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很大,殿閣众多。每间殿閣都有同一个主人,那便是皇帝,可并非每一间殿閣中都有自己的居客。

    如此庞大的基数下,火灾,或者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祝融之厄,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失火的原因五花八门,甚至每一年,因为被雷劈而引发的火灾都要有个五六起,平均下来两三个月就要来上一次,失火,再平常不过,尤其是在这个房屋以木质结构为主流的时代。

    多年的演练,对于火灾的应对已有了一套完善的应对。很多时候,火势方起,太监们便开始轻车熟路的提水推车,拉着水龙“奔赴前线”,绝大多数情况下,甚至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响动来,火便会被熄灭,什么损失也不会有,或许最后只是哪面墙壁变得黑了些。

    也因此,当五凤楼大宴的君臣们从不寻常的味道中感觉到有失火的可能性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有那好心的可能还想一想:“不只是哪个烛台引了帘子,扫撒的宦官可是要倒霉了。”

    不慌而不忙,乃是贵人们多年养气的成果,现下正是为皇帝展示自己从容胆色的时候。

    平和与安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盏茶,一炷香,又或者是一刻钟的功夫,东风带来了滚滚的浓烟,却始终没有走水呼救的呼喊,猛然间才有人意识到了这背后那可怕的可能性。

    虚假的镇定过后,混乱的爆发更加猛烈。

    一楼的大堂已是火蛇狂舞,再想走出去不掉一层皮已是不能,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宫中才后知后觉的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呼救声:“走水啦!走水啦!五凤楼失火,速速救驾!”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急促有力的锣鸣钟响。

    太监宫女们急切的奔走呼喊,四方的御林禁军笨手笨脚的也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之中,若有人能从云端下望,便会发现这场救援行动的蹊跷之处。

    宫娥们喊得凄厉,四处乱窜,太监们高呼走水,却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四下行凶。至于禁军,他们有救援的心,却没有救援的能力,当意识到手中的刀枪救不了火的时候,他们便化身成了一群无头苍蝇。

    风中的呼喊声不知何时已经将“五凤楼”这三个最关键的字眼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各处殿閣的名称。

    只从这呼喊声中来看,五凤楼失火,武英殿失火,英华殿失火,太和殿,乾清宫,甚至连东宫的各处宫殿也一齐走了水,更准确的来说,好像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到了此时,即便是个傻子也看出了阴谋的存在。

    谋逆,这不是往日阴谋构陷时的一个煊头,而是真正的,有人,或者说有一股势力,要谋逆弑君。

    心知肚明,却依旧不敢宣之于口。

    “怎么回事?火势如此,怎么没有人通报!刘喜,你这个大内总管是怎么当得!”

    面对朱允炆的质问,刘喜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涕泪具下:“陛下,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

    “你!”

    “陛下!”解缙厉声谏言:“一楼已不是可行之路,为今之计,只有跳窗了!”

    “陛下万金之体,如何。。。”不知何处传来质疑的声音,迎来解缙愤怒的咆哮:“不然你说怎么办!”

    “跳!”

    。。。。。。

    皇宫化火海,御花园中却还是一片清净之地。若是忽略风中嘈杂的嘶吼声,这里却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混乱没有波及这里,因为这里有水,也因为始作俑者们的刻意而为。

    “火既然点了起来,咱爷们可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不成功,便成仁。”

    “便是不成功,也不会成仁的。”与李彩娱的惆怅不同,黄扇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弥散的烟火,露出迷醉的神色来:“小喜子若没将皇帝带到这里,替罪羊便是御林军的大统领。皇帝若是被带到这里,咱们便把他杀了。”

    “若是没杀掉呢?”

    “没杀掉,咱们跑了就好。咱们几个在这宫里藏了多少年,皇帝都不知道咱们的存在,若是撒到这片天下,他更不可能找到我们,谁也不能。”黄扇枕说道这里,脸上的笑容更甚:“早就看这破地方不顺眼,这下总算是痛快了。”

    “老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了我们?”李彩娱看着黄扇枕,皱着眉头。

    “当然,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老李你没有嘛?”

    “有,但我的秘密只是些私事,无关大局。”李彩娱反问道:“你呢?”

    “你猜到什么了?”黄扇枕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杀皇帝还说的过去,可文武百官若是也死绝了,这天下可就乱了。”

    “乱了不是正好?”

    “天下乱是天下的事,北平却还是北平。”李彩娱摇了摇头:“皇帝身死,朝堂一空,北平那边儿趁势而起,情势却是大为不利。”

    风火之中,四面八方,陆续有刀兵之声响起,有人抽刀,抽刀便会见血,口号也从“走水”变成了“诛杀叛逆”,修罗的目光终于又投向了这片人间第一富贵之地。

    “为何不利?”黄扇枕露出疑惑的表情,轻声道:“一个皇帝死了,自然会有另一个皇帝继位。咱们这个皇帝不太听话,咱们换一个听话的有什么不好?”

    “你觉得朱棣会是个听话的?”李彩娱失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不听话,我们就再杀了他,再换一个,还不听话,就再杀,再换,杀人又不是什么难事。”黄扇枕背着手,走了两步,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悠悠道:“皇宫不管在哪,总会有一个皇帝,有皇帝,天下就有数不清的和咱们一样的苦命人要到这宫里来做下贱人,就算不愿,爹娘也会逼着。

    给太监一个家?不可能的,自己的家里怎么可能住着一个叫皇帝的主子。老刘和老张死了,咱家忽然就明白了,咱们太监想要当家,只有两个可能,皇帝是太监,又或者天下没有了皇帝。”

    “这不可能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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