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缓和了一点语气:“我今天来,是因为咱们公安干警为了调查你的事,已经联系公司两个甲方了,虽然只是询问,但是你让人家怎么想?往后我还怎么和人家做生意?这还只是甲方,如果查到……反正你尽早交代吧,也省了人家挨个打电话问了。总之,你配合警方就是保护公司,保护公司就是保护你儿子。你好自为之吧。”
    “如果我不呢!”秦太瞪着秦荣。
    “我给他留了百分之十,已经是看在血脉情份上了!” 秦荣针锋相对地说道,“如果你现在不签字,那就一分钱都没有。而且,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警察同志了。”
    祁亮看着戴瑶,戴瑶盯着秦太攥紧的拳头,他们都担心这个女人下一秒钟就扑上去抓烂丈夫的脸。尤其是戴瑶,正在犹豫要不要立刻出手阻拦,还是让她抓几下再说。
    就在这时,秦太忽然抬起手,抓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 15 号找到我的。我就知道要瞒不住了。但是瞒不住也要瞒啊,小煜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绝对不能让那个女孩把王甜的事再翻出来。我一开始没想杀她,我是想和她商量来着。如果她能守住这个秘密,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她。但她就是说不通,我甚至找到了宋一星,宋一星都说不通她。没办法了……”
    “然后我找了我弟,让他摸摸那个女孩的底,看她手上有什么证据。如果没有,吓唬吓唬她就完了。没想到我弟……我真的没想过杀人,我就是想吓吓她。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弟和我联系了,他就只说都办妥了,东西也都销毁了,但没和我说杀了她。结果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了工地拍的视频,我一眼就认出是她。然后我再给我弟打电话就关机了。我知道他已经跑路了,就给了他一笔钱。我也不知道我弟现在在哪儿。”
    “我之前怎么找到这个女孩的?我一开始找了个公关公司,据说他家还挺有能量的,老板叫赖雄基,还是宋一星的同学。他说得天花乱坠,答应帮我把这件事压下来。我当然没和他是说什么事,他也不问。结果他竟然搞砸了。”
    “我没办法,只能去找宋一星。他不知道王甜的事,我也没办法和他说,就只能让他去压下刘曦的案子。结果宋一星也是个废物,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否则我也不用找我弟了。”
    “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我儿子都已经被关进监狱了!我说了我可以给她钱,她想要多少都可以。可是她为什么非要把我逼上绝路呢?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非要咬上我啊?为什么啊?她跟那个贱人也不认识啊!为什么啊!她是不是傻啊!我真的不想杀她啊!”
    从一开始断断续续的哽咽,到现在放声大哭,与其说是悲伤,倒不如说是在发泄着委屈。就像她语无伦次地反复说着为什么,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林珑为什么要揭发她的罪行,丈夫为什么要抛弃她,这个原本对她毕恭毕敬的世界为什么一下子就露出了獠牙。
    祁亮来到队部天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戴瑶正在和荔枝玩,牛敦坐在烧烤架面前准备食材,旁边还立着一支落地灯。
    祁亮从露营小推车里拿出一把折叠椅,在牛敦对面找了个光线充足的地方坐下。
    气温已经降到零度以下了,两周前还是连夹克都穿不住的高温,好像一眨眼就到冬天了。到了冬天,一年就要过去了。
    祁亮窝在椅子里,感受着炉子传来的阵阵热量。可是热量传到冲锋衣中间的拉链就停下了,另一边是夜风的领地。
    牛敦从啤酒桶里接了一杯黑啤给祁亮,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把一大把肉串铺到烤架上。
    “本来看到秦荣老婆落网,我还挺高兴的。”牛敦轻声说道,“但是看她今天这样,心情还有点复杂。”
    “觉得她可怜?”
    “她当然不值得可怜。”牛敦摇了摇头,“但秦荣做得太过分了。”
    戴瑶走了过来,荔枝翘着尾巴一路小跑跟着她。
    “哪些是给我们荔枝的?”戴瑶问道。
    “牛肉,排骨。”牛敦回答道,“鸡翅不行,鸡骨头容易卡。”
    戴瑶支好躺椅,把羽绒服铺在椅子上,然后躺上去,仔仔细细把自己包裹起来。
    “还是有自己的地方好。”戴瑶伸了个懒腰,“呆着就是踏实。我每次去那个天台都跟做贼似的。”
    “朝阳支队没有房顶吗?”祁亮给戴瑶递过去一杯啤酒。
    戴瑶喝了一口啤酒花,说道:“有啊,但是没人玩啊。”
    “朝阳支队年轻人也挺多的吧。”牛敦一边烤一边问道。
    “但是安静的不多。”戴瑶忽然想起了戴信,于是叹了口气,“都很躁,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躁的。”
    “我们在这里也是少数派。”牛敦笑着说道,“当初没人要我,还是亮哥把我留下的。”
    “那你是捡到宝了。”戴瑶举起酒杯,“谢谢你把敦敦留下来。”
    “谢谢敦敦。”祁亮也举起酒杯。
    “谢谢!”牛敦一口气喝掉了一杯啤酒。
    祁亮看着眼前的酒杯,他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他闭上眼睛,想用力喝一大口,没想到咕咚咕咚地喝下去,虽然很凉,但是很顺畅,很痛快,于是这一整杯酒就全喝下去了。
    然后他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好了一点。
    牛敦专注地烤着食物,每当一炉食物烤好,他都会露出胜利的微笑。戴瑶除了喝酒吃肉,就是仰望星空。所以尽管天台上有三个人,但大多数时间都非常安静。
    祁亮回到阔别两天的家里,那台路虎卫士的积木还放在写字台上,和他走的时候一样。这两个没有积木的夜晚真是分外煎熬,就连枕头上的潮湿霉味都被放大了十倍。
    “我把这个拿走了。”祁亮指着桌上的积木说道,“要不太无聊了。”
    “多陪爸妈聊天也是好的。”戴瑶靠在门边说道。
    他们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住,二十分钟后就会在外面敲门了。祁亮心里默念,小心地把零件装在一个对开上下两层的透明塑料箱里。
    “楼上吵吗?”祁亮指了指上面。
    “还好。”戴瑶回答道,“有声音是肯定的,但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没有剁肉馅吗?”
    戴瑶摇了摇头。
    祁亮来到卧室,房间里有一股温馨的香味。他装了一包衣服,又把其他衣服塞到床底下的抽屉,腾空了衣柜。
    “你父母家没有你的衣服吗?”戴瑶又问道。
    “我不想让我妈洗我的衣服。”祁亮说道,“和她说了多少次,但每次还是都给我洗了。”
    “你妈妈可能是想你了。”戴瑶出神地说道。
    祁亮点点头,笑着说道:“可咱们也不是小孩了。”
    “是啊。”戴瑶伸了个懒腰,“明天我也回趟家,把我的衣服拿来。”
    祁亮回到客房,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写字台,调整好台灯的亮度,摊开说明书,把积木零件倒出来,塑料零件在木板上跳动,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
    他满意地叹了口气,然后打开手机,很快传出了戴瑶的声音。
    “红杨,你承认你杀害了韦丽莎吗?”
    “承认。”
    “你承认你杀害了陈雪梅吗?”
    “承认。”
    “你承认你两次袭击了曹姝月吗?”
    “承认。”
    “你做的这些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人知道。”
    “你是怎么拿到吕国杰的手机的?”
    “我跟着林松,他走后我从吕国杰身上拿走的。”
    “是你告诉林松吕国杰在东湖公园做工的?”
    “对。”
    “说一下 10 月 25 号下午的事。”
    “我先去了东湖公园,找到吕国杰,打电话告诉了林松。林松过来后我就假装离开了,其实是在附近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看着他?”
    “我怕他有危险。他毕竟岁数很大了。”
    “你继续说。”
    “林松把他打了以后就离开了。我过去拿走了他的手机。我想用他的手机把韦丽莎引出来。我把韦丽莎引到桥下,然后杀了她。”
    “10 月 27 号下午,你是怎么把陈雪梅引出来的?”
    “我告诉她,她儿子在监狱里被打了。我是监狱管理局的,带她去医院。”
    “10 月 29 号晚上,你在高铁站附近的棚户区里袭击了曹姝月,也是你把她引出来的吗?”
    “不是。当时我还在准备,她就出现了。”
    “你准备袭击曹姝月的事,有没有和赵瞳说过?”
    “我当然不会和他说,谁知道他会不会举报我?”
    “既然如此,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呢?包括那个叫薇薇的女孩。”
    “所有案子的资料都在群里共享,有心的话很容易就能找到。”
    “所以这些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没人帮你,也没人给你提供信息。”
    “是的。”
    “他们三个到底是不是同伙?”胡永平指着白板上林松、赵瞳和红杨的照片问道。
    “我们还没找到证据。”戴瑶回答道。
    “红杨呢,招了?”胡永平又问道。
    戴瑶看了看祁亮,点了点头。
    “林松和赵瞳呢?他们怎么说?”胡永平说道,“尤其是赵瞳,他不知道红杨的计划,怎么配合打得那么好?”
    “他们也都不承认。”祁亮说道。
    “好。黑锅全让红杨一个人给背了。”胡永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领导,你有话就说。”祁亮问道,“谁又让你不开心了?”
    “没事。”胡永平摆了摆手,“你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戴瑶和祁亮对视一眼,笑着说道:“您就说吧。看您这样子也不像没事。”
    胡永平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那个曹姝月,出院没呢?”
    “出了吧,也不是重伤。”戴瑶回答道。
    “她出院之后,你们去看过她吗?”
    戴瑶看了眼祁亮,祁亮问道:“要去看她吗?”
    胡永平叹了口气,说道:“实话说吧,重指部的人去看过她了,问了她一大堆问题,还给录音录像了。”
    “他们有病吧!”祁亮喊了起来。
    “你们先听听。”胡永平点了点手机。
    戴瑶和祁亮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两人又对视了一眼,祁亮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男人:我们是公安局的,证件刚给你看了。下面有些问题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明白吗?
    曹姝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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