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回来了。”

    严世藩刚到回府,门前的门子就迎了过来,满脸堆笑。

    “刚才那是谁的轿子?”

    严世藩眉头皱了一下,刚才那轿子看着熟悉,他这也是随口一问。

    “回老爷的话,是徐阁老的轿子,刚从咱们府上出去。”

    门子赶紧回话,不过语气里带着几分的瞧不起,宰相门前三品官,更何况是严嵩府上的门子,那些来府上的官员,哪个不给他塞些好处的。

    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别说是进府了,那些官员就算是想递拜帖,都要给他这个门子塞些银两。

    若不然他也不需多做什么,只要把那拜帖给压上一压也就够了,什么时候老爷心烦了,在给送过去,那结果显然意见。

    “我爹没出去?”

    严世藩这话可就不是询问了,徐阶既然刚从府上出去,那不用多问,肯定是他老爹在家,若不然徐阶来这干嘛。

    尤其是自己可不待见徐阶,他来府上除了见自己老爹外,在不可能是来找自己的。

    “回老爷的话,太爷早上回来就没去了。”

    门子小心的回着,在严府做门子是有不小的好处,而且还风光,甚至他若是想找那些个大臣们办事,那些大臣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可有一点,那就是要把府里的老爷们给伺候好了。

    太爷还好说,年纪大了,平日里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对他们这些府上的下人倒是没什么说的,可老爷却不行,性子可是变的快着呢,稍有不如意,那可就要遭殃。

    “行了,看好你的门吧。”

    严世藩说着话,大步进了府里,问了府里下人自己老爹的位置,直接奔了过去。

    “碰到徐阶了?”

    后花园内,严嵩仍旧坐在亭子下,只不过坐下的石墩已经换成了躺椅,靠在上面,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气严嵩心里肯定是明白的。

    这出去大半天了,回来直奔自己这来,那肯定是碰到徐阶了,若不然,这京城也没什么事能让这逆子这么着急了。

    “瞧见他的轿子了,瞧着眼熟,问了门子。”

    严世藩的回话也算简洁,直接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手里拿着耍风度的折扇按在石桌上:“这老货又来府上做什么?”

    “莫不是来给咱们赔礼道歉的?”

    严世藩的鬼才之名虽然是被吹捧起来的,可多少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若是连这都猜不出来,那就是傻了。

    “你想如何?”

    严嵩眯着眼睛,反问了一句。

    这句反问,其实已经代表了严嵩的回话了,徐阶的确是来府上赔礼道歉的,可不管徐阶来府上是做什么的,你这个时候还能做什么?

    和徐阶为难?

    那就是无视皇帝的敲打,而且徐阶好歹的内阁次辅,想要真的动他,肯定是要皇帝点头才行,若不然,暗地里用些手段至多是让他头疼一阵子,可这是真没什么大用处。

    当然,以严家现在的势力,就算是皇帝不点头,严嵩也有法子逼的徐阶不得不自己告老还乡,可这结局就算徐阶告老还乡了,而严家则是被皇帝厌恶。

    毕竟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臣子忤逆自己的意思。

    “这个头不能开啊。”

    严世藩满脸恨意,这次徐阶算是占了大便宜了,他严世藩倒是成了跳梁小丑了,这么折腾到最后,不仅什么都没办成,反倒是让他自己丢人了。

    毕竟,满朝文武又不傻,有些事情,是能猜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只不过没人说罢了。

    甚至,这些天,严世藩出去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官员看他的眼神都有古怪,可偏偏,这个时候他严世藩还不能说什么。

    别看平日里严世藩性格暴戾,可这事牵扯到了他的面子,若是因为旁人一个眼神,他就动怒了,那岂不是更坐实了这件事他严世藩凭白当了跳梁小丑么?

    想他严世藩何时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候。

    那些个官员那怪异的眼神对他严世藩而言,简直就是一根根的刺啊。

    而很自然的,严世藩自然是要把这事算在徐阶的头上,听起来有些不讲道理,他算计旁人不成,还要怪罪旁人,可在严世藩的理念里,就是如此。

    “徐阶如今就是那些不服咱们严家势力的标杆,一旦这次他从咱们严家这得了好处,咱们严家挨了敲打不吭声,旁人见了,肯定是要有样学样的。”

    “一旦如此,咱们到时候可是要头疼一阵子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些收拾了清净,也免得日后因此惹出些麻烦来。”

    严世藩分析的也算是有道理,很多事情,就是怕被人看到希望,只要有希望,谁都想闹腾一闹的。

    只不过,这事严世藩也知道,他自己说了不算,动当朝次辅,哪怕他是所谓的小阁老也不成,这事必须他爹点头才行,不然下面的人旁的事情能都顺着他,可这个事情,办不成。

    毕竟他爹手底下真正实权的,就是他严世藩平日里也不好得罪的,那些人,在一些小事上会听他严世藩的,以示对他的尊重,可在大事上,没自家老爷子的话,是绝对不会顺着自己的。

    这一点,严世藩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若不然也不会惹来这次皇帝的敲打

    若不是如此,以严世藩的性子,这事肯定不会和严嵩商量,早就去找徐阶的麻烦了。

    “你可知历朝历代,朝中党争为何屡禁不止?”

    “甚至有的时候闹的人尽皆知,成了惊天大案。”

    严嵩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整天被人奉承,且他年迈,许多时候精力根本就跟不上,大多数事情都让他这个儿子替他去做,以至于现如今严世藩飘飘然忘记自己身份了。

    眉头挑动,严世藩不屑的撇了撇嘴,对于这种问题,若是旁人谁敢问他,他直接就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了。

    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他严世藩,这么明显的问题还需要问么?

    只不过,这问话的是自己老爹,而且现在自己还有求与老爹,所以严世藩也只能沉声道:“自然是利益之争。”

    “这天底下的利益也就是那么多,官职也就那么多。”

    “权力、利益,这谁不想多占?”

    “谁不想自己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这党争就是因为此,其余的所谓道不同之类的,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不过是利益不同,势力所属不同罢了。”

    严世藩款款而谈,他的这番话很正确,但也只能是私下说说,真要是放在明面上,满朝文武没一个人承认的。

    撇开结党营私不提,他的这番话,太过直白,让那些以圣人弟子自居的读书人的脸皮落尽,所以他们是根本不会承认的。

    但是承认与否,这番道理其实就是如此。

    哪怕是有官员想要为民等,可这也都只是其中一茬,有几个是真的不欺上瞒下上而真心报效朝廷的?

    这样的官员不说没有,可也几乎绝迹的。

    严嵩笑了笑,他现在的年纪,这会的时间,其实精神已经有些跟不上了,虽有年纪原因,可也有他平时养优处尊惯了的原因。

    “你这说对,但是还少了些。”

    “你说的这些,只能说是最肤浅的一面,或者说,面前算得上是看透了满朝文武的虚伪罢了。”

    “可真正的内在,你还是没看到啊。”

    “党争,争的权力,虽说历朝历代,党争屡禁不止,可到底,最严的时候,党争的痕迹几不可闻。”

    “而多数时候,党争都是很明显的。”

    “历朝历代的皇帝,有哪一个是真傻的?”

    “党争是消耗朝廷的力量不假,可除非是太过出格的时候,皇帝才会管一管,其余的时候,其实几乎所有皇帝都是希望党争出现的。”

    “朝中官员若是全都齐心了,那皇帝可就不好当了,更不能体现出皇帝的威严了。”

    严嵩叹了口气,这话,虽然有损皇帝威名,可说的却是实话,而且,历朝历代皇帝都是如此,并不是单指当今圣上。

    若是朝中官员都齐心了,那平日里,他们估计都该合伙找皇帝的毛病了?

    什么让皇帝按照祖宗规矩来啊,什么皇帝应该如何如何天下之表率了。

    可哪个皇帝喜欢如此的?

    所以,皇帝们都喜欢朝臣有派系,只有如此,这些朝臣们派系之间争斗,才会没闲心去盯着他这个皇帝的毛病去揪。

    而且,只有派系的争斗,皇帝随意的让天平往哪边略微倾斜一下,甚至是露出些亲近的态度,都能让下面的大臣诚惶诚恐,更能体现出皇帝的威严。

    所以,皇帝喜欢党争,甚至,有时候皇帝还要借助党争之手,来换掉自己不喜欢的官员。

    毕竟,就算是皇帝,有时候也要按照规矩来的,除非他想当个被世人骂的昏君,要不然,一些规矩就必须遵守,而党争,就是皇帝动一些按照规矩不能动的官员的外衣。

    盯着严世藩那略带沉思的眼神,严嵩叹了口气,若非是自己儿子,他何苦费这么大心思和他去说这个。

    “朝中如今咱们严家势力是大,可到底这天下是姓朱的,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兴衰,都是看皇帝的息怒了。”

    “可无论如何,有些东西,要掌控好,不能逾越了那条线。”

    “你就真以为,为父不知道徐阶的心思?”

    “可徐阶不能动,一旦动了,陛下认为朝中没了能和咱们严家敢唱对台戏的人了,那个时候,陛下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在造就另外一个势力来和咱们唱对台戏,第二,就是毁了咱们严家。”

    “陛下是不可能让朝中只充斥一个臣子的声音的,因为这江山,是陛下的江山。”

    “陛下可以允许一家独大,但是,却绝对不能绝了别的声音,哪怕是微弱的存在,也必须要有才行。”

    “那徐阶,虽然心里肯定对咱们严家不满。”

    “可他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他不会去做的。”

    “而且,徐阶的性格,为父观察这么多年了,也是了解,就算是日后咱们父子真的失势了,他也不会真的对咱们赶尽杀绝,可若是换了旁人掌权,那可就说不准了。”

    有些事情,原本严嵩是不打算告诉严世藩的,可奈何他这逆子总是想要找徐阶的麻烦,若是在不说,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严世藩也不傻,他虽然猖狂,想要做那曹操,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他也知道,现在的他,还没那个能力。

    虽说他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但现在,显然不成,既然不成,那肯定就要隐忍,这点严世藩还是知道的。

    “或许,陛下会另外在扶持一个势力,只要咱们做的让陛下满意就成。”

    严世藩眉头皱着,似乎在想法子。

    “何必多此一举?”

    严嵩笑着,在他看来,这是闲着没事找事,哪怕徐阶走了,还会有别的势力崛起,要不然,就是他严家该走霉运的时候了。

    既然如此,不如留着徐阶,毕竟是他观察这么多年的人了,若不是各方面都能让他满意,他岂会把徐阶当成是保命后手?

    正因为瞧准了徐阶各方面都合适,日后自己失势,徐阶掌权,也不会对自己下死手,还能保得性命,严嵩才会一直留着徐阶当次辅的,若不然严嵩这个老狐狸岂会留着徐阶?

    可若是换一人,可就没准了,人,总是要留个保命的后手吧,哪怕是成全旁人,总比自己失势的时候被人清算,最终性命不保要强。

    “陛下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

    严嵩神情有些严肃,他张话才是最为关键的,皇帝身子不行了,若是他严家这个时候作死,皇帝肯定懒得在去培养和他严家做对的势力。

    这事关江山社稷问题,一旦皇帝归天,新皇的威望肯定是压不住严家的,所以,嘉靖是不可能放任这个危险苗头出现的。

    所以,这个时候不管他们做的多完美,甚至不是严家做的,可一旦徐阶倒了,朝中暂时没了能真正和严家掰腕子的人了,那严家离失势怕也没几天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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