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当娘的人,可不能再任性了。
    “嬷嬷,娘娘有喜,我们是不是要开始做小主子的衣裳了。”碧绮两只手比划着小衣服,双眼亮晶晶的。
    “女工手艺不见涨,还整日惦记。小主子的衣裳也是交给红绣做。”云嬷嬷也有了说笑的心思,“让你管着小厨房还嫌清闲吗?对了,娘娘有了身子,不能用的东西张太医都写下来了,你记得背熟了。还有那给娘娘补身子的药膳,你得亲自看着,一步也别离了。”吃进嘴里的东西,得格外精心。
    又想到碧绮的性子,到时少不得让红绣在一旁帮衬。
    香巧这时迎了上来,她淡淡笑道:“今日的熏的安息香味儿重了些,奴婢这就去撤了。”
    云嬷嬷尤其喜欢香巧的稳重,满意地点头道:“都收起来,这些时日不用点香了,多摆些新鲜的花草,又好闻又好看。”香料这东西容易被人做手脚,反正谢锦言不太喜欢,索性就先不用了。
    “那奴婢可省了不少事了。”香巧福了福身笑道。
    “哪能省事?天凉了,被褥窗纱什么都得换了,容易磕着人的桌椅也收起来。先顾着眼前吧,娘娘醒了定要用饭,厨房的菜单子给我看看,是不是有要改的……”云嬷嬷想着一堆事,脚下意识的就快了起来。
    谢韬夫妇来得很快,谢锦言还在睡着,他们就到了。听了女儿有孕的消息,谢二夫人是欢喜极了,这段时间谢老太君气得病了,她和大嫂一直在上房侍疾。侯府一片愁云惨淡,连带谢二夫人自己也是心神不宁,就怕在宫中的女儿出事。
    等宫里来了人,说是昭容有喜,特意接她和丈夫进宫探望。谢二夫人一时还难以置信,进了玉华宫还有些恍惚。总归是做娘的,进了内室见到日夜惦记的女儿,她反倒平静下来了。
    “娇娇。”谢二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好像是又廋了些。”
    许是母女连心,谢锦言终于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谢二夫人,不由一愣。
    见女儿傻愣愣的望着自己,谢二夫人笑道:“怎么这样看着娘?几日没见就不认识啦。”
    谢锦言便低声唤了声“娘”,神色却有些怪异。
    谢二夫人注意到她声音有些沙哑,一时没窥见她神色,朝站在旁边的红绣道:“快去倒杯温水来,给娇娇润润嗓子。”回头又笑道,“你这一觉睡得太久了些。”
    映雪在旁边恭维道:“奴婢算着都快一个时辰了,刚才怎么喊都不醒,偏巧夫人您往这床边一坐,娘娘就醒了。”
    “有身子的人是嗜睡,但下次不能让娇娇睡这么久了,半个时辰就喊她起来。白天睡得多,夜里就会走了困。”谢二夫人笑的更欢。
    “娘刚才说什么?”谢锦言被她的话吓到,喝水险些呛着。
    谢二夫人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娇娇还不知道吧?你有喜了!只是日子还浅,才被张太医诊了出来。张太医是妇科圣手,寻常人家请都请不来,他说你身子有些虚,你呀得当心些,好好养胎。”
    谢锦言垂着头没说话。谢二夫人车轱辘的话说完,才意识到女儿的反应不对,她动作一顿,换了语气:“你现在贵为昭容,娘还向从前一样对你,是失了礼数。别放在心上。”前头几次见面都是在花厅,那时候周围一堆人看着,贴己话不方便说,倒是规规矩矩。今个在女儿房内,谢二夫人又着实激动了些,有些话憋了太久,念叨起来就没完了。
    “娘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太惊讶了。”谢锦言忙道。
    “别说你,娘也跟做梦似的,进宫的路上走路都觉得在飘。但见了你,就觉得双脚落了地。”谢二夫人眉梢眼底都是笑意,看着女儿的眼光柔和得能掐出水来,“还记得你刚生下来才那么点大,转眼就是嫁了人,也要当娘了。”
    谢锦言在这样的目光下,忽然觉得眼眶湿润,她扑倒谢二夫人怀里,语带哽咽唤了声“娘”。
    谢二夫人拍了拍女儿的头,“娘在这,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只管和娘说。你爹今天也来了,在厅里头候着呢。”
    有些话,她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和谢二夫人说明。谢锦言摇摇头,端正了身子,笑道:“既然爹也来了,不好叫他老人家久候,我这就换了衣裳去见他。”
    听了女儿的消息,谢韬就眉头紧皱。现在谢家式微,锦言在这个敏感关头有孕,也不知是福是祸。但亲眼见到女儿,他没表露一点愁绪,只宽慰的让她好生养着身子。他闲散了半辈子,但时至如今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多去找找那几个知交好友,为女儿拉份助力。
    一家人一起用了夕食,时辰实在耽搁不得,宫门要下钥了,谢二夫人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送走了人,谢锦言轻轻叹了口气,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似得。但她不想回屋躺着,到了园子里坐下,望着晚霞发了好一会儿呆。
    映雪侍立在旁,藤桌上刚摆的茶点谢锦言原封未动。等红绣拿了薄披风给谢锦言披上,映雪和她咬耳朵:“我瞧娘娘像是不高兴啊。”得想法逗娘娘开心才是。
    红绣不喜欢说闲话,更别提是在当值的时候,随口回道:“听说有孕的人脾性都会怪了些。”
    “也是,碧绮还与我说过她娘怀她弟弟的时候,平日和和气气的人变得跟个母老虎似得,生下孩子就好了。咱们娘娘脾性这么大,怀得多半也是个哥儿。”映雪一不留神声音就略大了些。
    谢锦言听见了回头看她:“这可做不到准。”
    映雪便笑道:“奴婢道听途说了些消息。女儿贴心,要是怀的是女儿只有体贴娘的。”
    “都是歪理。”谢锦言摇摇头。
    “娘娘教训得是。”映雪福了个身,“奴婢说来说去都没个准儿,也不污娘娘耳朵了。还是尝尝奴婢用党参蜜冲的香露,甜甜的滋润极了。”说完她就倒了一杯。
    党参蜜补气血,是张太医特意嘱咐过要早晚一杯的,谢锦言喝完一嘴的甜腻味,心情也好了些。
    “我恍惚听云嬷嬷说皇上今儿要过来?”
    “娘娘有喜了,皇帝也高兴呢。”红绣道。
    “恩。”谢锦言笑了笑。来了也好,她也正想和他谈一谈。
    在芳华亭的时候,许是心中执念,她竟梦见了现世的父母。面对熟悉的一切,她几乎沉溺在梦中不愿醒来。与锦言一样,她亦是家中独女,严父慈母。她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不想意外横生,她坠入了旧日幻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想写他们谈心的,竟然没写到。。
    ☆、第39章 坦白
    天边的云霞慢慢散去,宫女们把灯盏俱数点亮,整个宫殿照的通亮。
    谢锦言坐在榻上,檀木小几上前摆着一套烹茶的器皿,这还是萧慎前些日子特意送来的青花薄胎瓷,今儿是第一次拿出来用。碧绮和映雪围着她说笑,
    茶是上好的贡茶普洱,夜里喝了也不会对睡眠有影响,茶汤红褐,盛在青花瓷碗中,格外鲜亮。
    茶烟袅袅,谢锦言浅笑着盈盈下拜,萧慎回来所见的就是此种情形。他有些意外,试探得上前扶住谢锦言,谢锦言的手自然的搭在他的手腕上,没有抗拒的意思。萧慎一下子高兴起来,“你现在有孕在身,不适宜喝普洱,伺候的人不精心,怎让你喝这个,快撤了去。”
    “这茶是我泡给你喝的。”谢锦言笑道,边说边给他倒了一杯。“我茶艺不精,刚泡茶的时候没想到用紫砂壶。阿慎别见笑。”
    “怎么会?这茶香甜得很。”萧慎顺势喝了一口,“你要是喜欢泡茶,改明儿我给你拨个手艺好的宫女过来。”
    “那倒不必了,今天也是心血来潮。”谢锦言抬头看他,心里微微泛酸,“我也是想等阿慎回来了,与你说说话。”
    萧慎搁下茶杯,挑眉问道:“锦言想与我说什么?”
    “且等等。”谢锦言偏头对宫女们道,“你们去外间候着吧,有事我再唤你们。”
    红绣不想走,垂头说道:“屋里没有伺候的人怎么能行呢。”
    萧慎对不相干的宫女太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他抬了抬手,身后的金福公公就瞪着小眼睛斥道:“你的规矩呢?主子发了话不照办?”回过头来又是一张笑脸,“小的就候在外间,陛下和娘娘有事随时再传唤。”说完极有眼色领着一帮人出去了。
    红绣挨了训脸上泛着一层红,又羞又愧,咬紧嘴唇出了内室就躲到耳房去了。碧绮看出她情绪不对,不放心地跟在她后头,“平时你最稳重,今天是怎么了?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嬷嬷千交代万交代,娘娘身边片刻都不能离人,我也是担忧。”红绣含糊道。
    “虽说是嬷嬷管着我们,但娘娘才是最大的呢。下回你可别犯糊涂了。”碧绮不太相信,但也不愿勉强人。谁心里没点小秘密,“我们是娘娘从宫外带进来的,家人的身契都在二夫人手里捏着呢。伺候好了娘娘,一家人才有好日子过。”
    红绣的脸色有些发白,半响才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知道就好。”碧绮该说的都完了,便出了耳房去厅里。
    红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有心想叫住她问问,难道就没有想过出宫嫁人,真愿意在宫中孤独终老?但转而想到碧绮刚才的话,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皇上的眼里只有娘娘,哪能看到她的心意呢?
    谢锦言今天的态度骤变,萧慎的心里也没底,等人都走干净了,他看着谢锦言,想从她面上窥出些微端倪来。
    “阿慎对锦言的心意,我都知晓。”谢锦言并不畏惧他的目光,大大方方的任他看,“但你可知,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谢锦言。”
    “锦言说的玩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萧慎的笑容变淡,手里紧紧捏着茶杯。“我只知那个会唤我“阿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但我确实不是啊,阿慎猜到了什么,就不怕我是个妖怪吗?”谢锦言轻声道。她恢复记忆后,一直处于惶恐的状态中。想到自己侵占的是别人的身体,侵占了别人的一切,这种感觉让她既亏欠又觉得害怕。
    开始她是有怨过萧慎的,要不是因为他伤了人,就不会有这段阴差阳错。她一直以为起因是他,但其实细细算来,起因其实是自己。她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原因,一朝醒来,她便附在年幼的谢锦言身上,病歪歪的身子,身处大齐朝的皇宫里,别人都唤她三姑娘。
    她觉得这是一场稀奇古怪的梦境,转头遇见那个闷闷不乐的小男孩,她也耐着性子陪他玩、和他说话。她以为梦终究是会醒的。
    谢家人来接自己姑娘回家,离开皇宫后她在路上不知怎么又失去了意识。
    想是先前小锦言身体虚弱才被她这个外来者反客为主,等到了回家的日子,小姑娘的心神安定下来,身体也痊愈了,就清醒过来了。
    直到后来她受了重伤,险些死去……
    如果不是她这个异端出现,或许也不会有他认错人的开始,也不会有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前一世萧慎贪恋仅有的那点温暖,却只让人避之蛇蝎。有了重活一世的奇异经历,才让他隐隐有了猜测。
    他低低笑道:“是妖怪又如何?”
    是妖怪他也不怕吗?“阿慎……”谢锦言喃喃。
    萧慎坐到她身边,紧紧的抱住她,“锦言,别与我赌气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好。”
    “原来的锦言……过得很好。”谢锦言笑道,那个“自己”懵懵懂懂,却代替她承欢父母膝下,到了陌生的环境,适应得比她还好。
    这些她都在芳华亭的时候恍惚见到了,她相信她见到的不全然是梦。
    她也应该好好过现在的生活,而不是一味的胆小怯弱、只会逃避。
    再过几个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啊。
    谢锦言有孕的消息一经传出,不说别处的光景,单说玉华宫的宫人们个个都攒足了精神头,干劲十足起来。先不说这胎是男是女,昭容有喜,皇上肯定会常来的。毕竟是打小的情分,青梅竹马长起来,和那后头入宫的能一样吗?
    这时候大家都选择性遗忘了淑妃。栖梧殿冷冷清清的,扫院子的粗使丫头动作都不敢大了去,怕惊扰了主子,要吃挂落儿。淑妃这段时日心情极差,父亲被革了职,偏偏还是她心心念念的表哥下的命令,谢太后不知怎地不愿见她,简直是孤立无援。
    听到堂妹怀孕的消息,她心情最是复杂,让谢锦言进宫还是她出的主意,但当时的万全之策直至今日却失了控。她不是傻子,细细一想,大约摸着些边儿,如果堂妹生下皇子,中宫之主的位子怎么也轮不到她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初进宫一年多的浓情蜜意不像是假的,表哥怎么忽然就变了心。淑妃坐在窗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枯黄的叶子,梅树上的叶子随着风打旋落下,一副残败的景象。她心里头的难受抑制不住,忍不住眼圈一红。
    翠缕低声劝道:“娘娘别哭了,人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上总会想起您的好,再来栖梧点看您的。”
    “要是皇上终于来了,却发现您憔悴得不成样子,不知要如何心疼呢。”翠微道。
    两个丫头一唱一和,终于让淑妃止了泪,但她们都心知肚明,去北宸宫求见数次未得见,皇上是铁了心肠冷落,要这变了心的男人回心转意,谈何容易。
    “打水给我擦擦脸,以后这哄人的话就不必说了。”淑妃沉声道。
    “奴婢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翠缕低声道。
    淑妃叹了口气,道:“明天各宫的妃嫔定会去玉华宫道喜,我作为姐姐,不能落到别人后头去。翠微去库房挑些个吉祥物件,明日一早我去玉华宫看望妹妹。”
    不管是喜是悲,日子总得过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坦白的情节写的好艰难,艾玛,文笔不够,还是没把那种感觉写出来。
    =0=希望你们不会觉得情节坑爹。互穿是一开始设定好的,最近看了太多道士灵异小说之类,觉得白白侵占人身体,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事情。穿成谁也得了她的一切,包括所有因果。
    至于让女主小时候就穿过来的设置,咳咳咳,怎么能让男主心心念念的人是其他女银呢!
    ps:关于猜想女主希望过昱王的亲们,渣作者不喜欢写类似于“前男友”、“前女友”的设定。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有彼此。
    ☆、第40章 道喜
    昨天各宫得到谢锦言有喜的消息,天色已经不早了,再加上传话的人说谢锦言身子不好,便没过来打扰。大伙极有默契备了礼物第二天才登门。淑妃本以为自己来得最早,但下了轿就和许昭仪打了个照面,她心下不快,不想理会许昭仪那张春风得意的嘴脸,还没等移开视线,却发现一些日子没来栖梧殿的柳昭然俏生生地立在许昭仪身后,她偏头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听得那人点了点头,她手里举着帕子捂嘴娇笑,那怡然自得的神态与从前一样,只是站到了不同的人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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