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霜华浓 作者:肉书屋

    白露为霜霜华浓第19部分阅读

    时,小惜芳跟在身后哭的不成|人形,却不由得轻喘了口气,周身一阵轻松。

    不论如何,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从头走到结局。

    苍术面色惨白,却轻笑了一声,仿若了解伊耆心中的话语一般,“可惜,不是个大妹子陪你……”

    “有你足矣。”

    “你总这么说……”

    “那还需我如何说?”伊耆停下脚步,他二人已经走到一处了无人烟的密林,天上劫火似乎在不断的酝酿着,转眼就要若奔马之势落到身上。

    他不怕,苍术亦无法再怕。

    伊耆你可知道……我在凡间之时,总想回家,总想着你。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五十五回 都是没有好结果的

    白衣若雪,如朗朗皎月,一片晴空之下,那张瘦削了些的脸倒是笑的温柔。

    他只手伸出,从莫沉的手上取过小金蟾,顾盼生辉,望着眼前一脸茫然的小露儿,一字一句极尽温柔,“露儿。”

    就如同一点一滴的水,每一个字都噙着万千的情思。他虽有几分疲惫,但笑容教人如沐春风,重重的说着,“我回来了。”

    恰如连日的思念瞬间爆发,朝露都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会如此想念这张笑脸,那与师尊截然不同的情感,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心头,尤其在见到他手中端着的小金蟾,不由大惊,连退两步。

    好容易稳住心神,瞠目发愣,“你居然……居然真就没事了?”

    一颗心扑腾扑腾的跳,眼看着就要眉飞色舞起来,就只盯着夙白的脸看了又看。

    “对。欢喜么?”夙白笑,这才颇为礼貌的朝着莫沉点了点头。

    朝露欣喜异常,雀跃不已的牵住夙白的手,笑的着实欢畅,“太好了!太好了!你居然闯过了心劫!老天保佑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夙白的手微微一顿,倒也不慌张去抢那先机,“你担心我么?”

    “是啊!不信你问师尊。”朝露用手比着莫沉,一时间脑中倒也没想太多。

    耳听着夙白一笑,“我倒是看,你与你师尊在这洞天福地中,处的颇为快活。”

    朝露气息一滞,面色娇红,连番跺脚,“我、我怎么会不担心你!”

    “那为何我送你的簪子,你要莫沉与你戴?”一句话将小露儿逼到墙角,丝毫未理会莫沉站在一旁。

    山洞里他胸有成竹的说着自己绝对不会不醒的场景忽然闯入了心底,莫沉双目凝光,再度打量了下正在与朝露相持着的夙白……

    若此坚持,还有什么难关能拦住他的?——连心劫也那般容易的度过,连从妖成仙也那般坚韧的挺过。

    眼睛微微瞥向了朝露,她阴晴不定的望着夙白。

    心口不觉微微一跳,难能的,莫沉忽然感觉压力很大。

    就听小露儿不停的摇手摆手,却又跺脚咬牙,“我、我……”

    一只手缓缓伸到夙白的臂膀之上,带着些微的力量,轻轻一按,“夙白,可以了,不要逼她。”

    逼她什么?他二人心中明晓的很。

    夙白的目光沉下,先睨了眼莫沉,又转眼看着朝露。她目光之中迷惘万千,就如同个倔强的孩子,明明做错了事,却又委实不甘。

    所以夙白轻咳了一声,收回了手。

    “我们先让夙白休息一下吧。”伸手对朝露微招,莫沉轻声说道。

    “稍慢,还有件事未作。”

    夙白刻意向前,却又未完全拦住莫沉,余光瞄了眼他,但旋即目光又转到朝露面上,小金蟾被缓缓举起,簪入了她的发间。

    意识到此举含义,朝露顿时面红耳赤的捉着那手所在位置向后一退。

    一时间,颇为微妙。

    莫沉面色难得不善,却一言不发沉默的站在一旁。

    而朝露与夙白对望着,两手相持间似乎也较上了劲。他向前送,她用手挡。

    半晌终于是夙白微微叹了口气,收回了手,掌心处还是那明晃晃的小金蟾。

    就在方才那刹那,朝露的手按住了它,并未让其入了发间,却也在那刻,教夙白瞧见了她眼神中的坚持,甚至可以说有些决绝。

    这丫头,为何总有些时候,教人这般无奈。

    可若非如此,夙白又为何会心心念着。

    他双目灼灼,自我解嘲的摇头,夙白啊夙白,你成妖成仙千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竟为何会对这样的女子产生了执手一生的念头?似乎对她,他是真的不太有办法的。

    所以他将那小金蟾握入了她手中,见她有些迟疑,便又重重的握住。

    “收好。”

    “可是兰若……姐姐不是……”一抹凌厉的不太爽快的眼神瞬时浮现在他眼瞳之中,她不由气短三分,收回了后头的话。

    颇为委屈的看了眼兀自沉默的莫沉,再移到夙白的面上,变得格外的复杂。

    一股怒火猛然间在腹中燃烧,为了自己不敢直面夙白的勇气,也为了三人间此刻的尴尬。当一切变得不是当初时候,原来除了恼恨老天的作弄,也会恼恨自己的不争。

    她狠狠的跺了跺脚,折过身子便跑,方向不明,总之便是先摆脱两人,让自己好好安静片刻。

    莫沉担心朝露,起脚便要跟上,被夙白拦住。

    他说,“让她静静,有些事情,不想便是永远的空白。”

    “为何。”莫沉只问了两个字,他的话不带疑问,只轻轻的落在了实处。

    夙白含笑,却也明白的回答,“夙白虽与莫沉上神相差甚远,但也不吝相争,不欲相让。”

    所以说方才莫沉感觉压力很大并非空|岤来风,不甚明朗的脑海突然灵光一线,他忽而问,“你喜欢露儿?”

    夙白半晌不语,终于淡淡的答了句,“是。我喜欢。”

    时间静谧不动。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相互对望,没有所谓情敌之间的你争我夺,只是静静的站在山洞之外,任那清风缭绕,任那繁花坠落,任那天光初绽,任那碧水吟哦。

    莫沉垂首,青丝如瀑,难能的挽开一个刹那绝世的笑容,“像你这般,也好。但我答应过她,我会爱她。”

    “师徒往往是没有好结果的。”夙白的话很直白。

    莫沉微愣,旋即轻声答,“被你爱的人,也没有好结果的。”

    夙白不遑多让,“你懂爱么?你要如何爱?你会给她什么?”

    渐渐的,他面色微沉,“我会给她一辈子的守护,不离不弃。守护、执着、不放手。哪怕她,爱的是你……”

    夙白此生,曾对三个人行过此等誓言。他的妹妹,他的侄儿,还有她。他一直也在反思,是否自己也是不祥之体,但凡是他如此爱过的人,都未有好下场。经历过两场惊世离别后,他不想动心,也不像再许何等承诺。

    不知道此刻是朝露的幸与不幸。

    但是他不得不许,不能不许。

    有些人,是恰似一见钟情那刻的孽缘,他却能分明感到,这一颗心系过去的时候,是莫名的沉沦,就像是一种前世的因缘,将他困兽般的心一点点的剥离开来,露出最生嫩的部分,随后轻巧的拿了去。

    “正因为她爱的是你,我才可以如此说,因为当最危急的时候,再不会让她徒自为我丧了性命。”夙白抬眸看着莫沉,一丝凄苦微微晃过。

    妹妹是不幸的,她在最后一刻用自己换回了花情。

    二二亦是如此,没有二二就没有今日的夙白。

    但是他却可以用尽此生,守护朝露,为了对二二的承诺,也为了自己的这颗心。

    执着,似乎是夙白一生的宿命,从未改变过。不论他是妖亦或是仙,这至情至性从未离开过。

    朝露将头从那棵树后微微探出,看着那边的动静。

    她有些烦恼,不过好在并非致命的烦恼,就是承了那妖孽的情让她不知所措,所以只能自寻苦果的待在树后头发着呆。

    眸光流转,在山洞前两人身上环视片刻,终于是缓缓舒了口气。好一种纠结的感觉。心底不断的在扪心自问着,如此坚决的推却了夙白的好,是否太过残忍。

    但是仙谷之中十日,她已于师尊许下了一生的约定。若便在师尊面前就三心二意的,岂不是与那水性杨花的女子有什么区别?

    摊开手,望着置放在手中的小金蟾。天上那多女子想要的物事,如今在她手里炙烫的心慌,默默的将它放入怀中,她想,该找个机缘还给夙白的。这不是她应该得的东西。

    再返过身张望时候,就看夙白与莫沉恰如已经谈拢了似的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第一次,朝露也感觉压力很大。

    是的,九重天上两个如此受尊崇的神仙,现如今都表现的如此异于常人,虽然一个是自己求来的,一个是他自己幡然转变的,她甚至能联想到那些女子变化多端的脸,能联想到淹没自己的醋意。

    她不过是一小小种瓜童儿,不过是一不成器的半仙,何来的天可见怜啊!所以她忽然很想对天长叹一声,小露儿时来运转啊……何其幸哉,何其悲哉,陷入了这种不堪纷扰的感情纠葛之中。

    这时有一人温柔的在身旁说道,“清者自清,感情这事,但看顺其自然莫要强求的好。”

    下意识的转身,才见素琴也不知何时等候在树后山壁旁很久,俨然一副教学先生般的态度,让朝露面热不已,她好奇的问,“如何清者自清?”

    素琴捂着唇想了会,终于拍着腿轻声道,“谁喜欢你,与你何干?你喜欢谁,与你何难?”

    朝露明眸一亮,似乎有些明白,她恍然大悟,“万事不理?”

    素琴突然愁苦的一簇眉,“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师徒什么的最痛苦了。”

    “嗯?”

    “素琴你又在与我徒儿说些什么牢马蚤话?”树前一声轻笑,莫沉缓缓步到二人面前。

    他自是没想到素琴也总算出了禁宫,并且居然与夙白是同天出现,未免也太过巧合。不过修道之人本就讲究随缘,莫沉倒也未及多想,他反倒更在意素琴在禁宫中的遭遇,看他的神色虽然怡然自得,但也颇为微妙。

    为何会感觉微妙,这得益于莫沉与素琴那么多年的交情,才能让如此迟钝的人感觉到分毫的差池。

    所以莫沉问道,“你在禁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素琴神色微凛,总算正色道,“你知道我在禁宫中遇见谁了?”

    五十六回 山雨欲来

    长留山,山顶处白雪初融。

    为何会在长留山,此事说来话长。

    素琴说起那“你知道我在禁宫中遇见谁了?”便自行陷入了沉默之中,旋即说,要他几人陪他去一趟长留山。

    大家都不知他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平日里云淡风清的素琴如此惆怅,只莫沉微微靠近了素琴,与他耳语了几句,他沉沉的点了点头,就见莫沉也微微正色起来,似乎此事有些棘手。

    朝露与夙白对视一眼,他双眸如炬,不闪不躲,直爽的让朝露心慌。

    偏她也是个倔强性子,大喇喇的抬眼回视,最终在那戏谑的眸光之中败下阵来,满脸绯红的躲到了莫沉身后,再不敢去与他做正面对阵。

    “你们随我去一趟长留山吧。”素琴如是说。

    众人无有异议,在素琴藏着掖着的神秘下,他们也着实需要探个究竟,却谁料素琴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的,就是不肯说他在天上的情形,只说去了长留山办完件事后才可和盘托出。

    在众人将要启程的时候,脑后听着几声咕啾,就看小小与那黑禽扇动着双翅跳到几人面前,小小的眼中闪闪烁烁着各种神采。

    “不行,小小,你现在太大了,带出去会吓到人的。”朝露自然知道小小心中念叨着什么,走到它面前,昂首看它。

    小小不满,咕咕咕咕的乱叫,大意是,原先你不要我,现在你还不要我,你这个坏主人,坏主人。

    它四处搜索着可靠之人,眼睛微瞟,见莫沉站在一旁,连忙缩紧了身子,如一团毛球一般撞向莫沉的胸脯,莫沉无奈,只好勉力接住,口中说道,“露儿你就带上你它吧,待回了天上也就再没机缘了。”

    朝露心中一动,夙白忽而朗声说,“其实若小小与这仙灵黑禽,已经可载人上天了。”

    此话提醒了朝露,她的炽情宝剑已然断裂,师尊也未将小白云传授给她,所以她蹭到小小身旁,笑的十分狡诈,“小小……”

    小小从莫沉胸口拔头,未变大的小豆眼滴溜溜转。

    朝露说,“看在我养了你那么多年的份上,以后就改作我的坐骑吧!”

    迎面一阵厉风,小小拿那坚硬的鸟喙冲着朝露啄来,只听一声怒吼,“臭小子!”

    哗啦一声,朝露的手挥在小小头上,它乖顺的伏在地上,冲着尤自似乎正在欢乐的仙灵黑禽咕咕两声表示不满。

    莫沉拂了拂胸口小小掉下的绒羽,对等候多时的素琴点了点头。

    于是四人两禽冲天而起,朝露还挥着手对那仙灵黑禽喊道,“小黑,跟上,不许输给小小哦。”

    小黑兜转了一圈,甚是不满这名号,但从那一刻起,夙白莫沉与素琴也这般喊起。

    小黑无奈。

    到达长留山已是正午时分,初春时节的绿芽抽穗,黄花遍野,四处皆是翠鸟鸣叫,小小与小黑四顾张望,似是开心至极。

    跟着素琴的脚步,余下三人听他不断的长吁短叹。

    莫沉忍不住说,“都说了让你不要去禁宫,你偏不听,眼下你又要做什么?”

    素琴回首蹙眉,“不能说。”

    他的不能说在于,此事若是兜转个底,就一定会被阻止。在素琴的心中有一杆秤,始终在两方平衡,直到有一个冷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事你自己看着办,我倒是不愿意强求了什么。”

    他微微一颤,唯有抬首望着长留山结界内的百草园,心中喟叹,心岸,你莫要怪我。

    “师尊,师尊。”朝露一蹦一跳的跟在莫沉身后,对那日莫沉附在素琴耳旁的说的话着实好奇,所以拽着他的衣袖轻声问着,“你知道素琴师傅要去长留山做什么?”

    “从行为上判断,定是去寻心岸,但寻见了心岸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莫沉能揣测出素琴在禁宫之中的遭遇,但却揣测不出他此行所为,思来想去莫沉也无法评判,只好如是回答。

    但他知晓,此去不是好事。看素琴的表情就知道了。他若是要作件善事,绝对不是眼下的状态。

    长留山百草园结界之外,四人未有太多阻碍,在叩响结界之门后,有一百草园的弟子快速的赶来,着一身缟素白衣。

    他面色灰白,不见喜色,见他四人到来一点也不惊讶,匆匆的打开结界,接引了四人两禽,向内行去。

    见他表情如此严肃,旁人也便纷纷正色,也知晓百草园将将经历变故,伊耆师傅与苍术的遭遇尽数在朝露的脑海中浮现,她默默的垂下头去。

    耳听见一声长呼,凄楚的让人心酸,“露儿……露儿……我师傅他……”

    目光及处,见惜芳与心岸闻讯而来,惜芳早已换去一身翠羽黄衫,白净的衣裳素淡的妆面,一张脸惨惨淡淡不见颜色,整个人痴痴傻傻的,似是没了思维,任由心岸搀扶着,两人行走在山道上。

    走没两步惜芳就伏在他的怀中再也不肯动弹。

    自从伊耆义无反顾的走后,惜芳已是多少日夜茶饭不思了,但她即便是难受到极致,还是坚持在按着伊耆留下的敷药方法给他的眼睛上药,以至于这些日子过来,心岸的眼前已不再是模糊一片,渐渐的能有了些轮廓,甚至能看见淡淡的眉目。

    当他一日睁开眼时候,见到那低声抽泣着却还在为他敷药的惜芳时候,心岸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原来,这姑娘长的如斯清隽,近观尤可见那眉宇间淡淡的愁绪,挥之不散,连心岸能瞧清楚她的相貌也自不知。

    惜芳未注意到自己的手已被握住,刚欲站起,才意识到心岸的行止,不觉双颊微红,几日来终于有了除痴坐与敷药以外的第三件反应。

    “心……岸大哥……”她一出声却被自己吓到,不觉由自沉默了下去。

    一直以来的惜芳就如同个小精灵,整日欢笑,他着实的思念那个欢声笑语的女子,而他也未料自己能看清她眉目后,居然她再也没笑。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紧紧的握着不让她放开,“以后……就让我代替伊耆师傅……来照顾你……”

    惜芳一愣,旋即眼圈微红,心中甚为感慨,一直以来她喜欢心岸大哥,她倒追、她倒贴,但她不想是在今日的情形之下,被他如此说。

    她想要的是等到有一天,心岸真心的与她说:惜芳,我喜欢你,比露儿还要喜欢。

    那一幕幕心岸的心念在自己的心中荡过,她的眼圈更红,却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

    师傅走的那天她哭的不成|人样,追了师傅十余里地最后晕倒在山外,是被红雪茶哥哥抱回了长留山。

    他说,师傅走了也是个命数。应该为师傅高兴。

    说是如此说,师傅离开长留山的时候还在笑,可她的心却在滴血,是伊耆师傅将她从小养到大,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她离开伊耆师傅去了天上虽然甚是惦念,但不至于伤悲,因为师父还在;可现如今,她的那片天,真的不见了。

    见惜芳面上依旧没有欣喜的神色,心岸兀自腹诽自己的哄女孩能力,却听这小女子幽幽然然的说,“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若此,失一人,才能得一人,她宁肯不要。

    抽手离去时候,惜芳却还不知心岸所见,已然超出自己所想。

    若她知晓了,恐怕会笑吧。只是心岸木讷,完全不知道用这件事去哄她。

    当心岸回想结束,微微侧头看向来人,有四人,还有两个庞然大物,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似乎与自己的师尊形容相似,但他不太确认,实话说,放近了已是能够瞧的半真半假,放远了,却还是两眼抓瞎。

    做瞎子做久了,如今要做个明白人,却还是云里雾里的。不觉微微苦笑,却见有一娇小的身子连窜几步,向着两人的方向跑来。

    似乎……是露儿……

    不过此刻两人间并不能有太多话语,手底下这日益消瘦的小身板,心岸除了每日陪着她,却无他法能让她振作起来。

    朝露快走两步,捉住惜芳的手轻唤着,“惜芳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她停顿了一下,望了望自己的师兄心岸,他面色如常依旧含笑。

    朝露天真的说,“我师尊说了,伊耆师傅和苍术没事的。”

    “真的?”惜芳瞬间抬首,那动作之大吓得朝露向后退了一步,眨着水杏大眼的惜芳眸间显然是不信,“那日伊耆师傅一出长留山,天上的劫云便出现了,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肯留下来……师傅……师傅说,死了,也要出山。”

    一句话完毕,便似是想起了那日的情景,不觉又哀伤的不成模样,焦急的朝露只好拽着莫沉到了惜芳身边,“你听我师尊的没错,他们真的没事。”

    两双朦胧大眼便这般瞅着莫沉,莫沉无端的自觉,若是不去骗她二人,自己会立刻陷入无止境的眼泪攻势中,于是顺着朝露的示意,点了点头。

    惜芳揉着眼睛,委委屈屈将信将疑的,“真的么……”

    “莫沉……从不骗人……”

    “那伊耆师傅为何一直不回来?”

    “咳,他二人许久未见,定当要云游四海闲云野鹤一段时日,你说可对?”莫沉这几日总感觉压力很大,他不觉蹙眉,但还是编造了个谎言。

    话刚一落音,只听着惜芳憋足了劲的,爆发出了轰天大哭。这哭声震天,惊扰的整个百草园的弟子们都跑出了院子,围着他们的小师妹嘘寒问暖。

    心岸喘了口气,也微微安定,笑着说,“她哭了就好,都好些日子不哭不笑了……”

    做瞎子做久了的习惯,便是自来比他人敏感。心岸不用眼观,也直觉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的男子,便是自己的师尊素琴。

    所以他问也不问,将惜芳交给她的雪茶哥哥,自己则向那方走去。

    近观,还真是自己那平素不爱出山的师尊,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正襟执手,行了个恭敬的拜师礼,“师尊安好?”

    素琴心中轻叹,自己此生教过两个徒儿,其一娇纵顽劣,这其二却又太过乖顺。真不知是不是老天在惩罚他。

    他连忙扶住心岸下落的身子,口中直说,“乖徒儿,别拜别拜,你明知道我平生怕什么。”

    素琴平生就怕规矩,他要是个规矩的人,就不会乱闯禁宫遇见紫洛了。

    所以心岸起身后,才温和的问素琴,“师尊此次……为何下了天界呢?”

    素琴无言以对。

    他知道今日要应对的事的的确确需要狠下心的,所以他微微呼了口气,任凉风吹拂在自己的面上,分感清凉,不由得清醒了几分,“心岸你眼睛好了?”

    “惜芳日日都在为徒儿上药,已是快了。”

    “很好……我看这姑娘对你,倒也实在。”像自己的孩子终于找见了伴侣一般,素琴颇为满意的看着被众星捧月的惜芳。

    心岸微微面红,却也没反驳什么。

    此时,夙白在那头对二人招手,示意先进去说话。

    素琴点头,“也好,你与我去一清静的地,为师有几句话要与你交代。”

    心岸微愣,难得的见素琴的面色如此凝重,却也只好点了点头。

    天光忽暗,明暗间狂风大作,众人皆互相掩护着,奔回百草园中。

    不远处传来几声鹰鹫的厉鸣,惹得敏感的心岸朝着那方望去。

    深幽的一座山,这山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乍一看不过是个矮山头,却就在矮山头的后山腰的阴暗洞府之中,传来了两人间的密语。

    “属下方才探知,他们已去了百草园了,朝露姑娘也在……”

    “是……么?”这声音轻轻的起,轻轻的落,不带一丝情感,只在朝露名字那处微微上扬。

    一朵鲜红色的花顿时揉碎在那人手中,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平淡的像在闲话家常,“也好,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五十七回 心有彼岸无处安放

    心岸与素琴在那小屋里已很久了,时不时的从天上掉下几滴雨珠,落在守在门外的朝露、莫沉、夙白、惜芳四人身上。

    因为担心心岸的关系,惜芳偏就不肯回去。

    碎碎的细雨砸在身上,凉飕飕的入了脖颈之中。在细雨绵绵中草叶愈加青翠,药香愈加浓烈。惜芳却觉着有些微寒,转身便看朝露拿了把油纸伞站在身后。

    她问,“我总担心……”

    “嘘,夙白说他帮我们。”侧眼睨了眼夙白,朝露其实是有些感谢他对自己的顺从,就譬如说方才,她一概去求了两人,莫沉虽不太愿意参与此事,但好歹是坐视不管任你等胡来的态度;夙白则沉思片刻,却应允了相助。

    或许这便是所爱与被爱的差别吧。

    虽然师尊般般是有求必应的,不过不会像夙白这般,应的这般无法无天。

    莫沉与夙白站在不远处,垂柳之下,白衣紫袍相得益彰,忒那出尘。细雨霏霏中,夙白率先走出,单手化出九疑鼎,方寸光弧控于掌间,微风拂在他略显苍白的面上,精致的让人无奈,薄唇微抿,显出几分无情本色,但将将触及到朝露的面上便自转为温和,那一抹笑,让旁人看了心醉。

    自从揭开了那错综复杂的感情线,有些话说来没了底气,有些人见了再不如前般坦然。

    微光流转,二人忽然眸光相触,朝露忽然面部一热,侧过头去,轻声对朝露说,“夙白的九疑鼎可以重现这内中景象,我们走的远些,别被发现了。”

    惜芳点头,身子骨还虚弱的很,被朝露扶着到了垂柳树下。

    夙白的手掐着符字,小字金光频闪,不多时,那九疑鼎中便显出了两人影像,皆是面带苦涩。

    这一幕,教众人心中一沉。

    小屋内空旷无物,唯有两人,一站一跪。

    跪着的那个,不断的叩头,口中直说,“师尊,求你收回成命……”

    素琴垂眸,面色凄楚的很,“心岸,真的不要怪师尊,有些事,当真是天命,师尊也无能……”

    无能,无能的紧。

    禁宫里的一幕又一幕,倏然在眼前掠过,那人的笑颜骤然出现,晴天霹雳般将素琴震的向后退了一步,他心中只道,为时晚矣。

    当日。

    莫沉忽然从眼前消失,就如同禁宫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黑洞,将他拉扯了进去。而素琴,只是茫然的站在原处片刻,便决计向着禁宫深处走去。

    走廊的尽头,是那深幽的宫门,踏着灰败的地板,他走到了当初抱起小紫洛的地方。

    这里,是唯一一尘不染的地方。如此发现,教素琴的眉忽而向上微挑,他彷徨四周,未发现异象,便又向内走去。

    高大的身躯渐渐没入到了黑暗的幽宫之中。

    内中一片黑暗,时不时飞过几只寒鸦,叫声凄厉。

    素琴不喜欢黑暗的感觉,正如他始终觉着身处于一片莫名相熟的地方,一种暗自涌动的花香,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

    那花香,甜香的醉人。一如他忽然间回到自己的道场,只是这里更加的阴郁。光那股气息便足以让他周身冰寒,如入冰窟。

    一盏明灯虚火出现在素琴的掌心,当周遭陡然变亮之后,他忽然呆愣在原处。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紫藤花,从他的头顶,一直蔓延至了前方的内殿之中,而这里,仅仅只是个伊始。

    如此漫天覆地的阵势却让素琴的心里,爬上了一点点的疑惑。

    “紫……洛……?”颤巍巍的,素琴呼唤了声。

    无人应答,唯有声音过后,扑啦啦的紫藤花向下洒落,就挨着素琴的身畔,堆砌成雪。

    这一幕……是幻境,亦或是实景?

    触手冰凉,紫藤花瓣滚落在手中,其香、其色,其形,皆以五观之感实实在在的告诉素琴,并非幻境。

    那么,这里与紫洛有何干系?难道说他在这禁宫之中复活了?让这想法把自己闹成个心绞痛,素琴反倒不敢沿着这条紫藤花铸成的路向里走去。

    为何不敢?

    或许有太多的可能性,让他不敢。

    那孩子太倔强,或许是活了过来,或许是幽魂不散,不管是哪一种答案,他亦是不会自己走出来见自己的。素琴很能肯定。

    他太了解他了。

    内殿之中,空寂寂的响着锁链拖曳而过的声音。

    素琴什么样的鬼魅情景没有见过,即便是如此不安心,但依旧有股冲动在心底徘徊,脚下越来越快,似乎只听见了心口处那激动的心跳声,连紫藤花的走势也不曾注意,口中直说着,“洛儿,是为师的错,为师这就来看你来了。”

    这孩子,即便是不肯来见他,也在为他引路。

    前方的宫殿依旧是一片黑暗,唯有丝光亮若隐若现。这里已经是内殿,殿堂下便是那座旷古至今依旧让人心寒的锁神狱,上方则是一片荒芜。

    他以为……紫藤花的尽头,会有一个紫衣的孩子在这里等着。

    前方只有几座台案,面前依旧是一片昏暗,素琴只能看见台案上放着一本书册,蒙着的尘埃喧嚣着其悠久的年岁,当他的手触碰在其上将其收入手中,便被一股森冷的寒意给刺的后退一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抹血痕,自铜铸的墙壁之上滑落而下,干涸成块,凝结在书册正后方。

    素琴下意识的抬头,便惊呆在原地。

    这是何等的惨烈,何等的悲怆。当那一具具被锁链捆绑在铜墙铁壁之上无力回天时候,他们的余生便是眼睁睁的看着彼此变作残躯骸骨,而这些人,皆是神魔。这是个比修罗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而素琴踏在其中之时,便已知道,他入了这个局,掌控着这个局的人便是要让他看到这一幕幕的惨烈,在心上打磨出最深刻的记忆。

    “砰。”一声巨响在身后响起。

    素琴下意识的转身,就看见地上有个紫衣人,被捆锁在数根锁链之下,隐隐约约的光亮之下,显见其一身狼狈。

    这是……这是……!那身刺眼的软纱紫袍,是曾经素琴不断叫嚣太过有伤风化而师徒足足抗衡月余的衣服,还有那双细瘦的手腕上,戴着的不也是素琴屋里最珍贵的碧岚环?

    “洛……洛儿!”不由慌了心神,素琴跑到他的身边,蹲□子扶起了他。

    翻过那紫衣人,唯见那妖艳绝美的面容依旧,只是苍白萎靡的叫人心疼。

    两根锁链扣在紫洛瘦弱的手腕之上,双脚也被捆的严严实实,素琴勃然大怒,不知是谁居然干出此等劣迹。袖袍微震,锁链齐齐断裂,那瘦削的身子落在了素琴的臂弯中,若一片轻羽,毫无重量。

    颤巍巍的伸手拂到紫洛的鼻下,感觉到那分毫间的气息,微弱的让他心慌,却终究知道他真的还有救,才微微宽下心来。

    “为师……为师的错,居然让你在这里受苦……”

    将紫洛的身子锁在怀中,素琴的手有些发抖,不论接下来将要发生何等大事,也扰不得他此刻与徒弟的团聚。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演算八卦毁掉了紫洛的性命,如今看见他真的回来了,自是不可能再让他受这些苦楚。

    是何人将他的徒弟绑在这里的?又是何人引他到了此处的?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连续几个问题理智的在脑中浮现,却又淹没在无尽的狂喜之中。

    洛儿回来了啊!他的小洛儿居然活过来了!不管他到底是如何活的,素琴知道,此生再不能经历第二遭让他死于自己面前的惨剧,为人师者,必须要能保护自己的弟子。

    在这一点上,素琴自问自己的的确确不如莫沉。

    他微微慨叹,起手在紫洛额上覆着,默默的将体内的仙力度了过去。

    良久,怀中的人也毫无反应。

    素琴擅长的是演算卜卦,对于治病救人不太有心得,所以当紫洛迟迟未醒之时,他果断的站起,抱着他向外走去。

    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今日他是必须要带紫洛走的。

    也便是在那刹那,怀里的人忽然睁开了眼,那双眼含着丝怨恨之气,霎时间整个身子变得冰凉透体,在素琴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化作一股黑烟向他袭去。

    不意后退几步,便顿觉心口处被一股无名的黑气侵体,素琴手中叩出一道玄宗正气的法阵,挡在了自己身体前方,而他自己,已然靠在柱子旁喘息。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自是明白其中诡异甚多,但他决计不能从自己徒弟身上起疑心。这便是素琴的弱点,极致的弱点。

    整座大殿依旧声息全无,连方才化作黑烟的紫洛也消失不见。素琴甫一睁开眼便是天旋地转,只好全神戒备的祭出了自己的法宝天罗八卦,耳中不漏一滴声音,以防不测。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空寂的大殿中终于出现了一人的笑声,笑的万般狠绝。

    素琴心口一痛,是紫洛,真的是紫洛的声音,没有错的。他环视四周,喊道,“洛儿……是你吗?”

    空寂的大殿了无一人,唯有那笑声在素琴问话之后戛然而止。

    良久,他终于一字一句的说着,“师尊还记得紫洛此人么……”

    “洛儿,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复活的……随为师出去吧,为师……这便是来寻你的……”

    “胡说!”陡然响起的声音满是愤恨,“你真是为了我来的吗?你明明是为了你那新认的徒儿!”

    “洛……”

    “不要喊我!”

    又是良久的寂静,素琴虽觉紫洛平素虽然顽劣,亦或是倔强,但心地是良善的,却不像此时,为何会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在收了心岸为徒一事上,他自问并未愧对了紫洛,在为师为尊之上,他从未将紫洛的位置让给他人,紫洛是他此生付出心血最多的一个孩子啊……

    “洛儿……你出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可好……”在不确定这是否是真的紫洛亦或是又来一个诓骗的妖魔鬼怪,素琴的心里却还是为着紫洛可能活过来的这个事实而雀跃不已,哪怕是心口处的疼痛,教他汗如雨下。

    紫洛啊……如果这真的是紫洛,又能如何……他忌恨自己新收了个徒弟代替了他的位置?他忌恨自己为了这个新徒弟又来到了这处禁宫?

    黑暗处那若隐若现的光亮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此人身量纤长,形容艳丽。一头黑发如流瀑般的垂在腰际,双足光裸,手腕处扣着的正是素琴的碧岚环。

    似乎是能见到素琴,他也有些激动,但强忍了片刻终于抬起头,那双眸子里尽是怨愤,“见与不见又能如何,我是不可能随你出去的。”

    素琴终于忍受不住心口的疼痛,一口血喷出了口,滴落在地,与满地的紫藤花融为一体,刺眼的红与紫,交相辉映。

    “洛儿,真的是你,你活过来了……为师总算见着你了……”连晃几步,走到紫洛身边,起手去触碰他的面,却被生生躲开,那张脸倔强如初,却愈加成熟。

    紫洛后退几步,与素琴保持几分距离。

    “活了又如何……”

    “为师很想念你……”不论紫洛变得如何,他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只要他活过来了,比什么都好。

    一句话让那双眸子终于浮现了丝软意,旋即恢复如初。

    他看着素琴,冷笑着掐指,那股疼痛终于再度浮上素琴的心口,他终是承受不住的跪在地上。

    “我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

    素琴握住紫洛的脚踝,兀自喘息,“你要怎样才能原谅为师?”

    紫洛同样跪下,那张妖娆的脸笑靥如初,“师尊,你此生只能有我一个徒儿。”

    “为何?你的师弟同样……”话未说完,便被那突然森冷的脸以及接下来心口的疼痛所抑,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可爱的……洛儿,变作如今的模样,怎能不教素琴心伤。

    “我再说一遍,你此生只能有我一个徒儿……”

    回忆至此,素琴的脸色已是惨白无色,他望着面前跪着的乖徒儿心岸,不觉大愧。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此刻要将心岸叫到房中,又为何要顺应紫洛的那些话。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明明知晓这件事对心岸有多么的不公,他也在做着这么残忍的事情。

    素琴,从来不是个好师傅。

    不论是未保护好紫洛以至于他变成如今这般,亦或是未好好对待心岸才使得他半生飘零,这些都是素琴的罪过。

    老天若要惩罚,便将这些罪过都降至素琴一身吧。

    心中默念了一句后,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所说,如同逃避一般,他不敢睁眼去看心岸。

    “心岸,从今以后,你我师徒情分到此终结。为师对不住你。”

    话刚落音,只听见门外传来几声惊呼,率先闯入房中的是惜芳,随后是那门外偷听许久的几人,皆是不敢置信的望着素琴。

    似乎已经预料到此刻会出现的结果,素琴不言不语,而是踉跄两步,缓缓坐在了一旁的花梨木的大椅之上,形容萧索,不似往常那般意气风发。

    心岸跪在地上,任惜芳与朝露在两旁拉扯,亦是不肯站起来。

    夙白无问罪的立场,他只是静静的站立一旁,观此阵仗,一时半会也是收不回台的,所以寻了处角落,那双清水眸子落到场中,一群混乱之中,尤是莫沉站在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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