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 作者:乔治马丁(GeeR.R.Martin)

    第 4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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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晚上,一天,还是一年,她不知道——她再度醒来,帐里

    一片漆黑,外面劲风吹拂,丝质帷幕有如飞翅般啪啦作响。这次丹妮不再挣扎起身。“伊丽,”她叫道:“姬琪、多莉亚。”她们立刻出现。“我的喉咙好干,”她说,“好干、好干。”于是她们拿来了水。这水温热而无味,但丹妮却饥渴地喝个精光,并差姬琪多拿一点。伊丽浸湿一块软布,擦拭她的额头。“我生病了么?”丹妮说。多斯拉克女孩点点头。“病了多久?”湿布很舒爽,但伊丽的神情却无比哀伤,她不禁害怕起来。“j艮久,”女仆小声说。姬琪拿水回来时,睡眼朦胧的弥丽·马兹·笃尔也跟着来了。“喝吧。”她边说边再度抬起丹妮的头就着杯子,不过这次杯中是葡萄酒,好甜好甜的酒。丹妮喝完以后,躺了回去,听着自己轻柔的呼吸,只觉四肢沉重,睡意又袭上心头。“我要……”她喃喃道,声音含混而模糊。“我要……我要抱……”

    “要什么?”巫魔女问,“卡丽熙,您要什么?”

    “我要……蛋……龙蛋……麻烦你……”她的眼皮沉重如铅,而她太累太倦,再没力气张开它们。

    待她三度睁眼,一缕金色的阳光正从帐顶的排烟口直s而进,而她的双手环抱着一颗龙蛋。是r白的那颗,奶油色的鳞壳,有金黄和青铜的螺旋条纹,丹妮可以感觉到龙蛋所散发出的热度。在丝被之下,她全身覆满一层晶莹的汗水,这就是龙露,巴,她心想。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蛋壳,沿着缕缕金黄挪移,感觉到石蛋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跃动着、伸展着遥相应和。她并不害怕,所有的恐惧都已经随着高热焚烧殆尽了。

    丹妮摸摸额头,汗水之下,皮肤凉凉的,高烧已退。她自己坐起来,虽然有点短暂的晕眩,两腿深处还很疼痛,但她觉得体力已经恢复。女仆们听到她的响动,急忙跑来。“我要喝水,”她告诉她们,“帮我拿瓶水来,越凉越好。再拿点水果,我想吃枣子。”

    “遵命,卡丽熙。”

    “我要见乔拉爵士。”说着她站起来,姬琪拿了一件纱丝长袍给她披上。“还要洗个温水澡。把弥丽·马兹·笃尔也叫来,还有……”回忆突然同时涌现,她讲不下去。“卓戈卡奥。”她自己说出口,惊恐地看着她们的脸庞。“他是不是——”

    “卡奥他还活着。”伊丽静静地回答……但在她说话的同时,丹妮却在她眼中察觉了一抹黯淡,她话一说完,就连忙跑出去拿水了。

    于是她转向多莉亚:“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我去找乔拉爵士。”里斯女孩说罢鞠了个躬,逃离了帐篷。

    姬琪原本也要跑,可丹妮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扣留下来。“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定要知道。卓戈……和我的孩子。”为何她现在才想起孩子?“我儿子……雷戈……他在哪里?我要看看他。”

    女仆垂下眼睛。“孩子……没活成,卡丽熙。”她的声音只剩惊恐的呓语。

    丹妮松开手腕,任姬琪逃出营帐。我儿子死了,她怔怔地想。不知怎地,她好像早就知道,在她第一次醒来,看见姬琪泪流满面之前,不对,还没醒来前她就知道了。梦境突然袭上心头,历历如绘,她想起那个高个子,有着古铜色皮肤和银金色发辫,轰地葬身烈焰。

    她知道自己应该哭泣,但双眼却干如灰烬。因为她在梦中已经哭过,泪水一碰两颊便化为蒸汽。所有的悲伤,已在我体内蒸腾干净,她告诉自己。她虽然哀痛,可是……她只感到雷戈渐渐离她远去,仿佛从未存在。

    须臾,当乔拉爵士和弥丽·马兹·笃尔走进帐篷时,丹妮跑去查看另外两颗龙

    蛋。那两颗蛋还在箱子里,却和她睡觉时抱着的那颗同样发热,实在很奇怪。“乔拉

    爵士,请你过来。”她执起他的手,将之放在那颗有鲜红条纹的黑色龙蛋上。“你有什

    么感觉?”

    “蛋壳,硬得像石头。”骑土的神情有些谨慎。“还有鳞片。”

    “热么?”

    “不热,冷冰冰的石头。”他抽开手。“公主殿下,您还好吗?您的身体还这么虚弱,现在起来好吗?”

    “虚弱?乔拉,我的身体很强壮。”为了让他放心,她在一堆靠垫上坐下。“告诉

    我,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公主殿下,他根本就没活成。那些女人说……”他止住不说,丹妮这才发现他

    整个人已经垮了,移动时跛着脚。

    “告诉我,告诉我那些女人说了些什么。”

    他别过头去,眼里仿佛有些愧疚。“她们说那孩子是……”

    她耐心等待,但乔拉爵士说不出口。他的脸色因羞愧而黯淡,看上去活像一具

    行尸走r。

    “那孩子是个怪物,”弥丽·马兹·笃尔替他说完。骑士虽然武艺超群,但丹妮明

    白此刻巫魔女比他更有力量、更残酷,更是难以想像地危险。“整个人畸形扭曲。我

    亲自帮他接生,他像蜥蜴一样全身长满鳞片,眼睛是瞎的,p股上生了条短尾巴,还

    有一对像蝙蝠一样的小翅膀。我一碰他,他的皮r就从骨头上脱落,里面满满的都

    是蛆虫,散发出腐烂的恶臭,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就是那股黑暗,丹妮心想,就是那股紧追身后,想要吞噬她的恐怖黑暗。假如

    她回头,一切就都完了。“乔拉爵士把我抱进这座帐篷时,我儿子还健康强壮。”她

    说,“我感觉得到他不断拳打脚踢,急着要降临人世。”

    “或许如此,”弥丽·马兹·笃尔回答,“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东西就是我刚刚

    说的那样。卡丽熙,当时这座帐篷里充满死亡。”

    “不过是些影子,”乔拉爵士嘶声道,然而丹妮听得出他话中的疑虑。“我亲眼看

    到了,巫魔女,我看到你独自待在这里,和影子跳舞。”

    “铁大王,坟墓洒下的影子是很长的,”弥丽说,“又长又暗,直到任何亮光都无

    法阻挡。”

    丹妮明白了,是乔拉爵士害死了她儿子。他出于对她的敬爱和忠诚,将她抱进

    了一个任何活人都不该进入的地方,把她的宝贝喂给了黑暗。对此,他自己一清二

    楚d张灰白的脸庞,那对空d的眼瞳,那双不便于行的跛足,实实在在说明了他的

    悔恨。“乔拉爵士,你也被阴影所害。”她对他说,但骑士没有答话。丹妮转向女祭司,

    “你警告我:惟有死亡方能换取生命,我以为你指的是那匹马。”

    “不对,”弥丽·马兹·笃尔道,“那只是您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您很清楚代价是

    什么。”

    她知道么?她当时真的知道么?如果我回头,一切就都完了。“我已经付

    出了代价,”丹妮说:“我付出了那匹骏马,我的孩子,还有魁洛、柯索、哈戈和科霍罗,

    付了好多好多倍。”她霍地从靠垫上站起。“卓戈卡奥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不管你

    是女祭司、巫魔女还是血巫,总之我要见他。我要看看我用儿子的性命换来了什

    么。”

    “如您所愿,卡丽熙。”老妇人说,“请随我来,我带您去见他。”

    丹妮远比自己以为的虚弱,乔拉爵士伸手环抱住她,支撑她站立。“公主殿下,

    以后有的是时间。”他静静地说。

    “乔拉爵士,我现在就要见他。”

    习惯了帐篷内的昏暗,外面的世界亮得吓人。太阳如融化的黄金,烧灼着大地,

    炙烤的地面干裂而空d。女仆们端着水、酒和瓜果等在一旁,乔戈走上前来,协助乔

    拉爵士搀扶她,阿戈和拉卡洛则站在后面。烈日照在沙地上,反s的强光使她很难

    视物,直到丹妮举手遮眼,这才见到一团营火的余烬,几十匹马无精打采地走来走

    去,寻找那一点点青草;此外还有少数的营帐和睡袋。一小群幼童围聚过来看她,更

    远处还有些妇人做着日常琐事,几名佝偻的老人,睁着疲倦不堪的眼睛,痴痴地望

    向湛蓝的天空,虚弱地挥赶血蝇。仔细一数,大约只有百来个人,就这么多。原先足

    足四万战士的营地,如今只剩风沙和尘土。

    “卓戈的卡拉萨走了。”她说。

    “无法骑马的卡奥没有资格当卡奥。”乔戈道。

    “多斯拉克人只追随强者,”乔拉爵士说,“公主殿下,我很抱歉,我们实在留不

    住人。波诺‘寇’第一个离开,并自称波诺卡奥,不少人跟了他。没过多久,贾科也如

    法炮制。剩下的人则趁着夜色,大群小群地,一天一天走光。从前多斯拉克海中只有

    卓戈的卡拉萨口今却有了十多个新的。”

    “老人们留了下来,”阿戈说,“还有胆小鬼、弱者和病夫,以及发过誓的我们。我

    们决不离开您。”

    “卡丽熙,他们带走了卓戈卡奥的牧群,”拉卡洛道,“我们人手太少,阻止不了

    他们。抢夺弱者本是强者的权利。他们还抢走了很多奴隶,卡奥和您的都有,只留了

    几个下来。”

    “埃萝叶呢?”丹妮想起自己在羊人城镇外拯救的受惊女孩,连忙问。

    “马戈把她抓走,他如今是贾科卡奥的血盟卫,”乔戈说,“他先将她大骑特骑,

    然后把她给了他的卡奥,之后贾科又把她给了其他的血盟卫,而他总共有六个卫

    士。完事之后,他们割了她的喉咙。”

    “卡丽熙,这是她的命。”阿戈道。

    如果我回头,一切就都完了。“这是她悲惨的命运,”丹妮说,“但马戈的命

    运将更悲惨。我以新旧诸神之名起誓,以羊神、马神和世上所有神灵之名起誓,向圣

    母山和世界的zg湖起誓:在我处置他们之前,马戈和贾科将会哀求我按照他们对

    待埃萝叶的方式赐给他们慈悲。”

    多斯拉克人不安地彼此对视。“卡丽熙,”女仆伊丽像对小孩子解释一般地跟她

    说,“贾科现在是卡奥,身后有两万名骑马战士。”

    她昂首道:“我呢?我是‘暴风降生’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家族的丹妮莉丝,我是

    征服者伊耿与残酷的梅葛的后裔,血缘可以上溯至古老的瓦雷利亚民族。吾乃真龙

    之女,我向你们发誓,这些人将会尖叫痛苦而死。现在,带我去见卓戈卡奥。”

    他躺在光溜溜的红沙地上,睁眼望着太阳。

    他的身上停了十几只血蝇,但他似乎浑然不觉。丹妮挥开苍蝇,在他身边跪下。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却视而不见,她当下便明白他双目已瞎。可当她轻声说出他的

    名字,他似乎仍旧充耳不闻。他胸口的伤已经完全愈合,结成的疤又灰又红,看来十

    分狰狞可怕。

    “他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这里晒太阳?”她问他们。

    “公主殿下,他似乎喜欢阳光的温暖,”乔拉爵土道,“他的眼睛会随太阳移动,

    虽然他根本看不到。他能走路,只要有人带着他,他会跟着走,但仅止于此。若把食

    物放进他的嘴中,他就会吃;若把清水滴到他唇上,他就会喝。”

    丹妮轻轻吻了她的日和星的额头,起身面对弥丽·马兹·笃尔。“巫魔女,你的法术可真是代价高昂。”

    “他活了下来,”弥丽·马兹·笃尔说,“您要的是他的生命,您也支付了生命。”

    “对卓戈那样的人来说,这根本不是生命。他的生命是开怀大笑,是火炉上烧烤

    的r块,是双腿间骑乘的骏马。他的生命是手握亚拉克弯刀,骑马迎敌,铃铛在发际

    作响。他的生命是他的血盟卫,是我,以及我原本要为他产下的儿子。”

    弥丽·马兹’笃尔没有回答。

    “要多久他才会变回以前那样?”丹妮质问。

    “等太阳从西边升起,在东边落下。”弥丽·马兹·笃尔说,“等海水干枯,山脉像

    枯叶一样随风吹落。等您的zg再度胎动,您再次怀了孩子。到了那时候,他才会变

    回以前的模样,在那之前绝不可能。”

    丹妮朝乔拉爵土和其他人打个手势。“你们先退下,我要单独跟巫魔女谈谈。”

    莫尔蒙和多斯拉克人随即离开。“你明明知道,”等他们走后,丹妮开口道。不论她的

    内心和r体有多么痛楚,愤怒却给了她力量。“你明知我会得到什么,也明知代价为

    何,却依旧让我付出了代价。”

    “他们烧了我的神庙,这是不对的。”肥胖的扁鼻妇人平静地说,“他们触怒了至

    高牧神。”

    “神灵才不会做出这种事,”丹妮冷冷地说。如果我回头,一切就都完了。“你

    欺骗了我,谋害了我体内的孩子。”

    “是啊,骑着世界的骏马没有办法烧毁城市,他的卡拉萨再也无法令其他国度

    灰飞烟灭了。”

    “是我替你求情,”她痛苦地说,“是我救了你。”

    “救我?”拉札林妇人啐了一口。“我被三个男人侵犯,那不是男女正常结合的姿

    势,而是从后面上,好像公狗和母狗交配一样。你骑马经过时,第四个男人正c入我

    体内。你要怎么救我?我亲眼见到我所信奉之神的庙堂遭到焚烧,而我曾在那里医

    治过不计其数的善男信女。我的家园被他们烧毁,街上随处可见堆堆人头,人头堆

    里有给我做面包吃的烘焙师傅,有罹患死眼热病,好不容易才被我救治的小男孩,

    而那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我至今还能听见骑马战土挥动皮鞭,催赶孩童离开,他

    们震天动地地哭泣。你倒是说说看:你救了什么?”

    “我救了你的命。”

    弥丽·马兹·笃尔冷酷地笑笑:“那就好好瞧瞧你的卡奥,让你明白当一切都消

    失的时候,生命究竟有何价值。”

    丹妮唤来卡斯部众,命他们逮捕弥丽·马兹·笃尔,将她五花大绑。然而当巫魔女被带走时,却对她露出微笑,仿佛两人间共享某种秘密。丹妮只需一个字,便可让她人头落地……但她又能得到什么?一颗头?假如生命都没了价值,死又何妨?

    他们领着卓戈卡奥来到她的帐篷,丹妮命令他们将浴缸装满水,这次不是血水。她亲自为他沐浴,为他洗去手臂和胸膛的尘土,用软布拭净他的脸庞,为他长长的黑发抹上肥皂,将纠缠打结的地方梳理柔顺,直到头发如她记忆中那般乌黑发亮。完成之后,夜幕早已低垂,丹妮只觉筋疲力竭。她停下来吃东西,却只能吞下一颗无花果,喝了一口水。睡眠或许是种解脱,但她已经睡了很久……睡得太久了。为了从前和将来每个他们共有的晚上,她应该为他奉献今夜。

    她领他走进黑夜,初次结合的回忆伴随着她。多斯拉克人相信,所有的人生大事都应该让苍天作见证。她告诉自己,这世上有比仇恨更强大的力量,有比巫魔女在亚夏习得的妖术更古老更真切的魔法。夜空沉暗,明月隐没,头顶只有百万颗星星熠熠发光,她把这当作吉兆。

    这里没有柔软的草坪欢迎他们,只有坚硬飞尘的沙地,l露的岩石。虽然没有微风吹拂的树林和潺潺溪涧温柔的水声抚平她的恐惧,但丹妮告诉自己,只需天际点点繁星便已足够。“卓戈,请你想起来,”她悄声说,“请你想起我们结婚那天晚上,我们的第一次结合。想起我们孕育雷戈的那个晚上,整个卡拉萨看着我们,而你的眼中只有我。想起世界的zg湖,水有多么清凉澄澈。请你想起来啊,我的日和星,请你想起来,回到我身边。”

    由于刚生产完毕,伤口未愈,她无法如愿与他结合,不过多莉亚教过她其他方法,于是丹妮用上了她的手、她的嘴巴和她的胸r,她用指甲抠他,在他身上印满吻痕,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向他祈求祷告,说故事给他听。未了,她用泪水淹没了他。

    然而卓戈没有知觉,没有说话,更没有勃起。

    当空d荒凉的地平线上露出凄凉的曙光,丹妮终于知道自己永远地失去了他。“等太阳从西边升起,在东边落下。”她哀伤地说,“等海水干枯,山脉像枯叶一样随风吹落。等我的zg再度胎动,我再次怀了孩子。到了那时候,我的日和星,你才会

    变回以前的模样,在那之前绝不可能。”

    回不来了,那股黑暗喊道,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丹妮在帐篷里找到一个装满羽毛的柔软丝枕,将枕头紧抱在前胸,走回到她的

    日和星卓戈身边。如果我回头,一切就都完了。她走起路来觉得好痛苦,心中只

    想就此长眠,并不再做梦。

    她在卓戈身边跪下,吻了他的双唇,然后用枕头盖住他的脸。

    提利昂

    “我儿子在他们手上。”泰温·兰尼斯特说。

    “是的,大人。”信使的声音因疲累而呆滞。在他破碎的无袖罩袍前胸部,干涸的血渍遮住了克雷赫家族的斑纹野猪。

    你两个儿子中的一个,提利昂心想。他啜了口酒,一言不发,心里想着詹姆。抬手之时,剧痛从肘部直冲脑际,提醒着他战场的滋味。他虽然爱哥哥,但就算给他全凯岩城的金子,他也不想和哥哥待在呓语森林。

    父亲召集的诸侯和将领纷纷安静下来,听信使陈述事情经过。宽敞通风的旅馆长厅里,只有火炉中的柴薪在劈啪作响。

    经历了长途的急行南下,想到可以在旅店稍作歇息,虽然只有一晚,依旧使提利昂大为振奋……只是他暗暗希望别要又是这家充满回忆的旅店。父亲严令他们以耗尽体力的速度行进,结果损失惨重。战争中的伤员如果不能跟上,就落得被抛下来自生自灭的下场。每天早上他们动身之时,总有些人倒在路边,睡着便再没醒来;下午,又有另一些人筋疲力竭地瘫在道旁;到得晚上,更有些人当了逃兵,遁进夜色之中,连提利昂本人都很想跟他们一起走。

    片刻前,他人还在楼上,躺在柔软舒适的羽毛床上,怀抱雪伊温暖的身体。然而他的侍从匆匆跑来把他摇醒,报告说有人骑马带来奔流城方面的重大消息。他立刻明白他们是白跑了一躺。往南急奔,无止尽的急行军和弃于路边的尸体……全成了空。罗柏·史塔克早在好几天前便解了奔流城之围。

    ‘‘这怎么可能?’’哈瑞斯·史威佛爵士呻吟道,“怎么可能?即便在呓语森林之战以后,奔流城依旧为大军团团包围……詹姆爵士到底在想什么,怎会把部队分为三处驻扎?他总该清楚这样会有何风险吧?”

    他比你这没下巴的懦夫清楚多了,提利昂心想。纵然詹姆丢了奔流城,然而听见哥哥被史威佛这种人毁谤,依旧令他怒火中烧。吏威佛是个厚颜无耻的马p精,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把他那个同样没下巴的女儿嫁给凯冯爵士,借此与兰尼斯特家族攀上亲戚。

    “换我也会这么做,”叔叔应道,提利昂若是开口,绝不会如他这般冷静。“哈瑞

    斯爵士,您没见过奔流城,不然您一定会清楚詹姆别无选择。奔流城座落于腾石河

    汇流进三叉戟河的支流红叉河的三角洲尖端,河流构成了三角形的两边,而一旦遇

    到危险,徒利家便打开上游的闸门,在第三边造出宽阔的护城河,将奔流城变为河

    中孤岛。城墙自水中高高拔起,守军自塔楼上可以看清对岸数里格之内的所有事

    物。若要切断各方支援,攻城方必须在腾石河北岸、红叉河南岸以及护城河西岸,亦

    即两条河之间,各放置一支军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诸位大人,凯冯爵士说得没错,”信使说,“我军已在营地周围密布削尖木栅,

    但在没有任何预警,河水又把我们的营地互相切断的情况下,这样的准备远远不

    够。他们首先袭击北方的营地,时机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先前,马柯·派柏不断s

    扰我军的补给车队,但他手下只有五六十人。遭受攻击的前一晚,詹姆爵士亲自带

    兵去对付他们……唉,当时我们以为目标就是派柏那伙人。我们听说史塔克

    军还在绿叉河东岸,正朝南而去……”

    “你们的斥候呢?”格雷果·克里冈爵士的脸活像石雕,火光为他的皮肤罩上了

    一层阴森的橙色,在他的眼眶底投下深深的阴影。“莫非他们什么都没看到?没给你

    们任何警讯?”

    满身血污的信使摇摇头。“我们的侦察部队最近不断失踪,我们以为是马柯·派

    柏搞的鬼。而偶尔回来的人又说什么也没发现。”

    “什么也发现不了表示他用不着眼睛,”魔山宣布,“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交给

    替补的斥候,告诉他:希望四只眼睛可以比两只眼睛看得清楚……如果他还是不

    行,那么下一个人就会有六只眼睛了。”

    泰温·兰尼斯特公爵转头审视格雷果爵士,提利昂看到父亲瞳中金光一闪,但

    他说不准那是赞许抑或嫌恶。泰温公爵在会议上通常保持缄默,宁可在发言前先倾

    听别人的意见,提利昂一直很想仿效他这个习惯。然而就算是父亲,如此沉默也很

    不寻常,他连酒都没碰。

    “你说他们发动夜袭?”凯冯爵士提问。

    来人疲累地点点头。“前锋由黑鱼率领,砍倒我们的卫兵,清除栅栏,以利主力

    攻击。等我们的人醒悟过来,对方骑兵已经跃过沟渠,手执刀剑和火把冲进了营区。

    我睡在西寨,就是两条河之间的地方。我们这边的人听到打斗,看见帐篷着火,布拉克斯大人便领着大家上了木筏·,想划到对岸去援救。然而水流湍急,直把我们往下游冲,徒利家的守军发现后,便用城墙上的投石机发动轰击。我亲眼看到一艘木筏被砸得稀烂,另外三艘翻倒,上面的人都被卷进河里淹死……而好不容易过河的人,却发现史塔克军正在对岸等着他们。”

    佛列蒙·布拉克斯爵士穿着一件银紫相间的罩袍,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父亲,我父亲大人他——”

    “大人,我很遗憾。”信使说,“布拉克斯大人的筏子翻船时,他穿戴着全身铠和锁甲。他是个勇士。”

    他是个蠢蛋,提利昂心想,一边摇晃酒杯,朝杯中的漩涡望去。大半夜的,全副武装,乘着简陋的木筏穿过急流,朝对岸严阵以待的敌人扑去——假如这叫做勇士,他宁可每次都当懦夫。不知布拉克斯伯爵被沉重的盔甲拖进漆黑的深水时,有没有觉得特别英勇啊?

    “随后,两河之间的营地也被敌人攻陷,”信使续道,“我们忙着渡河时,史塔克军的重骑兵排成两个纵队,从西边杀出。我看到安柏伯爵的碎链巨人旗和梅利斯特家族的老鹰纹章,但最可怕的却是那个带头的小鬼,他身边跟了一头怪物似的狼。我没和他们交手,听说那只怪物杀了四个活人,咬死十几匹马。后来我军的长枪兵组成盾墙,挡住他们的第一次冲锋,谁料徒利家一看咱们无暇他顾,便打开奔流城门,由泰陀斯·布莱伍德率军渡过吊桥出击,偷袭我军后方。”

    “诸神保佑。”莱佛德伯爵咒道。

    “大琼恩·安柏放火烧了我们辛苦建造的攻城塔,布莱伍德大人则找到了被我们锁起来的艾德慕·徒利爵士以及其他战俘,并将他们通通救走。南寨由佛勒·普莱斯特爵士指挥,眼见相邻的阵地纷纷失守,他便率领手下两千枪兵和两千弓箭手井井有条地向西撤退了,但那掌管自由骑手的泰洛西佣兵却砍断旗帜,投靠了敌方。”

    “该死的家伙,”凯冯叔叔的口气不仅惊讶,更加愤怒。“我早警告过詹姆别相信这混蛋,为钱而战的人只会为自己的腰包卖命。”

    泰温公爵十指交叉,顶着下巴,倾听时只有眼睛在动。他两颊的金黄短须围出

    一张纹丝不动的脸,活像一张面具。然而,提利昂注意到父亲的光头上密布细小汗

    珠。

    “这怎么可能?”哈瑞斯·史威佛爵士再度哀嚎。“詹姆爵士被俘,围城军队又遭击溃……简直是大难临头!”

    亚当·马尔布兰爵士道:“哈瑞斯爵士,我们都很感激您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还能怎么样?詹姆的军队不是被杀、被俘就是逃散,而史塔克家与徒利家的部队正好扼住我们的补给线,我们与西边的联系完全被切断了!他们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军凯岩城,谁又能阻止他们呢?诸位大人,我们战败了,应该立刻求和。”

    “求和?”提利昂若有所思地晃着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空杯往地上一掷,摔成千百碎片。“哈瑞斯爵士,这就是求和的结果。打从我那好外甥决定拿艾德大人的头来装饰红堡的那一刻起,所有和谈的机会都粉碎了。眼下要跟罗柏’史塔克求和,比用地下这破杯装酒还难。占上风的是他……难道您没发现?’’

    “两场战役的胜负并不能决定整个战争的成败,”亚当爵士坚持,“我们还远远没有战败。我很乐意跟这史塔克小鬼在战场上亲自较量较量。”

    “或许他们会答应暂时停战,以便双方交换人质。”莱佛德伯爵提议。

    “除非他们愿意三个换一个——这样我们都嫌不够咧。”提利昂尖酸地说,“再说了,我们拿谁去换我哥哥?拿艾德大人烂掉的头么?”

    “听说瑟曦太后手上握有首相的两个女儿,”莱佛德满怀希望地说,“假如我们提出把这小子的妹妹还给他……”

    亚当爵士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疯了才拿詹姆·兰尼斯特的命来换两个小女生。”

    “那就把詹姆爵士赎回来,不管花多少金子。”莱佛德伯爵道。

    提利昂翻起白眼。“史塔克家要真那么缺钱,把詹姆的盔甲拿去熔掉不就得啦。”

    “我们求和,他们就会看轻我们。”亚当爵士争辩,“依我之见,我们应该立刻进兵。”

    “嗯,想必我们宫中的朋友会乐意提供补充兵力,”哈瑞斯爵士说,“同时也应当派人回凯岩城组织新军。”

    这时,泰温·兰尼斯特公爵霍地起身。“我儿子在他们手上!”他重复了一遍,

    声音穿透众声喧哗,宛如利剑划破油脂。“退下,统统退下。”

    提利昂向来习于听命,于是他立即起身,准备和其他人一起离去。但父亲看了

    他一眼,“不,提利昂,你留下。凯冯,你也是。其他人给我出去。”

    提利昂坐回板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凯冯爵士穿过房间,走到酒桶边。“叔叔,”提利昂叫道,“可否麻烦您——”

    “拿去。”父亲把自己面前那杯一动未动的酒递给他。

    这下提利昂真有些不知所措。他只有喝的份。

    泰温公爵坐下来。“关于史塔克那边,你的判断没错。假如艾德大人还活着,我们可以用他当筹码,与临冬城和奔流城达成停战,如此一来,便有时间全力对付劳勃的两个弟弟。眼下他死了……”他的手紧握成拳。“胡来,完全是胡来。”

    “小乔只是个孩子,”提利昂解释,“我在他这年纪的时候,也干过不少蠢事。”

    父亲目光锐利地瞪了他一眼。“是么?好在他没娶妓女为妻。”

    提利昂啜着酒,心想他若把酒杯朝父亲的脸上泼去,泰温公爵会是什么表情。

    “目前形势比你们所知的更糟,”父亲继续道,“我们有了个新国王。”

    凯冯爵士浑身一震。“新国——是谁?他们把乔佛里怎样了?”

    一抹极细微的嫌恶扫过泰温公爵的薄唇。“没怎么样……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外孙依旧坐在铁王座上,但那太监收到南方的消息。两周前,蓝礼·拜拉席恩在高庭娶了玛格丽·提利尔为妻,并登基为王,新娘的父亲和兄长都已向他下跪宣誓效忠。”

    “这真是坏消息。”凯冯爵士皱眉时,额上的沟纹深如峡谷。

    “我女儿命令我们立刻前往君临,协防红堡,抵御蓝礼‘国王彳口百花骑土。”他嘴唇一抿。“注意,她是以国王和御前会议之名‘命令’我们。”

    “乔佛里国王对此事有何反应?”提利昂带着某种黑色的兴致发问。

    “瑟曦认为现在还不宜告诉他,”泰温公爵说,“她恐怕他会坚持亲自出兵征讨蓝礼。”

    “出兵?哪来的军队?”提利昂问,“你该不会打算把这支军队交给他吧?”

    “他曾宣称要率领都城守卫队出征。”泰温公爵道。

    “他带走都城守卫队,城里势必防御空虚,”凯冯爵士说,“那么龙石岛的史坦尼斯公爵……”

    “是的。”泰温公爵睥睨着侏儒儿子。“提利昂,我原以为你生来只有杂耍的份,不过看来我是错了。”

    “哟,老爸,”提利昂说,“听起来好像赞美哩。”他笑着往前靠去。“那么,史坦尼斯方面有何行动?他才是长兄,蓝礼只是三子。对于弟弟称王一事,他有何反应?”

    父亲皱眉道:“从一开始,我就认为史坦尼斯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危险,但他却毫无动静。嗯,瓦里斯是有些情报,比如史坦尼斯正在建造船只,史坦尼斯正在招募佣兵,还说史坦尼斯从亚夏找来一个缚影师,可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其中又有多少属实?”他有些恼怒地耸耸肩。“凯冯,拿地图来。”

    凯冯爵士即刻照办。泰温公爵展开皮地图,将之摊平。“詹姆留给我们一个烂摊子。卢斯·波顿及其残部在我们北方,我们的敌人还握有孪河城和卡林湾;另一方面,罗柏·史塔克坐镇西边,除非开战,我们无法退回兰尼斯特港和凯岩城。詹姆既已被捕,他的军队便也不复存在,密尔的索罗斯和贝里·唐德利恩将继续s扰我们的征粮部队。往更远的方面看,东有艾林家族和盘据龙石岛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南边的高庭和风息堡也已经整兵待发。”

    提利昂狡猾地笑了笑。“父亲,su担心,至少雷加·坦格利安还没死而复生。”

    “提利昂,我希望你能提供一点有用的建议,不要只要嘴皮子。”泰温·兰尼斯特公爵说。

    凯冯爵士看着地图皱眉,额头又挤成条条深缝。“眼下罗柏·史塔克得到艾德慕·徒利和三河诸侯的支持,他们的总兵力超过了我军,我们后方还有卢斯·波顿……泰温,留在这里,只怕会被三面夹击。”

    “我不打算留在这里。我们得在蓝礼从高庭出兵前解决掉小史塔克公爵。波顿那边我不担心,他是个谨慎的人,想必绿叉河之战只会使他更谨慎,因此他的追击不会很快。所以……明日一早我们便朝赫伦堡出发。凯冯,命令亚当爵士的斥候掩

    蔽我军行踪,他要多少人就给他多少人,四人为一小队,不准再发生失踪的事……”

    “遵命,大人,可是……为什么去赫伦堡?那是个阴森不祥的地方,听说还受了

    诅咒。”

    “让他们去说,”泰温公爵道,“把格雷果爵士放出去,要他领着那群屠夫四处劫

    掠。把瓦格·霍特和他的佣兵以及亚摩利·洛奇爵士也派出去,让他们各带三百骑

    兵,告诉他们:从神眼湖到红叉河,我希望河间地带化为焦土。”

    “大人,请拭目以待。”凯冯爵土说罢起身。“我这就去传令。”他鞠躬离去。

    剩下父子俩之后,泰温公爵瞄了提利昂一眼。“你的野蛮人可能也喜欢来点掠

    夺,你去通知他们:他们尽可以随瓦格·赫特出动,任意劫掠——不论财货、牲口还

    是女人,喜欢的就抢,不中意的就烧。”

    “教夏嘎和提魅如何抢劫,就跟教公j怎么报晓一般多此一举。”提利昂表示,

    “但我宁可把他们留在身边。”他们或许粗鲁难驯,但终究是他的手下寸目较于父亲

    的人马,他宁愿信任自己的人。他可不想就这么将他们拱手让人。

    “那你得学会如何管束他们,我不想见到他们在城里打家劫舍。”

    “城里?”提利昂糊涂了,“哪个城?”

    “君临。我要派你进宫。”

    这是提利昂·兰尼斯特最没预料到的事。他举起酒杯,边喝边想,“派我进宫做

    什么?”

    “管事。”父亲唐突地说。

    提利昂哈哈大笑。“我亲爱的老姐对此恐怕有意见哟!”

    “随她去说,总得有人管管她儿子,以免他把我们全部搞垮。我认为这都是那群

    三心二意的重臣搞的鬼——我们的朋友培提尔、年高德劭的大学士,还有那个少了

    老二的活宝瓦里斯大人。乔佛里做出一桩又一桩蠢事时,他们都在干什么?到底是

    谁出的馊主意,竟把这个杰诺斯·史林特拔擢为贵族?这家伙的父亲是个屠夫,而他

    们竟给了他赫伦堡,赫伦堡!那是国王住的城堡!只要我一息尚存,他就别想踏进

    去。听说他挑了一支染血长枪作家徽,假如我在,非他改成染血的菜刀不可。”父

    亲并未提高音量,但提利昂从他的金黄眼瞳里体会得出他的愤怒。“他们还赶走了

    赛尔弥,到底是哪根筋有问题?没错,他是一把年纪了,但‘无畏的巴利斯坦’光这名号在王国就很有份量,他服侍谁,谁就跟着沾光,猎狗起得了这种作用?狗是在桌子底下啃骨头的,不是拿来平起平坐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提利昂的脸。‘‘既然瑟曦管不了那小鬼,就由你来管。倘若那几个重臣胆敢跟我们耍两面派……,,

    提利昂太清楚了。“砍头,”他叹道,“枪尖c着,挂上城墙。,,

    “你总算还从我这儿学了点东西。”

    “父亲,我学的可多了。”提利昂平静地说。他喝干了酒,若有所思地把杯子放到一边。一方面,他很高兴,高兴到自己不敢承认的地步;另一方面,他又想起了不久前在绿叉河上游打的那场仗,不知自己是否又被派去防守“左翼”。“为什么派我?’,他歪头问,“为何不派叔叔?为何不派亚当爵士、佛列蒙爵士或沙略特大人?为何不派……个头大点的人?”

    泰温公爵陡地起身。“因为你是我儿子。”

    他这才明白。原来你已经放弃他了,他心想,你这天杀的王八蛋,你认为詹姆与死无异,所以你只剩下了我。提利昂想一巴掌掴去,想朝他脸上吐口水,想抽出匕首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如老百姓所说的用黄金铸成。然而最终,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泰温公爵穿过房间,碎酒杯在他脚下喀啦作响。“最后一件事,”他走到门边时说,“不准你带那个妓女进宫。”

    父亲离去之后,捉利昂在旅店大厅里静坐良久,最后他终于爬上楼梯,回到钟塔下舒适的阁楼房。房间的天花板虽矮,但对侏儒来说并无妨碍。从窗户看出去,他见到父亲在院子里搭的绞刑架,夜风吹起,绳子上老板娘的尸体便晃个不休。她身上的肌r就和兰尼斯特家的希望一般微薄而破败。

    他回身在羽毛床边坐下,雪伊睡意惺忪地呢喃着,翻身朝向他。他把手伸到棉被下,握住她柔软的茹房,她张开了眼睛。“大人,”她慵懒地微笑。

    当她的茹头逐渐变硬,提利昂俯身亲吻她。“小宝贝,我真想带你去君临。”

    第 41 部分

    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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