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第 作者:肉书屋

    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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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质地很好的仿象牙筷子无声无息地撞到了马小龙母亲的脸上,又蹦跳着掉在了地上,响声清脆。

    织锦木木地看着他们,转身拎起桌上的包,默默地出了餐厅。

    好大的太y挂在冬天的街上。

    原来她做不到把这个男人从心头上卸下来,他成了潜伏在她心上的一块痼疾,冥顽不化,像癫痫一样,她不知它会在什么时候发作,令自己洋相尽出。

    她以为时光会让这一切淡漠,以为岁月的灰尘会将他深深地掩埋,却不过是她一相情愿的虚幻想象而已,事实永远超出想象。

    何春生也被眼前的一幕弄蒙了,虽然织锦的反应让他心下生寒,但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怕她出什么意外,连忙跑到吧台买了单,匆匆地追出门去。

    织锦已经坐在车里,满脸是泪。何春生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去。

    织锦愣愣地看着何春生,也不去擦脸上的泪,两眼发直,好半天才喃喃地说:“对不起。”声音低得像病入膏肓的人。

    又疼又恨的滋味在何春生心头翻滚,他握了握她的肩说:“织锦,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织锦漠然地说:“真的吗?他这么快就爱上别人了,他不觉得内疚吗?”

    何春生不知说什么好,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以这种态度站在这里,说这些话,实在是滑稽极了。

    织锦看着他,无力地笑了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去上班了。”

    何春生低着头,想了想,说:“去吧,有事电话我。”说着就下了车,沿着马路蔫蔫地走了。

    2

    整个下午,织锦昏昏沉沉的。快下班时,马小龙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织锦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没接。

    再后来,马小龙又发了一条短信,很简短,“她是我妈同事的女儿,我不爱她,一点儿都不爱。”

    织锦把这条短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七遍,就删了。她按着太yx拼命地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听见别人说“马小龙”这三个字,或是看见他,就会情绪失控。

    明明是她提出了分手。

    琢磨这件事让她头疼得要命,就去休息室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拿过一本杂志随手乱翻,翻到一则心理案例时,看着专家点评,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失控的原因所在。

    她和马小龙,输家是她。虽然分手是她提出来的,但那是因为马小龙在结婚问题上不作为的姿态她那么做的。在爱情里,谁先激动了,谁就离输近了一些。

    她就是先激动的那个。她和马小龙的结局,让她想到了几句诗,大约是“叶子的坠落,不是对大地的深情,而是树的不再挽留”。

    她就是那片坠落的叶子,戚戚哀哀地落下来,树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地。

    失控是因为意不平,她不仅输了爱情还输了尊严,这让她痛苦且不甘。在马小龙面前,她总想赢回来,找回跌落在地、沾满灰尘的尊严。马小龙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就只能失控。

    织锦恍恍惚惚地想着这些没边际的事,就到下班时间了。街上的风又潮又凉,她裹了裹外套,张望了一下街道,人很多,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内容不同的焦灼。

    忽然,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看上去很忧伤,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马小龙。

    他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呢?解释?假如已不可以再爱了,再多的解释都是伤害,她为什么要听呢?

    门第 第七章(4)

    这样想着,目光就越过了那张脸。

    她忽然就想逃掉。不知为什么,她不愿再多看这个男人一眼。

    她飞快地跑到停车场,钻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是的,她没必要回避他的注视,也没必要假装没看见他。她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任何解释了。

    她闭了一下眼,心情突然好了,不想回家,便给何春生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何春生好像很忙,周遭环境也很是嘈杂,他说自己在超市,今天上中班。

    织锦说:“我去找你啊。”

    何春生犹豫了一下,说:“要等好几个小时呢。”

    织锦无声地笑了一下,说:“没事。”

    何春生说:“那好吧。”好像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织锦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住何春生,中午的场面,若是换个男人,鬼才知道接下去会怎样呢!说不准即便她事后冷静下来向他忏悔,他都不肯再接受她的爱了。男人是爱面子的动物,中午,她疯狂的举止足以让他明白,她依然是爱着马小龙的。如果搁在其他男人身上,还不早就暴跳如雷了?

    想到要等几个小时,织锦在超市外买了本杂志,到休闲区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坐了,才给何春生打电话说自己到了。

    一会儿工夫,何春生就滑了过来,两手撑在桌上,望着她问:“怎么突然想起到这里来了?”

    织锦知道他心底里憋屈着,就柔和地笑了一下,说:“想和你说说话。”

    何春生也笑了一下,心思很简单的样子,轻轻地抚摩了一下她的头发,“我得过去看看,觉得无聊了,就去找我。”

    织锦抓过他的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对不起……”

    何春生就很宽容地笑着,退到工作区去了。

    到了超市吃饭的点,织锦的杂志已经看完了,就去超市里溜达了一会儿,随便买了些零食,打算带回家去给兜兜。付款时,她特意看了看,小丁好像不在。她在心里轻轻地嘲笑了一下自己,即便遇上小丁又怕什么?小丁对何春生,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已。

    织锦提着东西去了休息区,就见何春生正端着满满的餐盘左顾右盼地找她。

    她跑过去,放下东西,帮他接餐盘。

    何春生笑嘻嘻地说:“让你这整天吃高档酒店的人也尝尝我们的工作餐。”

    织锦满眼欢喜地拎起一串烤油麦菜,“呵,油麦菜还可以这么吃啊!”

    何春生得意地说:“没见过吧!”

    逛超市的人,还有超市服务员都挤到休闲区来吃饭。整个休闲区像开了锅的粥,沉闷拥挤。

    两人好不容易才找了两张相连的空椅子,坐定了,何春生又拎起那串油麦菜,送到织锦跟前,“张嘴。”在大庭广众之下,织锦有点儿不好意思让何春生喂她,就接过来,小声说:“让人看见会笑的。”

    何春生就嘿嘿地傻笑,“随便他们笑,我喂我媳妇又没喂别人,管得着吗?”

    织锦专心对付那串油麦菜,相互关联的长长菜叶弄得她很尴尬。就在这时,在嗡嗡的人声中突然冒出一个响亮的女声:“我妈看好了,也是我们即墨人,刚从部队退伍的,家里挺有钱。估计我妈就是看好他有钱,我感觉一般,人家都说他长得挺帅,个子也高,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另一个女声关切地问:“退伍后他打算g什么?”

    “他家给他买了一辆出租车,他不愿意g,打算包给别人开,他收租子。他在威海路看好了一个门面房,打算开一家手机店。”。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七章(5)

    “这样啊……”声音中充满了羡慕。

    “他说只要我同意和他结婚,马上就在市南区买套大房子。”声音很张扬,像是唯恐别人听不见她的幸福。

    织锦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就笑了。原来是小丁,她手中的那碗麻辣烫似乎冷了,她却不管不顾地用刻毒的目光盯着织锦的后背,仿佛能刺穿织锦似的。一不小心和织锦的目光撞上了,她的眼神微微颤动了两下,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甚至还粲然一笑,垂了垂眼皮,对女伴说:“等他手机店开了,我就辞职。在超市里工作,再怎么忙也是打工,能有什么出息?他说了,只要一结婚,就让我回家当全职太太,他养着我。”

    她的女伴问:“你爱他吗?”

    小丁用讥讽的口气说:“什么爱不爱的,结了婚,还不就那么回事!这普天下的人,有几个是为了爱情结婚的?还不都是看着对方条件好,不爱也装出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我妈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是女人,靠男人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你看那些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个个装得那么优雅那么高傲,鬼都知道她们心里有多着急呢!逮着个男人也不管人家是爱她,还是爱她的钱,就跟个结婚狂似的缠着人家不放手,你说贱不贱吧?”

    织锦知道小丁在说话给自己听。小丁在警告她,用不着自我感觉良好,何春生爱的是她的钱不是她的人。

    织锦悄悄地乐。何春生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脸越来越红,恨不能立马拍案而起。

    织锦就用柔柔的眼神看了看他,咬着一颗油炸鹌鹑蛋说:“真香啊。”

    女人与女人一旦成为情敌,恶语相向是最没智慧没技巧的,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就是让她看到自己的幸福是无懈可击的。何春生有点儿困惑地看着织锦一脸的幸福,说:“你喜欢吃的话,我就再去买几串来。”

    织锦说:“算了,把我喂胖了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何春生就有点儿傻了,织锦从没和他说过这样亲近r麻的话,就嘿嘿笑着说:“你就是胖成r本相扑我也喜欢你。”

    “真的?那我就本着相扑的目标努力发胖了啊。”织锦嘻嘻哈哈地说。

    “贱相!”小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不明白,她条件那么好,怎么偏偏就喜欢跑到我跟前犯贱呢?”

    和小丁一起吃饭的女伴大约觉出了小丁的话另有意图,不愿做她的应声虫了,弱弱地笑了两声,就说吃完了,到点上岗了。

    背后安静了一会儿,发出了有人起身的动静。突然,织锦觉得有东西在自己背上碰了一下,接着,小丁的麻辣烫碗就滚到了地上。她愣了一下,就见小丁淡淡地把碗捡起来,放回桌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织锦说:“呀,真对不起,我不小心把碗带翻了。”

    织锦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没发作,把外套拽了拽说:“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谁会故意眼睁睁地丢钱呢。”

    这话让小丁的脸s一下子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织锦弹了弹外套上的汤水,淡淡地说:“这个牌子的外套,它的价位你知道吧?我去年刚买的,纯山羊绒的,这汤洒上去,洗了也会留下痕迹,没法穿了。怎么赔?你说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丁没想到织锦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原以为她最多会和自己吵一顿,倒想借此羞辱她一顿。一跨国集团的财务总监,这么好的条件凭什么嫁不掉啊?凭什么要倒贴了房子嫁给何春生啊?按说应该何春生p颠p颠去追她才是,她竟然跑到超市等何春生,居然能等四个小时,这样违背了常理的事,实在是滑稽。但凡滑稽的背后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小丁定定地看着织锦的外套,飞快地想,这是什么牌子?看上去和商场专卖场的衣服没什么太大区别,再贵不也就千把元吗,这两个钱,她还赔得起。这样想着,她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带着冷冷的嘲笑,“你等一会儿。”

    门第 第七章(6)

    她去了更衣间,很快就回来了,捏着一个皮夹,看着织锦的眼睛,一张一张地往外抽钞票。下午刚发的工资,加上奖金加上补贴,两千多。不就一个月的工资吗,与骄傲的面子比起来,两千块钱算个p!

    织锦冷冷地看着她往外抽钞票,一张一张地在餐桌上摆开。何春生看看织锦,说:“算了吧。”

    织锦不吭声,她铁了心要杀一杀小丁的嚣张气焰。

    周围吃饭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瞅着这边。

    小丁一张一张地往桌子上铺钞票,一脸的冷静与不屑。

    她所有的钞票都抽完了,轻蔑地看着织锦说:“够不够?”

    织锦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不够。”

    小丁冷笑了一下,故意提高嗓门说:“真是的,堂堂跨国公司财务总监也学会敲诈了!”

    织锦把她的钱一张张地收起来,捻成扇子状举到她眼前,“记得让你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带你多去高档商务会所逛逛,买不起也不要紧,至少会让你了解好牌子衣服的价位。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r光百货和梦巴黎看看?我这件外套一万两千八,怎么,你还打算赔吗?”

    小丁的眼睛就直了,脸涨得通红。织锦把钱塞回她钱包,“我愿意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所以,你用不着赔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人要厚道,对于女人来说,自己赚钱买花戴的感觉,不仅很爽,还很有尊严。”说完,就跟何春生说,“你该上班了,我去旁边叫杯咖啡等你。”

    何春生点头,又恨恨地看了小丁一眼,就上班去了。

    喝完一杯咖啡,织锦没敢续杯,怕夜里失眠。杂志也看完了,连封底的广告也没漏,她百无聊赖地抬眼四处看。超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她轻易地就在一台收银机后发现了态度懒散的小丁。小丁的皮肤很白,姿态细腻,眉眼之间总像藏了些羞怯和温柔,身材也高挑。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是比较招男人喜欢的。说真的,织锦压根儿就没把小丁看做情敌,何春生不喜欢她是一个原因,再一个就是,在潜意识里,织锦有些骄傲地不屑于视小丁为情敌。

    关于让小丁赔偿外套的事,织锦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心机太y沉了,正好杀杀她乖张的气焰而已。

    没多少顾客,小丁也闲着,抬眼正碰上了织锦的目光。她短短地惊愣了一下,就带着羞惭低下了头。织锦一直没移开目光,她看着小丁低下去的头,心里有一丝茫然,茫然中就想到了何春生。马小龙在她心中所占的比重,想来他应是清楚的,为什么他不发火不愤怒呢?

    忽然,小丁又仰起了头,表情很是凛冽,带了些挑衅,冷冷地挑着眉毛看着织锦。

    织锦迎着她的目光,在心里笑,忽然意识到小丁的愤怒是有缘由的。自己来超市等何春生,肯定被她误解成了对她和何春生之间产生了怀疑,借口来等他下班,而实行盯梢。

    心里装着不能得逞的爱情的女人,容易患得患失并疑神疑鬼。她看着小丁,目光慢慢平缓。

    她感觉得到小丁挑衅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边晃悠。这其间,何春生过来坐了一小会儿,又被人叫走了。下班后,他换好了衣服,拉着织锦往外走。他们走到街角时,一个身影冷冷地站在他们面前,是小丁,她有些悲愤有些蔑视地看着他们,“何春生,你不必担心我会死缠烂打地黏着你!还有你,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去接男人下班,可笑不可笑?如果是为了防我,你就不必了。”书包网 。。

    门第 第七章(7)

    织锦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一脸鄙夷的女孩子,又看看处境尴尬的何春生。小丁好像很满意于自己这番话所产生的后果,骄傲地甩了一下脑袋,昂首挺胸转身走了。

    织锦回过神来,打了何春生的胳膊一下,追了两步,想说两句刻薄话,却见小丁在前面跑跑停停的样子,好像在哭,也就罢了。对于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说,爱情失败是最残酷的打击,她没必要再追过去添上迎头一棒了。

    冬天的夜风很硬,何春生见织锦冷得有点儿缩手缩脚的,就拉开羽绒服要她进来。织锦也没拒绝,两人裹在羽绒服里,笨得像熊一样往停车场走。

    何春生趴在织锦耳边说:“谢谢你来等我。”

    “g吗要谢呀?”

    “让我觉得你爱我。”何春生说得很忧郁。织锦就歪过头去看他。何春生笑了笑,眯起眼睛,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说:“你这样会让我犯错误的。”

    织锦忽然不想马上开车走,就跟何春生说:“我们走走吧。”

    何春生“嗯”了一声,揽着她在街边溜达。

    织锦闭了眼,两人在黑漆漆的街上走走吻吻的,把一个骑单车夜行的人招惹得哐当一声就撞到栏杆上去了。织锦扭头一看,笑着说:“要是有汽车出了车祸,咱俩罪过可就大了。”说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跑回停车场。何春生在后面追,咚咚的脚步像要把冬天的夜幕跺裂了似的。

    3

    转眼到了来年春天,房子装修完了,婚礼定在五一,筹备婚礼把织锦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三月城市的街,已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织锦和何春生去拿婚纱照,正打算回家,妈妈就打来电话了,让她快点儿回去,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织锦让何春生先把婚纱照送到新房,自己开了车就往家奔。延安路上塞车塞得要命,织锦恨不能下去踢那些挡在前面半天不动的车p股。

    车子在车流中走走停停,妈妈又打来一个电话,倒没催她,就问她往家走了没。织锦说在路上了,又问出什么事了。

    妈妈突然就哭了,说柳如意偷拿了罗锦程的身份证,把金子告了,要她对罗锦程的重伤做出相应的经济赔偿。今天上午,法院的人来了,罗锦程才知道。他火了,转着轮椅往楼下扔柳如意的东西,要她从家里滚出去。柳如意吓得躲在织锦房间不敢出来。

    织锦就觉得脑袋里嗡地飞过了一群苍蝇,有气无力地说:“这事我回家有什么用?”

    话是这样说,织锦知道,即使没用也得回。

    好不容易到家了,楼下三三两两地站了些人,对一堆扔在地上的破败东西指指点点的。她也看了一会儿,呆呆地站在那里。后来又听到砰的一声,是一个行李箱,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在落地的瞬间就变成了相互无关联的两半。柳如意的夏天裙子、冬天外套,甚至是胸罩,像被放飞的蝴蝶,扑地一下向四周飞散。

    织锦走过去,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就弯腰把衣服什么的塞回行李箱,用一件长连衣裙捆起来,扛着往楼上走。她也没敲门,拿钥匙开了门。余阿姨手足无措地慌张着,不知该g点儿什么好。妈妈坐在沙发上哭。吓傻了的兜兜趴在nn腿上,眨着黑亮黑亮的眼睛,望着搬运工一样的姑姑。

    织锦一声不吭地上楼,进了罗锦程的卧室,见他还在转着轮椅四处翻腾柳如意的东西,就腾地把行李箱扔在地上,说:“扔吧,你扔完我再往上扛。”

    罗锦程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

    门第 第七章(8)

    “哥,我告诉你,这个家里的人都不欠你的!欠了你的人是金子,你要g什么?”

    织锦弯腰抱起地上的衣服,一股脑儿塞进罗锦程的怀里,又把他推到窗前,“你扔,你扔,你扔完了我好下去捡!”然后又犀利地看了看他,大颗的眼泪往下滚,“哥,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折腾死才算完?”

    罗锦程一动不动地看着怀里的衣服,慢慢地一件一件拎起来瞧,又一件一件地扔到床上,愤怒地说:“说,是不是你的主意?你们怎么就那么他妈的爱钱!我告诉你们,我罗锦程虽然瘫了,可我还有钱,我有的是钱!”

    “挺有骨气的!官司你爱打不打,钱你爱要不要,但是,你不能这样对待柳如意,她对你的痴情都可以参加‘感动中国的人物’评选了。”

    “她都g了些什么事!她起诉去要钱,侮辱了我的人格!我不想让金子嘲笑我。我和她的事,不需要用金钱来了断。”罗锦程气呼呼地说着,转着轮椅,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公事包,拿出几张卡甩到地上,“你们不是想要钱吗?这里面有他妈的五百多万,想要就提出来花吧!”

    看着罗锦程气成这样,织锦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她知道他还是放不下金子,甚至还在盼望金子会心下愧疚,跑来看他,请求他原谅她。织锦比谁都清楚,这不可能。她叹了口气说:“她都把你毁到这份儿上了,咳,哥,不是我说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醒?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好好对待柳如意?你再也找不到比她对你更好的女人了。”

    “你想怂恿我和柳如意复婚?”罗锦程挑着一边眉毛看她。织锦心说,还把自己当宝当帅哥供着呢,也不看看自己都什么条件了。按说应该是他求柳如意复婚,柳如意不答应才对。一个注定要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右手基本是个摆设的男人,哪个女人见了还不撒腿就逃?这世道,谁会嫁个看不到前途、事事需要别人料理的瘫子?除了柳如意,不会有第二人。

    罗锦程见织锦不说话,嘴角微微地歪着一抹讥笑,就知她在想什么。他咳了一声,说:“我是瘫了,但只是身体瘫痪了,我对女人的审美标准没瘫痪。你不要把我当天生残疾了的人看待。健康的时候我不爱柳如意,瘫痪的时候我还是不会爱上柳如意,这是根本问题。如果因为瘫痪了,我就要转回头去爱柳如意,我会瞧不起我自己——不是瞧不起她,是瞧不起自己的市侩和容忍自己审美残疾。”

    有这番话,织锦倒是对哥哥多了份敬重,对自己添了份鄙薄。她觉得那些巴望着他和柳如意复婚的念头,有点儿自私,有点儿市侩,甚至还辱没了哥哥的品质。

    兄妹两个相望无语。织锦把柳如意的衣服一件件挂回衣柜里,说:“哥,虽然柳如意爱你,你不稀罕,但是你一定要感恩,感谢她对你的照顾、对你的好。”

    罗锦程摇了摇头,说:“我不愿欠她的,她对我越好,我越觉得自己是个王八蛋。”

    “别这样想。当女人爱上男人,就会不计成本地付出,在旁人看来可能很贱,但是她贱得快乐啊!你要不让她付出了,她反而不快乐了,因为爱情不需要她了。你明白吗?所有为爱犯贱的女人都是幸福的女人,因为她的心里睡着爱情。爱情是女人一辈子都玩不厌的游戏,她爱的男人就是上帝送给她的珍贵礼物。”

    “问题是我给不了她爱情。”

    “能的,只要你让她对你好,她就会觉得自己得到了爱情。能让婚姻继续‘活’下去的,不是爱情更不是激情。哥哥,是善良和包容,你懂吗?你可以不爱她了,但是,拜托,难道善良这东西在你心里绝种了?”

    门第 第七章(9)

    罗锦程烦躁地挥了挥手,“别说了,反正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和她复婚的。”

    “不复婚也无所谓,但是你也别再刁难她了。”

    罗锦程点了点头。

    织锦下楼,把一些零碎的小东西能捡的都捡回来,不能捡的清理到垃圾箱里去,一场风波似乎是平息下来。

    过了两天,柳如意告诉织锦,她去法院撤诉了。织锦问怎么回事。柳如意冲罗锦程的房间努了努嘴巴,说:“谁敢惹他?”又恨恨地说,“便宜了那个烂货。”

    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的。收到传票的金子一直在和柳如意谈判,试图和她达成庭外和解。柳如意恨不能一口一口地把金子咬死,哪里肯松口。金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老公被判入狱七年,她没工作,儿子正上学,柳如意起诉的经济补偿标准简直是把他们母子俩往死里。

    按柳如意的心思,把他们母子往死里怎么了?如果不是金子勾搭了罗锦程,他怎么会丧心病狂地在他们蜜月还没度完时就不回家了?那时金子就怎么没想一想她的快活几乎要把另一个女人上了绝路呢?这是金子送给她的今生都不能泯灭的屈辱。是的,除了罗锦程,她谁都不稀罕。但是她总不能以牙还牙地去勾搭金子的老公,所以她起诉了金子。要钱,不过是她惩罚金子的手段,她总不能让这个害了她一生的女人就这么轻松地逍遥下去。

    只是罗锦程闹了那一场,柳如意也知道,不撤诉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以代理人的身份起诉的,她不撤诉,罗锦程也会以当事人的身份打电话给法院要求撤诉。到那时,她不仅一分钱拿不到,还把罗锦程彻底了。

    她和金子私下里签了一个经济补偿协议:金子往她存折上划了二十五万,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此了断。

    在银行里,金子把钱往她存折上划时,幽幽地说:“你不要以为我过得很坦然,最近我经常失眠。”

    柳如意像没听见一样,紧紧盯着银行职员正在c作键盘的手,心里却在恶狠狠地说:s货,没男人睡不着吧?

    从柜台里拿回存折后,柳如意用指头点着存折上的数字,仔细地核对了一遍,就小心地放进背包的最深处,一言不发地往外走。金子怅怅地看着她的背影,追了两步,说:“给你的这些,几乎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柳如意突然站住了,转身笑盈盈地对她说:“没事,你会想出办法的,找个有钱男人睡睡,什么都有了,反正你男人也不在乎戴绿帽子。”

    在金子的想象里,柳如意应该是个老实得有些懦弱的女人,却没想到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恶毒的话羞辱自己,就觉得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聚拢过来。金子脸上一阵阵发烫,埋着头,匆匆地走了。

    关于这二十五万,柳如意和谁都没说。她去商场买了一个带锁的首饰盒,把存折锁了进去,送回娘家,让母亲代为保管。因为担心被罗锦程发现,她不敢放在自己家里。再说反正罗锦程有钱,估计这些钱也用不着。她成功地惩罚了金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把别人的家拆了,还把别人的男人弄残了,她总得付出点儿代价吧?

    当母亲看着这个华丽的小盒子问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时,柳如意神态隆重地说:“我和兜兜的一口气。”

    母亲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很是神秘、很是隆重地把它藏了起来。柳如意也去查看了一番,觉得确实不会被发现,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再三叮嘱母亲,关于小盒子的事别告诉任何人。

    门第 第七章(10)

    她的顾虑和不放心让母亲有点儿不高兴了,说:“我能告诉谁?不放心就自己搁着。”

    柳如意忙赔笑脸说好话,说哪有闺女不放心妈的。母亲白了她一眼,说当然啦,又问她家里的事,说到罗锦程时,母亲恨恨地说:“老天爷睁着眼呢,报应!”

    柳如意不高兴了,说:“哪有丈母娘这么诅咒女婿的?再不好,他也是兜兜的爹。”

    因为住回了罗家,柳如意跟娘家人说,她早就和罗锦程复婚了,娘家人也就信了。虽然他们心里有点儿为柳如意意不平,可怎么着罗锦程也算是没彻底甩了柳如意,算他还有点儿良心,最多就是有场外遇而已,柳如意还是他的在册老婆。虽然罗锦程和金子的风言风语也时常传到柳家,娘家人也问过柳如意,开始柳如意还替他辩白,搪塞说他和金子断了,只是后来她哥亲眼撞见了罗锦程和金子勾肩搭背地在一起。面对娘家人的诘问和对罗锦程的诅咒,柳如意并不领情,问他们是想让她和罗锦程再离一次婚还是怎么的。这一回,就是他们再,她也不会和罗锦程离婚了。有过上次的前车之鉴,她再也不会蠢到主动把自己送回来,承受他们的冷眼和指桑骂槐了。

    柳如意是个要面子的女人,当年她和罗锦程恋爱,同学还有邻居的女孩子都多么羡慕她啊!连她已过门的嫂子都要巴结着看她脸s行事,不就是因为她正和所谓的高g子弟罗锦程恋爱吗?在哥哥嫂子眼里,她的爱情就像一个蕴藏丰富的矿藏,作为亲人的他们,从中受惠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柳如意迟迟结不了婚,以及罗锦程几乎从不肯踏进柳家半步的姿态,使他们的期望渐渐黯淡下去,对柳如意的态度也随之冷却。这些不需别人说,柳如意也清楚,为此偷偷哭过多次。只是,这生活啊,擦g眼泪后还得咬牙继续。自离婚以来,她最感激的人就是公公和婆婆,感谢他们的清高,是他们的不爱串门、不爱多言,才心照不宣地帮她在娘家人面前守住了并没和罗锦程复婚这个秘密。

    母亲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安慰道:“男人有外遇,老婆就得长个心眼,不用让他知道家底。”

    柳如意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其实,她在忧心,万一罗锦程知道了金子给了她二十五万,会怎样呢?

    她有点儿怕,不敢往深里想,就匆匆和母亲告辞了,满腹心事地往家赶。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紧绷着的心逐渐松弛下来。在惶惶无措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藏在娘家华丽小盒里的那二十五万。她觉得它们是温暖的、贴切的,对了,就像钙。她觉得钱就像钙,人要是缺了钙会委靡瘫软,有了钙就气宇昂扬。有了这二十五万,就是罗锦程把她赶出来,她都不怕了,她可以用这笔钱做点儿小生意。

    4

    春天风平浪静地成了过去式,在这个夏天,织锦与何春生成了夫妻,他们住同一套房,睡同一张床。

    罗锦程好像坦然接受命运对他的蹂躏,右手虽然成功植活,但是灵巧x大打折扣,也就是粗粗杂杂地能握住点儿什么而已。而他的左手越来越灵巧,甚至比右手还要灵巧,不仅拿筷子不成问题,还学会了用左手写毛笔字。很多时候,他觉得左手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那是一只多么灵巧、多么有培养前途的手啊,假如让它随着r体一起消亡,是件多么浪费的事。

    他像接受家人一样接受柳如意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并学着向她表达感谢。他觉得,这一生,爱情于他已经成了一个再也不能抵达的奢侈愿望,尽管柳如意痴痴地爱着他,但他认为那不是爱情。爱情是双向的,必须是两个人内心的化学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才叫爱情。只有一个人调动化学情绪的爱情,叫单恋。说白了,是一个人在和自己的假想谈恋爱。他和金子呢?是一场荒诞的演出。他像个被人搞了恶作剧的圣诞老公公,背着满袋子的礼物,钻进烟道去派送礼物,没想到身后的烟道被砌死了,他出不去,下不来,用满心的温暖换来的却是毁灭。

    门第 第七章(11)

    他不恨金子,甚至金子依然会闯进他的梦里。那些有金子的梦,往往因他过于激动而中断了。他总是在金子泪流满面的时候醒来,望着漆黑的寂静的夜,眼睛睁得很大。柳如意就睡在他的身边,他用余光看着她,他和她说过不要在这床上睡了,织锦的房间空出来了,要么她过去睡,要么他搬过去,总之,他们不适合同睡一张床。柳如意不肯,像没听见一样,夜s一深,就兀自睡在他的身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努力扮乖的孩子,唯恐一不小心被大人轰走。

    他不是因为反感柳如意才不让她在这床上睡的,而是他还有男人的生理本能,却已失去了支配这种生理本能的身体能力,就像一只瘫痪的猫,饥饿难忍。

    后来,他学会了,趁柳如意睡着或是没来得及上床时飞快地解决问题。那个时候的他,总被巨大的悲怆击中,是澎湃而来的生理高c都不能淹没的悲怆。十几岁时他就和柳如意偷尝了禁果,与其他男人的青春期相比,他根本就不需要用解决生理躁动,所以,他始终认为,靠解决生理问题的男人是无能的,更有甚者是猥琐的。

    完事之后,他总能听到一丝幽幽的叹息,从胸腔中滑过,像一滴水滑过了玻璃。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生理垃圾清理g净。半年来,他学会了拄着拐杖去厕所,学会了慢慢把身体重心从拐杖移到马桶上。

    他以为找到了一条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生理问题的途径,柳如意却早就d穿了他的秘密。

    他故技重演的某个深沉的夜,后背贴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他一下子就僵住了,像正在行窃的小偷被人捉了手腕,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他的身体就被柳如意扳了过来。她放平了他的身体,像一条柔软的蛇,慢慢地爬了上去……整个过程中,他闭着眼睛,紧紧地闭着眼睛。

    柳如意的喘息暖暖地喷到他的脸上时,他哭了。原来,爱也可以这样做,他从不知道可以这样幸福。

    事后,他问柳如意跟谁学的。

    柳如意红着脸说是师傅教她的。她们师徒两人关系密切,无话不说。前几天,她回公司办点儿事,师傅听说罗锦程瘫痪了,就把她拽到一边,悄悄教了她这法子,并很自得地说,因为善用此法,她男人都五十多岁了还酷爱床笫大事,对外面的女人连想都不想,因为老婆已把他伺候得心满意足了。

    罗锦程听了,“哦”了一声,就沉默了。

    有一次,柳如意下床去洗了,他看见自己胸前有一汪水。是汗水还是泪水呢?他用食指抹了一点儿,舔了舔,是咸的。汗水和泪水都是咸的,他还是猜不透它究竟是哪个。他怔怔地擎着手指,有点儿内疚,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什么都要依仗她的废物。想到这里,他就恨不能死了算了。

    什么审美,什么理想,什么品位,这些他一度崇尚的东西,如今都已变成了折磨他的精神垃圾。一个连都不能采取自主手段的男人,再奢谈这些,会惹人笑的。

    也就是,还能在生理上带给他一点儿浩气荡漾的快乐,会在高c的刹那冲天而起。过了这个瞬间,他就委顿了,像棵被烤蔫的草。

    他想过死,不只一次。

    有时,他从y台往下看,楼下是坚硬的地面,只要头朝下地轻轻一跃,他的生命就可以画一个句号了。在厨房,他望着煤气开关想,只要趁妈妈出门,余阿姨去买菜,柳如意不在家时,他拧一下那开关就可以了。甚至他也可以吃药,管它是什么药,把抽屉里所有的药全部吃下去,死也应该问题不大吧?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门第 第七章(12)

    但是,这些设想都没实施过。他有点儿怕,他不知道是否有天堂,也不知道人是否有来生。当他看着爸爸的照片依然如故地挂在墙上,身体却变成了骨灰,正在某个y暗潮湿的墓x中与泥土渐渐融为一体时,他就怕得要命。他不想变成一小堆没思想、没知觉的泥土,被人来人往地踩着碾着,甚至被各s动物、人在其上拉屎撒n。这些虚妄的幻想让他很崩溃,不仅不再渴望去死,甚至对死亡充满了恐惧。

    他也不想下半辈子就关在这二百平方米的房子里,他想要一份多彩的生活。

    所以,在一个深夜,他推醒了熟睡的柳如意,“对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柳如意和他并肩躺在床上,说:“不知道呢,你呢?”

    “我不能就这么完了。”

    柳如意一个骨碌爬起来,趴在他身旁看着他的脸,“把你的打算说给我听听。”她热切地看着罗锦程,两眼灼灼生辉。

    罗锦程打算让“迷迭香”西餐厅重新营业,柳如意的热情就一下子跌了下去。一听“迷迭香”三个字,她就有心理障碍,总觉得“迷迭香”是和金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迷迭香”后面的休息间,是罗锦程和金子的温柔乡。

    柳如意呆呆地望着黑夜,说:“你可以把公司重新开起来嘛。”

    罗锦程摇了摇头,“公司的事,你不懂,看上去简单,其实复杂着呢。还是餐厅好,掌控好情调和客源就成了。”

    柳如意小心地说:“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罗锦程在黑暗中说:“不是没办法了,是我不想坐在家里,像会呼吸的僵尸一样打发r子。”

    “随你吧。”

    5

    这年秋天,“迷迭香”终于重新开业。见罗锦程重新振奋,织锦也替他高兴。她和何春生没事就往“迷迭香”跑,生怕罗锦程忙不过来。事实上根本不需要罗锦程忙碌,他像块陈年老招牌,坐在吧台里望着他的店堂,后厨和店堂都归柳如意指挥打点。

    歇业半年多的“迷迭香”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老顾客。还有,半年前的那场

    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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