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刚磨过的铜镜闪着幽幽的光,镜中人的脸却面沉如水,王婕妤选了花钿,轻轻一呵气,贴于额前。软榻上的婴孩仰躺着,晃了晃手中的小银镯,听见铃铛清脆悦耳,天真不解世事的大眼眨了眨,笑得欢快。王婕妤心头一阵厌烦,“啪”的一声把玉梳放在红木桌上。
    奶娘已经习惯这位主子的喜怒无常,没等她发话,颇为识趣的把快满周岁的安平公主抱出去。王婕妤呼出一口气,端起早茶,漫不经心地喝着,“玉华宫那边有消息了吗?”
    “启禀婕妤,谢昭容昨日生了皇子,皇上……一直守着未曾离去,还没有其他消息传来。”宫娥小心答道。
    “谁问你这个了?!”王婕妤想到谢锦言生了儿子,怒火更炙,随手拿起手边的胭脂盒扔到宫娥脸上,“我是问,你去请云华女官,她可有答应过来一见?”
    “答……答应了,她明日辰时就过来。”
    王婕妤眉心一拧,嗤笑道:“一个小小的女官,摆这架子给谁看?我不过与她装模作样叙叙往昔,就真当她还是原来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了。”
    宫娥低垂着头,只当自己没听见。王婕妤嫌她木讷,但那聪明灵活的又实在信不过,只得忍下起伏的心思,“你下去吧。”
    细心调配的早茶王婕妤大半已经入口,唯唯诺诺的宫娥松了口气,端起茶盏退出了主殿。
    候在开水房的丫头忙接过托盘,笑了笑:“姐姐辛苦了。”
    “快把杯子什么洗干净了。”宫娥殷殷叮嘱,“娘娘每天清晨喝的茶不要出什么差错。我瞧她脾气愈发不定,熬煮的时候多斟酌,花儿草儿的量都别过了,换个煮法或许更稳妥。”
    “奴婢省得,不会误了主子的事。”丫头微微一福。
    王婕妤和云华算是旧识,幼时有过几面之缘。她们曾被关在相邻的牢房,两人境遇相似,皆是因为多年前大皇子谋逆一案全家受累,从身份尊贵的大家闺秀,变成了宫里贱籍的宫女。
    先前有意联系,果然一拍即合,虽不知为何最近疏于往来,但她相信,云华的心里不会没有怨念。她可以继续利用这点,各取所需。
    一年前皇帝立后的条件言犹在耳,谢锦言生下皇子,不论是朝堂后宫都有所震动。萧湛是当朝长子,若谢氏顺利掌握凤印,那么子以母贵,这位皇子便成了嫡长,地位不可动摇。
    当今多年无子,市井中早隐隐有了不好的流言。目下后继有人,储君早定,可杜绝一些宵小之心,于国于民皆是好事。但这位皇子的生母姓谢,乃是太后一脉的人。大臣们有些犹疑,忧心谢氏这个外戚。但萧慎羽翼已丰,早不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他放言要履行诺言,君无戏言,朝臣不敢有异议。
    反倒是谢太后提出意见。去年入宫的秀女已经学好规矩,负责教导秀女的老嬷嬷们生就一双利眼,先把那下等的先挑出来,充为各种粗使杂役;中等的则放到尚仪宫各处安插;剩下的才有资格被挑选,封为妃嫔。因皇家子嗣不丰,这次的秀女数目颇多,去了参差不齐的,也有数十人之多。
    谢太后最近正忙着这事,她说谢锦言还在坐月子,现今好好调养身体为上,封后大典不是小事,还得让礼部挑好良辰吉日,细细筹办为上。萧慎并不固执已见,只说先下了旨把名分定下,具体册封日期可以挪后。母子两言语交锋过后,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宫里的风向变动很快,已经有人明目张胆地称谢锦言为皇后娘娘。待她出月子之后,尚仪宫就会派人来给她量身裁衣了。皇后的礼服精美非常,若不提前动工,怕是赶不及。
    “我可不能多吃了,免得到时身形太胖。”谢锦言笑吟吟地。除了脱力醒来那日,她觉腹中空空吃了不少恢复力气,过后就很注意饮食。
    “想吃什么就让碧绮去做,别委屈自己。”萧慎每天都会来看她,只是现在他每日有许多事忙,不能对玉华宫事事过问,总觉放不下心。“听说你把几个奶娘支开,亲自给阿麟喂母乳?”平常人家才会不用奶娘,自己喂养。贵妇不会做这么自贱身份的事。更何况她身上每一处皆独属于他,即便是刚出世的儿子与她过分亲近,他心里也不太舒服。
    萧慎的语气严厉,习惯了朝堂之上的应对,他皱眉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流出凌厉的姿态,微微施压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若是红绣这个时候见到他,定不会觉得这位帝王温雅平和,只会生出敬畏之心。谢锦言却没当回事,笑道:“初乳对孩子极好,我也就喂这两三回。”颠了颠怀里的孩子,声音又轻又软,“瞧我们的小麒麟,才不过两天就长开了,变得白白胖胖多可爱。”
    萧慎每回来了见她,都是她把孩子抱在怀里亲怜柔爱,他暗暗不爽,“你安心养好身体,阿麟交给云嬷嬷就是。”
    “他一天一个样,变得很快呢,我不仔细看着多可惜。”谢锦言也不知是迟钝还是怎么,半点没察觉到他的心思,自顾自说着,“现在还看不出来,等他略大了,就可以看出是像阿慎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不论像谁都好。”她的思绪变化得快,对他的话半点没放在心上,萧慎有些哭笑不得。
    “还是像阿慎比较好。我没见过你小时候什么模样,到时还能看看小麒麟。”谢锦言笑吟吟地说。
    萧慎忽然觉得这个儿子也不是那么刺目了,“好,那就让他像我。”
    “说什么傻话呢,这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谢锦言初为人母,周身的气质都柔和不少,一如打磨好的极品玉石温润光洁,“只盼他平安喜乐,长成个翩翩少年郎君。”
    不期然萧慎想起了谢太后,他年幼时身体虚弱,便格外依赖娘亲,她把他抱在怀里,一字一句为他启蒙《千字文》,那时他觉得他有世上最好的娘亲,是以读书十分努力,期望得到她的赞许。
    这一切在先皇辞世之后都变了,不,或许更早。在谢太后从那个偏僻的宫殿中走出来,成功当上贵妃。那时候她已经不需要扮演一个柔弱地好娘亲来讨取先皇的欢心。
    母亲更喜欢萧曜,以前萧慎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萧曜身体康健,但后来他才明白,其实不过是因为萧曜是皇位的继承者。
    暗探传来的那些密报,终打消了曾经那一点点对母亲的依恋。
    种种过往,恍如隔世。虚情假意的温情,他已经不再需要了,他已有了触手可及的珍宝。
    “陛下,王婕妤用了药,忽然去了慈安宫。”金福公公小声禀告。
    “母后现在在做什么?”萧慎淡淡地问。
    “算时辰,太后正和淑妃、贤妃几位娘娘挑选秀女。”金福公公躬身答道。这时他脸上再没有谄媚的笑容,正经地绷着脸,圆胖的脸还是颇具喜感。
    “一切依计划行事。”萧慎眯起眼,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有些事不能再隐忍下去,总该把这伤疤挑出来结淤才好。
    金福公公心里一惊,“陛下,这选秀的场面乱哄哄的,人多嘴杂,是不是不太合适?”
    “朕认为很合适。”萧慎冷笑,“去接大皇兄的人还有几天脚程?”
    虽然不值得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金福公公还是下意识地答道:“约莫还有三、五日就到了。”
    “摆驾,朕去看望母后。”
    暮春时节,柳絮翻飞,落在窗台屋檐,像是冬日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风一吹,又四散开来,如一位只能随波逐流的绝世佳人,柔弱得无枝可依。
    谢锦言仰望窗外的春光,问香巧:“你说陛下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前朝真有那么多事忙吗?”
    “娘娘只管放心,再过一段时间您就是大齐最尊贵的女子,当母仪天下。”
    封后大典在谢锦言看来,就如她的结婚典礼一般,她唇边浮现一朵笑花,转瞬又逝,“我不忧心这个,我只担心阿慎累坏了身体,他近日好像又廋了……”
    “娘娘……”香巧不知该如何说。她所知有限,就是知道些细枝末节,也不敢大咧咧说出来。
    谢锦言叹道:“把金福叫来,我要问问他最近陛下的饮食。”
    “是。”
    “天气可真好,真希望时间快些过去。”早点做阿慎名正言顺的妻子,早点分担他一切不愉快,早点让他欢喜起来。
    慈安宫。
    这一批秀女谢太后亲自过目,没人敢怠慢行事。殿中的秀女,鲜嫩得跟一朵朵花似得。淑妃尽量让自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不动不想,封后的旨意一下,她几晚上没睡好,心神俱疲,忽然没了讨好姑母的心思。谢锦言没有难产而亡,她终究不能做表哥的元后了。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可笑的是,平白为另一个女人做了嫁衣。父亲让她耐心等待时机,她除了等也做不了什么了。
    这些稚嫩的女子,一个都不能小瞧。可惜堂妹还在月中,不能亲身来看看,谢太后一点头,宫中就多一位美人。
    直到王婕妤跌跌撞撞的进了大殿,往谢太后跟前哭诉,淑妃才回过神,这时她的指甲已经嵌入肉里,有些疼又不太疼。
    当着众人,王婕妤掩面而泣:“求太后为我做主!”
    下面的秀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谢太后一下子沉下脸,淑妃连忙站起身训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王婕妤却是什么也听不清的模样,瞧着像是魔愣了,“当日太医们众口同声说臣妾怀的是男胎,怎知生下来莫名其妙成了女孩。”
    “此事容后再议。”谢太后示意身后的太监把王婕妤带下去。
    王婕妤却不管不顾,她从当初伺候皇帝长大的老嬷嬷那得到秘闻,事后又去接生嬷嬷那里打听,好不容易得知真相,哪里能坐得住?心腹的宫女都劝她,事情拖得越晚越对她不利,现在御座上的男人,得到一点风声,必定会杀她灭口!她不能等,也等不起!
    “是皇上命人把臣妾的孩儿与民间一妇人生的女儿对换了!”王婕妤声嘶力竭,她要把真相公诸于众,让想害她的人投鼠忌器。“求太后做主查明真相,把真正的皇室血脉寻回。”
    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十分荒缪,大殿瞬间静了静,一时无人说话。李贤妃笑道:“这倒有趣了,皇上还会不要自己的亲骨肉,特意去民间迎个公主来养着?”
    “把她拖下去!”谢太后冷冷地道。
    “现今的皇上乃是昱王假冒,他居心叵测、混乱朝纲!太后明知亲生孙儿流落民间,怎如此狠心。”王婕妤推推嚷嚷不肯离去。
    淑妃心神剧震,她隐隐觉得,王婕妤说的是真的。她猛然回头看向谢太后,急于求证:“姑母……”
    混乱间,外头太监唱诺:“皇上驾到!”
    王婕妤挣扎的动作一顿,仿佛从头顶浇了一阵凉水,人顿时清醒不少。忆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她不由冷汗淋漓。
    萧慎已经踏步走近殿内,他环顾一周,落座下来,“朕从外面就听见吵吵嚷嚷,是在闹什么?”
    淑妃恍恍惚惚,李贤妃若有所思,底下秀女个个噤若寒蝉无人敢应,谢太后揉了揉眉心,“无事,皇儿怎这个时辰过来了。”
    “无事?朕在外头听见的可不是这样。”萧慎走到瘫软的王婕妤跟前,“听闻婕妤指认朕不是皇帝,而是昱王。母后以为呢?”
    谢太后和谢玮自以为掌握了萧慎把柄,行事甚有底气。索性让他替他们把这些说出来。皇子出世,谢太后很快暗里下药谋害,萧慎原本对生母还有的一丝怜悯之心尽去,就不打算再压抑。
    说来可笑,当年拼命生下的孩子,时隔多年,却欲除之而后快。只为了做继续垂帘把持朝政的太后,权柄,真就那么重要?
    他可真是有一位什么都舍得下的好母亲。
    谢太后骑虎难下,她完全没想到萧慎不不遮不掩,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件事。她的权威说到底是来自于皇室正统,以前是先皇的遗照,而现在变成了不服管教的儿子。大皇子即将回京,她不可能这时候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授人话柄,只得道:“你与昱王皆是哀家的孩子,哀家怎会认错。王婕妤受了谁的挑唆胡言乱语,此事还得细查。”
    萧慎一笑,“这是当然。”
    丽正殿的宫娥们战战兢兢,伺候安平公主的奶娘道:“自打婕妤有身孕起,就以为自己怀的是皇子,公主出生的时候,她得知是个女儿,还险些摔了公主。”
    “婕妤知晓昭容娘娘生了皇子,心里一直愤懑不平,她一直不喜公主,经常念叨若自己生的是个皇子就好了。”宫娥们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果然是得了失心疯!”萧慎冷冷地下了定论,当日王婕妤就被打入冷宫。“至于安平,依朕看来,淑妃贤良淑德,就交由她来抚养。”
    谢太后默认了,她清晰地认识到,重权在握的日子简直像一场绚丽的美梦,她不信任外人,把什么都握于掌心,一旦她无法作为,那么过去积累的实力便猛然崩塌。
    多少年过去,她已经老了,而她身后的谢家,亦是后继无人。她瞥了一眼淑妃,“今日就把安平接到你宫中去吧。”
    前因后果,淑妃已是细思恐极,看了王婕妤的下场,姑母眼中暗含的警告,乖巧的认了女儿。
    一个失心疯的妃子,没有任何靠山,又已被打入冷宫,从宫中流出那点只言片语,不过让一群妇人多了点茶余饭后的闲话,萧慎一副“问心无愧”的坦荡模样,反而没有引起任何猜疑,这事悄然无息就过去了。
    只有安南候谢玮如遭雷击,他一直以为皇帝遮掩都还来不及,他手里握着证据,凭借于此定能扭转局面,没想到萧慎竟会将此事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
    谢玮到底在朝多年,他已隐隐觉得之前一系列的事情,宛如一个困局,正渐渐将他困死。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未等谢玮想出对策,大难忽然临头,御史上书谢玮私下结交权贵,图谋不轨。刑部的人很快便找到谢玮私铸兵器的证据,从案发到罪证确凿,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不仅那些与侯府过往甚密的权贵纷纷落马,谢玮的爵位也被萧慎革去。
    谢太后闻讯一病不起,朝臣议论纷纷。皇帝事母至孝,并未牵连谢府诸人,谢老太君的诰命照旧,还下旨让谢锦言生父谢韬继承爵位,以示安抚。
    谢韬坚决不受,言自己于国家社稷无寸功,既不能像祖上一样建功立业,无颜坦然领旨,祈求皇上将爵位给予真正堪当大任的贤德之士。
    谢韬推诿之举,文人士子称其高风亮节,勉强挽回一些谢家声誉。
    而这时秀女已经充盈入宫,萧湛的满月宴一过,萧慎挑了个最近的良辰吉日,礼部开始正式筹办册封之事。
    明光十三年夏,帝立谢氏锦言为后,大赦天下!
    ☆、第74章 册封
    如果不是谢太后这样的人物,一个后宫女子能与皇帝平起平坐、俯视百官的机会,大约只有封后大典了。
    这日天未亮谢锦言就起身梳妆打扮,戴凤冠,着袆衣。几个大宫女比她本人还兴奋,一点点地为她描眉挽发,格外郑重。深青色的大袖服盖住朱色内裙,裙子醒目的颜色只在裙摆显现,花纹为赤色,两种颜色搭配但一点不显杂乱。说是绣娘匆匆赶制出来的皇后吉服,但穿在身上异常合身,上面被称为翚、翟实质是锦鸡的花纹纹理栩栩如生。
    映雪连连赞叹,这不知道是多少个心灵手巧的绣娘绣出来的。谢锦言也觉得这衣服很美,但她还是觉得炎热的夏天穿这么一身,实在有些遭罪。所幸那顶凤冠虽然华美,但用的是最细的金丝编造而成,坠有明珠,戴在头上竟一点不压。生过孩子后她比之前圆润,滋补的东西内外兼用,一身肌肤也养得欺霜赛雪,却也添了怕热的毛病,在外稍一走动,便面生红霞,娇喘微微。
    谢锦言每日要从御花园行走一圈以做锻炼,大齐的审美没有明确偏向胖瘦,圆润也被标以福态,但她害怕惫懒之后越来越胖,可就太吓人了。萧慎从来不拦着她,有时候还陪她逛逛。夏衣单薄,回寝宫时已出了一身薄汗,谢锦言要去沐浴,萧慎总就着香汤氤氲,对她翻来覆去的折腾。有时候等不及了,直接就在榻上亲昵……
    出月子后两个月不能妄动,他大概是素太久了,吻她的力道重得要命,身上的红印刚要褪去,便又上了新的。红迹斑斑如何瞒得过贴身伺候的人?谢锦言从开始的羞不可耐,到了后面也慢慢习惯。总归已经做了娘亲,不是刚进宫的小姑娘了。
    典礼前几日琐碎极多,谢太后又缠绵病榻,尚宫们便把诸事交由谢锦言裁决,她白日累得狠了,夜里萧慎总算收敛许多,让她好生松了一口气。
    仪仗礼乐,百官肃穆,大典的奏乐并不欢悦,相反郑而重之。正式册封的旨意一下,谢锦言跪拜领受,稀里糊涂听完一大堆对她的溢美之词,奏乐一换,尚宫扶着她,一步步走向御座之上,她落座于萧慎身侧,御座下所有人齐声而拜,声势浩大。
    萧慎着衮冕,冕旒垂珠,外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谢锦言离他最近,却能清楚地看到他弯起的嘴角,她心神一松,忽然有了踏实感——她成为阿慎的妻子,有了骨肉血亲。现世的一切,在大齐生活得越久越模糊。不是不曾失落,面对严苛的封建礼教,她的力量太过微小,只能顺势而为。
    幼时恍然一梦,时至如今成了真。做谢昭容久了,说话行事也慢慢被这里的人同化,漂浮的不安,阿慎也察觉到了吧?他明明有很多事要做,却每天竭力抽时间来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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