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奔溃。温妤的小闺女在一旁乐颠颠地跑来跑去,全不在意自己的妈妈又哭又笑,像个傻子。小女孩的世界真是好,只有娃娃、裙子与晴天。
    “你不是一直说喜欢我么?可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温妤没有歇斯底里地大哭,只是不住抬手擦拭止也止不住的泪,她说,“我是那么信任你……可你怎么能瞒着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卖光了所有的家产,去资助一个以我丈夫情妇名字命名的公司呢?”
    “对不起……”战逸非只能从头到尾重复这三个字,好像忘记了,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把钱还给我。”温妤说出这话,不知道是为赌气,还是为女儿的将来考虑,“我绝对不能容许……不能容许用我女儿的教育基金去资助以那个女人名字命名的公司……”说道“那个女人”,温妤只感到万箭穿心,她一直都把薛彤当作自己回国后最好的朋友。
    “好……”战逸非爽快答应,然后就摸出支票本。反正买回自己公司的那笔钱,怎么也不可能凑齐了。
    温妤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战逸非回到方馥浓的家里,不去公司,也不出门,彻底与世隔绝。
    两个人的时候常常嫌这屋子小,一旦只剩一个人,便发觉它空阔得能听见风穿堂的声音。方馥浓一去之后便杳无音信,国际长途不来一个,微信、邮件也一封没有。后来战逸非就懒得给手机充电了,他一连几天足不出户,把冰箱完全吃空,再缩在墙角里剥糖纸。
    嘴里的甜味缓解了所有的不适感,他躲在这里,任尔东西南北风。
    差不多快把自己饿死的时候,他给手机充了电,打算随便叫份外卖。
    一开机就发现七十几个未接电话,连许久没人用的短信都快爆了。
    他爸说,你到哪里去了?你妹妹现在在医院里。
    第一百十六章 猢狲散(下)
    那天两个人的肉体交易谈了一半,战逸非突然掉头而去,只剩下正业少主一个人躺在床上,追悔莫及。
    他懊丧应该再忍一忍,再忍一忍没准就吃着了,他懊丧自己怎么一见这小子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明明每天早上都是被一个聪俊的男人给帅醒的。
    理智回归之后,严钦不免就有些搓火,战逸非根本就是把自己当凯子,六千万换成百元大钞能堆得老高,换成硬币能有几千吨,六千万给谁,谁都得跪下来叫他“爷爷”,把脑袋磕在地上,磕碎为止。可这小子居然收了钱还跑了,只寄来一张轻飘飘的借据。
    那位刘姓的女星,不就因为对自己的估价不准,遭人剥光侮辱打击报复了么?但一样被人当凯子,人家至少还吃着了!严钦撕了那张借据,越想越觉得火大得不行,但他不敢把这火气直接撒在战逸非的身上。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老蒲有见地,跟李鸿章一样,懂得曲线救国。
    他一早就想动手,可碍于他爸这些日子一直在上海。正业集团的少主再横,一见自己老子就得服服帖帖。
    严中裕这两天在上海是为了参加正业集团商业年会办的一个预热活动,规模还凑合,百十来号人,横跨政商学三届,一些娱乐圈的大咖也会来跪舔。据说光是为了能跟严中裕聊一聊,一众商业人士就挤破了头,尤其是跟方馥浓一般年纪的青年企业家,只盼正业老总能够急人之困,不耻下交,自己也就借力打力,平步青云。
    严钦本来不想在这么无聊的会议上露面,但他爸下了死令,必须出席。而且只准微笑,不准聒噪。
    严钦怒在心里,却不敢违拗。趁父亲忙得龙颜几日不见,他决定,怎么也得先把战逸非吃到嘴里再说,再不吃他就得被自己的窝囊给呕死。
    为表诚意亲自出马,约出老蒲,就坐在了对方那辆紫得有点恶心的宝马上。
    严钦的本意绝对不是要伤害战圆圆,这可是自己的小姨子,他不过是想把战圆圆请来“坐一坐”,也就顺便一道请了战逸非。结果战圆圆一见他就跑,比见了鹰的兔子跑得还快,慌不择路之下,就被车撞了。
    血溅一地,直接吓傻了肇事司机。医生说,命算是捡了回来,但治疗恢复都得万分小心,否则十之八九会瘸。
    战逸非被拦在病房外,马慧丽哭得惊天动地,不准对方靠近自己的女儿,连隔着病房门张望一眼都不行。
    战逸非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四周,温妤不在,薛彤倒在,他的嫂嫂换了人,可在这个家里他从来都是外人。
    “就是你惹得事情!自打你二叔把你找回来,咱们家一件好事都没发生!”马慧丽抬手就是一个嘴巴,打得战逸非两耳嗡鸣,“你把公司搞成那样,现在想卖都卖不出去了!你爸只有卖钢厂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保住觅雅了?战逸非来不及去细细琢磨,因为马慧丽抬手又给他一嘴巴,这个女人扇人嘴巴的样子还挺可笑,因为她不跳起来打,就够不着。
    但她手劲大得惊人,打完以后有那么三五分钟,战逸非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因为饿过了头,还是被打得晕眩。
    他本能似的一低头,推开马慧丽就闯进病房,然后便看见相当尴尬的一幕——
    陪床的阿姨正好在给妹妹清理尿盆。盛了黄澄澄尿液的一只脏尿盆就放在凳子上,阿姨小心地抬高女孩一条还能动弹的腿,垫上一只干净尿盆,盖上手纸,再替她把退下的内裤拉上。
    病床挺窄,战圆圆躺在那里,骨瘦如柴的模样如同一枝插在壁龛里的花。身上绑着绷带,鼻子里插着管子,她费劲地转动脖子,看见怔怔立在一边的哥哥,“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用一只能动的手去扯被子,想把半露在外头的下体给遮住。
    “家门不幸!这是家门不幸啊!”马慧丽十分戏剧化地喊起来,想把杵在病房里的年轻人往外头赶。但是战逸非完全听不见了,他漠然地承受着一个女人的拧打和推搡,看着她的嘴唇翕动,脸孔苍老而狰狞。
    从病房里走出来,消毒水味、血腥味混着尿液的味道一同往他毛孔里钻,战逸非感到自己又要吐了。
    蹲在地上,掌心皮肤摸到脸上的胡茬,喉咙不断发出干呕的声音。身体已被捣得稀碎,只剩一层皮囊包裹,他死死捂着嘴,唯恐一张嘴,吐出的不是秽物而是血肉。
    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子怯怯站在离病房挺远的地方,一直看着他,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战逸非记不住这样平凡的长相,何况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杀了严钦。
    正业商业年会的启动会议如期举行,地点就在外滩码头上,靠岸泊着的是严钦刚买的游艇。黄浦江上江风习习,名流荟萃,佳人相伴。因为出席这个启动会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正业集团的安排下,几十个私人保镖在场内巡视,这一辖区的民警也来了。
    待活动进入了冷餐会环节,严中裕正对江景坐在一边,李卉坐在他身侧,战榕也跟他同坐一起,正在赏刀。
    一柄半米长的藏刀,刀鞘美观大方,装饰极具粗粝的美感,唯独可惜没有开刃。
    两个男人边聊边赏刀,女人偶尔插一两句话。严钦并不避讳李卉与他一同现身公众场合,比起既出不得厅堂又下不得厨房的妻子,这个女人美丽、端庄又得体。
    话题跨南跃北,最后难免就要落回榕星与觅雅头上。
    “我本来想收购榕星,但你大哥不肯放,谈了几回都谈不成。不过现在也好,他投的那几块地皮而今都成了‘鬼城’,我可以等他破产后的资产拍卖了。”
    “我最近才去那地方看过。”李卉点头,“我在十字路口停了二十来分钟,眼前无一辆车开过,无一个行人走过,那地方成片的烂尾楼,好容易造起来的,商住房的空置率也在九成以上。”
    严中裕对李卉笑了笑,“所以你想收购觅雅,我从没说过反对。就算砸榕星两三个亿,他也活不过来。”
    “不,我不打算收购觅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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