来。

    这本是承欢院中我的房间,虽然一些日子没在此居住,却依然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窗明几净。

    我坐下来问:“你不是找你皇阿玛吗?”

    他坐在对面,瞥我一眼,道:“三哥既已找过了,看他的神情,想是事情已再无转圜余地,我找与不找,已没有两样。”

    小太监麻利地放好炭盆,轻轻退了下去。我和弘历不约而同地把手放在炭火上方,我边烤着手边问:“出了何事?”

    他半晌无语,我心中不解,抬起头,却见他眉宇间有些许不自然,神色也略带尴尬。见我看着他,他收回手,眸中暗淡下来,道:“好些日子没来了。”

    他答非所问,我默默想了一阵,心中莫名一慌,也收回手。

    他轻叹一声,道:“你似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一时之间我不知该说什么,他却又续道:“不过,依我看,这种日子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我轻吁出一口气,释然一笑,道:“朋友还是如此明白。”

    他嘴角扯出一丝笑,半晌后又慢慢收敛,双眸盯着炭盆子,道:“皇阿玛令我主持今年的景陵祭天,早朝时已颁了旨。”我心中一痛,刚缓过劲的身子瞬间冰冷,再无一丝暖意。弘历似是仍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我的不安,又道:“本应是皇阿玛亲自去的,可太医却认为阿玛的身子才好,经不住舟车劳顿。”

    我定定心神,挤出一丝笑,道:“这是你阿玛对你的信任,你应努力办好,才不至于辜负他对你的期望。”他笑着轻轻摇头,我一怔,道:“你怕了?其实你无需顾及他人,只做好自己应做之事即可。”

    他瞅我一眼,道:“角色转换得还真是快,刚才还叫着朋友,眨眼工夫就变味了。”

    我面上一赧,撇过头,看向房外。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他道:“我并不在意三哥的冷嘲热讽,只是担心阿玛的身体。仅是一场风寒,就伤了元气,实在令人忧心。这几年,皇阿玛对政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奏折都是绝不隔日,仅此一项,在帝王之中也算是前无古人。只是这么一来,必是心血消耗得严重,我就怕这次的病只是一个开始。”

    他并不了解胤禛内心的想法,但他这番孝心却令人感动。我们各想各的心事,房中只余炭盆中炭火“哧哧”的声音。

    他微微一声叹息,我回过神,他站起身,道:“我走了。”

    我点点头,走过去,他拿起门边太监送来的伞撑开,慢慢隐身于疾风细雨中。

    我默默出神,原来弘时的愤怒缘于景陵祭天。胤禛的皇子中,他位序居长,而祭天这种大事,却交给弘历而非他。他震怒之时,我却与弘历一起出现,这误会是越来越大,想是再也不能解开。

    我深吸口气,撑伞向正厅走去。

    上了台阶,我站在廊下,合上伞,忽听房中“啪”的一声,似是茶碗落地的声音,心下一惊,伸手欲推门。

    “朕继位之初就为他延请饱学之士王懋竑为师,教导他,希望他能成材。可他却不惜福,科场舞弊案、八王议政,哪一件他没有参与?这些是因他受了怂恿,朕也顾念父子之情,容他活到今日……”他话未说完,已剧烈咳嗽起来,我的手停在半空,心中大惊。

    房中传来十三担忧的声音:“皇兄,你要保重身子,不要为此事过度费心,再说,弘时也未必就会动手。”

    难道,难道他们说的竟是……我不敢再往下想。心中难受,我不想知道这些,可为什么偏又让我听到?手无力垂下,我准备回去。

    胤禛又道:“今年若曦无故失踪,你暗中压下了,这事是谁做的,相信你心中有数,如此狼子野心,又怎会顾念同胞之情,此次他若真的动手,朕决不会再姑息。”

    原来胤禛安排弘历到景陵祭天是别有用意的,并不是像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是胤禛觉得无颜见康熙。

    我四肢麻木,脑子迟钝,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内院行去。因为事不关己,心中没有一丝恐惧和心痛,只觉得空洞而悲凉。

    雨渐渐小了,但却夹杂着雪粒“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我木然垂头走着,平日里常走的路今日竟觉得陌生得很。

    忽地觉得雨雪停了,我微怔,抬头望望,原来小顺子不知何时过来了,此时正站在我身侧撑着伞。

    我停步,身后传来高无庸的声音:“姑娘,皇上命老奴准备了早膳,吩咐只要姑娘一醒,就马上端进去。”

    我摆手示意不用,走进院子,缓步走着,小顺子依然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道:“退下。”

    他忙转身而去,我进了房,掩上门,呆坐在桌前。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脸上痒痒的,我伸手一拭,原来是头上的雪粒融成了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隔着窗棂向外看去,雪花纷扬飘舞,忽飞忽落。一阵寒冽冷风透帘而入,浑身湿透的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顿时,浑身的麻木昏沉一扫而尽。我起身换过衣衫,躺到床上,盯着帐顶,默默出神。

    开门的声音响起,我忙闭上眼,静静躺着。胤禛走过来,用手轻柔地抚着我的脸,温言道:“若曦。”

    他声音沉痛,我的心莫名地揪了起来,慢慢睁开眼睛,迎上他略显苍白的脸。

    他盯着我的双眼道:“若曦,我们要个孩儿吧。”

    我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潜意识里有些渴望,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自己不能让他或是她来到这世上,整日为了权势而谋算,为了地位失了自我。我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但仍是不知该如何回绝。

    他眉头微蹙,紧抿薄唇,道:“你不愿意?”

    我起身移过去,靠在他肩头道:“那年太医曾说过,我今生永远无法再有孩儿了。”

    我只能这么说,他脸上有一丝痛苦掠过,哑声痛道:“我以为你现在可以,我以为我们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儿。”

    我心神俱震,很想大声说出来,其实我可以,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儿,只是,我刻意避开了那些日子,避开了可以怀上孩子的机会。

    他紧搂着我,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道:“起来吃些东西。”

    我拭去眼角的泪,却见桌上放着食盒,心中一酸,搂着他腰的手又紧了些。

    弘历启程的第二天,我随着胤禛回了宫,开始一个冬季的宫中生活。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但却依然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这天,我独自一人走在厚厚的积雪上,眼望着天地之间的一片白色,心中欣喜异常。抬头仰望,白雪随风飞舞翻转,煞是好看。

    “原来姑娘也喜欢这种天气。”转身一看,原来是熹妃。

    我淡然一笑,道:“我虽不喜冬日里的寒冷,但却极喜雪地里的景色。”

    她眉眼蕴笑地打量我一阵,道:“皇后娘娘果真是好眼光,这斗篷也只有你能穿出味道来。”

    我低头看看身上的斗篷,仍淡淡笑道:“这确实是稀有之物。”虽已不似以前那样从内心里排斥她们,但我仍做不到和她们像姐妹一样闲话家常。

    她挥手屏退了随身宫女,走过来和我并肩而行,两人静默地向前走了会儿,她幽幽开口道:“谢谢妹妹。”

    我皱眉不解,随即心中雪亮,心中苦笑,但面上还是带着一丝微笑,道:“难不成你也认为我帮了弘历?”本以为弘历聪慧机敏是因为她教导有方,今日看来,是我想错了,她和常人无异。

    她轻轻摇头,道:“我从不曾认为是你刻意帮了这孩子,我之所以谢你,那是因为你确实是真心对待这孩子的。”

    无意中瞟见她手腕上的佛珠,我心中忽然有种感觉,自己看不透她。

    我沉默着不言语,她又道:“这些日子,这孩子似是消沉许多,或许明年开春皇上就会为他指婚,作为母亲,我希望他娶回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妹妹眼光独特,也帮这孩子留意一下。”

    这事她似是思量透了一般,说起来流畅爽利,毫无阻滞。

    我收敛了脸上的浅笑,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皇上指婚的女子绝不会差,再退一步讲,四阿哥极为孝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轻拂去我袖上的雪,微微笑着道:“难怪皇上如此喜欢你,你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聪颖女子。”

    我再也搜寻不出想说的话,遂轻声道:“我也出来一阵子了,该回去了。”她似是已觉察出我的不耐,但仍浅笑道:“那就快回吧。”

    我刚转身,她又道:“妹妹如得空,还是去谢谢皇后的赏,虽不惧怕什么,但毕竟宫中人多口杂。”

    我沉吟了下,道了声谢,转身回去。

    过了两日,雪依然下个不停。

    不知哪个宫里的梅花早早地开了,空气里氤氲着淡淡馨香。宫中巷子里的雪都是即下即扫,此时地面上已无浮雪,冷风穿巷,雪水凝成薄薄的一层冰,我带着菊香前往坤宁宫。

    菊香边走边嘟囔:“顺公公准备好了轿子,你不用,非要自己走,冻坏了还不是得自己受罪,别人可替不了。”

    正说着,前面忽地传来阵阵哄笑声,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扫雪的小苏拉和小太监在巷子里一边扫雪一边撒欢,不时有人摔个四仰八叉。菊香忘了埋怨,也跟着笑起来。

    见我们走过,他们收了笑,肃容干活。我们缓缓地走着,不觉已到了坤宁宫。

    放眼望去,翠竹正指挥着十几个小太监扫雪。见我来到,她忙不迭地疾步走过来,轻拂去我身上的落雪。

    我朝她微微一笑,问:“皇后可在宫中?”

    她神色微变,面带一丝讪笑,嗫嚅着道:“皇上也在。”

    见她为难,我浅笑道:“那待会我再来。”

    话音未落,我已转身顺着来路疾步而回,脑中空洞,不想知道他来此的原因。他毕竟也是她的夫,她的夫,她的……后面的菊香不知轻声说着什么,我没听见,也不想理她。

    雪白得晃眼,我已辨不清方向,见着路就往前走,走了一阵,抬眼看看,我已到了御花园湖上的长廊里。整个园子已被厚雪盖严,天地之间似是没有界限,都是雾茫茫的。湖边树木的枝丫上都挂上了冰凌,朔风漫卷,轻盈的雪像粉尘,又像白烟,在湖面上飘忽移动。

    腿脚已没有了知觉,我木然站着,怔怔出神。一阵风吹来,身侧的菊香吸了口气,悄悄看我一眼,笼着手缩着肩,头垂了下去。

    我朝她浅浅一笑,道:“你先回去,我待会就回。”

    菊香一喜,但随即面带担忧摇摇头道:“天冷道滑,奴婢还是跟着你才能放心。”

    我收住了笑,沉声道:“回去。”许是见我神色坚定,她咂了咂嘴,没有做声,转身慢慢朝外走去。

    我仍默默站着,身上已无一丝热气。

    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我没回头,轻斥道:“怎么又回来了?”脚步声停在身后,手中塞入了一个暖手炉,我叹口气,转过身,翠竹站在跟前,笑道:“你以为是菊香吧?”

    手心传来了一丝温暖,我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四个太监抬着暖轿,已候在湖边。翠竹扶着我,边走边道:“皇后一听您来过,就急召奴婢来寻你,若不是碰上菊香,还不知你在这里呢。”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笑道:“皇上走了?”她笑容一顿,默默点了点头。

    坤宁宫里地龙烧得暖,刚进门,暖融融的热气已扑面而来,宫里的妙鬓轻装的宫女见翠竹领着我进来,忙躬身退到两侧,让开了路。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莺啼燕语似的女人说话声,我脚下步子一缓,里面好像并非只有皇后一人。身侧的翠竹疑惑地轻声道:“像是来人了,刚才还是皇后一人在。”既已走到了这里,已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我扯出一丝笑,缓步走了进去。

    皇后笑迎过来,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侧,我坐下后,向坐在旁边的众人微笑着颔首打招呼,却发现除齐妃外,居然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

    也许是因为众人对我比较陌生,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们眸中都带着探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整个房中鸦雀无声,我被她们瞧得心中有些发毛,皇后轻哼一声,众人慌忙端正而坐,只是半晌也寻不出什么话题来扯。

    翠竹笑着端上糕点,齐妃虚让了大家一圈,而后笑道:“妹妹们,你们一直想瞧瞧晓文姑娘,今日终是如愿了。”

    又被人观赏似的打量一阵,我心中微怒,皇后眉尖微蹙了下,众人这才收回目光。

    皇后笑看着我,对她们道:“这是园子里的晓文姑娘。”她们笑着点点头,然后,皇后又挨个介绍着她们,“这是懋嫔、郭贵人、安贵人……”我笑着挨个轻轻颔首,其实心中仅隐约知道懋嫔宋氏,其他则是一概不认识。

    暗暗叹气,我此番前来并非认亲的。收回目光,我淡然一笑道:“我是来谢皇后娘娘赏的,那件狐皮子斗篷我很喜欢。”

    皇后露出笑容道:“只要妹妹喜欢就好了,以后还是叫我姐姐,这样听着受用一些。”

    我点点头,既已把想说的话表达清楚,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闲扯,或许自己本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

    正要起身请辞,齐妃已笑道:“晓文姑娘怎会不喜欢呢?那本是做给皇后穿的。”

    我心下一惊,既是如此,皇后怎会送给了我?难怪那日熹妃面含深意。我起身朝皇后谦恭一礼,皇后忙起身拉我坐下,道:“我穿上,只显斗篷,倒衬得人不好看了,还是妹妹穿上相得益彰,人和衣服都出彩。”

    说完,她轻拍了一下我的手。我心中苦涩,却对她笑道:“谢姐姐怜爱。”

    她朝我恬静地笑笑,随即收敛了笑容,淡声对齐妃诸人道:“你们退下吧。”齐妃脸上腾地红了,其他人则是噤若寒蝉,慌忙起身向外退去。齐妃猛地站起来,有些敢怒不敢言,犹豫了半晌,瞪我一眼,甩袖离去。

    皇后挥手屏退了房中的宫女们,这么一来,我倒是无法开口请退。她静静看着我,轻叹道:“以后有事,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就行,姐姐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们。刚才皇上也有交代,没有什么事不要去打扰你。”

    我觉得心头一热,但依然沉默着不言语,既是把所有人都请出去,她要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她沉吟一会儿,嘴角挂着一丝笑,道:“这宫中就像龙潭虎|岤,所有的人都盯着一个人、一个位子,人人都想吃人,但又怕被人吃。如今皇子们都已渐渐大了,朝堂里个别臣工已有结党的端倪。这本不是后宫该管的事,但每个皇子背后都有派系,皇上虽早有防范,但有些事还是防不胜防。因此在这个时候皇上不能太冷落后宫,毕竟皇上的恩宠对于妃嫔后面的家族来说是荣耀的,皇上也是需要这些家族的。”

    我的心口瞬间如刀绞,似火灼,但脸上却嫣然一笑,轻轻地道:“那是自然。”

    她默默瞅我半晌,见我面色未变,一直浅笑着,松了口气道:“刚才皇上来时,我向他提了,在园子里时也就罢了,可既然回了宫,就不能太冷落了后宫。我本想遣人请你来一趟,知会你一声。可皇上刚走,我就听翠竹说你来过,本想着……看来我是多虑了。”

    我的心如被利刃划过无数刀一般,痛得彻骨,咬着牙,站起身子,我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姐姐,我这就走了。”她盯着我,没说话,可我却再也等不下去,不等她发话,就疾步向门口行去。

    檐廊下站着的翠竹笑着迎上来,但看清我的神色后,笑容僵在脸上,噤声站在原地。我想朝她笑笑,但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下了台阶,疾步向宫门走去。

    出了宫门,跌跌撞撞向养心殿走去,但腿脚似已不当家,沉重得迈不出去,我提着一口气,一步一步向前移着。

    大殿里已是灯火通明。

    我默默站在宫门口,静静看着他,此时的他随着案上奏折的内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认真而忘我。

    忽地,他蹙起眉头,把手中折子放在一旁,高无庸忙蹑足走过去,轻声道:“老奴已吩咐小顺子送口讯给晓文姑娘,估摸着这会儿晓文姑娘已睡下了。”

    他点点头,高无庸自几案一角端起盘子,他并没有细看,只是随手翻起一个。我身子一软,倚在宫门上,捂着心口,有些上不来气,狠狠咬着下唇,很痛,但心里更痛,自在坤宁宫起一直忍着的委屈,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

    忽地觉得喉头一甜,自嘴角流下一股热流,我紧捂着嘴,蹒跚着向外挪着。刚出大殿,我“哇”地吐了出来,红艳的血在雪上浸染开来。

    我呆了一瞬,便向台阶下冲去,身后传来高无庸惊恐的声音:“晓文姑娘!”紧接着,他人已截在了前面,见了我的样子,脸一下变得苍白。

    我觉得手心黏黏的,抽下帕子,拭了拭嘴角,雪白的帕子便沾上了朵朵红花。胤禛已疾步走了过来,猛地掰开我的手,待看清帕子上的颜色后,便朝高无庸咆哮一声:“快传太医!”

    我无力地瘫倒在他的怀中,目光散乱地盯着他焦急的脸,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伤害了他,还是伤害了自己。忽地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大的反应,难道是这些日子在园子里被甜蜜的日子迷惑了,就忘记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忘了他有三宫六院?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些自己本已知道的事实呢?

    他捏着我的双颊,痛声道:“不要再咬了,若曦,你的嘴唇已咬破了。”

    待他把我安置在床上,高无庸也领着太医到了。

    太医坐在床头,细细看了一阵,蹙眉对他道:“皇上,微臣觉得还是得用药,待她昏睡后,才能松开嘴。”

    他沉痛地盯着我,点了点头,自太医手中接过药碗,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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